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局里人很多,对于这个外来份子,很多人也投来了好奇的目光,当然警察局是十分严肃的地方。
冷不丁就有一两个像打量罪犯一样的警官,特别凌厉的目光打量着他。
沉着嗓子问他什么人?在这里干什么?
薄司寒什么大场面没见过,当然不会怂。
但也清楚的知道,在这种地方不是逞英雄的时候,他不怂也得装的怂一点。
遂客气的赔笑:“我是苏语鹿的家属。”
一听说他是苏语鹿的家属。
那几个眼神拷问他的警官,面面相觑了一眼。
立马大惊小怪压低了嗓音尖叫:“什么?苏警官老公?我之前一直以为她丧偶。”
“是呢是呢,小孩都快四岁了,也没听苏警官提起过她丈夫呢,我也以为不是丧偶就是离异。”
那几人相互表达了一下自己的震惊,又齐刷刷的转头看向薄司寒,继续嘀咕:“有没有可能是二婚老公?”
薄司寒:“……”
“妈咪。”
语鹿没有立刻搭理他,而是给幼儿园老师拨去一通电话。果不其然,原来今天是幼儿园的游学日,老师正带着幼儿园中班的小朋友在隔壁科技馆观展。
薄五一说消失就消失。
老师们找他找的都快疯了。
语鹿一听,瞪了五一一眼,拿起签字笔敲了敲五一的小脑瓜以示惩罚。
五一抱着头露出一个委屈的小眼神儿,好像谁冤枉他一样。
“我单位就在这附近,他直接跑来找我了。真不好意思。”
老师在电话里谢天谢地。
“人没跑丢就好,我们这边马上也要结束了,那小宴就交给小眠妈妈了。”
语鹿浅浅一笑:“没事,小宴太调皮,给你们添麻烦了”
挂掉电话。
语鹿对着薄五一双手叉腰,严刑逼供。
“我在路上看到爸爸从计程车上下来,然后我偷跑出队伍跟着他进了便利店。”
五一年纪尚小,丝毫没有怀疑一直没出现过的爸爸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便利店买水喝。
还对自己表现出陌生感。
他拽着妈妈的手指问:“妈妈,爸爸这次回来了不会再走了吧?”
语鹿被问住。
有些不好回答。
其实这个事,她还真没什么准备。因为薄司寒之前也没通知她今天回来的。
误打误撞真是比计划还赶巧了。
不过,小孩子还是很好忽悠的。
伸手把他抱起来,指了指窗外的男人——不知道他在跟别人说什么,云淡风轻唇边浮起一个温柔的弧度。
“你自己问他吧?”
五一歪着头略一思考:“那我去把爸爸带进来?”
“……”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五一从她怀里跳出去,登登登跑到薄司寒跟前,仰望着他挥挥手。
说实在的,语鹿对五一直接叫薄司寒“爸爸”这个事还不太适应。
但对薄五一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来说,爸爸总有着特别的意义。
从薄五一有自我意识,能够跟大人进行简单的交流开始,看到别的小朋友都有爸爸妈妈,也好奇自己为什么没有爸爸?
语鹿每次都拿“你是桃子里蹦出来的”来搪塞他。
后来,有一天岳静宁来照顾小外孙。
薄五一这个小机灵鬼直接问到她跟前,问她自己是不是没爹的小孩。
岳静宁这才发现事情的严重性。
遂要佣人翻箱倒柜找出几本财经杂志。
翻开内页,指着上面不苟言笑、稳坐如山的男人说,喏,这不就是你爹咯。
晚上语鹿下班回来,薄五一已经睡着了,岳静宁还没走,刚好收拾她。
“他呢,忙的来连小孩都不认识他。你呢,一天到晚为了那一个月挣不了零的薪水,忙的连家都不顾。不知道你们两人是怎么带小孩的。”
语鹿只能闷头赔笑。
亏得岳静宁跟薄家人接触的少,否则她是还要崩溃的。
因为薄家人还蒙在鼓里,依旧以为五一是大哥的遗腹子,所以平日里聚会,谈到薄司礼,也会提一嘴薄五一。
五一渐渐长大,一张桌子上吃饭,云里雾里掰着左手数右手,数糊涂了。
外婆说的爹在国外忙事业,三叔和小叔说的爹去了天堂,那我到底几个爹来着?
当然,对薄家人来说,薄五一叫薄司寒爸爸倒也不会引起别的怀疑。
毕竟他还是他名义上的父亲。
到头来,父亲还是那个父亲,但是大家理解的都不一样,宛如一场罗生门,各有各的说法。
也只有语鹿一个人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薄司寒见到薄五一又跑出来时,嘴角始终带着笑,但笑了一会儿,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
心里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薄启宴……薄启宴……
薄五一……薄启宴……
他的表情由一开始猝不及防的开心,突然变得有些异样。
每一次上扬的嘴角,都带着些苦涩感。
现在再看眼前的糯米丸子,刚才都没发现他的确跟薄司礼长的极像。
毋庸置疑,他是语鹿跟薄司礼的薄五一。
薄司寒倒不是不能接受,只是心里不是滋味,语鹿为什么会给他起名薄启宴。
像是在嘲笑他似的。
启宴这个名字第一次出现时,是在语鹿刚查出怀孕的那段时间。
薄司寒对孩子的事很上心,列了很长一串名字单子,拿给语鹿选,因为从头到尾只有他一头热,所以他很清楚启宴这个名字排在第二列的第五排。
当时他还说:“小名叫宴宴的话,喊起来也会很可爱。”
可现在呢?
即便已经时隔多年,每想到一次这个名字,那些回忆就像玫瑰花刺刺痛着他的灵魂。
连带着看薄五一,心情都变的都不再那么纯粹。
就好像是,自己的孩子替薄司礼的孩子让步了似的。
其实,薄司寒不知道的是,语鹿曾有好几次机会可以告诉薄司寒真相。
快生产时因为那通没有边际的电话,是生产时产后抑郁直接导火索。
那时她对薄司寒充满怨恨,也失去信心,赌气似的将这个秘密的埋在心底里。
故意不告诉他五一是他的孩子。
后来她病好了些,薄司寒也有了很多改变。
她想过要不要告诉他秘密,但薄司寒又去了纽约。
两人彻底分开,她有了时间静下心来好好思考他们之间的关系。
出于对孩子未来的顾虑,或是别的考虑也好。
她觉得他应该有权利知道五一是他的小孩。
所以她给五一起名启宴,用的是他曾经列出来的名字,在心里是认同他作为五一的父亲。
可薄司寒去了纽约半年,莫名其妙的一通电话打来,又问她要不要离婚。
她可能能够容忍别的女人睡自己的男人。
但她绝对不允许别的女人抚养自己的儿子。
于是两人之间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又陷入僵持。
五一的身世,就在这一瞒一拖里,变的越发复杂。
此事,薄司寒面对着五一,虽然不会邪恶到伤害小孩。
但心里始终有一抹无法掩盖的寂寞。
五一还小,读不懂大人眼神中的复杂幽深。
正是需要大人全部关注的年纪,他耍赖似的伸手要抱抱。
“爸比,爸比~”。
声音越来越近,越喊越大声。
薄司寒没有动,五一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薄司寒的手似乎颤了一下,脸上有些冷,有点拒绝薄五一的靠近。
他把手抽了回来。
五一以为他在跟自己闹,欢欢喜喜又去牵他,薄司寒克制着内心翻腾的情绪,又把手抽回来。五一只能不解的望着他,隔了一会儿,似懂非懂的,有些失落的收回手。
鼻子骤然红了,圆圆的眼睛里,也有了湿意。
哭显然是小孩天生的必杀技,眼睛用力一挤,晶莹的泪珠便掉了下来。
天,他哭起来的样子,可真跟苏语鹿哭的样子如出一辙。
哭的薄司寒心都要碎了。
他顿时就慌起来,脸上的冷漠也冰融,手忙脚乱的蹲下来帮薄五一擦着金豆豆,拼命的哄。
薄五一刚才是真有点难过,因为爸爸好像不太喜欢自己。
谁说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其实小孩对大人脸上的表情敏感的要命。
眼下自己一哭起来,爸爸那么紧张自己,他又有点开心。
想笑,立马又皱起了眉头,害怕自己一笑爸爸又不喜欢自己,他可真是个小机灵鬼儿,把嘴巴张大,干脆嚎的更厉害些。
薄司寒这个老江湖果然上当,太阳穴突突的跳。
压根没看到小屁孩儿脸上早就没泪了,就只是干嚎而已。
“我给你买礼物好不好?不哭了好不好?”
他软着嗓子哄了又哄,直到薄五一勉为其难的点点头。
他这才得到允许,牵着这小恶魔出去,在附近的便利店买了许多零食和小玩具。
等两人再回来时,薄五一已经把薄司寒收拾的服服帖帖。
他小手牵着薄司寒的大手,把薄司寒带到语鹿办公室。
语鹿见薄启宴一脸兴高采烈,薄司寒无精打采的,有些疑惑,用口型问薄司寒怎么了?
薄司寒还没来得及回答,五一不由分说的把薄司寒推到椅子上。
捏住塑料口袋两个角,轰的一声把所有玩具零食倒在桌上。
“爸爸,爸爸,拼积木!拼积木!”他兴奋的拍桌。
这下不光薄司寒头疼了,语鹿也觉得头疼。
近四岁的男娃,已经开始步入狗都嫌的年纪。
而薄启宴似乎是同时继承了父母两人的聪明与倔脾气,一旦调皮起来,就是一个满肚子坏水的小恶魔,没有一刻是安生的。
语鹿有时候真恨不得把他重新塞回肚子里去。
但更多的时候,薄启宴乖的宛如一个小天使,又软又甜,光是看一眼都让人觉得心动。
就比如此时此刻。
语鹿担心薄启宴会把自己办公室闹的鸡飞狗跳,结果小家伙一坐下来,立刻就变的安安静静。
薄司寒刚才在便利店给他买了迷你乐高,大概就七八十个零件那种。
启宴看着薄司寒把图纸展开,马上不吵了,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听薄司寒讲图纸的每一步步骤。
不知不觉中,父子俩的头凑的很近很近,这时薄司寒轻言细语的跟他说该怎么样,怎么样?
小启宴无比认真的点头。隔了一会儿,薄司寒示范了一下,就让小启宴自己来。
遇到有困难的地方,薄司寒还亲自把着他的手教他怎么把两个积木扣在一起。
语鹿看了他们两人好一会儿,眸底隐约间含笑,看上去心情不是一般的好。
脑子里很突然就浮现出很多年前,薄司寒在床上教自己念书解题时的场景,那时候这个人的脾气可不太好,她每次跟他在一起都战战兢兢的。
只是事后通常他情绪会稳定一些,教自己东西时,又变的很一本正经。
讲着讲着,就托起她的手,拿起铅笔写写画画。
教东西的时候,一向很认真,认真的男人,又特别帅。
她坐在他怀里,光洁的后背熨帖贴着他的体温,那时候她可真单纯,满脑子都是念书,压根没往其他方面去想。
现在跳出来看这一幕,才知道当时有多旖旎暧昧。
越想脑子里思想就越歪,她经不住红了老脸。
拿起手里的资料,赶紧往脸上扇了扇风。
果然是年纪大了,晚节不保。
调整好心态,把工位让给父子俩,轻手轻脚的坐到他们对面,那两个人玩起游戏来这么专注,她生怕会打扰了他们。
等到两父子乐高小人拼好,语鹿也走到桌旁,敲了敲桌子。
“你们两位,好了吗?我下班咯!”
她低头弯身,薄司寒头一抬就闻到了那股属于她的清淡体香,语鹿已经换好了衣服,长头发用一字夹夹起来,身上穿的是灰色小吊带,白色衬衣,蓝色修身牛仔裤。
因为大腿上的小家伙一直在闹腾,薄司寒没来得及仔细打量她。
但心里还是忍不住想……
这女人,才三年没见,怎么越来越有女人味了……
小启宴以为妈妈下班,自己和爸爸就完成了接妈妈下班的任务,接下来就是一家人开开心心的回家。
却没想到妈妈还留了一手,打电话叫来了保镖,让保镖先把小少爷送回温知知那里去。
等接薄启宴的车子一到,语鹿二话不说,就把他抛了进去,然后让司机锁上安全锁。
然后站在车外笑眯眯的对薄启宴挥挥手,目送气鼓鼓的他离开。
再转过身来。
“我的同事请吃饭。”
薄司寒其实很意外,但他表现的好像也不是很意外。
微眯起眸,反而问了一个有点不着边的问题。
“同事是男同事?还是男朋友?还是两者皆有?”
他好像说了一个绕口令,但语鹿抿动了下唇角,有些想笑。
定了定神,挑衅道:“你不想去?”
“当然不是。”他温和的笑了笑,装着一派斯文儒雅的态度:“我只是没想到我也被邀请在列。”
男人斯文皮囊下,想的却是,如果是男朋友,我就要撕人了,好歹我是持证上岗还没下岗,单方毁约你看我当场翻不翻脸。
语鹿没跟他贫,从包里掏出车钥匙丢给他,然后说车在停车场。
薄司寒跟她一起下到停车场,然后有点懵。
因为语鹿的车就是一个几万块的绿牌小车,车子不仅小,而且外漆还是紫色的星黛露。
当然,薄司寒一开始不知道那只像猫像兔子的卡通动物是什么,是薄五一后来告诉他的。
薄司寒拿着车钥匙,哪怕摁下了开门键,就是有点坐不进去。
除了打计程车,他什么时候坐过五十万以下的车。
语鹿用胳膊肘撞了撞他,似乎一眼看穿他的心思。
“我上班第一年,用存下的工资买的,别嫌弃,买了车以后我可一点存款都没有了。”
薄司寒兴致实在不高,而且实在想不明白,他车库里那么多车,又不是不给她用。
“车库里不是有很多车吗?以前你喜欢的车也买了不少,就非得……”
语鹿瞅了他一眼,表情十分坦然:“你给我买的,强塞给我的,跟我自己挣钱自己买的当然不一样。”
薄司寒显然有点不明白她的意思。
他想对她好,自然就不会吝啬把世间最好的东西全送到她手上。
可语鹿却有自己的想法。
她整理了一下思绪,又说:“我们之间不管从成长环境,家庭情况差距都特别大,三观也合不来。我知道自己挣钱自己花本质上并不能改变我们俩悬殊太大的现实,可能说起来特别矫情,你就当我不识好歹吧,但是希望你用我喜欢的方式跟我相处,这样会让我心里舒服一点。”
她不确定他能不能听得懂自己的意思。
但她希望他能懂。
也希望他愿意接受。
如果他们还能重新开始,这一定是一个必须修正的条件。这样做,至少她在他面前才是有尊严的、独立的,能够自洽的。
而不是被掌控,被压迫。
只有平等,他们之间的关系才可能是正常的、健康的。
而不是像之前那样,畸形又病态,稍不注意……就夭折了。
薄司寒全程不说话,唇紧抿成线。
语鹿瞧着他这副样子,心凉半截,唉,看来两人的有效沟通还需要一段时间。
倏地眉心微跳,她整个身体一轻。
薄司寒竟然突然抄着她的腿弯把她抱起来,二话不说抱着她走到副驾驶,拉开车门把她放进去。
替语鹿调整好安全带后,转身钻进驾驶室。
“缺司机就缺司机,非得扯什么三观不合。”
他调整了一下座椅,微不可察地撇了撇唇角。
这车子空间太小,他把座椅拉到最远,腿还是有点放不下,他只能把膝盖微微蜷缩起来,以一个极其不舒服的姿势去踩踏板。
只是装作满不在乎地样子,别有深意的侧头看了她一眼。
“男女之间就算三观不合,有一处地方合不就行了,一合能抵万不合。”
算是对她刚才那副不负责的话做出反击。
故意面不改色的调戏她一把。
果不其然,语鹿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怎么回事,除了脸红以外,什么话都没说。
语鹿:“……”
正是下班高峰期,天色渐渐暗下来,街灯一盏接一盏亮起来。
语鹿指路,薄司寒也只目不斜视的认真开车。
车子右转弯时,视线总不自觉的落到她侧脸,颈窝,锁骨上,那皮肤瓷白的毫无瑕疵。
她偶尔转过来认真看他时,漆黑的眼睛在夜色中蕴着光。
不知道是不是没有开车窗的缘故。
车厢逐渐变的又闷又热。
薄司寒放在方向盘上的手指却无声紧攥,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他有一双很漂亮的手。
修长又有力。
每次开会时,总有人开着开着就走神盯着他的手看,公司八卦圈里曾评价他的手是天晟的一大宝藏,跟他的气质一样既冷峻,又野蛮。
此时,这双手手心烫的近乎灼人。
就像得了皮肤饥饿症,急需解药将他浑身的热血一点一点的冷却下来。
在下一个红灯的间隙。
薄司寒的手还是摸向了语鹿放在腿上光滑的手背。
就像是簇然迸发的火星。
他滚烫的手指纠缠上去,语鹿的手明显被烫到,整个人都灼热沸腾起来,她颤抖一下,但没有立刻抽走。
薄司寒侧过头来眼睛定定看着她。
她目不斜视的看着前面变换数字的红灯,无声且沉默,好像很乖顺,听之任之。
他却不敢再冒进一步。
只是静静将头搁在方向盘上,依旧紧紧盯着她。
九十秒的红灯,还剩下六十秒。
这六十秒是漫长的,也是致命的,因为这六十秒好像又把他们之间发生的那么多事,分开的那么多年,走马灯似的过了一遍。
缩短的一秒钟距离,对两人来说都是巨大的挑战。
薄司寒有些迟疑自己再逼进半步,她会不会又逃之夭夭。
语鹿闻到从他身上散发出危险而令人难以抗拒的气息,开始担心,如果他又开始攻略城池,她会不会又变成一片废墟。
因而竭力地想要自己放松的身体绷得更紧。
有点不知该怎么做才好。
缓慢的将压在他手指下的手抽回来。
薄司寒手背的青筋隐忍地跳动着,几乎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迫不及待地和她十指相扣,手指夹住她娇嫩的手指揉捏。
这是语鹿的手,是他所爱之人的手。
他恨不得再用力点,让两只手还能贴的更紧一些,更深一些……不允许她刚才明明已经接受了他,还要逃走收回去。
触电般的颤抖几乎席卷了语鹿全身。
禁闭的车厢里,暧昧黏腻的气息无处遁形。
她看着薄司寒在昏暗里凝望她,眼眸幽暗像是藏着要将她拆骨入腹的野兽,她理智的神经在这如梦似药的气氛里,不断地在被摧毁侵蚀。
红绿灯开始倒计时。
五……四……三……二……一……
两人静静对视,在沉默里完成了第一轮感情中的博弈。
当红灯跳到绿灯时,薄司寒将手收了回来,双手扶住了方向盘。
“但看起来这红绿灯比我还要急。”他说。
语鹿脑子里有点空白,含糊的嗯了一声。
薄司寒的声音终于失去了冷静与隐忍。
“想吻你,想的快疯了。”
“……”
等到两人下车以后,又恢复到刚才什么都发生过的状态。
薄司寒在停车场里停好车,把车钥匙丢进自己衣服口袋,长腿一迈,就从语鹿身后走来,牵住了她的手。
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她也不能再说什么,任由他牵着,毕竟再装下去,未免有装腔作势的嫌疑。
两人从地下停车场乘坐电梯上到地面。
薄司寒没想到,吃饭的地方竟是没有招牌的路边大排档。
等位的宾客端着塑料小板凳,坐在街边排队,既有穿着拖鞋的纹身哥,也有正骂人骂的唾沫横飞的社会姐……来这里用餐的人可想而知,人员构成复杂。
更复杂的是这里的用餐环境。
当语鹿看到泔水桶就在洗碗池的旁边,洗碗池里还堆着撒了洗碗液但还没洗的脏碗碟。
她下意识的朝薄司寒看了一眼,那人脸上的表情,那叫一个崩溃。
这时候语鹿也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了。
可能她自己糙惯了无所谓,但她知道对这个人而言,这种地方只是细菌的培养皿,他在这里多待一秒都会丧命。
她只能拉下脸来哄他,为了安抚他那点儿敏感的小情绪,还少见的朝他撒了个娇。
“他们今天才知道我还有个丈夫,所以他们想看看你。东西吃不惯不用吃,我们坐一会儿就走。”
语鹿这些同事,都算得上是生死之交,平日里就跟亲哥亲姐似的,他们对她颇为照顾,她对他们也很感激。
这些同事今天甫一见到语鹿的丈夫,虽然八卦了一下她哪里突然冒出了个丈夫,是不是二婚来的,接着又纷纷夸她选男人眼光不错,选了个忒帅的。
于是有人想坐庄,要请鹿儿跟她丈夫一起吃个饭聚个餐。
其实本意还是借个由头,大家一起吃个饭。
语鹿想拒绝,又抹不开脸,推推拉拉就答应下来。
薄司寒那边,她想先问问他的意见,若是他愿意一起,就一起。倘若不愿意,大不了她自己去赴约就好了,也不是个大事。
但薄司寒还是同意了。
什么叫做今天才知道她还有个丈夫?
没好气的冷笑一声:“要是我一直不出现,你就一直装单身?”
“不是装单身,是装单亲。”语鹿认真纠正。
薄司寒眉心微动,脸有点臭:“苏语鹿,你可别太过分!”
语鹿瞥他一眼,唇角上似笑非笑:“那你还跟不跟我去?”
薄司寒拧着眉头看着这里糟糕的环境,强忍着极大的不适。
嘴角弯弯,对着语鹿扯出一个逞强的浅笑。
“为什么不去?”
“可是……你不是最讨厌这种路边摊大排档……谁说的又不卫生又不上档次……”
“我又不是生活在无菌环境里,没那么矫情。”
说完,就拉着她走在了前头。
薄司寒当然要去,因为这些人平时都是围绕在苏语鹿身边的,跟她在一起的时间比他跟她在一起的时间还多。
他必须去好好看看,有没有什么不长眼的狗东西,暗戳戳的想挖他墙角。
毕竟,她有前科,他必须要有前车之鉴。
不能再出现上次一样的情况,她跟薄司礼都成一家三口了,他还傻乎乎的蒙在鼓里。
语鹿的同事是定了一个大包间。
一张大圆桌,整整齐齐的坐了十四个人,有男有女,男的更多一些。
等语鹿和薄司寒坐下,刚好十六个,挤挤挨挨的,连抬手夹菜都有些困难。
薄司寒脸上写满了不适应。
这对他来说是第一次,跟这么多人一桌吃饭。
不过语鹿的同事对他都很友好,看到他人来了,也不见外,就像看到久未蒙面的亲妹夫似的。
纷纷站起来自我介绍,然后跟他握手。
这群警察平时都是忙着抓捕罪犯,根本没太关心新闻。
所以除了其中有一个觉得他有点眼熟,在场的愣是没一个想起来他是本城首富。
薄司寒的表情则更加精彩一些。
毕竟在正式的场合,薄司寒跟谁握手都是有讲究的,也没一次性握过这么多人。
握手完毕后,他脸上露出一种罕见的奇异表情,然后看着自己的手,有点想说什么,又欲言又止。
语鹿低头笑了笑,握住他的手,把他拉回座位。
这时候,她也用包里的纸巾给他擦了筷子和碗,把碗筷都摆在他面前,凑到他耳边低声说。
“可以不吃,没关系。”
薄司寒听话的点点头。
毕竟这不是他的主场,他做什么事都是头一回,生怕出什么错,只能听语鹿安排。
一番寒暄介绍的话说完,大家边吃边聊。
话题一会儿撩开,很快又自然的绕回到语鹿身上。
一个一个都在薄司寒面前夸语鹿优秀,那么能吃苦,一点都不像个女孩子,而且她每次打靶都是拿第一名。
薄司寒听到外人夸自己内人,心情自然很不错。
他的右手一直在桌下牵着语鹿的左手,分开一会儿都舍不得。
一张桌子上,只有语鹿的师父肖莱一直没说话,而是仔细打量着薄司寒。
语鹿结过婚有小孩这个情况,肖莱是清楚的。
当时他看到简历时也有点震惊,毕竟语鹿这个年纪结婚生子都太早了,小孩按时间推算的话,可能怀上的时候还没大学毕业。
可能是身为刑侦大队队长的自觉吧,当时就多嘴问了老嫂子一句,语鹿这什么情况啊?年纪这么小就当人家妈了?
鹿儿结婚的时候,嫂子您也没请咱喝杯喜酒,咋地,瞧不起兄弟呀。
岳静宁也只是笑,说语鹿跟姑爷谈恋爱是谈的早,因为感情好结婚也早。
其他就不再多说了。
因为语鹿提前提醒过岳静宁,薄家是豪门,在外行事低调点,别太张扬,否则会惹来很多麻烦。
岳静宁也知轻重,毕竟当初语鹿怀着五一,很多人想要语鹿和五一的性命,还在燕窝里下毒这些轶事,她后来也听说了。
外人再亲,也亲不过自己外孙,为了五一着想,语鹿这个千叮万嘱,岳静宁还是听进耳朵里了。
而原本对语鹿嫁的夫家丝毫不感兴趣的肖莱,看到老嫂子这么含糊其辞,大概也是职业病作祟,反而对语鹿的夫家好奇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