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离他太远,于是很轻易就看清了他捡起的是一朵刚被折断枝茎的花。
粉色的五片花瓣规整的合拢,簇拥着中心的三根红艳的花穗,圆润的边缘让它看起来有点像是夕颜与桔梗的混种,但仔细一看又不是很像。
这种类型的花还是第一次见。
我好奇地摸了摸它弯弯的叶子,问道“它叫什么名字”
神威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但这是母亲喜欢的花。”
他这样说着,从衣服的斜襟里取出一条手帕长的布条,小心翼翼地将花朵裹进去包好。明显在来之前就已经准备充分。
我拖长了尾音,对他会记得自己母亲最喜欢的花一事感
到十分新奇,就像是偶然间窥见了他身上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一样,从而生起了“啊,原来这个人也会这样”的想法。
是种很奇妙的感觉。
“真难得,你竟然会知道这种事。”
“什么意思很奇怪吗”
“一点点吧。”我说,“但好像也没有那么奇怪。”
毕竟他对母亲一直是很好的嘛。
神威微微皱了皱眉,似乎是犹豫了一下“因为很久以前父亲带我们来过这里,那时他就摘了这种花送给母亲。”
“而那个时候的母亲看上去很开心。”
原来如此。
所以才会知道的啊。
我点了点头,也猫下腰四处看了看,决定学着他的样子也给母亲带点什么回去。
这世上的很多东西都有其存在的意义,而漂亮的花朵光是生长在那里,就已经会让人感到美好了。
而好看的东西总会让人心情愉悦,我想起半夜梦醒时母亲总是独自坐在窗边眺望外面的背影,在心里默默盘算着要不要多摘几朵。
或者,还是以后常来吧
花这种脆弱的生物,离开滋养的土地往往会凋零的很快。既然如此,那我就多跑几趟,勤帮母亲换着点新的。
虽说每天起床都能看到漂亮的花朵这种事不一定可以做到,但一周看到一次总还是可以的嘛。
我这么想着,手下挑挑拣拣,没过一会儿就摘了一大捧各种叫不上名字的野花,五颜六色的掺杂在一起,乍看之下还挺好看的。
而神威手里的库存量也增加到了三朵。
我跟他借了布条,将布条搓成绳子,结结实实的把这一捧战利品捆成团,学着他的样子塞进了领口里。
“所以这就是你说的要去的地方啊。”
我拍了拍自己鼓鼓囊囊的衣领,有点费力地抬着下巴,但心满意足地夸赞道“不错,还是比我想象中要好玩一点的。”
神威“…”
神威静了静,说“不是这里。”
“什么”
“我说,我要去的地方不是这里。”
神威说着,抬起头看了一眼被丛林遮挡的天空,像是在默默观察着什么。
我没搞懂他想干嘛,也一头雾水的跟着他的动作抬了下头,但除了有些昏黄的阳光以外什么也没有发现。
“那你是想去哪里”我奇怪地问,对他这副神神秘秘的做派非常上钩。
现在的天色已经不早,距离我们下午出门过了大概三个小时。
按道理来说是该准备回家吃饭了的,可一向都是长辈眼中乖宝宝的神威现在似乎并不打算这么做。
看好学生逃学大概就是这种感觉了吧。
受到他的影响,我不由也有些跃跃欲试起来,眨了眨眼睛十分期待的看着他。
“那边。”
神威抬手指了一个方向。
我顺着他手臂示意的位置看了过去,眼前除了树林还是树林,除了一片深色的绿以外什么也看不见。
“不是前面。”
就像是知道我心中徒然冒出的疑惑一样,神威轻轻动了动,原本指向前方的手臂也跟着动了动,缓缓地抬起了一点。
“是上面。”
他说,面色平静地指着不远处枝桠交错间、却仍能窥见的土黄色的山脉一角。
我“…”
我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在这一刻突然觉得,果然还是回家吃饭更好一点。
之前已经说过了,烙阳星的环城山脉呈现的是规律的阶梯式断层。
最高的地方大概有海拔2000米,除此之外大大小小因断层而形成的悬崖崖峰也至少都在500米以上。
而且跟一般的山不同,烙阳星的山脉是不存在观赏景点这么一说的。
因此也绝对不可能存在人工开辟好的山路。
如果不是神威一直以来展示出的形象都很正经,那么在他说出自己要去的地方是山上以后,我有很大概率会将他当成故意找事的家伙,直接将其痛扁一顿。
可偏偏说出这话的人是神威。
不管从哪方面来看,他都不太可能会故意骗我找乐子。因此秉承着对小伙伴对基本的信任感,我最终还是捏着鼻子、拖拖拉拉地跟上了他的脚步。
“混蛋”
目测离地距离约两百米的山体崖壁上,我整个人如同蜘蛛一样,四肢紧紧地扒在凹凸不平的壁面,咬牙切齿地说道“如果一会儿被我发现你其实真的是在整我的话,我一定会揍你的,一定”
“少啰嗦,咳咳咳”
几声粗哑的咳嗽声后,底下传来对方有些恼怒的声音“你爬就爬,能别把脚底下的土扬到我脸上吗”
“我又不是故意的嘛。”
我鼓了鼓脸,手脚并用的朝着头顶一处平缓的坡道,艰难的向上爬行,声音都有些喘不上气。
而且把我喊来爬山的家伙到底是谁啊明明我都还没有嫌弃他好不好
像是知道自己理亏似的,在说完这句话以后,神威就没有再出声了。
我们两个保持着一上一下的空间方位,在过了不知道多久以后,终于从崖壁上爬了上来。
我趴在地上回身将他从下面拉了上来,随即两个人不约而同的瘫倒在地,如同刚犁完地的牛一样哼哧哼哧喘气。
可以说是累得半死。
“你呼你现在可以说了吧呼”
我连喘了好几口气,终于断断续续地把话给说全了“你带我来这里呼到底是要干嘛啊。”
如果只是给兔子锻炼身体的话,那等我缓过劲来,一定要和他打一架。
也不知道是不是男孩子的体力天生就比较好的关系,同样是筋疲力尽的状态,但神威的恢复力似乎就是比我要强一点,说话间已经可以从地上坐起来了。
“你看那里。”
他胸膛起伏,缓缓地呼吸几下,伸出手将我也从地上拽了起来。
我起来以后还有些头昏脑涨,第一反应是去摸自己插在了衣领里的花,确认无误后松了口气,这才有心情去看他所指的东西。
“什么啊这么一本正经你不会偷偷在这里埋了什么黄金”
话没说完,我看到了眼前的景象,顿时将最后的尾音给吞了回去。
这是一片被日落染尽的天幕。
茜色的光芒浸满每一片云朵,在暮色与夜空的交界处晕染开橘黄与深蓝的边界。
来时的山脚下,苍翠的树林似乎也被镀上了金黄的色彩,在寂静的微风里默然矗立。
“这是我以前给母亲摘花的时候,无意间看到的。”
神威说,声音里难得带上了淡淡的喜悦,像是小孩子在分享自己所钟爱的东西“怎么样,是不是很漂亮。”
在我并不算漫长的人生记忆里,这似乎是他唯一一次用这样的语气跟我说话。
现在想来,那时候所发生过的事情,其实有很多
都被消磨在无边的日常里,所留存下来的回忆并不算多。
可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尚还年幼的我突然之间福至心灵般,意识到了自己得以见到这一切的来由。
“你是特意带我来的啊。”
就像是我有好玩的东西会第一时间想到神威一样,现在他也会以同样的方式对待我了。
这大概就是母亲口中所谓的「朋友」吧。
想通了这一点,不等神威说话,我很开心地扑了上去,一把将那颗橘红色的脑袋抱住。
“我很开心哦超级高兴的原来神恩君也有好好的在跟我做朋友啊”
茜色的余晖洒落在我们身上,我清楚的看见在那一瞬间,神威脸上露出了从未有过的慌张表情,白玉般的面孔与耳廓被霞光染透,蔓延起炙热的颜色。
他挣扎着想从我怀里脱出去,见状我只好加大了力度,按住他的后脑勺用侧脸蹭了蹭,笑眯眯地希望他感受到来自于我的这份同伴爱。
只可惜他对此好像没什么感觉,兀自挣扎着,两只手掰住我的手腕,想将自己的脑袋拯救出去。
原本辫好的头发也在这个过程中散开了很多。
我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迎风摇晃的呆毛,一时间惊奇不已“怎么这个也能遗传的啊”
竟然跟美人妈妈一模一样。
不,他们兄妹两个都长得很随母亲吧。
也不知道作为○子来源的另一个男人到底给他们了什么。
虽然记得不太清了,但我的眼睛颜色还是跟父亲一样的。
这么想想的话,神威他们身上肯定也有哪一部分和自己的父亲相似吧
那么到底是哪里呢
我陷入了沉思。
就在这时,因为我的出神,让神威终于找到了可以逃离的空隙。他一只手按住命门被抓住的头顶,另一只手骤然发力,用手肘将我的半边身子隔开,稍一矮身便从下方钻了出来。
我松开手,任由手中的呆毛滑落,鼓了鼓脸道“真小气。”
“什么”
正臭着脸捋自己乱掉的头发的家伙显然没有听清。
“没什么啦。”
我耸了耸肩,定定地看了他一眼,突然咦了一声,俯身过去朝他伸出手“你脸上好像”
有东西。
大概是沾到了我领口野花掉下的碎屑。
然而我话还没说完,神威整个人便如临大敌,耳廓红的发烫,睁大眼睛看着我的手,下意识地朝后仰去。
“你你你你要做什么”
我们刚才爬上来的地方是一处小小的山崖,从刚才起便用的是两条腿隔在外面的坐法,周围并没有什么遮挡的地方。
而神威显然是忘记了这一点。
只见他后仰过头的下场就是上半身彻底失去平衡,一时间身形不稳,在半空中摇晃了几下,随即骤然跌落了下去。
我悚然一惊,条件反射地拉住了他飞舞起的一片衣角,结果也被带的一头栽倒下去。
失重感瞬间席卷全身。
狂风在耳畔呼啸而过。
我们坠下了山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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兔子的脑回路不能以常人角度去理解。
在意识到自己从高空坠下的那一瞬间,我的大脑里并没有产生些诸如恐惧与慌乱的多余情绪,反倒是非人般的理性牢牢占据上风。
我的第一反应是抓紧神威的衣角,同时另一只手尽可能的伸直,在急速的坠落中沿着凹凸不平的崖壁一路下滑,本能的找寻可以支撑重量的落脚点。
而比我反应更快的是神威。
他在下落的同时绷直了身体,脚尖在崖壁带落一阵尘土,随即轻轻一点,借力反手勾住了一棵长在路径上的歪脖子老树,靠着对方深扎在土里顽强的树根,强行稳住了身体。整个人半吊在了空中。
但因为有我坠在下面的原因,两个人的重量使光秃秃的树干发出了难以承受的咔嘣脆响,仿佛下一秒就要断裂。
我的身体往下滑了滑,改为紧紧抱住他的大腿,两只脚也收拢上来,像是考拉抱树一样的姿势。
两个人就这样不尴不尬的滞留在了半空里。
夕阳渐渐西斜,我低头看了一眼望不尽的崖底,眨眨眼睛道“所以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要不就这样直接跳下去好了。”
“你想死的话自己去就好了,不要拉上我。”
神威摇摇晃晃的艰难保持着平衡,以至于声音听起来都有些咬牙切齿“而且这个高度,就算是夜兔也凶多吉少吧”
“放心啦,死不了。”我拍了拍胸脯,和他保证,“最多就是断两条腿而已,如果头朝地的话另说。”
神威“…”
神威“在这种时候说这样的话,一点也不好笑啊”
啊,是这样吗
我挠了挠头。
“你这个人还真是没有苦中作乐的幽默感欸。”
“是你太缺乏紧张感了吧”
手心在刚才下滑的过程中被粗糙的土岩壁磨破了,但疼痛感几乎可以忽略。
我吹了吹自己手上的土,从下往上仰起头,摆出一副随便你怎么说的表情,无所谓地道“既然这样的话,那就由神恩君来说说看好了,你觉得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神威闻言愣了愣,下意识看了一眼我们刚才掉下来的崖顶。
人掉落的速度是很快的,现在仅仅凭借肉眼,已经完全看不清那里了。
“总之,还是先在这里等待救援吧。”神威犹豫了一下,说,“就这么直接下去也太危险了,不如停在这里比较好。”
等谁来救
他妈妈还是我妈妈啊
我耸了耸肩,对他这种标准的好学生答案不置可否,只是朝着面前的崖壁努了努嘴。
“也可以不直接下去啊。”
我说,迎着神威疑惑的目光,伸出手在空气里抓了两下,以一种十分好理解的方式对他比划起来“我们爬下去不就好了嘛。”
刚才不也是这么上来的
神威“…”
“你在说什么啊。”神威皱起眉,漂亮的蓝眼睛瞪过来,用的是仿佛训诫小学生一样的语气,就这么对我说道,“爬上来跟爬下去是一个等级的难度吗稍微不注意踩空的话就完蛋了。还有你的手”
他微微停顿了一下。看着我磨起了一层皮,几乎可以称得上是血肉模糊的掌心,过了几秒钟才道“怎么回事是上来的时候弄成这样的吗你怎么也不说。”
“要是上来的时候就这样了那我刚才肯定会揍你一顿的。”
着便晃了晃脑袋,不客气的在他裤子上蹭了蹭,蹭掉了脑门上冒出的汗,不在意地道“小伤而已,有什么好担心的。等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就会愈合了吧。”
“谁在担心你啊,少自作多情了。”
神威这么说着,收回了目光,抬起头不看我了。
从这个角度,我可以很轻易地看到他染红的耳根,藏在橘红色的发丝下,很瞩目的挺立着。
我摸了摸下巴,不禁有些奇怪地道“神恩君,你很热吗”
“耳朵都红了欸。”
从刚才起好像就是这样。
“是、是啊。”
被我直白的指出这点后,神威在说话的过程中罕见地打了个磕巴,顽强的解释道“现在可是夏天,而且不是刚刚才活动过吗,会热是很正常的吧”
“是哦。”
我说,眨了眨眼睛,难得大发慈悲一次,掀起他的衣摆替他扇了两下。
被抱住的身体晃了晃,神威的声音从头顶响起,很警惕地问道“你在干嘛”
“给你散热啊,看不出来吗。”
我说着,再次大力的摇晃了几下衣摆,看着他规规矩矩扎起的裤子,小声嘀咕道“这种天气里还穿长袖长裤,难怪会脱力到这种程度啊。”
“跟穿什么没有关系,我那是被太阳晒的”神威耳朵很尖的听到了我说的话,当即晃着腿抗议道,“快点把我的衣服放下去,本来就已经很难受了好吗”
“是是是,知道了,你吼那么大声干嘛啦。”
我将他的衣摆放下,老老实实地抱住他的腿,收紧四肢吐槽道“都跟你说了阴天不要总是打伞,要多进行脱敏疗法。你看看我,被太阳照了这么久就没有事。”
“你管我。”神威说,“这种时候怎么还有人有心情说教啊”
“那不然呢,就这么两个人都不吭声的在一起做吊死鬼吗。”
我撇了撇嘴,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脚下,重新提议道“要不我们还是跳下去吧”
“都说了让你自己去啊。”
“不要,神恩君陪我一起嘛。我们难道不是好朋友吗”
“谁家的好朋友会陪你一起死啊”
“好像是没有欸。”我说,很认真地想了想,揪着他的裤子道,“但你可以当第一个啊”
“我才不要”
他大声地拒绝了。
就在我有些遗憾地思考着要不要告诉他我其实是在开玩笑的时候,突然之间,神威的身体蓦地朝下坠了半米。
“喂”他说,“都说了叫你不要乱动啊,我们要掉下去了”
“谁乱动了啊”
我对他倒打一耙的行为非常不耻,当即掐住他的大腿肉反驳道“我可是一直都好好地在抱神恩君大腿的”
神威倒抽了一口冷气,下意识地踢了踢腿。
“你看你看”我当即说道,“乱动的人明明就是你啊”
“笨蛋快松手,不是这个的原因”
“什么”
神威仰起了头。我跟着看了过去,只见脆弱的歪脖子树在成功解救了我们五分钟后,便迎来了自己树生的终结。
伴随着一声让人牙痛的脆响,原本连接着树皮的那一部分也彻底断裂开来,失去支撑点的我们顿时就像是被剪掉了吹气口的水气球一样,被重力所拉扯着,唰的一下便坠了下去。
混乱之中,有什么人似乎抓住了我的手,一个用力便将我扯进了怀里。
“给我抓紧一点”
熟悉的声音在我耳边说。
“要是就这么死掉了的话,我可不会给你收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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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那天确实是从山上摔下来了。但没有死。
虽说都各自有不同程度的受伤,但相比起脆弱的人类,果然还是夜兔的身体更加强壮一点。
这大概就是现实版的超级赛○人吧。
毕竟那可是将近70米的高度,相当于人类社会的20层楼。
我的一只脚在落地的途中因为强行更换姿势而扭到了,情急之下去撑地保持平衡时又戳伤了小拇指。
高空落地所带来的冲击力,让我的喉咙里充满了铁锈的味道,只感觉五脏六腑都搅在了一起,一时恐怕连蹦跶着走路都费劲儿。
而比我更惨的是神威。
他的兔子腿断了,物理意义上的。
至于手臂,则是跟我一样,因为落地时的姿势不对而导致了脱臼。
我移动尚还能动的那只腿,一点一点的朝他挪了过去,咬着牙,硬生生把他从地上拖了起来。
“还没死吧”我说。一张嘴就感觉自己能呕出一滩血,连忙闭上嘴压了压,等这个劲儿过去后才继续道,“说好的不负责给我收尸,意思原来是让我来给你收尸啊”
说完这句话以后我就不吭声了。
就这样静等了几秒钟,就在我以为自己真的要迎来人生中对象不是老爹的第一场葬礼的时候,手底下终于响起了一道气若游丝的声音。
“少啰嗦”
神威说,又急又重地喘了几口气,半闭起来的蓝眼睛让他看起来很虚弱“我还没死呢”
“这样啊。”
我顿了顿,想起下落时被拉入的那个怀抱,一时有些分不清到底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出于某种奇妙的心理,我犹豫了一下,还是用手帮他把脸上沾到的尘土给拂去了。
和之前每次靠近时动作幅度都很大的表现不同,这次的神威显然没有力气再做出反应,只是在轻促的喘息途中掀起眼皮看了我一眼,很快又合上了。
“你真的没死吗”
我皱起眉,有些担忧地说道“可我在邻居家的电视里看到过的,那些快要死掉的人在临死之前都和你现在一样,呼吸又少又快欸。”
神威的喘息声很明显的停顿了一秒。
他的眉头皱了起来,太阳穴的位置轻轻地抽动了几下,似乎是咬着牙对我说道“你听听错了”
“哪有听错”我很不服气,当即鼓起脸反驳,“你的呼吸声明明就是很快啊”
神威放缓了呼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我的意思是电视里,听错了”
我说,对他这种突如其来的自尊心感到很莫名其妙,于是决定不跟他多计较,当即放弃了这个话题,扭头说道“所以你还站得起来吗,要不要我来帮你包扎一下你的这条腿”
看起来也太糟糕了。
我看着他此刻呈现诡异扭曲弧度的右腿,停顿了一下,还是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换了语气对他说道“果然还是包扎一下吧。”
“你会吗”
听到我的话,正试图平复自己呼吸的神威顿时投来了疑惑的眼神。显然不太信任我。
“放心好啦。”我拍拍自己的胸脯,自信满满地表示,“我可是看过医生电视剧的”
神威“…”
神威“所以果然还是不会吧喂你不要过来”
我充耳不闻,将他放倒在平地上,无视掉
他惊恐的目光,低头开始在自己身上寻找可以“做手术”的东西。
“绷带,绷带没有啊。总之要先固定一下才可以,不然站起来会很痛的。”
我说着,从自己胸前的衣服里掏出了那一大把摘给母亲的野花。
在经过爬山、掉崖、求生、再掉崖等一系列惊心动魄的遭遇以后,原本色泽鲜艳充满生机的花朵也已经被折腾的不成样子,不管是花叶还是根茎都折断了很多。
当然了,可能也跟我保管不当有关系。
不过这种样子也根本没法送人了啊。
我感慨了一下,没有多想,便果断将上面的布条拆了下来,随手把散成根的花束丢到了一边。
这种东西随时可以过来再采,现在最重要的显然是神威的伤。
「所有事物都不及活着的人珍贵」,是我从小到大一贯的准则。
不过有人似乎并不理解这一点。
就在我低头专心帮他固定伤到的右腿时,头顶上突然响起熟悉的声音。
“喂。”
神威说。
听语气似乎是叫在我。于是我回以了一个十分不走心的“嗯”
空气里沉默了两秒钟。
过了一会儿,神威重新开口道“你的花不要了吗要不还是用我的吧”
他说着,将唯一可以活动的那只手伸进了自己的前襟里。
我抬起眼睛看去,只见那三朵叫不上名字的花被好好的包裹在布帕里,其中一朵的花瓣上微微有了些压痕,但总体还是非常漂亮,跟一个小时前刚刚被摘下来时的样子比起来,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这不是保存的很好吗,为什么要给我啊。”
我说,不解地看着他将花朵连同外间的布帕一起递了过来。
“用我的东西来包扎我这样会比较好吧。”
神威说着,轻轻地别开了眼睛,保持着伸手的姿势,略微有些催促道“拿去就好了,你的花不是打算带回去送给伯母吗”
“可你的不也一样吗”
我更不解了,伸手将他的手推了回去,提醒他道“而且我现在给你包扎的东西本来也是你的欸,分的那么清楚做什么”他好奇怪。
神威沉默了一下,攥着那三朵漂亮的花没有动。
“快点收回去啦。”我说,“这可是你妈妈最喜欢的花哦。生病的人看到喜欢的东西,心情一定会变好的吧说不定心情好了以后,病也会跟着痊愈了呢”
“哪有那么容易啊。”
不知道是哪句话戳中了神威的心里,在犹豫了一下以后,他最终还是将手收了回来。花朵连同包裹的布帕一起被放回了前胸的斜襟里。
然后就躺平不动了。
因为病人的主动配合,我人生中的第一次“包扎手术”可以说进行的十分顺利,没过一会儿就完成了。
果然还是动不了的兔子比能动能跳的兔子更可爱。
我拍拍手,站起身,弯腰看着自己的实验成果,心情不错地点了点头。然后将一只手递到了神威面前“可以试试能不能站起来了。如果觉得不舒服的话,记得倒下的时候朝我这边啊。千岁医生会扶住你的”
这是非常贴心的安全提醒。
只可惜病人不太买账,在说了一句“才不会那么逊”以后,便借着我的力,非常成功的从地面上站了起来。
该说夜兔的恢复力也是变态级别的吗他这会
儿的脸色看上去也明显比刚才好多了。就连嘴唇都恢复了一点血色。
“既然这样的话我们就赶紧回去吧,得先给你找个医生才可以。”
“嗯。”
神威应了一声,惜字如金。
就这样,我们两个肩膀搭着肩膀,手臂交叠在一起。在彼此都一瘸一拐的状态下,互相搀扶着往城区的方向走去。
用来遮阳的伞早在爬山的时候就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但是我看着天边只剩下一半的落日,突然觉得今天的它似乎也没有那么讨厌了。
“今天的事对不起啦。”
就这样走在路上的时候,我突然开口说,用的是很认真的语气。
“等回去以后一定会好好反省的,还有医药费什么的也可以看着赔一点”
“什么”
神威怔了怔。大概是没有理解我的意思,蓝色的眼睛看了过来。
“说的是掉下来的时候。”我解释说,只感觉自己人生中所有的良心都在这一刻被用尽了,“如果我不突然靠近你的话,应该就不会变成这个样子了吧。”
明明他是好心带我来看风景的。结果却出了这样的事。
“所以对不起啦。”我说,“真的不是故意想害你受伤的。”
片刻的沉默。
神威别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