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早餐,季鱼就催他去睡觉。
“我会睡的。”他温声说,“倒是你,别累着自己。”
季鱼笑道:“不会,我是灵能师呢,要是实在太累,可以吃点丹药。”
江逝秋不赞成地说:“吃太多丹药总归不好。”
“那你还吃?”季鱼脱口而出,等看到他变得危险的神色,赶紧道,“我知道了,我会注意的,我先走啦。”
说着也不等他发火,赶紧跑了。
江逝秋:“……”
第二场袭击果然很快就来临。
季鱼跟着队友去海边杀妖魔,杀到最后几乎都杀红了眼,不仅丹药嗑了不少,连带着灵能武器都被她消耗不少。
队友们纷纷夸道:“哟,鱼妹挺会的啊,居然还懂得偷袭。”
“这不叫偷袭!”季鱼义正词严,“这叫正当防卫。”
好个正当防卫!
众人喷笑,面对妖魔的袭击,无所不用其极地将之斩杀,可不就是正当防卫嘛!这没问题!
这次的妖魔大规模袭击,历时五天。
五天时间,妖魔的袭击一次比一次激烈。
直到第五天,战斗最激烈的时候,季鱼甚至受了伤。
在她救人时,被一只隐藏在尸体中的妖魔伺机偷袭,要不是她避得快,只怕一条手臂都要被妖魔撕扯下来。
殷红的血滴落在地上。
周围的妖魔一阵骚动,疯狂地朝她涌来。
徐萱等人心中一惊,赶紧护在她身边,季鱼趁机往嘴里塞药,很快伤口就止住血,没有血再涌出。
“奇怪……”
看到那些疯狂涌来的妖魔,众人心里都是咯噔了下。
只要眼睛不瞎的,都能看出季鱼的血液对妖魔的吸引力,像是什么美味珍馐,贪婪之极。虽然徐萱等人第一时间挡住季鱼,然而仍是有不少探究的目光扫过来。
季鱼当作没看到,继续轰杀妖魔。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血液对妖魔的吸引力,虽然她也不清楚原因,不过父母从小就叮嘱她,让她在外面时不要让自己受伤。
只是作为一名灵能师,受伤是难免的,那就努力让自己变强,强到没人可以伤到她。
妖魔的攻势实在太激烈,人们只是诧异了下,很快就无心再关注。
突然,一股恐怖的气息出现,岛上所有的人类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什么紧紧地捏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恐惧在心头涌起。
避难所里的普通人已经倒在地上瑟瑟发抖,战场上的灵能师和武者苦苦支撑着,不愿意在这股威势中倒下。
海水轰隆炸响,似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破海而出,溅落的水形成瀑布倾倒,哗啦啦地朝着海岛涌来,冲击着堆积在海岸边的妖魔和人类的尸体。
所有人抬头望向海洋。
随着海水不断砸落,只见一艘由白骨组成的巨船从海水中钻出来,如同一个庞然大物,它是那般的恢弘壮观,又是那般的森冷邪恶。
妖魔们齐齐发出尖利的嚎叫声,像是兴奋迎接,又像恐惧尖叫,它们的叫声让很多抵抗力弱的人血气翻涌,七窍流血。
季鱼捂住心口,死死地盯着那条骨船,觉得它无比的熟悉。
悬立在前方的高级灵能师和武者皆沉下脸。
他们的脸色十分难看,从骨船中渗透出来的恐怖的气息让他们觉得十分熟悉,正是半个多月前的暴雨夜伺机靠近的强大存在。
那只强大的妖魔终于出现了。
骨船出现在岷山岛前,与它对峙,如同大军压境。
岷山岛的一处塔哨里,一群人紧紧地盯着从海水中出现的骨船,脸上的神色紧绷到极致。
为首的一名女性长者轻轻地吐出一句:“这是……最接近人形的妖魔。”
窒息般的恐惧在塔内弥漫,纵使尚未见到那只妖魔,光是它展现的威势,已经让人惊惧不已。
好半晌,长者转头问:“江家主,你可有办法对付它?”
众人的目光随着这话转到坐在正中央的江逝秋。
这五天的战斗,都是他坐在这里指挥,以最少的伤亡代价重创来袭的妖魔。
这让很多人看到他的能力,他似乎有一双可怕的眼睛,能轻易看透天赋者和武者的潜力,将他们放在最适合的位置,进可攻、退可守,不仅挡住妖魔的攻击,甚至逼得妖魔不得不全力以赴。
如果这条骨船不出现,那么在今天傍晚之前,他们就能取得全面的胜利。
也是岷山岛这些年来耗时最短的一次战斗,甚至不到半个月。
江逝秋不语,然而他的神色很平静,平静到冷漠。
其他人暗暗打量他,猜测他此时在想什么,虽然他的统筹能力确实很强,但到底只是普通人,他真的不害怕吗?
站在他身后的江家人满脸崇拜地看着他,对他的信任丝毫没有动摇。
突然,江逝秋笑了,他说道:“放心,我们会赢。”
他的语气很温和,声音醇厚悦耳,平静地在诸人耳中响起,宛若仙乐。
是不是仙乐众人不知道,只知在他说这话时,他们终于看到出现在骨船中的妖魔。
那只最接近人形的妖魔。
这只妖魔有一张英俊的脸,海藻般的黑色长发,一双血红色的眼睛,苍白的肌肤,给人一种忧郁的感觉。
他的上半身穿着华丽的服饰,像古欧时代的贵族。
然而他的下半身却是黑色的触手,就像是章鱼的触手,邪恶极了。
他站在骨船最前方,一双血红色的眸子朝着海岛望过来。
所有被他的目光扫过的人,都有种身体被穿透,下一刻就要被撕碎的错觉,下意识要悲鸣出声。
直到那双眼睛移开,他们粗重地喘息,汗出如浆。
终于,他的目光落到一处,然后邪恶地笑了。
众人瞬间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特别是第五组的18分队的所有成员,只觉得心脏都要跳出来。
骨船上的妖魔伸出手,遥遥地指过来。
他说:“我要这个人类。”
妖魔的声音如同在耳边炸开,令人耳膜生疼。
他们顺着妖魔指的方向看过去,看到18小队的人,也看到被队友们护在身后的季鱼。
冥冥之中,他们明白这只妖魔想要的人类是谁。
明白这只妖魔的意思时,徐萱小队所有人都炸了。
他们第一时间将季鱼护在身后,朝妖魔怒目而视,哪里管这只妖魔有多强大,此时只知道要保护他们的队友。
徐萱冷笑道:“要打就打,啰嗦什么?”
岛上的诸人也只是稍稍吃惊,然后坚定地拒绝了妖魔的提议。
悬立在半空中的一名高级灵能师手持着大杖,语气坚定:“绝无可能!”
人类并不傻,不会觉得只要交出妖魔想要的人类,就能保住岷山岛,妖魔就会退去。
以人类和妖魔百年的斗争可知,妖魔狡猾残忍,从来不会做什么无用功,它提出这种要求,肯定是有所图谋。
不少人想起先前季鱼受伤流血时的那一幕,意识到季鱼的血液对妖魔可能有什么吸引力,这只妖魔正是为此而来。
更甚者,说不定季鱼的血液能让妖魔变得更强大,否则这只妖魔不会指明要她。
如果是这样,那更不可能交出季鱼了。他们可不会做这种“资敌”的事,帮助妖魔成长,到时候还不是人类倒霉?
所以要战就战,要打就打,别废话!
人类的拒绝让骨船上的妖魔看起来更阴郁,那双血红色的眼睛冷冷地扫过岛上的人类,用一种咏叹般的语气说:“既然如此,那么很遗憾,你们今天都要死在这里。”
“谁死还不一定呢!”
一名高级武者怒吼一声,手持一柄银色长枪,直接杀了过去。
战斗再次打响。
这次的战斗比以往都要激烈,不管是人类还是妖魔,都已经陷入不死不休的境地。
季鱼被动地往后撤,队友们裹携着她,想将她送去一处安全之地,彻底绝了妖魔对她出手。
康哥一把扛起她,嘶吼着:“季鱼,你先藏起来,绝对不能让妖魔得逞!”
季鱼:“……”虽然但是……她可以自己跑的。
塔哨里,江逝秋突然站起身。
所有人不禁看过来。
有人问道:“江家主,怎么了?”
江逝秋不语,他将统筹之事交给那名女性长者,说道:“纪宗师,这里就交给你了。”
“江家主,你要去哪里?”
江逝秋冷冷地道:“那只妖魔看上我的未婚妻,我总得去会会它。”
什么?!
什么未婚妻?!
众人一时间惊呆了,这话里透露的信息太多,让他们脑子有些迷糊,以至于都忘记他只是一个普通人,要怎么去会会它?这真不是去送死吗?
直到江逝秋走下塔哨,他们哪里还坐得住,赶紧跟出去。
这一路上,众人总算消化完江逝秋的意思,原来江家主居然有未婚妻了,他的未婚妻正是被妖魔指定要的人。
不少人恍悟,原来江家主最近来岷山岛,是因为他的未婚妻在这里吗?
这群人的到来并没有引起什么注意,主要是战争已经进入白热化,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没人有心思去关注后方的情况。
直到半路上季鱼看到他,失声惊叫:“你怎么在这里?”
她撇开队友,焦急地冲过去,用力地抓住他的手,“你赶紧回去!”
海风很大,掀起了众人的衣服。
江逝秋身上的风衣扬起,他的穿着打扮和周围人不同,更显得休闲,就像一名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在众人眼里,这样的打扮是累赘,不利于战斗。
不过他本来就是非战斗人员,想怎么穿都可以。
江逝秋笑了笑,握住她的手,说道:“阿鱼,不用担心。”
她怎么可能不担心?!
季鱼都要急死了,好端端的,他为什么要跑到战场来?这里那么多妖魔,他的脑子再好使、眼睛再利也没用。
果然,这边的情况已经吸引妖魔的注意,不少妖魔突破人类的防线,朝这边袭来。
跟着江逝秋一起来的人纷纷加入战斗。
一道身影冲天而起,手持着一柄火红色灵杖,炽烈的灵力朝骨船呼啸而去。
灵力所过之处,妖魔的身体灰飞烟灭,海水蒸发,轰击在骨船上。
骨船周围的海水震荡不休,轰隆隆作响,人们见到这一幕,欢呼起来:“是纪宗师!”
他们战意勃发,杀起妖魔更加努力。
然而,当灵光消失,众人看到,骨船安然无恙。
所有的欢呼声截然而止。
骨船上的妖魔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向立于前方的人,突然笑了下,“人类的大宗师?”
纪宗师心下一沉,明白这只拥有人类半身的妖魔果然不是一般妖魔,它的实力之强,只怕在人类的大宗师之上。
如果来几个大宗师一起围剿他,有五成的成功率。
可惜,岷山岛只有一名大宗师,就算其他地方的大宗师赶过来,也需要一段时间,远水救不了近火。
果然,在纪宗师出手时,骨船上的妖魔也跟着出手了。
只见他从骨船飞出,两道身影在半空中相撞,庞大的力量横扫四方,所过之处,海水轰隆炸起,海岛摇晃不休,甚至岛上的高楼大厦也跟着崩塌。
两名强者的战斗散发的气场太强,造成的破坏也是成千上万倍。
纪宗师担心伤及岛上的人,强行引着妖魔往海上打。
妖魔无所顾忌,血红色的眼睛变成竖瞳,越打越兴奋,此时众人看清楚,它身下的那些触手上居然长着海葵般的利齿,一收一缩的,杀伤力十足,是它最厉害的武器。
强者的战斗惊天动地,根本没有旁人什么事。
岷山岛受战斗的余波影响,震动不休,甚至岛上休眠的火山也跟着喷发,无数岩浆火石从天而降。
瞬间,岷山岛仿佛陷入地狱。
轰隆一声,纪宗师被妖魔击中,整个人倒飞出去,狠狠地砸向岛上的火山。
“纪宗师!”
人类惊恐地叫着,高级灵能师和武者冲天而起,纷纷挡住妖魔的攻击,其余的人朝着火山掠去,查看纪宗师的情况。
在这片宛若地狱般的混乱中,季鱼一颗心都在拧紧。
终于,她将江逝秋推向江家人,厉声说了句“你们带他走”,便朝着队友们奔过去。
海岛震动得厉害,她跑得跌跌撞撞的,还要避开从天而降的岩浆。
这时,她发现,那只妖魔已经看到她了。
他脸上露出嗜血而愉悦的神色,迅速朝她飞过来。
季鱼突然停下,就这么看着那只妖魔朝自己靠近,时间突然变得极其缓慢,周围的一切仿佛都消失了。
然后,她举起月杀杖,红宝石的菱角对准自己的心口,她身上的气息节节攀升,周身出现灵力具现化的灵力弧。
妖魔脸上的神色变得惊讶,似乎没想到她居然选择自爆,宁愿自爆也不让自己的血肉落到妖魔手里。
就在妖魔即将靠近,季鱼就要用月杀杖带着他一起自爆时,一只手从身后伸过来。
那只手修长有力,骨节分明,牢牢地握住即将要刺入血肉的月杀杖。
没等季鱼反应,眼前一黑,最后的意识里,她看到那只妖魔惊恐的表情,血红色的竖瞳紧缩,像是看到什么可怕的存在。
哗啦、哗啦。
海潮声一阵阵响起,像夜色中的絮语,又像是从遥远的时空传来。
季鱼从沉睡中苏醒。
她撑着有些发胀的额头,慢慢地坐起身,头发从颊边滑落,半遮住她的脸。
突然,她猛地抬头,警惕地看向四周。
这是一个装璜华丽的房间,色泽鲜艳刺目,金红色的窗帘垂落,墙壁上是充满异域情调的挂画,还有各种贵重的古董、物什。
屋子四处点燃一盏盏宫廷油灯,仿佛瞬间将人拉回了几百年前。
季鱼沉默地看着这间面积不小的房间,心里的不安开始扩大。
这是什么地方?
周围实在太安静了,安静得诡异,仿佛在异空间,又仿佛在深海之中,被隔绝在世界之外。
这种幽寂几乎能将人逼疯。
终于,季鱼掀开被子下床,抓起摆在床边的月杀杖。
她没有急着出去,来到窗前,小心地将窗帘拉开。
窗外却是一片黑暗,那种浓稠的黑,看不到尽头,无法判断到底是什么地方。
季鱼深吸口气,刷拉一声,一把将窗帘拉到最开。
在她做出这些时,屋子里仍是静悄悄的,没有人或者妖魔出现,也没什么异常。
季鱼垂眸思索片刻,朝门口走过去。
当她拉开门时,门果然没有锁,让她轻松地打开。
门外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两边的墙壁上有悬挂的宫灯,里面燃烧的不是蜡烛,而是一种灯油,闻不到什么味道。
季鱼一边走一边察看,越看越迷茫。
到底发生什么事?这里是什么地方?为什么她会在这里?战争如何了?岷山岛那边怎么样?其他人呢?江逝秋呢?
…………
无数的疑问袭上心头,季鱼越走越急,很想弄清楚到底发生什么事。
突然,轻悄的脚步声响起。
季鱼停了下来,扭头看向左边的一条通道,下意识握紧月杀杖。
在她的注视中,一道身影从那里出现。
是一个小孩,七八岁左右的样子。
季鱼神色先是一松,等看到那孩子身后扭动的黑色蛇状触须时,身体瞬间紧绷,想也不想地转身就跑。
“啊……”
身后传来小孩的呼叫声,季鱼却不敢停下。
这可是最接近人形的妖魔,比骨船的那只下半身还是章鱼的男人更像人类,实力肯定也在那只妖魔之上。
虽然明知道自己可能跑不过,然而人类的求生本能让她选择逃。
小孩在后面紧追不舍,又不敢追得太快。
他张了张嘴,无数次想发出声音,却发现好像吓到她了,脸上的表情都有些紧张。
可惜季鱼现在无暇回头,要是看到这一幕,绝对会怀疑人生。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在拐角处时直接撞到一个人怀里。
“阿鱼!”
季鱼的攻击在听到熟悉的声音时,硬生生地扭转,月杀杖击中墙壁上的一盏壁灯,发出呯的爆炸声。
她紧张地抬头,果然看到江逝秋的脸。
“逝秋哥!”她惊喜地叫着,一把拉住他的手,“快走,这里有妖魔。”
江逝秋顺从地跟着她跑。
季鱼沉浸在遇到江逝秋的惊喜之中,只想赶紧带着他逃跑,逃离那只人形妖魔,因而忽略了周围过分的安静。
她的记忆很好,很快就将人重新带回醒来时的房间,直接将门关上,然后往门上布了一重又一重的禁制,以防外面的妖魔闯进来。
虽然她知道自己布置的禁制可能挡不住,仍是决定这么做。
做完这些,季鱼紧张兮兮地转头看向江逝秋,惊喜地问:“逝秋哥,你没事吧?这里是哪里?岷山岛如何了?”
江逝秋没有回答她,而是伸手将她揽到怀里,低头吻了吻她的脸。
“阿鱼,疼吗?”他心疼地问。
季鱼不解地看他,“什么?”直到他的手轻轻地按在她的心口,总算明白他的意思,不禁想起昏迷前的事。
当时她确实想拉着那只妖魔自爆。
她宁愿自爆,也不想自己被妖魔直接杀死,甚至让它们吞噬自己的血肉。
从小她就知道自己的血肉对妖魔有极大的吸引力,或许对妖魔而言,不仅是美味,也能让妖魔的实力增长。
人类和妖魔的斗争经历百年,她非常明白,妖魔的强大对人类造成的危害,纵使是个普通人,如果面临妖魔的威胁时,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最好的一条路,不让妖魔得逞。
想到这里,季鱼赶紧问道:“逝秋哥,当时是你阻止我吧?我怎么会突然昏迷了?到底发生什么事?”
她认得他的手。
只是当时昏迷得太突然,她现在仍是没搞清楚发生什么事。
“唔,是我。”江逝秋面无表情地说,声音冷硬,“阿鱼,你不应该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只要想到她当时的选择,心里就无端地涌起一股怒火。
看到他脸上的神色,季鱼知道他生气了。
她只是沉默了下,然后坦然道:“这是最好的办法,逝秋哥应该也不希望看到妖魔将我的身体撕碎,然后当食物一样吃掉吧?”
那还不如她自己给予妖魔痛击,拉着他一起去死。
灵能师的自爆也能对妖魔产生巨大的伤害。
江逝秋的呼吸一窒,彻底地说不出话来。
他突然明白,自己好像错了。
或许一开始,他就不应该伪装成普通人,以至于她对自己并不信任。自从她长大后,在两人的相处中,她开始担任起保护者的责任,甚至在必要时,她会选择牺牲自己,以保全更多的人。
季鱼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说道:“逝秋哥,你还没和我说,当时发生什么事。”
她坚持要得到一个答案,想听他怎么说。
或许连季鱼自己都未意识到,其实她心里已经有一个答案,只是想听到他说,只要他说,她就愿意去相信他。
随着重逢的喜悦过后,某些疑点袭上心头,就算她不愿意去想,也没办法再忽略。
江逝秋静静地看她,正要开口,突然门口响起一道敲门声。
季鱼头皮一紧,心脏都要蹦出来,警惕地盯着门口的方向,甚至下意识挡在他面前。
看到这一幕,江逝秋心里涌起一股愉悦。
不管如何,在她心里,自己是最重要的,就算她对他产生了怀疑,仍是会在第一时间先保护他。
本能也好,感情也罢,让他非常愉悦。
屋子里的两人都没有出声。
敲门声很有节奏,甚至带着一种试探性的味道,仿佛生怕吓到里面的人,又像是一种敬畏。
它只敲了几下就停下来,似乎在等屋子里的人答应。
随着时间的流逝,屋内的沉默更甚。
直到发现敲门的人没有闯进来,甚至可能因为屋子里长期没有声音,对方已经选择离开……季鱼不仅没有放松,反而因为某些猜测,浑身都紧绷起来,脸色渐渐地变得苍白。
这一刻,她终于无法再无视那些异常,继续欺骗自己。
不论是醒来后身在陌生的地方,月杀杖却好端端地放在床边她随手能触及的地方;还是先前遇到那个人形妖魔小孩,对方却没有第一时间对她出手,任由她逃掉;或者是出现在这里的江逝秋,以及他的沉默……
“阿鱼……”
江逝秋看到她的样子,越发心疼,伸手拉住她。
“别碰我!”
她的反应非常激烈,就像一个应激患者,直接甩开他的手,甚至退了一大步,一双眼睛却红了。
不是警惕,也不是惊惧,更多的是伤心。
纵使对他的身份已经有所怀疑,然而涌上心头的不是对妖魔的惊恐,而是某种说不上来的伤心。
江逝秋看到她这样子,不禁叹气,也不管她的抗拒,上前将她拥在怀里。
“阿鱼,别怕!”他轻轻地拍抚着她的背。
季鱼发现根本挣不开他,直到这时,她才知道,这人的力气有多大,根本不像一个普通人。
曾经她将他当成脆弱的普通人对待,与他相处时,极力克制自己,不管他做什么,她都是温顺地放任他,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会伤害到他。
直到这一刻,她才发现,原来自己以前所做所为,都是庸人自扰。
季鱼被迫靠在他怀里,额头抵在他的肩膀上,明明那么熟悉,却让她难受极了,双眼红通通的。
“江逝秋,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她沙哑地问,声音里带着哽咽,仿佛下一刻就要哭出来。
江逝秋没回答她,只是温声重复那句:“阿鱼,别怕。”
阿鱼别怕。
这是五岁第一次见面时,她在医院睁开眼睛时,他对她说的一句话。后来无数个夜晚,在她做噩梦时,他都是这么安抚她的,让她别怕。
或许是他的安慰有了效果,或许是发现自己根本打不过他,或许也是……长年留下的习惯,明知道江逝秋身份有问题,她依然忍不住相信他。
季鱼闭上眼睛,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和无助。
从五岁遇到他伊始,他在她的生命中留下太过深刻的痕迹。
年幼时的相依为命,少女时期的情窦初开,成年后的相濡以沫,最近这一个月以来的耳鬓厮磨……
他在她的生命中担任的角色实在太重要了,重要到明知道他不是人,依然无法割舍。
她渐渐地平静下来。
江逝秋将她抱到床上,用被子裹住她,一边亲吻她的脸,一边说:“阿鱼,冷静下来了吗?”
季鱼撇开脸,不去看他。
她确实冷静下来了。
然而冷静下来不代表就能轻易接受。
江逝秋见状,不禁笑了下。
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在和他使性子,能使性子,证明她还是在乎自己的。人类都是一种重感情的动物,十几年的呵护,十几年的陪伴,十几年的情谊……不是这么轻易就能断的。
他庆幸自己这次早早地来到她身边。
“阿鱼,我并不想骗你,而是不知道怎么和你说。”江逝秋轻抚她的头发,温和地说。
不管是他的手,还是他的声音,都和记忆里的一样。
季鱼心里乱糟糟的,她不知道他是谁,和妖魔有什么关系,至少他没有露出妖魔恐怖的模样,仍是一副温和无害的样子。
江逝秋见她仍是不理自己,好像有些伤心,惆怅地说:“我一直说,我能保护自己,可是阿鱼并不相信我呢。”
听到这话,季鱼终于憋不住,生气地说:“我怎么相信你?在世人眼里,你就是个普通人!”
好端端的,谁会去怀疑他不是人?
就算他说自己能保护自己,谁又相信呢?
亏她一直努力地修行,想让自己变强,可以去保护他。
曾经年幼时是他在保护她,护她成长,现在她长大了,轮到她来保护他。
她知道作为江家的嫡长子,甚至江家最年轻的家主,可以是天赋者或武者,就是不能是普通人,要以普通人的身份坐上那位置,要付出的辛苦是百倍千倍。
所以她努力地变强,不放过任何锻炼的机会,就是希望自己强大到可以保护他,让他坐稳江家主的位置。
然而谁知道,他压根儿就不需要自己保护。
就算是一个普通人,他也能让所有人信服,甚至在战场上,坐镇后方,依然能不落下风。
现在想想,自己的努力就是个笑话。
“世人怎么想我不在意。”江逝秋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语气温柔,“我很高兴阿鱼保护我,真的。”
他笑了下,很珍惜她的保护,让他一颗心都变得柔软起来。
他执起她的头发亲吻,继续说:“其实伪装成江家长子,是我和江家老爷子的交易。”
季鱼心下一动,竖起了耳朵。
江逝秋看在眼里,不禁又笑了下。
“真正的江家嫡长子在他五岁时就死了,知道这事的,只有江家老爷子和他的夫人。那时他们从千山岛乘船回来的路上,遇到妖魔袭击,妖魔杀了他们的长子,江家夫人也命悬一线,我出手救了他们,对他们提出一个要求,给我一个人类的身份,恰好当时江家嫡长子死了,便顺势成为江家的嫡长子……”
季鱼安静地听着。
她隐约想起,江老爷子的夫人确实是在江逝秋五岁那年去世的,听说从千山岛探亲回来的路上遇难。
如今知道真相的,只有江老爷子。
然而江老爷子明知道他的身份,却帮着隐瞒,怪不得江老爷子和江逝秋的关系那么冷淡,只维持着表面的和睦,私底下彼此之间井水不犯河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