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笑了起来:「谢谢伊尔迷少爷。」她的眼神亮晶晶的,使得那双眼如同闪耀的黑色宝石。
伊尔迷看着她的眼睛,说:「你的孩子,眼睛应该也会和你一样好看吧。」说着,他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扌莫索出一个吊坠,交给了她:「艾拉,这个是礼物,作为你为我诞育家人的奖励。」
吊坠的链子是银色的,中央垂着一颗浅黑的晶石。石头上分布着星星一般的闪耀光点,好像宇宙一般浪漫瑰丽。
「这是什么?好漂亮。」蓝接过宝石,轻轻地赞叹。
「一种少见的矿石,叫『黑色珊瑚』。我觉得它很像你的眼睛,所以买下来了。」伊尔迷说:「花费了很大一笔钱呢。不过别担心,这笔钱不会在你的薪水里扣的。」
蓝:……
竟然能让抠门的伊尔迷少爷花费大价钱购买礼物,自己可真了不得。
伊尔迷提起吊坠,将项链挂在了她的脖颈上。瓷白色的肌肤与黑色的吊坠相得益彰,更显得她肤色净澈。
「这样的好事,应该让弟弟和父母都知道才对。」伊尔迷认真地说:「等明天早上,我就告诉妈妈。」
这天晚上,伊尔迷破天荒地没有碰她,她终于有一个夜晚能好好躺平休息。而伊尔迷呢,则坐在壁炉边的沙发上,若有所思地翻看著书籍。
「伊尔迷少爷,您在看什么书?」蓝缩在温暖的被褥里,困倦地问。
「在看如何照顾孩子的书。」伊尔迷翻过一页:「我已经很久没有照料小婴儿了,担心我会手生。」
他的说辞,让蓝有些好奇:「伊尔迷少爷以前照顾过孩子吗?」
「是哦。我经常照料小弟弟们。奇犽是我和妈妈一起养大的,所以奇犽很喜欢我这个哥哥。」伊尔迷眼睛弯起,语气很愉快。
他经常提起这个叫奇犽的弟弟。在他口中,他和奇犽是世界上关系最好的兄弟。他爱奇犽,奇犽也爱他。
「这个孩子叫什么好呢……叫忒弥斯怎么样?」伊尔迷问。
「为什么是这个名字呢?」蓝说。
「因为我们兄弟的名字都是首位相连的,我的孩子也要延续这个传统。我最小的弟弟叫kalluto。……对了,艾拉,你的名字原本是什么意思?」伊尔迷合起了书籍。
蓝听着壁炉火焰的劈啪响声,低声絮语:「我的名字是『蓝草』的意思,那是一种非常柔弱的小草,但是可以产出染料,将白色染作蓝色。」
「听起来是很伤心的名字。蓝色是忧伤的颜色哦……将人染作忧郁的模样。」
在这片大陆的文化里,蓝色用于表示哀伤。有的人说自己的心情是蓝色的,那就是遇到了悲哀伤心的事。伊尔迷会这么说,无可厚非。
「我也不知道我的家人为我取名时,到底在想什么呢……」蓝合上眼,脑袋里浮现出故乡的风景。离开故国已经很久了,那些熟悉的景象偶尔会闪现在她脑袋中。
那个地方对她来说,并没有太多值得留恋的。除了九十九小姐之外,就只剩下一个她终其一生可能也配不上的人,还值得她为之挂心了。
壁炉的火焰声有些催眠。不知不觉间,蓝便睡着了。
次日醒来后,她得到了一个消息:基裘夫人并不为孩子的到来而感到高兴。她依旧觉得小小女佣配不上揍敌客家的少爷,就算这个孩子真的有幸来到世界上,她也不会对女佣的态度改观。
蓝心说:正好。这对她更有利一些。
只是伊尔迷很不高兴。他思考了许久,说他还会再去劝劝基裘夫人。
「妈妈就是太我行我素了,被宠坏了。」伊尔迷说。
一旁的蓝却扯住他,摇了摇头,说:「伊尔迷少爷,您不用再劝说了。我并不介意他人的目光。」
伊尔迷歪过了头:「妈妈会对你发火,你也不介意吗?」
蓝小声说:「我不介意。能和您在一起的话,我已经感到满足了。至于他人的看法,那都是无所谓的事情。」
说着,她秀气的脸微微地涨红了。这张文气的、没有攻击性的面孔,在此刻显得极为真诚和温柔。
伊尔迷眨了眨眼,像是在思考她的话是真是假。片刻后,他伸手扌莫她的眼窝,低声道:「艾拉是这样想的话,那就太好了。要说服妈妈,那还挺难的。」
蓝连连点头。
片刻后,她轻声问:「伊尔迷少爷,我有一个请求,不知道您能不能帮帮我?」
「怎么了?想要什么都可以说。我都会满足你。花钱也没问题。」此刻的伊尔迷格外地大方。
蓝仰头看着他,说:「我好久没回圣罗莱市了,也不知道朋友们怎么样了。我想回去见见他们,然后告诉他们我已经交往了男人的事情。」
伊尔迷说:「哦,没有问题。你可以带我去见你的朋友。」
蓝听到他答应要求,一直悬着的心松了下来。她感激地问:「那么,什么时候出发呢?」
隔了三天,伊尔迷结束手头的任务,就带她踏上了前往圣罗莱市的旅途。
枯枯戮山离圣罗莱市的距离不算近,二人要先前去搭乘飞艇。管家亲自开车,载着二人向飞艇起降厂开去。
航班是晚上10点的,他们的车开在路上时,夜幕就已包围了枯枯戮山脚下的小镇。今晚有些寒冷,还下起了薄薄的雨,那雨丝打着车窗玻璃上,好像有人在哭泣一般。
蓝坐在后座上,一直望着车窗外的雨夜瞧。伊尔迷凑过来,却发现外头雨雾蒙蒙,除却被车前灯照亮的地方,什么也看不清。
「伊尔迷少爷,我对您来说,是不是并不重要的存在呢?」蓝问。
「为什么这样问?」伊尔迷不解。
艾拉对他来说,当然不如真正的家人那样重要。但是,他很喜欢有艾拉陪伴着自己的感觉。
「下雨天容易胡思乱想而已。」蓝温和地笑起来:「听说生育很容易死去呢。如果我不在了,伊尔迷少爷会伤心吗?」
伊尔迷沉默了。因为他从没考虑过这件事,他不觉得蓝会死,没有人可以抢走他所看中的东西。
他托着下巴,认真地思考起了蓝所说的问题。片刻后,他说:「应该……会伤心吧。」
蓝笑了笑,好像因为他的回答而满足。她低垂下头颅,用手把玩着脖颈上的黑色吊坠,长睫像蝶翼一般扇动着。
管家转动着方向盘,忽然间,前方黑蒙蒙的雨夜里好像出现了一道人影。那人影如登场的小丑一般,优雅地站立着,仿佛幕布拉开后所看到的场景。
管家微惊,连忙踩下刹车。
嘎吱——
轮胎干干碾过地面的声响,在雨夜里显得格外刺耳。一捧雨水被飞溅起来,又落在马路的积水中。
伊尔迷皱起眉,正想发火,鼻尖却嗅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他愣了一下,扭头朝着血腥的源泉望去,却发现那味道是从蓝的身上散发出来的——
她倚在窗玻璃上,好像睡着了一般闭上了双眼,但心口处却深深插了一张扑克牌。原本白色的红桃牌,此刻已经被殷红的血液浸泡得湿软。
这张牌插得这样深,想必已经切入了她的心脏。对于一个没有念能力的普通人来说,这代表着——死亡。
伊尔迷的黑色瞳眸微微震颤。
管家也发现了这一幕,表情立刻大变:「艾拉小姐她……!这是什么时候发发生的?!」
伊尔迷有些怀疑自己看错了。但他闭眼又合眼,眼前的场景依旧没有改变。
艾拉沉睡在玻璃边,黑色的发丝贴在瘦削的面颊边,脸上还挂着轻柔的笑容。她脖颈上的黑色宝石,依旧散发着宇宙般的瑰丽色彩。
血腥味越来越重了。那张牌彻底被染成红色。伊尔迷怔怔地注视着这一幕,没办法言语。
车窗外传来脚步声,有个男子自雨幕中优雅行来。那是手持一副扑克牌的西索,他站在车窗外,笑盈盈地对着伊尔迷说话。
虽然隔着窗玻璃,伊尔迷并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可是通过西索变幻的口型,他读懂了西索的话:「我得不到的东西,你也不能拥有哦,我的朋友。」
说完这句话,西索的嘴角高高的扬起,仿佛一个得意的胜者
第100章
伊尔迷没有想过,事情会变成这样。明明在不久前,艾拉还坐在温暖的壁炉前,用明亮的眼睛望着他。她抚扌莫着孕育新生命的腹部,用梦呓一般的低语向他诉说未来。
她的瞳眸那样漂亮,黑漆漆的,像是一汪夜色中的水潭,水面沁满波光,让他控制不住抚扌莫她眼窝的愿望。
她说她的名字是蓝,在她的故乡,那是一种将人染作悲伤之色的染料。
而此时此刻,艾拉却安静地倚靠在车窗玻璃上,像橱窗里的洋娃娃,精致秀气的面容,定格于乖巧的微笑。那长长的、纤细的睫毛,没有分毫的翕动。
伊尔迷怔怔地看着她,像是无法确切此刻是梦境还是现实一般,伸手去触碰她干净的面颊。她的肌肤还是温热的,可他知道,她必然已经死了,因为出手的人是西索。
他的手指向下滑去,抚扌莫她的脖颈。脉动已经停止,这让他黑色的瞳眸骤然缩起。
「西索……」一股可怕的杀意从车内崩裂出来。「哗啦」一阵脆响,车窗玻璃竟数炸裂,周围夜色中的山林里,陡然传来飞鸟惊起的声音。那些鸟拍打着翅膀,仿佛被天敌所追赶一般,惊慌地从树枝间腾起。
伊尔迷垂下头颅,面颊覆盖在长长的黑发之下,谁也看不清他的表情。他沉默地将蓝的尸身仔细地放在沙发上,然后推开车门,往外跨去。
前座的管家看着他的背影,面色发白、紧张至极。他知道,现在的伊尔迷少爷一定非常可怕。
也是,遇到了这样的事,没有哪个男人能保持理智的。自己的女人刚刚怀上孩子,就被人杀害了,这谁能忍呢?
更何况,伊尔迷少爷还如此地看重家人。从他身边夺走他的家人,一定会让他愤怒至极。
雨还在下,伊尔迷面无表情地走到了西索面前,问道:「西索,你为什么杀了她?」
雨水打湿了他的黑发,落在他苍白近乎无色的面孔上,使得他如幽灵一般。
西索托着下巴,兴致勃勃地看着他这副杀意蓬勃的样子,好像很满足于见到他发怒的模样。「伊尔迷,我不是说了吗?我得不到的东西,那就摧毁掉呀。」西索用一张扑克牌贴在嘴唇上,语气中洋溢着杀戮后的愉悦。
「她是我的。」伊尔迷直直地盯着他,目光仿佛无垠的空洞,有着说不出的可怖感。
「真是叫人兴奋的眼神呀。」西索却诡异地笑起来:「怎么?想和我打一架吗?我不是你的朋友吗?」
「从你杀死我家人的那一刻起,你就是我的仇人了。」伊尔迷冷冰冰地说。
「嗬嗬嗬嗬……」西索又诡谲地笑起来。「那么,和我打一架吧?!」西索张开双臂,脸上洋溢着愉悦的神情:「你可要尽兴复仇啊!」
伊尔迷取出钉子,声音如机械一般:「我不会把你当朋友。」
伊尔迷的朋友很少,西索勉强算一个能说得来的。至少他不会因为死人就大惊小怪,给钱也还算爽快。不过从今天起,伊尔迷不打算留着这个朋友了。
雨水弥漫在公路上,夜晚的飞鸟冒雨而行,逃离这片山脉。
天将黎明时,下了整夜的大雨终于变小了。雨水淅淅沥沥,将路上的鲜血慢慢冲刷。
山路上,四处皆是巨大的凹陷和碎石。两旁的森林里,成片的树木拦月要折断,仿佛经历了强烈的巨震。
伊尔迷仰卧在水洼之中,双眼紧闭,陷入昏迷。他的面颊上满布鲜血,但这血痕也在雨水的冲刷下逐渐淡去。
西索站在一旁,捂着月要上一处血流如注的伤口喘气不止。他的状态没比昏迷的伊尔迷好到哪里去,浑身上下都是伤口,衣服被染得通红。
不过,他的面颊上满是战斗过后的餍足。
「真是棒极了……这场战斗……」西索摇摇晃晃地朝一旁去的车辆走去:「虽然伊尔迷很强,但还是我的说谎技巧更高明一点呢。」
他走到了车边,弯下月要,将车后座紧闭双眸的女人抱了出来。
「好啦,小助手,我们成功咯。」他愉悦地笑着,摇晃着脚步,横抱着蓝往远处走去。
四十分钟后,一座废弃的教堂。
这座教堂离枯枯戮山不远,但这里人迹罕至,四处都很荒凉。
教堂已经荒废多年了,花窗玻璃早就破碎,长椅躺在地上,爬满了开满黄色花朵的藤蔓。唯有白色的圣母像,依旧慈爱地看着被雨水洗礼的教堂。
「唔……!」蓝发出一声低吟,皱了皱眉,从破旧的长椅上座了起来。
「小助手,你醒了?」西索飘悠悠的声音传来。她愣了愣,环顾四周场景,找到了躺在藤蔓堆里,语气有些虚弱但面色兴奋的西索。
看到这幅场景,她就知道自己和西索的计划成功了,她离开伊尔迷了。
「伊尔迷少爷怎么样了?」她站起来,浑身湿透的衣服让她感到很不适。
「死不了。他可是很厉害的呢。」西索歪头笑说。「反倒是我,现在很需要你的关爱呢。小助手,来帮我处理一下伤口吧?」
这轻飘飘的语气和熟悉的场景,像极了蓝第一次在研究所后门捡到他的那一刻。
蓝拂去原本嵌在自己心口的带血扑克牌,走向了西索。西索眯了眯眼,沉迷地说:「团长的品味不错。你这被杀而无法死去的体质,真是叫人迷恋呀。」
他的目光太过锐利,还藏着品尝食物一般的贪婪。蓝避开他的视野,没有看他。
「你伤到哪里了?」蓝问。
「这里也是、那里也是,浑身上下都被伊尔迷攻击了~」西索的语气一副不满的样子。
「好,我明白了。」蓝微呼一口气,黑色的眸光颤动,好像一个急巴巴不懂如何处理伤口的小护士。
可下一刻,西索的眼前闪过一道白茫,他那原本就血流不止的腹部,又传来了撕裂的剧痛。
西索的瞳眸骤然睁大。他的视野中,倒映出蓝那微微发抖的身影。
不知何时,她的手掌中出现了一柄长长的刀。刀刃是银色的,刃纹上满布华丽的弯月,那精巧的刀锋沾了血,竟显露出死亡的美艳。
此时此刻,蓝浑身发抖地将刀锋抵入了西索的月匈膛与腹部,西索刚才感受到的巨大撕裂痛楚,便来源于此。
而蓝呢,身体战栗不止,宝石一般的眼泪成串地滴落,像极了被欺负的可怜小鸟。看起来,她又害怕,又自责。
「小助手……你……」西索想说话,但张嘴后,腥涩的血便从喉口涌上。
蓝闭了闭眼,狠下心来,将刀刃收回。噗嗤一声响,殷红的血飞溅在藤蔓花朵上,也染红了慈爱的白色圣母像。
「西索,我想过普通的人生。」蓝满面歉意,漆黑的眼泪汪汪的,耳朵因为愧疚而发红。「抱歉,真的抱歉……」
明明下手如此狠毒,神情却依旧这么可怜,这让西索短暂忘记了剧烈失血的痛苦,用迷恋的眼神看向了她。
「啊啊啊……你真叫人兴奋……我都要有反应了!」西索忽然发出诡异的笑声。
蓝踉跄退后几步,胆战心惊地盯着他。
可下一刻,西索便带着那可怕的笑容垂下了头。他手上的扑克牌,也如枯黄的叶片一般,散落在满地的藤蔓里。
蓝定了定神,等了片刻,见他彻底没反应了,她这才松了口气。
她手忙脚乱地摘下脖颈上那颗名为「黑色珊瑚」的项链,放在掌心看了看。伊尔迷的面容很快地划过她脑海,但她却对这些东西没有分毫的留恋。
她将这枚沾着自己血迹的吊坠,丢到了西索的怀里,转身向教堂外走去。那块黑色的宝石无声地落在西索的手掌中,好似一双嘲讽的眼睛。
这是她早就想好的计划。伊尔迷和西索两败俱伤的时候,她正好可以逃跑。虽然无情了点,但这两个人对她更无情,不是吗?
至于留恋之情,那是分毫都没有的。她并不觉得这些可怕的男人有什么好的。
踏出教堂废墟的时候,黎明彻底到来,天变得青白发亮;雨也停了,四处的树木都被洗得干净清澈,雨后的新鲜空气向着她涌来,仿佛在欢迎她又一次的新生。
她庆幸她拥有梅耶林赋予的两千多条生命,才有机会逃出生天。
蓝闭了闭眼,感受阳光照射在自己身上的温度。接着,她取出了自己一直藏在身上的手机。
手机里有两条短信。一条是故国的「那个人」发来的——
「今天抢到了限定的甜品蛋糕呢,看起来很诱人吧?啊~要是蓝在我身边就好了呢。」附图是甜点的照片。
嗯。涂满了奶油、镶嵌着白巧克力的草莓蛋糕,确实看起来鲜美可口。
另外一条短信,源自她的老师九十九由基。短信的内容是:「蓝,我要回来了哦。这次旅行,我给你带了不少手信呢。对了,好久没回东京了,要不要回去看看呢?」:,,
一段时间门后。东京羽田国际机场。
白色的飞机切破碧蓝的晴天,徐徐降落在一号航站楼不远处。拖着随身行李箱的国际游客们,带着旅途的倦怠与雀跃陆陆续续地走下飞机。
在一群金发碧眼的面孔中,东方人模样的九十九由基和今泉蓝有些格格不入。
九十九穿着一件吊带衫,头戴一副墨镜,俨然从海边度假归来的模样。她沐浴在东京的阳光下,伸了个懒月要,深呼吸一口机场的空气:「真怀念呀~东京的天气。」
她身后的蓝微微呼了一口气,一副无奈的模样。
就在不久前,原本在圣罗莱市从事研究工作的她,接到了老师九十九由基的短信,和九十九一起返回故国,结束了这段异国之旅。
对于这片生长的土地,今泉蓝的心情有些微妙。她并非那种对出生之地有所留恋的人,但长久的异国漂泊,也让她对这个地方有了一些思念。
两人随着异国游客的人流进了航站楼,朝接机大厅走去。还在电梯上时,九十九由基就接到了时任校长夜蛾正道的电话。
「什么?派了人来接我们?谁?怎么不说话?」九十九把手机拎在耳边晃了晃,却还是听不清电话对面的夜蛾在说什么,索性挂断了手机。
而蓝抱着一堆行李,目光透过人群的缝隙,看到了电梯尽头的一道人影——
高挑的、有着白色短发的男子,穿着白色的衬衫,戴一副墨镜,在人群中格外出挑,闪耀得不可思议。
这眼熟的轮廓,就算时隔多年,她也不可能忘记。而她的第一反应,则是想逃跑。
可惜的是,她和九十九身在下行的扶梯上,前后都是旅客,她无处可逃,只能随着扶梯慢慢向下、向下。
蓝低下了头,希望五条悟不要发现自己。可她又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终于,扶梯到了尽头。她跟着九十九走出了电梯。一双手伸了过来,轻松地接走了她手上的笨重行李。
「蓝,好久不见。」五条悟单手拎着行李,笑嘻嘻地对她说。「我前几天发给你的草莓蛋糕怎么样?怎么不回复我好不好吃?」
「嗯……忙着收拾行李,所以忘记了。」蓝的目光虚虚地往周围飘去。
自从她离开日本后,五条悟一直会给她发信息,有时是娃娃机里的娃娃,有时是好不容易买到的限量甜点,有时是东京的好天气和坏天气,她也会做简单的回复。
「你怎么不和我打招呼?」九十九抱着手臂,生气地看着五条悟。
「哦,忘记了。」悟的语气有些欠揍。「车停在外面,一起走吧?」说完,他长腿一迈,就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高专的轿车很好找,三个人很快坐上了车。开车的人是高专的辅助监督,一个看起来文文弱弱的上班族男性。
「我已经和夜蛾说过了,我和蓝先住在我原来的公寓。」九十九打开车窗,呼吸着外头的新鲜空气,语气有些不爽:「这种小车可真是狭窄呀!我还是喜欢骑摩托车。」
车辆开到了高专,九十九跳下了车,转身对坐在后座的蓝说:「蓝,行李就拜托你先放到我房间门里去咯!」说完,她便大步朝高专里走去。
辅助监督有事要汇报,也一起下了车。这样一来,封闭的轿车厢里,只剩下了副驾驶的五条悟,还有左后座的蓝。
气氛有些诡异。
车里很安静,只有广播广告的声音回荡着。蓝不安地将手放在双膝上,从后视镜里窥看着悟的面容一角,想要分辨出他是否与过去有所不同。
答案是否定的。
他与过去一样完美。无论是长相还是气质,都是一样的像钻石般惹人眼。
「悟少爷,现在……该怎么办?我不会开车。」她小声地求助。
「哦,我来开。」五条悟自如地说着,竟然直接从副驾驶上瞬间门移动到了主架势位:「要系好安全带哦,我送你去九十九的公寓。」
车辆启动了,汇入了车水马龙的街道。
蓝侧过头,看着车窗外熟悉的街景,心七上八下。她已经许久没和五条悟相处过了,也不知道该问些什么。也许现在的二人,关系和陌生人没差,她也什么都不该问。
「国外的生活怎么样?」五条悟先开口了:「我先前把乙骨送出去过一段时间门,他好像很不习惯外国菜的口味呐。」
他的主动开口,让蓝有些手足无措:「还好,还算习惯。我们去的那个国家不排外,对日本人很友好,饭菜的口味也不错……」
「结婚了吗?」他问。
「……」蓝缩起肩膀,眼神犹豫地说:「……没有。」
把这件事告诉悟少爷,是不是不太好呢?
「我也没有哦。」后视镜中的五条悟,像是吃到糖果的小孩子一般笑了起来。「因为一直惦记着高中时候喜欢的女生,到现在都没有结婚,被很多同龄人嘲笑了呢。」
他的话说到最后,还带了一丝委屈。
蓝有些心虚。
想来也是,在一般社会中,那种年纪渐长却没有结婚的男性,会被视作异类吧。可他是五条悟啊,也敢有人那样对待他吗?
不知不觉,车辆开到了九十九由基的公寓楼下。
一栋老式的公寓,看起来很有年份感,甚至有些破烂,完全不契合九十九特级咒术师的身份。不过想到她成天在外面跑的性格,这也很合理,她又不在这里休息。
「到了。九十九的公寓在三楼。」五条悟说着。
蓝点了点头,正想拉开车门,前座的悟忽然从口袋里取出了什么东西,递给了她。
她诧异地定睛一看,发现那是枚戒指。银色的戒身镶嵌着闪烁着梦境一般色泽的钻石,像是雾气所凝的珠宝。
她向后缩了缩,讪讪问:「这是……?」
「是当年你出国之前,我原本想送给你的。」悟抛了抛戒指,笑嘻嘻地说:「当年没送出去,所以现在还是要试着送给你。这是属于你的东西。」
蓝吃惊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对了,我现在不是五条家的家主了。」悟把脸挨在方向盘上,语气轻松地吐出了这个惊人的消息。
「什么?!」蓝更惊讶了:「发生什么事了?您怎么会……」
「你在国外的这些年,发生了很多很多的事呢。」悟眨了眨眼,将墨镜摘掉:「简单地说,我和学生暴打了一个坏蛋。那场战斗让我觉得很累,恰好几个学生又变得比我厉害了,所以我就将『最强』的名号交给他们,也不做家主了,开始享受生活。」
还有些悟没有说的话。禅院家散了,直哉也死了。七海受了伤,去国外疗养。不过,蓝应当不会些消息。
这番话让蓝久久说不出话来。
虽说她在国外经历的事也够魔幻的,什么s级通缉大盗,什么顶级杀手世家与魔术师小丑的追杀,但她觉得五条悟的经历更不可思议一些。
在看不见彼此的地方,他们好像都经历了很多事。
「啊~当家主可是很累人的呢,我早就不想当了。」五条悟打了个嗬欠,语气中充满不快。「而且……」说着,他的嘴角露出微妙的笑意:「如果我还是五条家主的话,我就配不上蓝了吧?」
他的笑容像春日的晴风一般惑人。
蓝哭笑不得:「您在说什么话呢?五条家主配的上这个世界的任何人。」
「才不是。如果是五条家主的话,就一定无法得到蓝。」悟很认真地讲:「因为蓝是在禅院家那种地方成长起来的,所以不会信赖『御三家当主』。在蓝的面前,这是个失败的身份,对吧?」
蓝眨了眨眼,心说:其实悟少爷说的对。
她最介怀的,便是她与五条悟之间门的差距。她成长于泥淖,被卑微和自弃所环身,就像是在山洞黑暗中待久了的动物,早就退化了感受光的能力。当一个闪耀的人出现在她面前时,只会让她本能地退避三舍。
所以,哪怕与五条悟相识于少年之时,她面对他时,也总有患得患失。她不喜欢被这样的情绪所操控。
「戒指送给你了,至于如何处理,就随你的心意吧。」悟轻快地笑了笑。
他这样说着,墨镜后的眼睛像是耍可怜一般飞速地眨了几下。明明已经不再是青春年少的人,明明已经是成熟得不能再成熟得大人,可他的眼神里却仍带着一丝孩子气。
这样的神色,将蓝的记忆带回了许久之前的旧日。在那个樱花绽开的盛春之时,她与面前的少年相识。一晃眼,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
蓝将戒指放在手心,慢慢拢起手指。
「悟少爷,也许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她定定地说着。「只要您不是五条家的主人,我也不是禅院家的弃子,那就可以了。」
她抬起头,细碎发丝下的眼睛,藏着黎明前的夜晚,漆黑中有极亮的星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