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刻,神威长久压抑在心底的那份对于神晃的恨意到达了顶峰。
他想要将母亲带走,带回曾经的母星徨安去,为此不惜找上了宇宙海盗春雨的人,企图与他们做交易。
可母亲却拒绝了他。
就如同父亲所说的那样,母亲宁愿在这颗不属于自己的星球上枯萎,也不愿意离开父亲与他们的身边。
面对这样的母亲,已经不再是四岁稚龄的神威却再一次的陷入了久违的迷茫之中。
他宁可舍弃家人也要救回母亲的生命,可如果母亲不愿意呢
是他错了吗
怀揣着这样的念头,他在不久后的一个下午,等来了千岁的告别。
乍然从她的口中听说了他们一家要搬去地球的消息时,神威先是一愣,随后自心底深处竟意外的松了一口气。
这样也好。
虽然嘴上总是说着自己的父亲抛妻弃女,但千本却是和神晃完全不一样的人。
烙阳并不是什么好地方,不管是他还是她,应该也都没有在这里留下什么美好的回忆。
就这么离开也是一件好事。
和家人一起。
他就这么轻易的说服了自己,同时也忽略了心底那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
不过,他终究还是小看了千岁。
说是小看似乎也不太合适倒不如说,他终究还是不够了解这家伙。
在一语点破了他那点自己都没搞清楚的情绪以后,千岁以一个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又飞快地搞定了自己的父母,一家人最终还是没有去地球,出乎意料的继续在烙阳住了下来。
对此,千岁似乎也觉得有点可惜,第二天一见到他时便像上了年纪的老人似的,对着他的脸一阵叹气。
“神恩君,”她边叹气边一脸深沉地说,“你知不知道千岁大人为了留下来陪你都放弃了什么”
神威“…”
可这也不是他求着不让她走的吧
神威习惯性的在心中腹诽,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
千岁也同样很习惯了他的沉默和不回应,自顾自地
戳了戳他的手臂,凑在他身旁说“开心一点嘛,难道看到千岁大人愿意留下来,你都不感动吗”
神威最听不得她用这种句式说话,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说“这有什么好感动的吗”
明明是她自己的选择
神威一顿,再次自欺欺人的忽略掉了心底涌上的情绪。
千岁一脸的习以为常“你看,又不坦率了吧。”
她一副“我懂好多”的表情,并且换上一种过来人的口吻“你这样以后可是没有女孩子会喜欢的哦。都什么年代了,傲娇这种东西早就已经退环境啦,现在最流行的可是直球和美强惨”
神威“…”
这又是从哪个电视剧里看来的东西听上去就奇奇怪怪。
就在这时,天空中突然有雨点落了下来,打在伞面上发出了轻微的噼啪声。
烙阳的雨总是这样说来就来,没有任何征兆。而千岁是夜兔中的异类,向来都不爱打伞,此刻被雨淋了还不忘抬起头看一眼,低声嘀咕了一句“原来分别时的那场雨在这等着呢。”
神威没听清,见雨渐渐下起来了,便把伞举高了一点,移到了她的头顶。
“这是你今年第几次被雨淋了”
趁着给她挡雨的功夫,他抓住机会反击:“都说了要好好带伞出门啊,结果却每次都是这样。”
“因为太麻烦了嘛,淋一下雨而已,又不会感冒。”
千岁说着,伸出手臂弯了弯,向他展示了一下自己完全看不见的肌肉“不用担心哦,千岁大人可是很强壮的。”
神威“我没在担心。”
千岁看着他,露出了一个“你不用再说了我都懂”的微笑,故意拖长了嗓音说道:“哦”
神威放弃了解释,任由她拿下了这场对话的胜利。
两个人就这么慢悠悠地往河边的桥下走去。
说来也奇怪,潮湿的空气,破败的街道,甚至是角落里爬满了管道的苍苔,都是平日里已经看惯了的东西,可今天再看时,却莫名觉得有了哪些不同。
走到被千岁命名为秘密基地的桥洞下面,神威收了伞,甩了甩上面的雨水,突然听见她叫了自己一声“神恩君。”
神威“嗯”了一声,回眸看她。
只见千岁上前一步,毫无征兆的拉住了他的手,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像是闪着星星一样,就这样亮晶晶地望着他,语气有点兴奋“我们就这样一直下去,你说好不好啊”
神威愣住,待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之后,当场僵在了原地。
这是约定吗
见他不说话,千岁也不催促,依然拉着他的手保持刚才的姿势看着他,专注的有些过分。
应该要拒绝的。
拒绝才是正确的选择。
她不会离开烙阳了,可是他却仍然没有下定决心。
在心底深处,他还是想要带着母亲离开这里的。为了这个,他可以抛下任何人。
然而看着千岁的脸,神威张了张嘴,话临到嘴边却莫名其妙的转了一个弯。
“嗯。”
直到千岁玩够了回家的时候,神威依旧沉浸在自己竟然答应了对方的惊讶情绪里没有走出来。
他心中只觉得不可思议,茫然想不通是为什么,最终步伐缓慢的发着呆回到了家里。
然而到家以后,他却看到了令自己目眦欲裂的场景。
只见江华靠坐在床边
剧烈的咳嗽着,大口大口的鲜血自她指缝中涌出,连同她本就白皙的皮肤都显得更加苍白。
小小的神乐眼睛含泪,看着这样的母亲却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惊慌无助地抓住江华的衣角,带着哭腔求助无门地喊道“爸比”
门口,一只脚已经踏出家门的神晃身形一顿,最终还是没有选择回头。
他戴上防风帽,解开打结的披风,强迫自己不去听妻女带着哭声的呼唤,低头大步朝外走去。
然后,便被正好回来的神威给拦住了。
神威看着面前给予了自己血脉与生命的男人,耳边是妹妹稚嫩的呼唤与母亲嘶哑的喘息,在这一刻仿佛整个人都被从天而降的利刃劈成了两半。
一半,他想要遵从母亲的意愿;而另一半他想要杀了他
与其说是杀掉,又或者用“除去”来形容会更贴切一点。
除去这个让母亲失去生命,却又自私的不肯将母亲带回徨安的男人,只有这样,母亲才会自由,才会愿意和他离开这里。
长久以来压抑的情绪似乎在这一刻都有了可以宣泄的途径,神威轻轻张开手,五指并拢,做出了一个进攻的起手式。
他看着面前的男人,突然决定不再忍耐,在今天为一切选项做出终结。
海水般深邃的湛蓝色眼睛瞳孔如蛇般拉长,他眼尾上挑,几乎压抑不住血脉中本能的凶性。
神晃看着他,似乎也明白了一切。
“你真的打算这么做吗,神威”
“不是从很久以前,我就想要这么做了”
神威说完,身体便如同离弦的箭一般射了出去,顷刻间来到了神晃的身后,五指并为手刀,对着他脆弱的颈侧毫不犹豫的挥下致命一击。
但却被神晃轻描淡写的给拦下了。
神晃低头,空气里传来某种似乎几不可闻的叹息,当他再次抬起头时,眼神已经变得与现在的神威如出一辙。
他所有的情绪如潮水般褪的一干二净,冰冷的眼神注视着神威,就像是在看一个毫不相识的陌生人。
这一刻起,他仿佛不再是看自己的儿子,而是与从前的任何对手没有区别。
这个与夜王凤仙并称为夜兔最强的男人显然不会这么轻易便能偷袭成功的。很快,神威就在与父亲的殊死较量中落于了下风。
生死关头之间,属于夜兔之血的力量破笼而出,昔日那股宁死也要狠狠咬住对方血肉的情绪被无数倍放大,最终让神威成功的斩下了父亲的一条手臂。
而代价也是他被打成了重伤。
关键时刻,神乐扑了出来,哭着拦下了父亲想要杀死他的最后一击。
神晃转身离去,这次没有再回头。
神威躺倒在自家的庭院里,意识模糊中,看到了头顶一如既往阴暗的天空。
雨一滴一滴的落了下来,厚重的云层之中,他隐隐约约似乎看到了某个人的背影,轻巧而又灵快,像是随时可以飞走的小鸟。
他被折断的手掌无力想要蜷一蜷,似乎是像要抓住什么,但却失败了。
无边无际的天空之下,在妹妹无措的哭声中,神威踉跄着站了起来。
他一步一停的拖着伤腿,向着家门外走去。
然而还未等走出两步,便浑身脱力般“扑通”一声跪在了地面,缓缓地倒了下去。
父亲转身离去的背影,母亲孱弱支离的身躯,还有妹妹满是泪水的脸
在这一刻,似乎都离他远去了。
意识彻底消失之前,他勉强动了动嘴角,似乎是笑了一下。
看来,他果然还是没办法遵守那个约定了啊。
衣服全都黏在身上,?湿乎乎的很不好受。
我从床底下把放过季衣服的箱子拖了出来,?期间头发湿哒哒的还在滴水,被我拢到一边用力拧了一下。
水顺着发梢落了下来,滴在地板上,?聚起一个个小水珠。
是不是又长长了呢
我低头看着自己已经到胸口的发尾,?心下琢磨着是不是该把它剪短一点比较好。
其实像神威那样把头发编起来也不是不行,可每天早上起床还要花费时间去编辫子也实在是太麻烦了。
更何况它还很容易乱。一不小心可能就又要重新编一次。
我的头发一直都是母亲帮我梳的,?不过仅限于梳而已,?她很少会像神威的母亲那样帮我把头发扎起来,?更不要说盘成小团子了。
我合理怀疑是因为母亲也不会。把所有的头发拢在身后用布条束在一起,大概就是她的极限了。
我把夏天的薄衣服找了出来,把身上湿掉的衣服脱掉,?换了身新的。
正当我犹豫着要不要拿剪刀给自己来一次形象改造的时候,?耳朵一动,?突然听到了窗外由远及近的哭声。
声音稚嫩,?听上去有些耳熟。
我抬头一看,竟然是神乐埋着头从外面跑了进来,不知道是经历了什么,?向来梳的整齐的小团子都散开了一个。
见状,?我也顾不上拿剪刀的事情了,?连忙打开门走了出去“这是怎么啦,?发生什么事了吗”
神乐一头扑进了我的怀里,小手紧紧地拽住我腰侧的衣服,开口先是哽了一下,?然后才吸了吸鼻子,掩饰不住呜咽地说“尼酱、尼酱他流了好多的血,妈咪也晕倒了,我怎么喊他们都不理我,呜”
我一愣,下意识问“那你父亲呢”
神乐虽然哭着,但却比许多遇到事情连话都说不清楚的小孩子要强太多了,哭的一抽一抽的同时还可以清楚的回话。
“爸比走掉了,本来妈咪想让他留下来的,可是他还是走掉了。”
所以才把美人妈妈给气晕倒了吗
那神威流血又是怎么弄的
我听得一头雾水,干脆抄起神乐把她夹在胳膊下面,决定直接去她家里看看情况。
江华的身体本来就不好,神晃现在又走了,如果神威真的受伤了的话,很显然就没有人能照顾她了。
我跑了出去,因为太着急又忘记拿伞了,刚换好的衣服又一次全部湿掉。
不过现在也顾不了这么多了。我急着弄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出门以后直接跳到了房顶上,绕开了错综复杂又狭窄的巷道,把原本四分钟的路程硬生生缩短了一半。
神威的家在一道斑驳的石墙后面,从外面来看和往日里没什么不同,可我在踏入墙洞的一刹那,就感觉浑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了。
空气里残留着一股令人战栗的气息,只不过当时的我还无法分辨出什么是杀意,只本能的觉得不舒服。
我的脚步不自觉地就放轻了,夹着神乐小心翼翼地迈进了院子里,一眼就看见了面朝地倒在院门口位置的神威。
就如同神乐所说的那样,他的确受了伤,在流血,而且似乎伤的还很重。
他的辫子几乎已经
散开了,发丝凌乱的贴在脸上,又被不知道是汗水还是血液的东西黏在了一起,分都分不开。
我走上去,把神乐放了下来,在他身边蹲下,屏住呼吸去探了探他的鼻息
吓死我了,还活着。
我绷住的那口气终于松了下来,连忙把手臂穿过他的腋下,使力将他从地上架了起来,打算把他弄到屋里去。
也是在这个时候我才发现,神威的两条手臂似乎都被人给折断了,手肘的位置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弯折着,看上去就很痛的样子。
但他此刻却无知无觉,气息也很微弱,就这么两条腿拖在地上,安静的任由我把他给架进了屋子。
神乐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紧张地攥着自己的手指,显然有些不安。
江华昏倒在床上,脸色如纸一般苍白。其实光靠面色的话,我是很难看出她的身体是好还是不好了的,但是我却在帮她整理被子的时候,看到了被单上的一小片血迹。
不只是被子,仔细一看的话连地板上都有,只是因为地板的颜色太深,所以没那么明显就是了。
木桌的一角放着一个透明的长口瓶,里面插着两朵不知是谁采来的、江华最喜欢的花。
大概是已经摘下来太久的原因,粉红色的花瓣明显已经有些蔫了,褪色的边缘虚虚的蜷缩起来,唯独中间鲜红的花蕊犹自艳丽着。
我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旁边的神乐已经停止了哭泣,正握着母亲的手坐在床边,头低下去,偶尔会吸一下因为哭而被堵住了的鼻子。
乖巧而又懂事。
至于神晃他果然不在了。
我把江华的身体往里面推了推,转头和神乐一起,废了点力气把他搬到了床上。
做完这一切,我看着这床上并排躺着的一大一小,忍不住有些发愁。
“这样下去可不行啊。”我说,“流了这么多血,就算是夜兔一时半会也醒不了吧得给他包扎一下才行。”
神乐懵懂地点点头,跳下床扒拉出医疗箱,然而在翻找了一通后却没有找到绷带。
“绷带没有了”
她呆呆地看着被翻乱的小箱子,扁了扁嘴,蓝眼睛里迅速汪起了一眶眼泪,像是下一秒就要落下来。
见状,我连忙将她从地板上抱了起来,拍拍她的头哄道“是用完了吗没事没事啦,我家里还有,现在就去拿过来”
神乐努力把眼泪憋了回去,点点头闷闷地“嗯”了一声。
我嘱咐她在这里等我,然后便利落的原路返回,准备回家里去拿绷带。
然而等我带着绷带再次回到这里的时候,原本坐在床边的神乐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不知何时竟然清醒过来了的神威。
“你醒了”
我有些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对他异于常人的恢复力感到震惊“我还以为你最快也要晚上才会醒呢。”
也不知道这究竟是夜兔血脉的力量,还是他本人意志力过强的原因。
总之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能这么快恢复意识的家伙,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
神威一动不动地站在桌边,手掌无力撑在桌子上,垂眸望着瓶子里的花朵不知在想什么,似乎对于我的到来无动于衷。
我隐隐约约的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但也没有多想。
毕竟他不说话实在是太正常不过的事情了,而且现在又受了伤,估计也没什么精力和我聊天
这么想着,我走上前按住他的肩膀,让他在椅子上坐了下来,自己则坐到了他的旁边,边拆绷带边四处张望起来。
“神乐呢,你看到她跑去哪里了吗”我说,“刚刚明明让她在这里等我的,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
“她睡着了。”
神威说,像是终于舍得搭理人了,沙哑的嗓音里透着几分虚弱。不过语气却还是很平静。
我喔了一声,又盯着那张大床仔细看了几眼,终于在江华的胸前看到了一撮露出来的橘色头发。
小小的神乐整个人都缩在了被子里,被子一起一伏间可以看出她的呼吸平缓,大概是哭累了以后就爬上了床。
“你的伤是怎么弄的我们分开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嘛。”
我说着,用干净的毛巾帮他擦了擦脸上的血迹,又掀开刘海擦掉了额头上的。
和面对神乐的时候不一样,我没有问他神晃去了哪里,也不是很想问了。
不管怎么说还是先把伤口包扎了最重要。
神威垂眸看着瓶子里正在枯萎的花朵,意料之中的没有回应我这个问题。
我拉过他的胳膊,尝试着将他脱臼的手臂恢复原状,顺便顺着他的视线往花瓶里瞟了一眼。
“咔嘣”一声,一只手臂接好了,我又换了另一只,随口说道“这花该换新的了,要不要我去帮你摘点回来你这个样子最起码还得养一个星期吧。”
神威睫毛轻颤两下,说“为什么要换新的”
我“当然是因为这两朵都枯掉了啊。”
“花枯了,只要重新种回土里就好了吧。”神威淡淡地说,听不出是什么情绪。
还可以这样的吗
出于对他的信任,我竟然认真的开始思考起“把快死掉的花种回土里它到底还能不能活”的可操作性。但手上也没停着,很快就把他的另一只手臂也接好了。
做完这一切之后,我拿起绷带,站起身开始往他的头上缠。
他的额头也不知道是撞到哪里了,青青紫紫的肿起来一大块不说,破裂的口子里还在渗血,一眼望去十分狰狞可怖。
但神威就像是感受不到疼一样,坐在原地一动不动、任我施为,目光仍盯在两朵花上面,就像是通过花在看谁。
“不过它大概不愿意回去也好。如果这是它的选择的话。”
说什么呢乱七八糟的。
我抽出空来,默默地看了他一眼。
这家伙,今天是不是有点过于伤春悲秋了
没想到啊,他竟然也有这么感性的一面。
头上的绷带很快就缠好了。
我拍了拍手,叉腰,看着他重新恢复干净的小脸,对自己相当满意。
我拿来镜子给他照“怎么样,千岁大人的手艺还不错吧”
神威顺着我的心愿抬起眼睛,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湛蓝色的眼底一片淡漠。
他摸了摸自己额头上的绷带,突然说“千岁。”
“干嘛。”
我应了一声。
“我要离开了。”
这话来的有点突然,我反应了一下,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你要去哪呢”我皱起眉,“美人妈妈的情况这么差,神乐又还小,你要是想带她们走的话没那么简单吧”
而且最重要的其实是没钱。
想到这里我灵机一动,当即看着他说“要不然你和我们一起去地球吧
妈妈说了她老家的地很多,等回去以后就建一座房子,你要是也来的话就建在我家旁边好了,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做邻居了”
就是可惜了这里的邻居,以后再也蹭不到他家的电视机了。
“不,我自己去。”
神威说着,从椅子上缓缓站了起来,面无表情的模样连带着声音都显得格外冷漠“毕竟家人这种东西,我已经不需要了。”
我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不对劲。
我看着面前仿佛被抽去了所有情绪、像是变了个人的神威,微微睁大了眼睛,说“你这是什么意思”
不等他说话,我已经抬手摸上了他被绷带覆住的额头。
“是发烧了吗”我疑惑地探了探他的体温,“好像也没有啊”
那就是又在想一些我搞不懂的事情了。
话说他今天好像是有点怪怪的是因为神晃又把江华丢下走了的原因吗
正出着神,手掌下又一次传来了神威的声音。
“千岁。”
短暂的沉默。
神威说道“恨我吧。”
话音刚落,一股似曾相识的危机感涌上心头。
还没等我做出反应,神威已经猝不及防的出手,一把捏住了我的后颈,随即狠狠地将我掼了出去。
木桌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吱”声,向旁边划出去,狠狠地撞在了墙上。
我的额头也磕到了桌角上,眼前顿时一阵阵发黑。
“不要再来找我了。”
说完这句话,神威毫不犹豫地转过身,迈过门槛走了出去。
他的突然袭击显然大获成功,我捂着头趴在原地晕了一会儿,过了半分钟才恍恍惚惚的意识到自己该去追,于是又连忙撑着地板爬了起来。
我追出了院子,跳上房顶往前跑,没过多久就发现了他的身影。
因为还受着伤的原因,他显然失去了平时的速度,我眼睛一亮,脑中骤然清明了过来,也顾不上搞清楚他突然出手的原因,连忙加快速度打算把他拦下来。
等拦下来以后,就先对着他的肚子狠狠揍上两拳,让他也尝尝我刚才的感觉
我在心里想着,对刚才的事情越想越气,脑袋里一瞬间已经把自己暴揍对方的画面多角度幻想了一遍,这才觉得舒服多了。
可恶原来这家伙是个会突然出手打人的暴力狂吗
打了我竟然还想跑,看千岁大人一会儿怎么收拾他
我盯着前方上下跃动的那道身影,脚下越跑越快。
然而就在我眼瞅着便可以追上对方的时候,眼前却突然出现了一群穿着黑披风的家伙,个个都凶神恶煞,看起来就不好惹。
神威停了下来,抬头和为首的那个人说了句什么,紧接着便走进了这群人之中。
而这群人竟然像是在等他一样,见他来了后便开始移动,在领头之人的一声令下后,纷纷朝着航空站的方向走去。
包括神威在内,他们所有的人手中都拿着一把伞,显然是一个由成年夜兔组成的团体。
他要跟着他们去哪里
我心中一紧,顿时顾不上什么以牙还牙的报复了,眼看着他就要踏上停泊的飞船,连忙扬起声音“神恩君”
神威脚下一顿。似乎是听到了,但却没有回头。
我追上去,想要跃过人群把他拉出来,但还没来得及往里走,就被人一把拦了下来。
男人有着一头橡
栗色的短发,身材高大,拿着伞,正是刚才和神威说话的家伙。
他显然也是一名夜兔,只有一只手臂就轻轻松松的把我拦在了人群之外,与此同时有些懒散地说道“小妹妹,前面可不是你能去的地方,快点回家找妈妈去吧。”
“走开,别挡路”
我一脚踢开他拦在我身前的手臂,弯腰越过他继续想要朝里走。
男人脸上露出了有点惊讶的表情“又是一只小兔子”
话是这么说着,但他手上却毫不含糊,很快便再次追了上来,一把扯住了我的后衣领。
我被他单手提了起来,四肢在空气里胡乱的扑腾着,心头怒意四起,顿时恨不得回头把他的手咬烂。
“这是什么表情,好凶”男人说着就提着我往远处走,“大叔我可是好心啊,那可不是什么适合女人呆的地方,更何况是你这么小的女人。”
“好啰嗦,都说了让你放开我了”
我挣扎了几下,发现自己完全无法逃脱出来以后,情急之下只好扯开嗓子朝里面喊道“神威”
我眼睁睁看着自己离他越来越远。
神威小小的身影逐渐被吞没在人群里,可我知道,他是能听到我的声音的。
然而即使这样,他却一次也没有回头。
“哦,原来你和那个小鬼认识啊,我就说嘛”
男人顿了顿,直到带着我走到彻底看不见飞船船体的地方,这才将我放了下来,显然没有伤害我的意思。
“既然这样的话,我就更不能让你去了。那个小鬼已经做好了决定,想来也是不会再改变了吧。”
见他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说话的样子,我心中一动,升起了几分希望。
“这位看起来很普通一看就知道以后会是胡子拉碴的大叔的大叔,你可以帮我把神恩君带回来吗”
我仰头看着他,声音放软,认真的请求他说,“他的家人都还在这里,他走了,他的妈妈和妹妹要怎么办”
“这种话跟我说也没有用啊,「春雨」这种地方,可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男人叹了一口气,“更何况还是他自己主动找上的凤仙大人”
“可是”
“好了,快回去吧,小鬼。”
男人按住了我的头,打断了我接下来的话“不出意外的话,你们以后应该都不会再见了。”
“这怎么行”我当即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道,“他都没有和我告别,而且还刚刚打了我,竟然就打算这么跑了吗”
“嗯差不多吧。”
男人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敷衍地点头。
“好了,闲聊到此为止,我该回去了。”男人转身,警告我说,“不要再跟上来了,小妹妹。这是来自同族的忠告。”
说完,他便打着伞离去了。
我偷偷地跟了上去,跟在他身后,看到他进入了那艘巨大的飞船里。
然后没过多久,飞船就起飞了,伴随着阵阵的轰鸣声越升越高,直到彻底消失在了我的肉眼里。
我不知道自己是用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回到神威家里的。
木桌在刚才的打斗中被撞歪,角落上的花瓶却未被影响。
大床上,江华仍然没有醒来;在她的怀里,神乐脸上带着没擦掉的泪痕,正安然的沉睡着。
用来给他缠头的绷带还放在桌面上。
我看着屋子里的这一切,突然觉得刚才发生的事情就像是我的一场错觉。
他就这样走了
抛下了病重的母亲和年幼的妹妹。
毫无征兆,连个像样的告别都没有,也连一句再见都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