众人哗然。
许野道:“他很可能跟苏梅发生了争执,然后搏斗现场也好,黑蜘蛛的图案也好,都是凶手为了转移注意力伪造的。”
又有人问:“那问题又回来了,苏梅在这个过程中,为什么不呼救呢?”
许野迟疑了一下,脑中突然电光火石的想起了那天夜里,他推门进来。
杭攸宁刚吃完一碗面,随后,她昏昏欲睡的倒在了他背上。
许野接了个电话就走了,临走前嘱咐杭攸宁好好睡觉。
杭攸宁还是想等他回来,她有好多问题想问。
可是她今天哭得太多,头一歪就睡着了,台灯还点着。
可等她醒来的时候,台灯不知道什么时候关了,屋内一片漆黑。
哒、哒、哒。
客厅里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开始,她以为是许野回来了,很快就觉察出不对来。
那是穿着高跟鞋的脚步声,空灵、清脆……哒、哒、哒。
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了她床头。
杭攸宁缓缓抬起头,她看见了梅子姐!
她穿了一身红裙,面容隐在黑暗中,却仍能看出来她在笑。
她手中捧了一碗面。
“阿宁。”她缓缓弯下腰,凑近了杭攸宁,道:“你面没吃完就走了,我给你送来了。”
鸟鸣啁啾,阳光透着窗帘招进来,而桌上的台灯还亮着。
杭攸宁深吸一口气,简单了洗漱了一下,就出门练武。
每当她被恐惧笼罩的时候,她就练武,爸爸说过,武能定神。
什么是武术呢?是力量,只有拥有了超乎常人的力量,她才不会害怕。
杭攸宁一边将自己倒挂在一棵香泡树上,一边想:
她不害怕,她一定要亲手抓住那个害死爸爸的人。
她要保护妈妈,保护杭雅菲……
“宁宁!”
许野的脸突然出现,杭攸宁差点没头朝下栽倒在地上,青色的香泡跟她噼里啪啦的落了一地。
许野脸上还挂着细密的汗珠,一看就是一路跑回来的,劈头盖脸就问:“宁宁,前天在杭雅菲宿舍,你吃的面条是谁给你的?”
“是梅子姐。”
许野凝视着她的眼睛,重复了一遍:“你想清楚再说,是苏梅,,还是庄泽书?”
“庄泽书?”杭攸宁想了一会才意识到,是苏梅姐那个男朋友。
她道:“是苏梅姐,她给我做了面,她男朋友后来才过来的。”
许野似乎有些失望,沉思了许久,,杭攸宁试探性的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许野突然抓住她的手腕,问:“宁宁,你不是能看出来谁是坏人么?那个庄泽书,是不是杀人犯?”
杭攸宁震惊的看着他,许野的瞳孔极黑,倒映出了她茫然失措的脸。
杭雅菲住的这一片,住得大多数是年轻人,工作时间正是空空荡荡的辰光。
但是,还是找到了疑似目击者。
是一个绍兴阿婆,被儿子接来城里享清福,住在对面的顶楼。
她每日最喜欢的事情,就坐在阳台上往下看,能看见一角西湖,也能看见来来往往的人群。
在案发下午三点左右,她看见了一个男人,拖着一个巨大的行李箱,急匆匆的从对面的楼道离开。
“个子高么?”
“不高。”老太太比划了一个大约一米六几的个头:“黑夹克,领子竖得交管高,面孔看不清!”
宋之江说起话来非常柔和耐心,他道:“阿婆,你看看,哪个像一点?”
老太太努力睁着昏花的老眼,凝视着前面七个男人,他们高矮胖瘦各不相同,但同样紧张不安。
“太远了,其实伐,我看了没有嘎清楚。”她迟疑着,挨个瞧着,最终,她枯瘦的手指指向了其中一个人:“像他的模样!”
庄泽书几乎是叫出来了:“你瞎话何个事体!哪个可能是我!”
他被迅速带进了审讯室。
“昨日子你为啥没有去上课?”
庄泽书是那种非常典型的知识分子,戴着厚厚的眼镜,眼睛凸出变形,此时满头都是汗,头发湿腻腻地黏在脸上。
面对警察,他想强作镇定,可是并不成功,只好道:“我,我生毛病,在屋里困了一天。”
“上半日九点左右,你有没有去过苏梅的宿舍?”
“没有。”
宋之江一拍桌子,道:“庄泽书,个卯是我们给你机会!你老实回答!苏梅到底在哪!”
“我真个不晓得呀!”他看起来快哭了:“我上日从她屋里走,就没再见过她!我还给她打过电话……”
经过调查,他跟苏梅的感情是很好的。
两人都是那年月少有的大学毕业生,苏梅长相好,工资高,但唯有一个缺点,家在乡下。
庄泽书母亲对此不大高兴,可是庄泽书虽然当老师,但性格木讷,长相也不大好,就还是默许了。
庄泽书对苏梅,是实打实的好,每日即使再忙,也要骑着自行车,去苏梅公司一同吃午饭,苏梅还抱怨过,他总来家里做家务,一个城市独生子,撅着屁股为她擦地板。
两人本来年后就要扯证了。
“我哪个可能去害她嘛!我嘎欢喜她!我把她当娘娘一样!”庄泽书逼一把泪一把的诉说。
宋之江审视着他,他发现庄泽书此刻,更多的是慌张和害怕。
换句话说,对未婚妻失踪,他一不惊讶,二不紧张。
这很奇怪。
庄泽书还在哭诉,宋之江突然冷不丁的说了一句:“但是你们近来一直在吵架,没错伐?”
庄泽书吓得打了个嗝儿,他道:“哪个,哪个说的?雅菲么?”
“你不要管,为什么?”
庄泽书嗫嚅了半天,只是道:“我没有做对不起她的事体!”
“她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体么?”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间有个警察过来,对宋之江耳语道:“行李箱打捞上来了。”
几个小时前,许野根据庄泽书家附近的环境,迅速定位了地点——江南多水道,如果庄泽书想要抛尸,最可能的地点,就是他们家一公里左右的垃圾河。
附近有个造纸厂,数个排污管昼夜不停地排泄沸水,因而附近没有什么人,许野根据河流的流速,定位到了位置,就开始了打捞工作。
没想到,这么快,就捞到了行李箱。
宋之江精神一振,看着庄泽书的目光多了几分笃定,道:“庄泽书,负隅顽抗是没有用场的,你个卯说,还算是自首!”
庄泽书哭了起来,满面通红,毫无形象,他哆嗦道:“你们,你们冤枉好人!”
他哭得可怜极了,可是此时此刻,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他。
“不是。”
杭攸宁最终回答了许野的问题,说:“不是,他不是坏人。”
许野有些难以置信,看着她道:“你确定么?”
杭攸宁随手拿了两片叶子,一片枯黄,一片翠绿,道:“在我眼里,杀过人的人,跟没杀过人的,是截然不同的。我确定,他没有杀过人。”
许野道:“但不代表他之后不会杀人!”
杭攸宁摇摇头,她说:“会杀人的人,跟不会杀人的,也是截然不同的,就像香泡的树苗,不可能长成梧桐一样。”
阳光透过她手里的树叶,光芒耀目。
“庄泽书可能会做很多坏事,但,他就是不可能杀人那一类人。”
许野凝视了她许久,还是摇摇头:“你把犯罪想得太简单了。”
此时,那个巨大的行李箱正被缓缓地打开,众人都屏住呼吸。
被扔到这里,一定活不成了。
那里面,很可能就是一具尸骸,或者,被分解的血肉。
阳光下,行李箱如同一只被打开的蚌。
里面没有尸体,没有血,也没有肉块。
只有无数张色彩斑斓的照片,如同蝴蝶般喷涌而出。
照片上的女孩子,未有一张注视镜头,但仍冷艳而精致。
杭雅菲。
“什么?”宋之江难以置信的握着电话:“他的确是把行李箱处理了,可是行李箱没有尸体?”
许野的声音,听上去更加冷静,道:“是的,但我还是觉得,苏梅的失踪他脱不开关系。”
“是的,不可能那么巧。”宋之江道:“除非他有意耍我们……”
宋之江一边说,一边看向审讯室。
庄泽书缩着脖子坐在那里,看起来窝囊极了,可是在阴影里的脸,却慢慢地咧开嘴角。
“为什么行李箱里都是杭雅菲的照片。”宋之江提问道。
庄泽书仍然一副老实怯懦的模样,他道:“警察同志,我欢喜一个人,不犯法吧?”
“你女朋友是苏梅,你却喜欢杭雅菲?”
“我与苏梅,不相配。”
宋之江简直要冷笑,道:“为什么?”
庄泽书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又是那副窝囊相。
杭雅菲是艳光四射的漂亮,而苏梅属于气质型美女,像她喜欢的莲花一样,纯净柔婉。
总之,在宋之江看来,无论谁跟庄泽书在一起,都属于仙女旁边趴着一只癞蛤蟆。
就在这时,有警员敲门,小声告知:”苏梅的父母来了。“
苏梅是长桥镇的人,父亲是镇上粮食局的局长,母亲是小学校长,都是当地有头有脸的人,这种焦躁的情况,还保持着礼貌:“麻烦警察同志了。”
宋之江负责询问一些基本情况,问:“苏梅最近有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没有。”苏父是个严肃寡言的人,回答得很快。
“就跟平常不一样的地方,您再仔细想想。”
苏父沉吟了片刻,道:“有一件事,但应该没什么关系,她说要结婚要置办东西,近三个月,工资都在自己手里。”
苏梅每月工资上千块,在当时,是妥妥的高薪,竟然是大半都要拿回家的。
苏父道:“我们不用她的钱,但苏家女儿断不许有奢靡浪费习气,故而帮她把钱存起来而已。”
“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不给你工资的?”
“三月开始。”
三月份,宋之江眉毛一挑,庄泽书拍摄杭雅菲,最早的日期,是三月五号。
宋之江继续道:“那么她庄泽书感情怎么样?”
苏父道:“很好,小庄这孩子,为人正派,踏实肯干。”
宋之江问:“据你们所知,苏梅有没有跟人结过仇?”
苏父正色道:“不是自夸,我们苏家门风清正,我女儿待人谦和,不可能跟人结仇。”
一段对话下来,宋之江只觉得受了清朝遗老一顿教训,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问出来。
而苏母在一边,全程只低声说了一句:“她命苦。”
说罢红了眼眶。
这家里最鲜活的,倒是苏梅还在上小学的妹妹,扯着宋之江的衣角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道:“警察叔叔一定要救我阿姐,我零花钱全给你!”
将近一天的审问,宋之江已经捋出一条大致的脉络来。
三月份的时候,一定发生了什么。
庄泽书说:“我没有做过对不起她的事体。”
却没有否认“她做过对不起我的事体。”
很可能那时候,苏梅出轨了,或者做了其他对不起他的事情。
或许为了补偿他,苏梅开始攒钱。
而庄泽书,可能想要另追杭雅菲,却很奇怪的,没有选择分手。
两人一定是达成了某种协议。
可是前天晚上,这个协议被破坏了,庄泽书绑架或者谋杀了苏梅。
销毁行李箱里杭雅菲的照片,就销毁有关于这个“协议”的证据。
现在,问题就是,这个协议究竟是什么?
宋之江给苏付苏母倒了一杯水,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他们。
比起苏父的暴躁焦虑,苏母一脸木然。
她一定知道些什么。
许野扶了扶眼镜,凝视着杭雅菲的照片,已经编好号、并且分门别类的挂好了。
对于刑侦人员而言,证物是会说话的,特别是照片这种信息量巨大的东西。
这些照片都是用当时风靡一时的“傻瓜相机”拍摄的,28mm的焦段。
编号二十的照片,杭雅菲正仰头看宣传板报,她优美的下颌线,在照片里清晰可见。
编号三十五的照片,杭雅菲在家里吃一碗馄饨,身上穿的是一件简单的睡衣
视角不对劲,内容也不对。
这几张照片,都有10%左右的仰视角度。
庄泽书一米八三,比杭雅菲高十厘米。如果照片是他拍的,更多的是俯视,或者平视。
这些照片,是苏梅的视角。
所以她能拍到,杭雅菲最不设防的场景。
许野越发觉得苏梅这个人处处透着怪异。
她为什么给杭攸宁下药?
庄泽书喜欢雅菲,她非但不嫉妒,还帮着他偷拍杭雅菲?
这根本不符合逻辑,除非,她有一个天大的把柄落在庄泽书手上。
许野又拿出一张照片,照片里,还是杭雅菲,不过上面有马克笔画着的一只黑蜘蛛。
那是“黑蜘蛛”寄给他的,当日沉入海中,黑蜘蛛说过:“老子死了也就算了,但凡留一条命,老子也要弄死你!不!是你在意谁,老子就弄死谁!”
许野把这张照片跟其他照片放在一起。
完全一致,无论是相机型号、还是相纸、洗照片的方式,都完全一致。
庄泽书、苏梅,都跟黑蜘蛛有关系。
他们可能都被黑蜘蛛抓到了把柄,成了他的走狗。
也可能有某些情感关系……
庄泽书到现在仍是一句话都不肯说,查遍了他所有的社会关系,也没有查到黑蜘蛛的踪迹。
许野继续检查目前的证物。
行李箱里,除了杭雅菲的照片,最多的是书。
庄泽书说,他想让箱子沉得快一点。
大多数是一些武侠小说《越女剑》《白马啸西风》等,以及一些外国小说《孤星血泪》,还有杂志和报纸,都被水泡软了。
许野翻检着这些书,试图去寻找到一些线索,可是没有,它们就是普通的书而已,没有可疑的暗号,似乎也没有什么共通性……
许野翻着翻着,突然想起了顾阿福的父亲。他常年居于地下,身边也放着各式的书籍,聊以解闷。
他当时看到那么多书,惊讶了一下,他们那一辈的父母,有很多都不识字,况且顾阿福父亲常年瘫痪,靠老婆捡破烂养活。
后来才知道,老头曾经读过私塾,还考过铁路高中。
他们两人之间当然不认识,只是为什么,他们都恰好符合黑蜘蛛的画像——读过一些书,自命不凡的知识分子。
为什么会那么巧呢?
许野只觉得眼前有一片迷雾,他不能再想了,他必须专注,苏梅生死不明,真正意义上的时间就是生命。
那一天的黄昏,云霞横天,壮阔绚烂。
天气也真的热,许多人将饭桌摆到外面,一边乘风凉,一边吃饭。
一个买雪糕的小姑娘,斜挎着一个泡沫箱子,挨家挨户地叫卖。
“卖雪糕——卖雪糕——”
她生得不算好看,但是胜在白净喜气,像个小面团,大家便很愿意跟她讨价还价。
“绿豆冰棍一毛,白糖冰棍一毛,奶糕五毛,但每人只能买一支。”
“噢哟,哪有这样做生意的呀!”
“刚开始做生意,想着跟叔叔阿姨们,都混个脸熟才好!”
杭攸宁憨憨地一笑,而目光慢慢地扫过每一个人的脸。
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汗津津的面庞,带着笑或者挑剔。
他们都一样是暖红的,如同血管里温热的血液。
她要在他们之间,找到那个黑暗而冰冷的人。
许野他们查案,不可能让她一个外人参与。
但没关系,笨蛋有笨蛋的办法,杭攸宁在苏梅宿舍为中心,一公里的地方,一家一家地找,一张脸、一张脸瞧。
凶手也要吃饭,也要住房子,甚至说不定也要吃雪糕。
只要一眼,她就一定能认出他。
苏梅失踪,已经三十六个小时了。
为了从证物中找到线索,许野已经一天一夜没有休息过了,眼睛里全是蛛网般的血丝。
他想往家里打个电话,问问杭攸宁有没有吃饭,可是刚拿起话筒,宋之江就冲进来:“许野,有新线索了!”
许野匆匆发地把电话放下,跟着宋之江就走。
赶到宋之江办公室,只见苏梅的母亲倒在地上,脸上赫然一道巴掌印,她的小女儿在一旁尖叫:“你凭什么打我姆妈!等我长大了打死你!”
她们对面,是满面颓唐的苏父,一言不发地坐在沙发上。
初见苏父苏母,宋之江就意识到,他们有秘密,并且,苏母是重要的突破口。
可是无论怎么问,他们就是不肯开口,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着,直到宋之江告诉他们,黄金营救时间一过,苏梅生还的可能性很小。
苏母终于崩不住了,她一把抓住宋之江,颤抖道:“就是他,就是……小庄!你们去找啊!”
“为什么?”
谁也想不到,就在这时,一直斯文有礼的苏父猛然起身,一巴掌打向苏母的脸,随后,又是一脚重重踹在苏母的肚子:“闭嘴!都是你养得好女儿!”
他这脚极重,如果不是宋之江眼疾手快地将苏母拉开,她一定会被踢伤。
苏母却并没有怕,她顺势攀住宋之江的胳膊,在他耳边低声道:“他一定是晓得了……苏姜,是苏梅的孩子。”
苏梅从小就很聪明,九岁时,正赶上了“中国第一神童宁珀”大热特热的时候。
那时候家家户户都盼着能培养出“神童”,上少年班,去中科院。
因为苏母身体不好,两人只有一个女儿,苏父本来就觉得在宗亲面前抬不起头来。
于是打定主意,要好好培养这个女儿。
苏梅小学时连跳了两级,能背一整部《论语》,只要她参加考试,永远都是第一名。
可是,真的去少年班报考,却落榜了。
“您家孩子确实很优秀,但是呢,的确只是个学习好的孩子。跟天才距离太远了。”
苏父铁青着脸带着女儿回来,一时间,苏家的“小神童”铩羽而归的事,在乡下传开了。
虽然,她仍然考上了重点高中,老师说这个成绩,很大可能考上复旦,可是复旦一年招收多少学生呢?她总归不是万里挑一的“神童”。
苏父因而大大气馁,不再管教女儿,苏母本来就工作忙,于是苏梅在十四岁的时候,每天自己要坐两个钟头车,跨过钱塘江大桥去读高中。
她太小了,在一群嘴角已经冒出些微胡须的高中生当中,纯净得像是刚打花苞的莲花。
有一日,苏母撞见了她隆起的小腹。
天旋地转,苏父苏母虽然不再指望她光耀门楣,但是苏家家教严格,从不允许她天黑之后回家,怎么可能出这样的脏事?
苏父打折了几根棍子,终于问出来,是复读班一个男生,他已经二十岁了,总爱缠着苏梅,一次送她回家半路上,把她拐到了自己家里。
此时,她已经有六个月的身孕,而那个男生再次落榜后,已经不知道去哪打工了。
他们不敢带女儿去城里的医院堕胎,乡下诊所,说孩子已经太大了,怕有生命危险。
最终的结果,是苏梅休学了半年,苏母陪她到乡下把孩子生下来,回来说是自己的囡,取名苏姜。
对于苏梅来说,一切朦朦胧胧的。
那一天下了大雨,她到他家躲雨,不知怎么他就握住她的手,把它塞进自己的裤子里,一切都很快速,她来不及痛,来不及恐惧,一切都结束了。
他很害怕,还给她下了跪,她什么感觉都没有。
后来爸妈一直在哭,说她这辈子都毁掉了,她也没有什么感觉,就像是冷眼旁观一出戏,她应该按照戏里失贞的女子那样反应,痛苦、哀嚎、几欲寻死。
可她并没有产生这类的情绪,反而觉得乡下的日子很快乐,不用学习,也不用看爸爸的脸色,每天看书,吃鲜美的农家菜,睡前摘一朵莲花放在小瓶子里,很漂亮。
真正开始痛苦,是她二十岁那年,她终于懂得了她遭遇了什么,她每日都拼命回忆着那个雨天,那个畜生每一个恶心的眼神,她觉得自己很脏,总能闻到自己身上有一股鱼腥味,所以她总是不停地搓洗下体,直到流血为止。
她从来没交过男朋友,他们在背后叫她“冰美人”,觉得她冰清玉洁。
没人知道,她早已经腐烂生蛆。
直到二十九岁,她遇到庄泽书。
“他这人,木讷,长相也不好,姆妈还挑三拣四,我们不喜欢的。”苏母道:“但她说他们相配……”
她把跟庄泽书在一起,当做一场的自我惩罚。
而审讯室里,庄泽书冷笑,道:“我从来没有谈过恋爱,没有乱搞过男女关系。”
宋之江冷道:“这是道德问题,但你绑架苏梅,触犯的是法律!”
庄泽书身体往后一靠,也不再装了,道:“我没绑架她,你去找好了。”
宋之江气得要拍桌子,就在这时候,许野推门走了进来。
许野道:“我们同事检查出了些新东西,跟庄老师分享一下。”
许野当了多年混混,穿着警服也带着三分痞气,笑得时候总像是不怀好意。
他拿了一个红色的保温杯,道:“庄老师,你应该记得这个吧?”
庄泽书眼神有些飘忽,强作镇定道:“我没什么印象了。”
“它是杭雅菲的,可是出现在了你家里。”
“可,可能是我拿错了,我总去她们那里……”
许野打断他,道:“这里面检测出了氟硝西泮。”
庄泽书的脸一下子僵在那里。
“苏梅给杭雅菲妹妹吃的面条里,同样有氟硝西泮,这是违禁品,传说中“迷魂药”的主要成分。”
庄泽书道:“我,我不知道……”
许野道:”杭雅菲告诉我,一个月前,她用这个杯子喝过水。”
如同一道惊雷打在身上,庄泽书半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许野道:“她喝过之后,就倒在床上昏迷不醒,等醒过来的时候,她的内裤被动过了……”
许野盯住庄泽书,一字一顿道:“是你强奸了她。”
连宋之江的脸色都变了,那是杭雅菲,骄傲的、漂亮的、女神一样的杭雅菲。
竟然被这个蛤蟆怪一样的人亵渎。
庄泽书脸色苍白如纸,嗫嚅道:“我没有,我没有……”
“几个月前,你发现了苏梅有孩子的事情,你大发雷霆,却没有跟她分手。”许野逼近他,眼神凌厉:“因为你要利用她,追杭雅菲。”
“杭雅菲当然不可能给你任何好脸色。”许野道:“于是你色胆包天,让苏梅趁机给杭雅菲下了迷魂药……”
庄泽书浑身发抖,汗水顺着脸颊狂流,不住道:“我,我真的没有,我真的什么都没做……我太害怕了,我硬不起来……”
“于是苏梅又筹划了第二次。”许野道:“这一次,杭雅菲没有回来,她把药下在了杭雅菲妹妹的面里。”
说到这的时候,许野舔了舔后槽牙,眯起眼睛。
庄泽书努力整理自己的情绪,道:“可是她被接走了,警察先生,我真的什么都没做!”
许野说:“庄老师,我们是警察,没人能在我们面前说谎。”
他凝视着庄泽书的眼睛,道:“现在告诉我苏梅在哪里,还算自首。”
庄泽书瑟缩了一下,还是嚷道:“我说什么!我不晓得她在哪!我什么事体都没有做!”
许野冷笑起来,如同野兽挑起唇吻,露出一点利齿。
许野道:“庄老师,你很聪明,你用行李箱销毁不重要的东西,转移我们的视线,把真正的罪证放在自己家中烧毁。”
他拿出一个证物袋,里面是一些照片底片。
在看到这个的一刹那,庄泽书再也无法维持他面上的冷静,从椅子上滑倒在地上。
“我在你家,找到一些被烧毁的照片和底片,经过复原之后……”许野将一摊烂泥一样庄泽书提起来。
他的眼睛如同燃烧的烈火,声音却始终平静:“庄老师,为人师表,一直在偷拍女学生上厕所,我真为你感到羞耻。”
庄泽书的心理防线终于彻底崩溃了,他不停地磕头,道:“我错了,对不起!我发了疯……”
许野质问:“苏梅究竟在哪!”
这声音震耳欲聋,如同一道钟鸣。
庄泽书颤抖道:“我真的,真的不晓得,我发现杭雅菲走了之后,跟她吵了一架,她说要告发我……我就回去把东西毁毁掉……”
他涕泪横流,不停地磕头,道:“我真的不知道,警察同志,我真的不知道她去哪了!”
宋之江道:“不对,问题不是这个。”
许野常年跟物打交道,而宋之江常年跟人打交道,他很快反应过来了。
庄泽书,就是一个窝囊废,一个普通老师,他想不出这么多事。
“庄泽书,苏梅有孩子的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没有哪个……”庄泽书想编造一些故事出来,可是脑子一片空白。
“那‘迷魂药’又是哪里买的?”
“在……黑市。”
“噢,黑市在哪?门朝哪头开?”
庄泽书睁大眼睛,茫然的看着宋之江,却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口。
宋之江声音甚至称得上柔和:“是有人,跟你讲了苏梅的生小囡的事体,是不是?”
显然是说中了,庄泽书恐惧中带着绝望。
“是这个人同你讲,就这么分手太亏,不如利用她,追到杭雅菲?”
“我……”
“可你追不上,他又给了你迷魂药,你就逼着苏梅,给杭雅菲下药!”
庄泽书瞳孔放大,嘴唇哆嗦着已经说不出话完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