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她心里莫名一松。
季鱼犹豫地问:“你为什么要成为人类?”
江逝秋仍是没回答,温声说:“欺骗你是我不对,阿鱼能原谅我吗?”
季鱼不语。
她的手指微微动了下,有意无意地揪住裹住自己的被子。
听完江逝秋的话后,她心头的混乱不仅不少,甚至越来越多,一时间无法理清。
江逝秋叹了一声,正要再接再励哄人时,门外又响起敲门声。
这次不等屋子里的人回答,就听到一道稚嫩的声音:“先生,晚饭已经做好了。”
晚饭?什么晚饭?
季鱼有些迷茫,便听到江逝秋说:“进来。”
季鱼下意识地转头,透着层层叠叠的金红色床幔,看到推门进来的人。
居然是个小男孩?
那小孩一头柔软的黑发,脸蛋白嫩可爱,如果忽略他身后蠕动的蛇状触须,其实真的很像一个可爱的人类孩子。
季鱼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出来了,身体紧绷起来。
她紧紧地盯着进来的孩子,注意到他手里还端着一个比他身形大许多的托盘,将托盘放在桌子上,然后又恭敬而小心地退出去。
在他走到门口时,他突然转头,直笔地看过来。
季鱼和他的眼睛对上,那是一双黄色的竖瞳,就像某种蛇类的眼睛,让人寒毛直竖。
“出去!”
江逝秋的声音响起,不怒自威。
小男孩身体一僵,蛇形触须跟着绷直,赶紧走出去,顺手将门关上。
“阿鱼别怕。”江逝秋拿手帕为她将额头的冷汗拭去,吻了吻她冰冷的脸,柔声安抚。
就像小时候,每当她做噩梦时,他也是这么安慰她的。
季鱼僵硬地看他,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他的脸,仿佛在看他是不是也有一双可怕的竖瞳。
竖瞳是妖魔的象征。
再像人类的妖魔,眼睛也不会变成人类的瞳孔。
江逝秋只是含笑任她看,等到她的身体渐渐地松懈下来,将她拉起。
“你睡了十几个小时,估计也饿了,先吃些东西。”
季鱼浑身软绵绵的,被他拉起时,方才发现身体的疲惫和虚弱,仿佛紧绷得太久的后遗症,泛着酸疼。
她沉默地被他拉到桌前,看到桌上的食物。
居然是地道的西餐,黑椒牛排、海鲜烩意面、奶油蘑菇汤和蒜香法包,看着就像是艺术品,不仅味道闻着香,居然还懂得摆盘。
只是……
“真的能吃吗?”她谨慎地问,“材料是正常的吗?”
不怪她怀疑,刚才那男孩就是先前在外面遇到的妖魔,妖魔只会吃人,哪里会做人类的食物?桌上的食物不会是障眼法,是什么古里古怪的东西变的吧?
这么一想,她坚决不吃,再饿也不吃。
江逝秋哭笑不得,“当然不是,我可舍不得让阿鱼吃奇怪的东西。”
他主动切了块牛排,切成大小适中的一条条,然后叉起喂她。
季鱼犹豫地看他,又看看桌上的食物,最后也不知道基于什么心思,张口咬住它。
牛排入口软嫩,黑椒汁的味道在嘴里爆开,居然还挺好吃的。
她面无表情地想,不会连口感都是障眼法吧?
季鱼抬眸看向面前的男人,虽然不太愿意承认,但她知道,他不会伤害自己。
十几年结下的深厚情谊和信任不是说放就放下的,更不用说,他们是恋人,只要想到两人未来再无可能,她就十分茫然。
季鱼带着一种迷茫的心情,就这么在他的投喂下,吃下了桌上的食物。
吃饱喝足,身体对食物的需求得到极好的抚慰,情绪也越发稳定。
季鱼深吸口气,问道:“这是哪里?”
“船上。”江逝秋轻描淡写地说,“阿鱼也知道的,是那条骨船。”
季鱼头皮一紧,差点就跳起来。
她仍记得昏迷前见到的骨船,它以强势无比的姿态破海而出,宛若来自深海的魔鬼,收割人类性命的死神镰刀。
她怎么想都想不到,自己此时居然在那艘骨船上。
江逝秋又问:“阿鱼,要出去走走吗?”
季鱼木然地抬头看他,没有说话。
江逝秋就当她答应了,笑着将她拉起,牵着她的手出门。
门外的走廊空荡荡的,没有人迹,一如季鱼先前出去时的模样。
然而此时的心情截然不同,知道这里就是那艘骨船,她的身体僵硬,麻木地被他拉着走。
江逝秋如何感觉不到她的紧张,没有说什么,只是牵着她在船上逛起来。
一路走来,皆没什么人,仿佛是一条空船。
季鱼渐渐地放松下来,终于有心情探查四周,觉得骨船内的布局和装饰,一点也不像骨船恐怖的外形,至少内部没有什么吓人的白骨装饰。
季鱼想到什么,问道:“那只妖魔呢?”
她问的是骨船的主人,御驶骨船出现的那只妖魔,看情况,这条骨船应该是他的。
“死了。”
“死了?”她吃惊地看他,“怎么死的?”
江逝秋朝她笑了下,语气很温柔,“他敢逼阿鱼自爆,我就让他爆炸。”
季鱼:“……”
许是江逝秋这个回答太劲爆,让季鱼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这算不算偷鸡不成蚀把米?气势汹汹地带着妖魔大军攻岛,不仅被弄死了,甚至连船都被“人”抢走了……
明知道妖魔不值得同情,这一刻,季鱼心里还是微妙地生出几分同情,同时也对江逝秋的实力有一个明确的认知。
虽然他身上没有任何妖魔的特征,看着就像一个正常人——不管谁看到他,都不会怀疑他不是人类,要不然也不会将所有人都欺骗了。
这样能完美地扮演人类的妖魔,才是最可怕的吧?
突然,季鱼想起徐萱他们曾经说过的话。
妖魔的形态越是接近人形,它们的实力越强,这世间有人形妖魔,人形妖魔是最强的。
人形妖魔……
季鱼的脚步不知不觉停了下来。
“阿鱼?怎么了?”江逝秋转头看她。
季鱼双眼发直,愣愣地看着他,人还是那个人,是她从小看到大的样子,她对这人已经熟悉到骨子里,闭上眼睛都能描摹出他的模样。
他站在明亮的灯光下,身上穿着的仍是在岷山岛时的那套休闲常服,非常轻松写意的穿着,流露出一种贵公子般的闲适雅致。
看到这样的江逝秋,谁又能将他当成那种残忍嗜杀的吃人妖魔呢?
“江逝秋,你是人形妖魔吗?”季鱼问道。
虽然是询问,但她的语气是肯定的。
江逝秋的神色一顿,面上的笑容收敛了几分,然后又笑了。
纵使他没有明确地回答,但季鱼多了解他啊,从他脸上的神色中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接下来,季鱼心不在焉地由着拉着,整个人就像走在云端,都不知道走到哪里。
人形妖魔!
原来这世间真的有人形妖魔。
他就出现在她身边,甚至与她相处十多年,形影不离,关系亲密,水到渠成地成为了恋人。
可能是她的状态让他很担心,没逛多久,他就带她回船舱休息。
江逝秋搂着她躺下,如同以往那般,两人耳鬓厮磨,轻轻地拍抚着她的背,哄她睡觉。
屋子里的灯不知何时灭了,整个世界变成一片黑暗。
季鱼原本以为自己睡不着的,然而在那熟悉的陪伴中,不知不觉间闭上眼睛,渐渐地睡过去。
就算在睡熟中,她也能感觉到身边有一个人陪着她,让她感觉到安心。
不知睡了多久,季鱼再次醒来。
醒来时,感觉到腰间的束缚,身后的人双手搂着她的腰,将她纳入怀里,抱着她睡觉。
角落里点了一盏灯,灯光幽幽的,并不刺眼。
季鱼睡饱了,不愿意再睡,她挣开那双手。
就在她要起身时,男人自然而然地将她重新搂到怀里,带着困意的声音说:“阿鱼,再睡会儿。”
季鱼偏首看他,发现他居然真的在睡觉,不禁有些匪夷所思。
原来妖魔也要睡觉的吗?
不知为何,对于他是人形妖魔这事,她自然而然就接受了,丝毫没有质疑,仿佛这是一件极为正常的事,正常到她以往经历了无数次……
季鱼深吸口气,撇开那种莫名其妙的心情,说道:“我不想睡了。”
江逝秋只好睁开眼睛,自然地给了她一个早安吻,然后也跟着起床。
虽然季鱼很想离他远点,最好彼此冷静一下,选择分开。
然而她发现,在这种地方,根本没办法远离,反而两人就像以往那般,莫名其妙地纠缠在一起。
季鱼有些沮丧。
她根本没办法从这条骨船中出去,就算出去后,也逃离不了深海。
先前江逝秋告诉她,船外是深海时,方才明白为什么窗外一片幽静,那是属于深海的寂静,以她现在的实力,无法在深海中活下来。
在这艘骨船上,除了江逝秋外,还有其他接近人形的妖魔,她可不敢保证那些妖魔不会袭击她,唯有在他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季鱼忍不住怀疑,他不会特地将自己带到这里的吧?
在这种地方,就算他的身份暴露,她又能怎么办?和他决裂?负气出走?
可能吗?
这次醒来,江逝秋没有叫“人”送吃的过来,而是带着她出去吃饭。
他带着他来到一处餐厅。
餐厅很大,装饰得很华丽,是古欧的宫廷风,以奢华为主,桌上有烛光晚餐。
季鱼默然地坐下,怀疑船上是不是还有其他人类,不然怎么能布置出这些东西?
“除了阿鱼外,没有第二个人类。”江逝秋说。
季鱼看向桌前的食物,意思很明显。
“我让他们去人类世界带来的。”他轻描淡写地说,“放心,他们有给钱的。”
季鱼再次沉默了。
她先是想到,这些妖魔进入人类世界采购时,没有吓到人类吧?
其次想到的是,江逝秋在这条船上,应该是妖魔中最强的那个,才能让那些妖魔乖乖听话。
季鱼发现,自己算是被江逝秋变相地困在这艘骨船里。
骨船的空间很大,装璜复古,身在其中,让人有种穿越时空的错乱感,待得久了,甚至连时间的概念都变得模糊起来。
大概是因为在暗无天日的深海之中,所以船内也不分白天黑夜,唯一能辩别时间的,只有一台极具历史感的老古董钟。
对此季鱼是无奈的。
手机倒是在身上,但在深海之中,根本没信号,更不用说手机要充电啊,当它的电量消耗完后,骨船上根本没有充电的地方。
季鱼发现手机没有信号时,她并没有太慌。
毕竟深海嘛,没信号是正常的,她能稳得住。
等她发现手机里的电快没了,向江逝秋表示想要充电时,他一脸无奈地说:“阿鱼,这艘船是老古董,几百年前的东西了,没有充电的地方。”
季鱼终于稳不住了。
手机要是没电,让她怎么看时间,怎么消磨时间?特别是等她从深海逃出去,只怕还在茫茫大海之中,就算信号恢复了,到时候岂不是想打电话求救也没办法?
季鱼实在没辙,努力让自己心平气和,观察这艘骨船的内部,寻找离开之法。
她没想过要留在这里,如果能离开,她想尽快离开,甚至离开某个……男人。
这一观察,季鱼发现骨船的诸多诡异之处。
例如墙壁上永远不会熄灭的壁灯,明明壁灯里的灯油看着只有浅浅的一层,可是它们能日夜燃烧,终年不灭。
“这是什么原理?”季鱼思索,“难道是用什么阵法?还是这灯油有什么来历?”
江逝秋看了一眼,说道:“灯油是某种妖魔死后炼出的尸油,能燃烧三百年。”
季鱼:“……”
妖魔的尸油?
这个答案让季鱼头皮发麻,迅速远离那些壁灯,此时这些在幽暗的船内照明的灯,在她看来,宛若一只只妖魔的尸体挂在那里,仿佛下一刻就会复活。
江逝秋见她吓到了,不禁失笑,将人揽到怀里拍了拍,说道:“阿鱼别怕,你只要将这些妖魔当成海底的某些鱼类就行,反正它们在堕落成妖魔前,正好也是海里的一种鱼类。”
听他这么说,什么恐怖效果都没了。
季鱼一言难尽地看他,然后拍开他搂住自己的手,继续观察下一站。
江逝秋对她这种用完就丢的行为也不恼,笑盈盈地跟在她身后,目光轻飘飘地往她脚边看过去,只见角落里有一道蠕动的黑影。
在他的目光扫过来时,那原本只有拳头大的黑影吓得瞬间缩成米粒般大小,恨不得黏在缝隙间,生怕被他看到。
季鱼对此全然不知。
虽然她对危险的感知力并不弱,然而那黑影尚未钻进人的影子前没什么杀伤力,甚至在她路过时,不敢表现出丝毫杀气,自然无法被她察觉。
这道黑影是某种影子妖魔,在百年前灵气复苏时,给刚觉醒的人类带来无数麻烦和死亡,后来被强大起来的人类一一重创,剩下的影子妖魔只能退回人类没办法抵达的深海蛰伏起来。
骨船内部的装饰确实很奢华,随处可见奢侈品和古董。
如果在人类世界,这些古董现世,一定能引起人类的震惊,让收藏家们趋之若鹜、让历史学家为之疯狂。
可在季鱼眼里,却说不出的诡异。
例如墙上的一幅挂画,名为向日葵少女,鲜艳明丽的色彩,活泼可爱的少女,十分大胆的配色,连少女看着都娇嫩天真。
但是,在他们路过时,少女居然一脸惊恐地看着他们。
季鱼沉默了下,忍住心里的吐槽。
到底谁怕谁啊?要是乍然和画里的少女对视,发现它居然是活的,早就吓得人尖叫了。
当然,她也知道,能让画中少女露出惊恐模样的,应该就是她身边的男人。
这个俨然就是妖魔的头头。
确认画中少女不敢攻击,季鱼没管它,继续前行。
在他们走过时,眼角余光瞥见画中少女的眼睛紧张地追随着他们的身影,仿佛生怕他们回头。
当他们走远时,画中少女将脑袋探出画布,脖子像面条般伸得老长,确认他们走远方才罢休。
幸好季鱼没看到这一幕,不然她可能忍不住一杖扎过去,将它打个满脑袋开花才罢休。
季鱼越是了解,越是确认这艘船的危险。
它的诡异之处实在太多了,虽然在江逝秋面前,所有的诡异之处都安分守已,乖觉地躲着,但她知道,一旦没他镇着,它们会迅速变成恐怖的妖魔,群魔乱舞,露出狰狞邪恶的嘴脸。
季鱼再次确认了一件事。
果然,在这艘船上,对她而言最安全的存在就是江逝秋了。
至少他没有像那些妖魔一样想吃她的血肉。
江逝秋的存在镇着这一船的妖魔鬼怪,只要有他在,妖魔们就不敢对她出手。
这个发现让她心情十分复杂。
更让季鱼复杂的是,当她提出想要离开这艘可怕的船时,他柔声问道:“阿鱼不喜欢吗?”
季鱼断然道:“不喜欢!”谁会喜欢一个到处都是强大妖魔的地方啊?
“这样啊。”江逝秋牵着她的手,轻描淡写地说,“既然阿鱼不喜欢,那就毁了它吧。”
季鱼正要点头,突然脚下的船微微一震,远处乒乒乓乓的声音响起,像是有什么重物砸落在地上。
这动静实在太大,让人无法忽略。
“怎么了?”她紧张地问,抬头看向四周,船内灯火幽幽,船外一片漆黑。
江逝秋含笑道:“没什么,大概是这船知道自己要被毁灭,所以害怕了。”
闻言,季鱼低头看向脚下的船,脸上露出古怪之色。
“害怕?它有灵智?”
“算是吧,它好歹曾经也是一艘幽灵船,在海底沉眠数百年,直到灵气复苏时,受天地变化影响,诞生出灵智,成为妖魔驱使的幽灵船。”
季鱼听得愣愣的。
她很快就抓住重点:“幽灵船?是它本身就有灵幽,还是人类曾经赋予它的意义?”
江逝秋赞许地执起她的手亲了一口,笑道:“它曾经只是一艘沉眠的古船,因为被人类叫幽灵船,人类的意念赋予它特殊的意义,当灵气复苏时,它便在天时地利之中,拥有了幽灵船的本质。”
季鱼恍悟。
她听师长们说过百年前灵气复苏时的历史,当灵气复苏时,整个星球进入大觉醒时代,星球上的万物都开始觉醒。
人类觉醒为天赋者,阴暗邪恶之物堕落成妖魔,万物拥有了“灵”。
当天时地利聚集,曾经的某些历史悠久的物什,最有可能拥有灵的存在。
季鱼道:“算了,不毁掉它了。”
当她这么说时,明显能感觉到脚下的船又轻轻地震了下,这次不是那种令人心悸的震动,而是一种非常轻柔的震颤,像是松了口气。
这让她有些惊奇,忍不住问他:“江逝秋,骨船算是妖魔吗?”
“不算。”江逝秋温声说,“妖魔杀人、吃人,骨船不吃人,它只是一件工具,谁得到它就能驱驶它。”
季鱼哦一声,所以妖魔得到它,它就变成妖魔助纣为虐的工具。
季鱼开始以全新的眼光看待骨船,以至于差点忘记先前的要求。
等她得知,如果自己想要离开,就必须要毁掉这艘骨船时,她顿时不知道怎么说。
骨船在震动,和她哭诉,让她别离开。
季鱼就算在睡梦之中,仿佛也听到嘤嘤嘤的哭泣,被骨船哭得头都大了,最后只好问江逝秋:“难道就没有不需要毁掉它离开的办法吗?”
她心情不太好,为什么一定要毁掉这艘骨船才能离开?
见她气鼓鼓的,江逝秋将她拥在怀里,亲吻她的唇角,笑道:“目前没有更好的办法。”
“怎么会没有?你不是……”
她想说他不是人形妖魔吗?难道人形妖魔也没办法让骨船离开深海?
江逝秋道:“万物存在自有它的道理,它现在在深海之中游弋,不好操作。”
季鱼目光微凛,“是不是等它离开深海就行了?”在他点头时,她又问,“那它几时能离开深海?”
“大概还要三个月。”江逝秋给出一个时间,“它原本就是一艘沉眠在海底的幽灵船,有固定的移动轨迹,不然驱使它的妖魔也不会等时机到才肯攻打岷山岛。”
在那个暴雨夜时,便有高级灵能师感知到有强大的妖魔接近,然而它却迟迟不出现,整整推迟半个多月。
所以,这是因为当时骨船在深海中移动的原因吗?
季鱼明白这点后,终于歇了心思,打算等骨船自己离开深海后再离开这里。
可能是骨船在深海中游弋,加上船内古老奢华的装饰,两者结合在一起,无形中营造出某种压抑的气息。
季鱼尽量以平常心看待,让自己不受它影响。
是以当她的注意力放在其他地方——例如骨船外的深海之中时,突然发现被困在骨船内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的。
虽然船外看着是一片无尽的黑暗,但它确实在深海之下,偶尔能看到一些平时看不到的东西。
例如深海的生物,例如埋藏在时光中的某些深海秘辛。
当季鱼看到骨船外一具巨大的白色骸骨时,惊奇不已,在骨船缓慢的移动中,看清楚整副白色骸骨的全貌时,发现这居然是一具恐龙骸骨。
“好大啊。”她惊叹不已,“它应该是侏罗纪时期的恐龙吧?”
江逝秋站在她身边,含笑道:“不一定。”
“你又知道了?”她瞥他一眼,开始杠他,“这明明就是恐龙的骸骨,难道我还能看错?”
江逝秋对她所有的坏脾气都表现出极大的包容,“它比侏罗纪时期的恐龙尸骸要大,应该是更早期的生物。”
“更早期?”季鱼不解。
“这颗星球的历史有46亿年,在无数的历史轮回中,各式各样的生灵都曾经出现过。”江逝秋看着她,意有所指,“它的历史之浩瀚,人类无法探知的强大生物有很多。”
季鱼听得有些愣,突然问:“你呢?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她心里隐约有种猜测,知道自己这个问题很敏感,可能触及到他的来历。
这些天,她已经渐渐地习惯他作为人形妖魔的身份,就算偶尔会因为太熟悉他而有所怀疑,可当看到船上的妖魔的反应时,仍在时刻提醒着她这个事实。
可对于他的来历她却是一无所知,他瞒了她很多事。
他为什么要瞒她?
难道有什么不能宣之于口的吗?
江逝秋无奈地笑了下,这次没有避而不谈,说道:“因为,我是这颗星球上唯一的海妖啊。”
“海妖?”她就像鹦鹉学舌般,重复这两个字。
“嗯,海妖。”江逝秋凝视着她,声音很轻,“在灵气复苏之前,我就在海底沉睡太久,久到沧海桑田、日月转换、历史轮回更叠……”
他的声音飘飘忽忽地传来,季鱼听不太真切。
然而心脏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捏住,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张了张嘴,说着自己都听不清楚的话:“那你……为什么要醒来?”
如果一直沉睡下去,就不会感觉到孤独了吧?
然而,又因为他是海妖,是在星球诞生之初就存在的怪物,所以他要承受沧海桑田的变化,要经历日月转换的孤独,要接受历史轮回更叠的浩荡记忆……
季鱼觉得此时自己的身体像是被撕成两半,一半沉浸在某种悲恸之中,一半却冷静地分析着海妖所承受的亿万年的孤独和历史冲击。
“阿鱼别哭。”江逝秋将她搂到怀里,揩去她脸上无声的泪,无奈地说,“我不应该和你说这些的。”
季鱼撇开脸,说道:“我没哭!”
季鱼缓了好些天,才从某种压抑到极致的状态中恢复过来。
只是虽然缓过来了,但脾气变得非常不友好,攻击性十足。
这个时候,她变得异常暴躁,不仅是船上的妖魔,就是江逝秋本人,都被她用灵杖攻击过。
自从两人来到骨船后,船上的妖魔基本都处于隐身的状态,能躲就尽量躲,除非躲不了。
就像生有蛇形触须的小男孩,就是躲不了的妖魔之一。
因为他要负责给船上的人类准备一日三餐,有时候还要送到房里。
是以当他出现在餐厅,季鱼对他横眉冷目,手中的灵杖毫不客气地轰过去,直接将这只接近人形的妖魔轰飞出餐厅,餐厅的门嘭的一声关上。
这时候,餐厅里静悄悄的,连江逝秋都不敢说话。
角落里的影子妖魔更是吓得黑影都有些溃散。
至于被轰出去的妖魔只能委屈地去找别的妖魔诉苦,试图和他们换差事。
骨船的一处封闭的空间里,一群无限接近人形的妖魔聚集在这里。
越是强大的妖魔,排他性越强,容不得别的妖魔靠近,更不用说一大群实力相当的强大妖魔聚集在这里,没有直接打起来,还是因为船上有个更强大的压制着。
小男孩苦巴巴地说:“我不想再给她送饭了,你们哪个帮我去送?我可以将那瑟兰西一带的海域无偿割让给他。”
这里的妖魔大多都是海中霸主,在海底拥有自己的地盘。
地盘的大小,也代表妖魔的强弱,地盘越大,妖魔越喜欢,从来不会嫌弃自己的地盘多。
然而,就算他做出如此大的牺牲,仍没有妖魔愿意接手。
“纳瑟尔,你还是继续送吧。”
“是啊是啊,毕竟你是那位大人亲自点名的。”
“我们可不敢违背那位大人的命令,怎么好意思要你的地盘呢?”
…………
纳瑟尔澄黄色的竖瞳泛起血红色,凶残地瞪着这群妖魔,他们嘴里说得再好听,其实还不是怕被那位大人盯上?
每次他去送饭时,也是小心翼翼的,生怕一个不小心,会被那位大人轻描淡写地捏死。
可是最近,他不仅要小心那位大人,居然连一个人类都可以随随便便欺负他。
妖魔们担心他撂挑子不干,安慰道:“纳瑟尔,你其实也不用想太多,这是那位大人重视你的表现呢。”
“就是啊,谁让你长着一副人类小孩子的模样!据说在人类世界,幼崽很容易让人类接受、心软,没有那么害怕,所以那位大人才会选中你。”
“我们这些长得五大三粗又不讨喜的,都没你可爱,所以就不去抢你的活了。”
也有妖魔说:“哎哟,纳瑟尔,那不过是一个人类罢了,不用害怕的。”
“就是啊,咱们在场的任何一个,都可以轻松打败她,吃了她,有什么可怕的?”
“说起来,她真的好香啊!有一次我离她只隔了一道墙,闻到她身上的血肉气息,差点忍不住破墙而入。”
“说实在的,我也忍不住。”
纳瑟尔竖瞳里的血色越盛,见这群妖魔已经在讨论那个人类的血肉有多好吃,他愤怒地嘶声叫道:“你们说得好听,最近那个人类变得非常凶残,连那位大人都不敢招惹她。”
妖魔们闻言,有些纳闷,“确实,近来被她攻击的妖魔不少,听说打得还挺疼的,有些妖魔都被她消灭了……她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
明明先前看着,脾气还挺好的,只要不去招惹她,她也不会主动攻击。
当那位大人说要毁掉船时,她还心软地按下这事,没让幽灵船被毁。
船上的妖魔畏惧江逝秋,却不怎么将人类放在眼里,碍于江逝秋方才不敢对她出手。
如果江逝秋不在,他们绝对会第一时间撕了她,吃掉她的血肉。
说起来,他们会来到骨船,也是应骨船原来的主人邀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