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岁。”
手里垂落的伞尖还在滴滴答答往地上滴着血,神威随手勾起食指,抹掉了脸颊上的血迹,保持着这副笑眯眯地姿态,语气自然又熟稔地和我寒暄道“好久不见,你还是这么弱啊。”
我从桌子上跳了下来,跨过了地上的尸体和一滩新鲜血迹,径直往他面前走去。
余光中,阿伏兔似乎张了张嘴,看上去像是想阻止我的样子。
不过我没在意。
我走到神威的面前,他乖乖地站在原地没有动,任由我上上下下将他仔细打量了一番。
我摩挲着下巴,看着眼前比我高出了大概有那么五六厘米的少年,不太确认地叫了声“神恩君”
神威歪歪头,“嗯”了一声,头顶的呆毛无风自摇。
我顿时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没认错人。
确认了这一点后,我情不自禁对他露出了一个笑容,既感动又欣慰。
神威面色不变,看着我脸上的笑,呼吸轻轻地划过我的额头。
我欣慰地捏起了拳头。
下一秒,就像是当年他对我的那样。
我猝不及防的出手,伴着呼呼猎风一拳狠狠砸中了他笑容满面的脸
一声闷哼后,神威猛地弯下腰来,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鼻子。
我站在他身前,终于大仇得报,嚣张地叉腰大笑起来。
“你这个敢在当年打了千岁大人就一走了之的家伙,今天可算是被我逮到了吧”
十分钟前。
阿伏兔说自己从飞船上带回来了一个人的时候,?神威正背对着他,一心一意的注视着窗外常年不变的景色。
说是景色都有点抬举了。更多的时候,阿伏兔更愿意将它当成一道从来不会有人来撤换的背景板。
毕竟宇宙这种东西,?第一次见是稀罕,可当你日复一日的航行在其中的时候,要不了多久就会对它一成不变的样子生出厌烦的情绪。
这是人之常情,所以阿伏兔并不觉得什么。
直到遇见了神威。
说起来,?他和神威的相识竟然一眨眼都攒满了十年了,那个当初带着妹妹、在烙阳艰难的环境下吞着苦果努力生活的小鬼,如今也变成了一个和过去完全相反的任性妄为的家伙,总是让人忍不住去想他这些年到底是经历了什么。
经历了什么呢
真要说的话,?其实阿伏兔自己也说不上来。
不过有一点倒是没变过的。
那个当年刚刚来到春雨的小鬼,?身上还带着不知道被谁打出来的伤,就这么随手被凤仙丢给了他。
而他唉声叹气的接下了这份不得不接的照顾小鬼的工作,却发现需要被他照顾的对象正站在落地窗边,看过来的蓝眼睛里沉满了深不见底的寒冰。
“我不需要你来帮忙,?滚出去。”
这是神威上船以来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听上去就很欠揍对不对
阿伏兔当年的养气功夫还没大成,因此这种听到这句话后的第一反应就是揪着这小子的后脖颈把他的兔头往玻璃上撞,顺便还能撞出来一点里面的水。
而在这之后的十年里,他时常后悔自己当年为什么没有真的这么做。不然说不定还真能减少一点神威随着年龄增长而越变越多的脑积水。这样他也就不至于跟在他屁股后面忙前忙后,最后活生生把自己一个优质单身青年夜兔彻底忙成了给这家伙收拾残局的御用男保姆。
阿伏兔仔细想了想,?觉得都是当年自己一时心软犯下的错。
毕竟那小鬼当时头上还缠着绷带,?瘦小的身体孤零零的站在窗前,?因失血过多而失去了颜色的嘴唇映衬着那张苍白的小脸,?像是随时随地可能会晕过去。
虽然事实证明这小兔子的生命力顽强的要死,但当时自诩为成年兔子的阿伏兔秉承着爱护幼崽的心情,最终还是没能下得去手。
所以说,?结果都是自己找的。
那天,小小的神威倚靠在宽大的窗边,望着窗外的宇宙银河静静地站了一夜。
当第二天太阳应该升起的时候,正抱臂靠在一旁打瞌睡的阿伏兔在睡眼惺忪中看到他抬起了手,轻轻地摸了摸自己额头上的绷带。
阿伏兔的困意褪去了一点。就在他以为对方终于想清楚了不再自虐似的去实验夜兔自身的恢复能力,而是肯让他帮忙处理伤口了的时候,就见到神威朝他瞥来了一眼。
那是一种无法用一两句话来形容准确的眼神。沉静、淡漠、像是夜色之下染色的天空,又或者是冰川下的深海,让人一眼望不见底。
就在阿伏兔下意识琢磨起“现在的小鬼心思难道都这么深了吗”的这等无意义问题时,就见神威收回了视线,手臂绕到脑后,一圈圈的将缠的好好的绷带解了下来。
给阿伏兔看的一愣。
“喂喂你是在故意给我增加工作量吗”
本来他可
以少包扎一块地方的。现在却又被这小子突如其来的举动给补回来了。
“既然是已经没用了的东西,就可以丢掉了吧。”
神威淡淡的说出了这句在阿伏兔听来有些莫名其妙的话,就转身攥着绷带进房间里。
等阿伏兔跟进去的时候,绷带已经不在他手上了。
似乎是如他所说的那样被丢掉了。
也不知道是因为扔了用过的绷带还是站在窗户边上冷静了一晚的原因,神威的情绪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变得平静了许多。
于是最终,阿伏兔成功的按着这个小鬼给他上了药,在包扎过伤口确定没问题了之后,终于功成身退的去找凤仙复命去了。
当时的他心中满是解脱,年纪轻轻脸上就盛满了沧桑,只暗中祈祷自家的团长大人能开开眼,他再也不要和这个让人心累的小鬼相处下去了。
只可惜这个目标没有实现。并且还在之后的时间里越发朝着相反的方向狂奔而去,如同一场生动的黑色幽默。
如今十年过去,一手创立了第七师团的团长夜王凤仙早已隐退,新换上来的团长顶着一张笑意盈盈的娃娃脸,随手一指就让他从无名小卒变身为师团的副团长,从此名正言顺的开始了替新团长擦屁股的伟大工程。
当年那个冷冰冰的小鬼长成了笑面虎,怎么想都是春雨的错。
如今,就连阿伏兔也只能偶尔在他眺望窗外的时候找到一两分这人小时候的影子。那个刚来到春雨,浑身上下似乎长满了刺的小小少年,似乎早已随着时间的流逝,就这样消失在了岁月的长河里。
无处再寻。
与今日内心似乎有些多愁善感的阿伏兔不同的是,神威在听到对方口中那个人的名字时,并没有如自家副团长所想的那样表现出什么特别的情绪。
“所以呢你想让我去见见她吗。”
神威歪了歪头,在阿伏兔逐渐变得有些纳闷的表情里,弯着眼睛像是个没事人一样笑了起来“把这种找上门来的麻烦主动带回来什么的,这可不像是阿伏兔做事的风格啊。”
阿伏兔“…”
这副表现,怎么看怎么不像是对待少时恋慕之人的态度。
阿伏兔不禁疑惑,难道是他想错了
然而人已经被带回来了,就这么丢在那里不管也不是个事儿。
阿伏兔向来对同族的幼崽有着超乎其他族人的关照之心,所以她在遇到他之后主动哭求的话,也不是不可能让阿伏兔心软。
神威这么想着,头顶的呆毛轻轻地摇晃了两下,面色却不动如山。
他屈起食指抵在下巴上,做出一副思考的模样,心情颇为愉悦的看着对面如今已经开始关心起他感情问题的老妈子副团长脸上那数次欲言又止的表情,就像是这种戏弄给予了他好心情一样,呆毛晃的频率更高了一点。
“嗯到底要不要见她呢”
他拖长了声音,不知是在征求意见还只是单纯的自言自语。
在大多数情况下,盲选第二种就对了。毕竟春雨新上任的第七师团团长向来是个喜欢自说自话的家伙。无视其他人的说法只遵从自己的想法是他一直以来都在做着的事。
而这一次,他显然也没有例外。
或许是乍然听到了这个早已被他埋葬在过去、并不打算在重新拾起的名字,神威的记忆就像是被人拿针戳了个口子,从里面
细细的流出了一点关于过往的回忆。
「千岁」
虽然时隔久远,但不知为何对这个人的印象始终深刻。就像是记忆里在记录她的时候,特意选用了不会褪色的画笔,连同某个阴雨天里她回头看他时带着笑的表情都仿佛还在眼前。
在阿伏兔看不见的地方,神威保持着脸上的笑容,心里渐渐升起了一点点莫名的情绪。
这一点点情绪迫切地向前推攘着他,像是无形中生出的一只手,对着他的心底挠起了痒痒,成功的让他多年来都平静的心绪泛起了一点涟漪。
他把这种情绪归咎为一种杀意。又或者是某种隐晦的不快。
思来想去之下,还是因为对方不听话主动跑上门来找他的举动所造成的。
当年明明已经跟她说的很清楚了,不是吗
他早已经告诉过她,不要再来找他了。
可为什么十年过去了,她却突然就不听话了呢
她来见他,是要做什么
她想要和他说什么呢
心底的那缕“杀意”随着越发古怪的想法而逐渐攀升,神威并不是一个会纠结太久的人,不过几秒钟的时间,便选择顺从着自己的心意站起了身。
“那我就去见见她好了。”
他轻快的语气和阿伏兔越发死鱼眼的表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就这么顶着一张笑容比往日里莫名灿烂了一些的脸,步履轻盈地朝着门口走去,慢悠悠的说道
“毕竟看在阿伏兔的面子上,也不能让她白跑一趟嘛。”
之后的事情,就朝着意料之外的方向发展而去了。
最起码阿伏兔是这么觉得的。
我猖狂的笑声回荡在春雨的母舰上。
四周来来往往的人挺多,早在刚才神威出手的时候就不约而同的往我们这边聚拢了过来,看热闹似的把我们围在中间,形成了一个似模似样的半圆形。
在神威猝不及防被我打中脸部之后,四周顿时一片哗然,其中还很不和谐的夹杂着几声幸灾乐祸的嘲讽。
不出意外的话,我明天大概会上春雨内部小报的头条。
当然,前提是要有这种东西才行。
面前的神威似乎是被我骤然的一击给打懵了,捂着流血的鼻子弯腰在原地站了几秒钟。
这家伙,应该不至于被我给打哭了吧
想到他以前那被我凶了一句就开始掉眼泪的模样,我心中有些犯嘀咕,忍不住也弯下腰,凑到他跟前去看他的表情,念念叨叨地说“不至于吧神恩君,这么大的人了被打一拳还要哭鼻子吗”
我拽住他捂着脸的手腕,拉了两下,没拉动。
身后,名叫阿伏兔的大叔顶着一张满是愁苦的脸,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后,不知为何突然像是不想往下看了似的,把头扭到了一边去。
这人好怪。
我不禁对低着头的神威道“那个大叔脸上的表情是什么意思,在同情你吗”
所以说,这家伙现在原来是没有挨过打的人设吗
也对,毕竟他已经混到了团长的位置上,估计都好几年没吃过苦头了吧。
我这么一下可能对他来说有点太刺激了。估计得缓一会儿才行。
这么想着,我便耐心十足的站在原地等了起来。
说来也怪,我要是把对待他时的这股耐心劲儿用在对待头发上,估计早就学会了该怎么给神乐扎团子了。
哦对了。
说到神乐。
我后知后觉的想起来。
我是来帮神乐把哥哥带回去的。
现在去找个麻袋过来,还来得及吗
答案显然是来不及。
因为就在对自己的准备不够充分而内心懊悔的时候,面前的神威已经缓过了神,放下手缓缓站直了身体。
他随手擦掉了溢出来的鼻血,抬起头时脸上的笑容竟然分毫未变,依然是无比灿烂的样子,让人看了不禁想要查询一下他的精神状态。
“好痛。”
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笑眼弯弯地说道“啊,感觉是比之前强上了那么一点点呢。毕竟当年我可是在受伤那么严重的情况下,都能轻松地把你甩掉,会不服气也是正常的嘛。”
我“…”
面对这样的言论,我忍了忍,没忍住,说“你在放什么兔屁。”
当年我也是完全没有防备他的好吗亏他还敢提这件事
“嗯千岁觉得我说的不对吗”
他弯着眼睛,一脸纯洁的提出疑问“既然不是为了这个,那你今天来见我是想要做什么呢”
我看着他脸上的笑容,深深地意识到这人似乎有哪里不太一样了。
出于本能的警觉,我没有把自己是来帮神乐把他绑回去的这种话说出口,略一沉吟后,老老实实地开口道“其实也没什么。主要就是因为我想见你,所以就来了嘛。”
我抬起头,看着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沉默下来的神威,继续诚实的陈述自己的心路历程。
“这些年我一直都记得你。”当年打我的那一下。
“本来是想要直接带着小神乐离开烙阳的,但怕你回来以后会找不到家,所以我们就没有走。”
神乐真是个好孩子啊。
“我几乎每一天都在想你。”当年打我的那一下。
“有的时候做梦还会梦到你。”当年打我的那一下。
嗯或许还有他那道头也不回的背影。
“现在我们终于离开烙阳啦,所以我就和妈妈他们分开了,自己过来找你。”
我说完便叹了一口气,一脸沉重地说“就是这样所以你知道这些年我是怎么过来了的吗神恩君。”
神威“…”
神威脸上的笑凝滞了一瞬,从相见到现在,终于露出了一个笑容之外的表情。
他整个人似乎是卡了一下壳,第一时间竟然没能接上我的话。
这时,身后观察我们许久的阿伏兔或许是见场面还算稳定,终于从人群之中走了上来。
他看了一眼我,又看了看莫名变成了微笑jg站在那里不说话了的神威,苦恼地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开口询问道“团长,怎么样了要是问题解决完了我就把这位小姐送回去了,不然阿呆提督那边绝对会来问的。”
神威没说话。依旧弯着眼睛保持微笑。
倒是我奇怪地道“为什么要把我送走我还有好多话没和神恩君说呢。”
“这个你和我说也没用啊。春雨可不是什么外人能随随便便进来的地方。多少要顾及一下上面的心情嘛。”
阿伏兔的语气也有些无奈,说着便向一旁的神威,半是催促半是单纯的疑问道“团长,你说呢”
这一次,神威终于有反应了。
他先是歪了歪头,像是没听清阿伏兔在说什么的样子,所以没给予回答。紧接着,一声“咕噜噜”的响声便从他的肚子里传出来,清晰地落入我和阿伏兔的耳中。
“啊,肚子好像饿了呢。”
神威说着,摸了摸自己的胃部,既不看我也没有搭理阿伏兔,就这么笑眯眯地做出了一个与刚才的所有话题都完全搭不上边的决定。
“先去吃饭好了。”
说完,他便拿着还在滴血的伞,率先转过身走掉了。
我下意识扭头,看到阿伏兔的脸上再次露出了那种一言难尽的表情,仿佛神威做了什么让他格外心累的事一样,有气无力地说道“他不会以为这样就可以逃过问题了吧算了。”
阿伏兔抹了一把脸,似乎是放弃了什么,生无可恋地对我说“你饿了吗,要不我们也去吃饭吧。”
作为宇宙最大的海盗集团,?春雨母舰的内部也比一般飞船要大上很多。
我跟在阿伏兔身后,被他带着在各种灯火通明的过道上七拐八拐,终于在一扇上下开合的机械门后面看到了神威的身影。
这是个类似于餐厅的地方,?但看上去又比人来人往的大堂要高级很多。
神威坐在一张很有科技感的长桌后面,?正抱着一个比他脸还要大两倍的木盆,以夜兔惯有的速度往嘴里呼噜噜的填着饭。
这家伙的吃相有一种魔力,?明明是跟小时候完全不同了的粗犷举动,但莫名的却让这盆饭给了人一种“我很好吃”的感觉。
把我都给看饿了。
阿伏兔领着我过去。我就和从前一样,习惯性挑了在神威对面的位置坐好,?然后开始坐不住的左顾右盼。
眼角余光中,?对面捧着饭盆的家伙灌饭的举动似乎微微停顿了一下。不过我没在意。无视掉一桌子五花八门的食物,?小学生似的乖乖举起手对阿伏兔说“大叔,麻烦来一份白米饭要和这家伙一样的那种,谢谢。”
阿伏兔目光扫过琳琅满目的餐桌,没什么光彩的眼底精准浮现出一种类似于“你没事吧”的表情,但还是很好说话的照办了。
米饭很快被端了上来,用的是跟神威一样的容器。
我拿起跟我的手一样大的饭勺,?从里面舀了一口饭放进嘴里,?满怀期待地嚼了嚼
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
我还以为宇宙海贼吃的米饭会和烙阳的米饭会有什么不同呢。
再吃两口好了。
我默默地埋头扒饭,?没一会儿,?就听到了对面传来东西放下的声音。
抬头一看,原来是神威已经吃好了,一副心满意足的表情正窝在椅子里拍肚子。
“阿伏兔”
他拖长了声音,?依然顶着那副无懈可击的笑脸,让人看不出到底是真开心还是假开心的轻飘飘地说道“怎么了吗,从刚才起就一副想死的表情。要真是这样的话我现在就可以帮你解脱唷。”
“是吗那真是谢谢你了啊,团长。”阿伏兔说,?“但比起要你动手,还是你直接打开窗户从这里跳下去能让我解脱的更快一点。”
“哎呀,怨气好大”
神威笑眯眯地说道,完全没有在反省的样子“别这样嘛阿伏兔,就是一不小心杀掉了几个其他师团的杂兵而已,没必要发这么大的火吧。”
“我刚才最后和你说的是这个问题吗逃避可是很不好的习惯啊,团长。”
神威“嗯”了一声,像是没听懂他话语里的意思。
过了几秒钟后,他突然露出个恍然大悟的表情,转头随意地看了一眼正在专心炫饭的我“你是指千岁吗啊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来着。”
阿伏兔眉头一松,似乎是欣慰于自家团长突如其来的“懂事”。
不过他这个表情还没有维持半秒钟,就在神威的下一句话到来时破裂了。
神威一只手杵着脸,微微歪头看过来的样子像是小孩子一般、有一种天真又明快的感觉。
他就这么顶着一张越长大越嫩的娃娃脸,状似无意地对我说道“你不是说还有很多话没有对我说吗,所以都是些什么话呢说出来听听看好了。”
听到这话,我原本正专心致志舀饭的动作一顿。
怎么办,突然想不起之前是想和
他说什么了。
然而神威还在盯着我看。既然决定要把对方从这里带回去的话,果然还是得说几句好话吧
于是我看着自己手里的白米饭,想了想,憋出了一句违心的话“你嗯,吃的还不错”
神威“…”
神威微微一顿,保持微笑。
我回想起来时路上看到的春雨母舰庞大的内部构造,以及对方如今这副混的风生水起的样子,忍不住有些感慨“原来你些年不回烙阳,是因为在这里过上了好日子啊。”
想想神乐,在那种物资贫乏的星球上,只能十年如一日的吃着我做的酱油拌饭和茶泡饭。硬生生熬到了今年才受不了跑到了地球上去。
相比起她这个狠心的哥哥,差的实在是有点多。
而神威对此竟然也没有反驳。
“唔如果你指的是我用追求到的力量所得来的这一切的话,”
他笑了一下,语气轻快“那也可以这么说吧。”
之前的感觉果然没错。
这家伙确实是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换作之前这么说他的话,肯定会被他反驳的吧。
我一边若有所思的想着,一边再次举起手臂对阿伏兔说“大叔再来一杯牛奶可以吗”
旁边的阿伏兔一愣。
“喂喂现在的小鬼都是这么聊天的吗话题是不是也跳跃的太快了啊。”
他吐槽了一句,但还是对着守在门口的小兵打了个手势,很快就让人送了牛奶上来。
我摸了摸杯子,低头尝了一口,顿时一脸感动
竟然是甜的
我扬起脖子,咕咚咕咚的把杯子里的牛奶给喝掉了。
对面,神威显然也没有想到我突如其来的打岔。
不过比起小时候他动不动就会被我给噎住的表现,如今的他在表情方面的控制显然已经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不管任何时候都一副笑意盈盈的样子,让人难以找到什么破绽。
或许是因为刚才问过了一次我却没有回答、再追问下去会显得他很丢脸的原因,所以神威并没有继续纠结于那个话题,转而将注意力放到了我刚喝完的牛奶上。
他手肘支在餐桌的边缘,依然保持着撑脸的动作,一副不动如山的姿态。
他弯着眼睛,音调上扬的语气带着一丝惊讶“嗯你竟然还在喝这种东西。”
“那当然啦,以前不就和你说过了吗,要多喝牛奶才能长得高。”
我说着,目光不禁在他身上逡巡了一下。虽然只能看到上半身,但并不影响我回忆起他站在我面前时的真实身高,顿时一脸深沉地叹了口气,说“你看看你,这就是不听老人言的下场啊。”
经过我的目测,这家伙的身高绝对不超过一米七。
“身高这种东西就和钱一样,只要够用就可以了吧。”
神威显然不能理解我此刻的心情,坐在对面就像是在打量什么有趣的东西一样,饶有兴致地顺着我的话往下说“只要比千岁你高不就够了吗”
“别瞎说。”我对他的话很不满意,当即严肃地纠正道,“身高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可以不够用,但钱肯定是要越多越好才可以。”
说着,我突然想起了口袋里放着的两张船票,脸色微微一变。
不等神威接话,我试探性地开口道“话说你们这里有没有报销这种说法啊”
他笑容满面,下意识地扭头看向阿伏
虽然表情上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但我却莫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问题可能触及到他的知识盲区了。
靠谱的成年夜兔阿伏兔接收到了神威的视线,脸上的忧愁更重了,叹了一口气说“你把春雨当成什么正经公司了啊,我们可是海盗啊,海盗。怎么想都不可能有这种东西吧”
我哦了一声,把刚准备掏出来的船票收了回去,心里有些失望。
而神威则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悠哉悠哉地坐在对面用叉子玩起了碗里的食物。
“有什么关系嘛,阿伏兔。”
他戳着碗里圆滚滚的小番茄,慢悠悠地说“既然没有的话,让它变成有不就好了吗毕竟规矩这种东西就是拿来让人打破的”
阿伏兔不为所动“说的倒是轻松啊,你打破的规矩哪次不是我来替你擦的屁股多多少少也体谅一下我们这些下面人的心情吧。”
说到这里,我也想起来了刚才的事。看在他老老实实挨了我一拳的份上,我勉强决定将当年的事一笔勾销,因此也象征性的打算关心他一下。
“你随便对那些人动手没关系的吗”我这么想着,说,“会不会变成什么麻烦的事情啊。”
神威“没关系唷,是他们自己非要不长眼的撞到我的伞上来的。”
阿伏兔“…”
我看着阿伏兔脸上的表情,说“真的吗”
怎么感觉只有他自己是这么想的。
“真的。”
神威微笑着说“那些不认同我说法的家伙会被我一起宰掉哦。”
阿伏兔“…”
“差不多可以了啊,团长。”阿伏兔忍无可忍地吐槽说,“死掉的那个杂兵可是第一师团的,狮岭那家伙估计要不了多久就要带人找过来了吧。你一会儿打算怎么办,总不能连他都一起宰掉吧”
“唔,有什么不可以吗”神威说,“虽然他在春雨里也勉强算是还能看的角色,但在我这个第二夜王面前,也不过只是个杂兵而已”
我“…”
破案了,我心想。
原来这人最大的变化是在脸皮上。
到底是怎么做到面不改色说出这种中二台词还不脸红的啊我记得这家伙小时候脸皮不是很薄的吗
相比起我的腹诽,阿伏兔显然对神威的这番话适应良好,此刻也只是唉声叹气地说“任性也要有个度啊,团长。你也不想落得像孔雀姬那样的下场吧再这么下去被通缉的人可又要多一个了,我还想再多活几年呢。”
“你是对那个女人旧情未了吗”
神威对他苦口婆心的话语无动于衷,依然阳光灿烂地说“如果换做是我的话可不会像她那么狼狈,我会把那些追过来的家伙全都杀光,这样就不会再有不长眼的人来打扰我了”
“那你可就要变成孤家寡人了啊。”
阿伏兔说着微微一顿,不知是在劝解还是教诲他道“小鬼,做事情和说话是一个道理,可都是要想清楚了再去做的。”
神威收起手臂,坐直了身体,脸上的笑意微微敛起,似乎是对阿伏兔的话语产生了些许隐晦的不满。
他睁开眼,漂亮的蓝眼睛里带着无机质的光泽,似乎在某个瞬间有一闪而过的杀意从眼底掠过,但很快被他按捺了下来。
“有什么必要吗”他说,声音似乎也变冷了一些,“只要没有了碍事的家伙挡在前面,一个人的话才能更好的去追求自己所需要的东西吧。”
“是是,你是团长嘛,这么说的话也没有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