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相见by北倾
北倾  发于:2024年08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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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了受宠若惊地目送着荀叔离开,边喝了口酸梅汤解渴,边问裴河宴:“荀叔这么大年纪了,还这么照顾我们这些做小辈的,是不是不太好?”
“他闲不住。”裴河宴没多说,只将水果捻了喂给她:“等一会凉快一点,我带你去菜园里转转?”
菜园就在庭院的外墙里,一大片地种出的蔬菜果实几乎可以满足整个庭院的蔬果供应。
了了上回来,光参观庭院内部的景观了,压根没来得及逛。
这次走到庭院外,她站在田垄上,倒是能将庭院周边的自然景观一并收入眼底。
她原先没瞧见四方庭院周围有什么邻舍,可沿着墙根走到外围,倒是能看见田野尽头连绵着不少村落和屋瓦。
裴河宴见她眺望着远处的田垄,给她圈了一下范围:“这一片农田都是我们家的,荀叔一个人种不过来,所以外包出去了。”
“这么大?这里是只种水稻吗?”了了震惊,她回头看了眼裴河宴,眼神里的陌生和惊讶写满了“她要重新审视这个男人”的情绪。
她当初怎么会觉得他一贫如洗呢……真是瞎了她的眼了。
“对。”他像是给新过门的太太交代家中产业,事无巨细:“那座山看到没有?”
了了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点了点头,甚至心中有了一个很可怕的猜想:“你可别跟我说,这整个山头全是你的。”
“那不至于。”他站在了了身后,手指平行在她的视野高度,给她指了山腰及山腰以上的大片幽林:“就这一些,其他的都是村里别的农户的。”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点:“但据荀叔说,两、三百年前整座山都是裴家的。要不是经历了一些事,裴家动荡,割舍了一部分财产,裴家如今的家底应该还能更丰厚一些。”
这就已经够丰厚了……还想怎么样!
她本来还觉得,她在京栖有一座老宅,有一套学区房已经很富足了,没成想……
“你当时还为婚房苦恼头疼,是不是都是装的!”她龇牙,想咬他一口泄泄愤。孰料,他见状,主动把手背递到了她齿间,摆出一副任她欺凌的模样来。
这哪还咬得下去!
她舔了舔唇,推开他的手:“你现在没打买房的主意了吧?”
裴河宴不答反问:“你觉得可以吗?”
“为什么不可以?”了了沿着狭窄的田间步道往回走,“你这里的工作间很大,如果是在老宅,估计还没法铺开,更别提现在市场上在售卖的商品房了。”
她没什么理财投资的头脑,所有的积蓄全靠上一辈积攒了留给她。为了图省事,她几乎全存在了银行做理财,平日里的花销就靠自己画壁画赚到的。
赚得多,手头就松一些。赚得少,就想办法多接一点工作。
虽然才毕业没多久,但因大学时期她就开始在周边接画,到如今也算小有积蓄,平时想吃什么、想花用什么,都能自己满足,从没为钱发过愁。
她自己不缺的东西,也不会太在意对方有没有。
当然,现在是因为这个对方是裴河宴,她顶多觉得他不是很有钱,或者赚了点钱就全花在吃穿用度的享受上了,但压根不会觉得他收入不高,会成为未来的负累。
也不会觉得他工作闲散,没有上进心。哪怕他和了致生一样,忽然有一天想要去深山老林或者荒漠戈壁上做文化保护传承,她也不会像连吟枝那样,由爱生恨,再由恨生怨,把两人的生活过得一团乌烟。
傍晚的风,终于有了丝凉意。吹过皮肤时,带走了盛夏的燥热与暑气,甚至能品到一丝舒爽。
她把被微风吹乱的鬓发勾至耳后,继续说道:“我就两套房子我也住不过来,平时一回去就是回老宅。喜欢那里的烟火气,也喜欢那里被岁月沉淀了一年又一年积攒下来的生活痕迹。”
她好像喜欢怀旧,喜欢那些盛装着回忆的物品和容器。
人过一世,匆匆数十年,没留下什么伟大成就、盛誉功德或者可传承千年大业的人,除了与之相关的子辈、孙辈,压根不会再有人记得,你曾存在过。
时间可以带走许多,也能抹杀许多。
她只有不断的留下一些什么,才能在未来无尽的浩渺中,找到一星半点自己存在过的痕迹。
远处,荀叔站在门口,大声地呼喊着什么。隔得太远,了了听不清晰,但大概能分辨出是快开饭了来喊两人回去。
裴河宴把站在田垄上的了了拦腰抱下,他牵住她,低声道:“走吧,回家了。”
他说得很不经意,语气也没有格外特殊,可这是了了在了致生去世这么久以后第一次听见“回家”这个词。
她抿着唇,低头看着脚尖,一路都没再说话。
快到门口时,裴河宴用力地握了握她的手,虽然他什么也没说,可了了知道,他是明白了她在想什么。
“我想喝米酒。”她仰起头,撒娇般晃了晃他:“你陪我?”
他正迈过门槛,先抬眼扫了眼院子。
了了没等到他回答,刚想再央他,一抬头,他低下头亲了她一口:“陪。”
她懵了几秒,反应过来想看看四周有没有人时,他抬起她的下巴,在她唇角又亲了一下:“奉陪到底。”
但是男人的话吧,也就只能听一半。
裴河宴答应是答应了,不过他选择性的只做到了上一句。
荀叔将米酒开坛之后,裴河宴只陪了一杯,就这一杯,他还分了三口。
了了倒是多喝了两杯,可小酒盏才能装多少啊,她一口下去,一杯就没了。
荀叔酿的酒确实不错,尤其对她的胃口。了了不喜欢喝酒味太浓且辣口刺激的烈酒,她和品尝饮料一样,喜欢花哨的,口感丰富些的甜酒。
果酒她喜欢、各种花酿她也喜欢,但迄今为止,她最喜欢的就是今晚的米酒。
米酒的米香味很浓,带了丝甘甜和桂花的淡香,精准地戳中了她的所有喜好。
“我这是新酿的,酒味不浓,但米香足。”荀叔说起这个,想起一件事来,对着了了冲裴河宴努了努嘴:“前阵子卧室验收,河宴回来了一趟,让我带着他好好地逛了逛这个园子。他之前压根不管家里有多少地,能收多少粮食,但那一次,我瞧他是认认真真的记了。”
荀叔嘬了口米酒,惬意道:“我当时就猜,了了过几日得来,当晚把人送出门,我转头就去把米酒给酿了。”他说完,洋洋得意地看着了了,满脸写着“你快问我为什么”。
了了抿着笑,很配合地接话道:“为什么呀?”
“家里有喜事前,不都得盘库吗?看看家里都有什么,好一一交代给新娘,交由她打理。”荀叔大声笑着,举杯示意了一下了了,又囫囵一口把米酒喝尽。
了了刚想喝,裴河宴在桌下的手不动声色地握了握她的大腿。她举杯的手一顿,在他的目光监督下,装模作样的舔上一口。
……唉,她以后的家庭地位,实在堪忧啊!
酒足饭饱后,裴河宴领着了了回房休息。
他一点也不遮掩他的目的,几乎是完全直白地问她:“跟我回一趟卧室吗?我有东西给你。”
米酒的后劲已经开始微微上头,但他今晚几乎没放她喝几口,她连醉意都没有,只有横冲直撞的莽劲。
她摸了摸额头,额头有些烫,不过也仅限于此了。
裴河宴的卧室在水榭的二楼,窗外便是垂柳碧潭,虽然夏天招蚊子了一些,但景致实在美丽。清晨推开窗,便可看见如水乡般摇曳温柔的绿意。
晚上没什么好瞧的,可了了仍是开了窗,趴在窗口看了一会。好像这样做,就能把密闭的空间打开一道风口,只要有新鲜的风吹进来,她便能惬意不少。
身后没了动静,她刚才还能听见一些开拉柜子的声音。
就在她想回头看看时,裴河宴从她身后拥了上来,他偏过头,在她颈侧轻轻落下一吻:“久等了。”
了了想说没有,可余光先瞥见了他奉上的精木盒子。
他勾了勾唇角,又往她面前递了递:“拆开看看?”
了了在他怀中转过身,入目第一眼,并不是已经捧到了手心里的盒子,而是放在床旗的另外两个大小不一的木匣子。
裴河宴顺着她的目光往回看去:“不急,都是你的。”
“那我可以过去坐着拆吗?”
裴河宴颔首,跟在她身后,走到床尾凳上坐下。
了了掩不住心中的好奇和惊喜,眼角眉梢的笑意从扬起后就再没下去过。她缓缓抽开匣子上的挡板,打开了它。
盒子里是用绒布填充的里衬,里衬上,放着一个泥塑的精致的雕像。雕像的尺寸很小,仅比她的手再大一些,但无论是这个娃娃的眉眼还是衣着装饰都用心到了微毫,连头顶微微翘起的毛茸茸的额发都没错落。
她惊讶地睁大了眼:“这是在南啻捏的我吗?”
“南啻?”裴河宴意外她怎么知道他在南啻时也曾捏过她的泥像,但还是先否认道:“这是我们重逢后,我在重回岛的禅居小院里捏的。本来是想在优昙法界的壁画誊画结束后送给你的,但我不确定你会不会喜欢。”
“重回岛?”了了诧异。
裴河宴提醒道:“还记得我划伤手,你给我上药那次吗?就是在捏它。”
了了恍然,她下意识看了眼他的手,伤口当然早就愈合了,但现在提起,她仿佛又看见了他那血淋淋的伤口,居然是为了这个小像划伤的吗?
她仔细地端详着这个小像,小像捏的是十三岁时的她,甚至因为表情过于生动,她都能回忆起来她当时是在做什么。
“是我扯着你的袖口,央你给老了卜卦那会吗?”
“是,也不是。”裴河宴笑而不语,他从盒子的最下方,拿出一捧花,放入小像微微抬起似乎正虚握着什么的手心里:“现在,小了了的手里只有鲜花。”
他又把床尾巾上稍大一倍的匣子递给她:“再看看这个。”
了了依言拆开。
这也是她是多宝讲寺那株盛大的梅花树下的她。
这回,不等了了问,他自己交待:“这是在寺里捏的,原本是想等你禅修结束后再送给你,但今晚似乎更适合。”
结束禅修对他们而言并没有太特殊的意义。
“今晚?”
裴河宴递去了最后一个匣子:“是,今晚。”
这个匣子相比装着小像的精木盒子都要更小一些,她轻轻晃了晃,听见里头有晃动的轻响……不是小像了。
她抬眼,看着裴河宴。后者点了点下巴,示意她打开瞧瞧。
了了莫名的有些怯场了,她总觉得这盒子里装着的,是她不能承受之重。
见她迟迟不打开,裴河宴自她身后将她抱入怀中,握着她的手,边问她“怕什么”,边帮着她掀开了盒子。
盒子里是一张银行卡,一把贵重物品的储存钥匙,以及打开这四方庭院的门卡。
他拨了拨了了手腕上的佛骨:“其实这件也是,只是它在你十三岁时就先送给你了。”
他说着,微低了头,将下巴搭在了她的肩膀上,低声道:“了了,这些就是我的全部了。”
了了捧着匣子的手都有点抖,她偏头看了他一眼:“你……”
“我想以此为聘,后日还俗仪式上,让你以吾妻的身份替我披上俗衣。”他闭上眼,用鼻尖轻轻地蹭了蹭她的脸颊:“你愿意吗?”

了了的第一反应不是愿意不愿意,而是让她来披俗衣会不会有点草率。
甚至因为太过震惊,她整个转过了身,面对着他:“披俗衣不是要德高望重的尊长或者至亲的长辈吗,我....”
裴河宴没打断她,只是安静地捏着她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用拇指的指腹摩挲着她。
他这么冷静,了了发热的脑子也跟着降了降温,她反握住他的手,用力到整个指尖发白:“我可以吗?”
“你当然可以。”裴河宴笑了下,对她会这么问表现出了难得的认真:“虽然我不想这么早就给你压力,但我回到俗世,唯一有关联的人就只有你。”
怕了了误会他是在求婚,他想了一会,才措辞道:“这不是正式的求婚,只是询问你的意见。如果你愿意,等你觉得时间合适了,我会遵循古礼,请一个媒人上门提亲。”
他还想再说,了了已经扑了上来,将他紧紧抱住。
她环住他的脖子,把自己整个埋入他的怀中。而裴河宴也不负所望的在她扑来的那一刻,结结实实地将她揽进了怀里。
随即,他微俯下身,把她罩入他的怀抱之内,不留一丝空隙。
“我愿意的。”她闷声说完,怕他听不见,又重复了一遍:“我很愿意。”
不用他拿出全副身家,也不用他低声下气,只要他需要,她就可以。
察觉到她似乎有些哽咽,裴河宴忽然想起下午,他牵着她往回走时,她沉默了一路。
他拍了拍她的背,把下午没说的话在今晚补充完整:“我会一直陪着你,尽量每一件事,每一趟行程都陪着你,除非你不需要。我们一起出门,再一起回家。一起吃三餐,过四季。临了临了,再一起化成一抔黄土,不枉此生。”
他捏梅花树下的了了时,想到的就是这些。
想着她这个人,想着和她度过余生。
他不觉得这不成熟,相反,他人生中只遇到了她这么一个女孩,让他时时牵挂,日日相思。在无数个辗转的日夜里,了了始终都是他渴待已久的甘霖。
了了埋在他怀中,耳廓就贴着他的喉结,她能听见他心脏跳动的频率,也能听见他呼吸时那么真切的急促。
那声律在不经意的某个时间里忽然和昨晚他含吮舔舐她时的声音重合,她仰起头,轻轻地用嘴唇碰了碰他的下巴。
裴河宴没动,像是毫无察觉,可揽在她后腰上的手却无意识地收紧了两分。
她似从他的反应中受到了鼓舞,双手撑在靠近他腿根的大腿上,直起身,去亲吻他的嘴唇,学着他那样,辗转着,耐心的,亲吻着他。
一直吻到他呼吸开始匆遽,她含咬住他的下唇,微睁了眼,用鼻尖蹭了蹭他。在他想要张嘴说话的刹那,抵住他的齿颚,轻轻勾扫。
裴河宴几乎下意识握住她的腰将她从怀中拉开,他早没了半刻前的云淡风轻,眉眼微蹙,眉心微微下压,又是昨晚那副令她恐惧又无法抗拒的模样。
了了被推离了寸许,眼下的娇艳反而更加清晰地落入他的眼中。
她嘴唇嫣红,唇上还染着相吻时互相湿润的光泽。她无意识地舔了一下上唇,舌尖探过的刹那,他眼中的幽暗似火光一般灼然而烧。他一把将了了抱坐在他腿上,正面朝他。
这样的坐立姿势,了了在毫无防备下直接触碰到了他。
他仍托着她的腰,却在她感受到他的存在后,恶意的将她缓缓放下。
隔着轻薄的布料,她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他。她挣扎着,按着他的肩膀想要离开,可箍在她腰上的手似钢铁熔铸的锁链,令她完全动弹不得。
她面红耳赤,尤其是在他略带几分恶劣的凝视下,羞赧到无法再与他对视。
她自暴自弃地搂住他,将自己坐得更深更实了一些。
你不是故意使坏吗,那你也别想逃。
这明显试图玉石俱焚的信号,令裴河宴再无所顾忌。
他低笑了两声,将她压入柔软的床榻之间。把捏玩弄之时,他甚至还有心情问她:“刚才为什么觉得那个小像是我在南啻捏的?”
光是他捏的是她十三岁时的模样这一点,还不够,她肯定还知道一些什么。
了了瑟缩着躲了躲,她已经感觉到了自己的湿润,甚至难以抵抗他带来的那一手欢愉和一波波比昨晚更强烈更熟练的愉快。
她断断续续,努力的不让自己发出那些深喘的气音:“我有收到过一沓照片,里面.....有你捏泥像的.....所以我才以为是那时候捏的。”
“不是。”他看着灯下格外柔美的了了,低声说:“那些泥像捏了化,化了捏,不知道反复了多少次。”
了了握住他的手腕,很用力地按住:“为什么?”
裴河宴不回答,只俯下身吻她,细密的吻从鼻尖到嘴唇,再往下流连。一寻到可乘之机,他便抓握住她的手腕,举过头顶,和昨晚如出一辙的控制方式,让她彻底在身下崩溃。
相比昨晚的扭捏和羞赧,不知是今日又重演了一遍还是了了被他折腾到无法自控,她压根顾及不了旁枝末节,只央求着他:“关灯好不好?”
裴河宴也怕欺负得她太狠,应声关了灯。
屋内一黑,便只有窗外的月光落入室内,虽只洒在了窗口寸许,但也足够他看清了了。
他反复的让她在极限上脱轨,在了了几乎对这种感觉快要麻木时,他将整个身体落下,覆着她,喊着她的耳垂,含糊着问她:“可不可以?”
混沌空白的脑子被欲望支配着,她想也不想,就点了头。
她知道,他一次又一次地忍耐着,欲罢不能又无法彻底松懈。他在这层底线上已经临摹了数回,挣扎了数回,如果不是真的渴待已久,他不会问出口。
但了了仅剩的理智,还是令她想起了很重要的事:“可是,可以吗?”
她问的是戒规,可他不知是不懂还是刻意忽略了,短暂的起身,从柜子里抽出一盒,撕开了包装。
再回来时,他连一丝停顿也没有,将她完完整整地彻底占有。
这一刻,像是伫候数世才得来的宝贵,他被了了包裹着,有一瞬间甚至觉得此刻死去也没有关系。
他将了了汗湿后不小心含在唇间的鬓发拨开,低下头,深深地吻住了她:“我很爱你,了了。”
比你能想象的还要爱。
可是这份沉重,只有他自己记得就好。
凌晨三点,寺庙的打更声准时响起。
山门外,一辆车沿着盘山公路正缓慢上行。道路两侧的森林掩映下,笔直的车灯时而探出林谷,时而被山林树木掩蔽,像一颗稳定在星轨上滑动的星球,正匀速的接近寺庙。
经过颠簸路段时,了了睁眼醒来,掩着唇打了个哈欠。她一有动静,身旁闭目养神的人立刻跟着睁开了眼。
他先是收紧了始终握在掌心里的那只手,随即抬眼,看了看了了:“醒了?”
了了收回在车窗外的目光,往车头车灯能照亮的位置看去:“我们等会是不是还得先回趟院子?”她一想到那长长的山阶,本就有些腿软的双腿瞬间更软了。
“是要回去。”他把玩着掌心里的手,有些不太专心:“我已经替你和班首请过假了,早课不用过去。”
“请假?”了了震惊,那岂不是有不少人都知道她夜不归宿了?
趁她愣忪之际,裴河宴牵起她的手,凑到唇边亲了亲,颇有些不以为然:“我说了可以等天亮后再回来,你非要坚持。现在更声已经响过三声,不等我们到客院门口,晨钟就要响了。”
古钟的钟声响起后,若是弟子还未出现在大殿就视为迟到。所以,不管了了现在赶不赶的回去,都已经来不及了。
他话音刚落,钟声响起,古钟沉闷的钟响似山际尽头传来的古老又厚重的腔调,以寺庙为起点,缓缓涤荡而出。
了了瞬间脸都黑了。
她累得连手指头都抬不起来了也要定十个闹钟把自己叫醒,结果紧赶慢赶还是没赶上早课?
眼见着事态即将失控,裴河宴不再逗她,“了无今天回来,洛迦山的天气不太好,航班延误起飞,估计早上七点才能到机场,我替你跟班首请假的理由就是这个。所以等会我送你回去后,你尽管休息就好。”
了了听完更气了,她顺手反抓过裴河宴的,拉到嘴边咬了一口。
不早说,她白起这么早了。
有了一个现成的挡箭牌,了了回去后,安心地补了个觉。
她睡觉之前,先洗了个澡,取下了腕上的佛骨念珠装入匣中。
可能是身体太疲惫,她几乎沾枕就睡了过去。
预期之中的梦境并没有入侵她的睡梦,她一觉香甜,除了感觉后腰酸胀得像是在不断下坠外,并没有任何其余的事情发生。
醒来时,天色已大亮。
了了看着窗外的阳光,一时甚至有些分不清时间。
手机就放在枕头边,她拿起来看了一眼。
这一觉,她竟然直接睡到了下午一点。这个时间,别说早膳了,午膳都已经结束很久了。
她揉着睡懵了的脑袋坐起身。
裴河宴接完了无,还回来了一趟,给她放了红薯、玉米和一张已经凉透梆硬的面饼。
她洗漱完,将就着吃了些填肚子,正不知自己今日该做些什么时,了无给她发了条微信,让她速来地藏殿。
“师父、小师叔和老祖,都在这里。”
了了做贼心虚,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裴河宴昨晚这样应该算是犯戒了吧?
如果按戒规处置,他好像得被除去僧籍,再驱逐出寺院。
那......那那那,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她不会头一回干坏事就被抓了个现行吧!

地藏殿内,三根清香正笔直地沿着屋脊往上飘溢。
早上殿堂内刚做了一场法事,香火燎燎未散,将整个佛殿都填充得烟雾燎绕,朦朦胧胧。
殿内的侧堂口,开了两扇窗。窗外阳光偏落,丁达尔效应在这袅娜的香火烟气中似林间的清晨,阳光从松针阔叶中钻缝着落在干燥的泥土上,溟蒙又迷离。
了了经过侧堂口时,透过敞开的木窗看见了拿着锡杖,漠然垂眸望着人间的地藏王菩萨,也看见了跪坐在莲花座上,手持佛珠,正捻珠蹙眉的裴河宴。
屋外的红墙,在阳光下饱和度高得几乎有点晃眼。她正犹豫着是要进入殿内,还是稍候片刻,再看看形势时。在莲花座上专注正念的人像是察觉到了她在靠近,睁开眼来,准确地定位到了她。
裴河宴眉间的笼色在看见了了的刹那便自然地归于平静,他微微颔首,示意了了从正门过来。
过云原本正在往长明灯里添灯油,余光看见这一幕,他不动声色地将火头重新兴旺的长明灯用铁索拉起,再固定在梁柱上。
觉悟和了无已经不在殿内了,此时还留在地藏佛殿内的只有他们三人,以及佛像后正清尘擦洗的小沙弥。
了了乖巧的叫了一声师祖。
过云只点了点头,算作回应。在佛殿里没什么可寒暄的,他自顾忙碌着自己的事,压根没管了了要做什么。
了了不免迷糊,这情景......着也不像是三堂会审啊?
裴河宴见她干站着,轻指了一下他身旁空着的莲花座,示意她坐下说话。
后者会意,同他一样跪坐在了莲花蒲团上。
“你来做什么?”他低声问。
这问题多少有点刁钻,她总不能出卖了无,说是他通风报信,害她以为他正在被三堂会审吧?况且,她刚才也没打算进来,是他自己招呼的......
她微清了清嗓子,用更低的声音回答他:“来看看你。”
裴河宴立刻明白了她未尽的言下之意,解释道:“明日要还俗,想在菩萨座下再静坐片刻。”
地藏王菩萨,掌管地狱和众生轮回,是拯救众生的守护神。
了了是因为了致生去世后,多有惦念,才对地藏王菩萨格外信奉。希望他能保佑了致生来世有个健康又幸福的人生。
她望了眼过云师祖,见他并不理会她是否在这,想来也不会干涉她的来去自由,遂,低声道:“那我陪你一会。”
裴河宴转头看了她一眼,没拒绝:“如果累了,就先回去,不用等我。”
了了点点头,没再与他搭话。
这一陪,就陪到了夕阳西下,人间日暮。
了了没他这么坚韧的毅力,跪坐了没片刻就脚麻到不得不换成了盘坐。可盘坐也麻,她只能隔一阵,在脚麻之前先换一个姿势,就这么轮番了好几回,才终于等到他念完了一百零八遍的佛经,从容的从蒲团上站起。
他伸出手,牵了了了一把,眼中有不舍也有心疼,可他没说任何扫兴的话。只是将她牵到殿外,用袖袍扫了扫山阶上的落叶和灰尘,扶她坐下。
随即,他拎起僧袍,在她面前半跪下,替她捏了捏酸麻的小腿。
了了最近总会被他出其不意的举动惊吓到,她几乎是立刻站起来,想把他也从地上牵起:“我不用,走两步就缓解了。这里人来人往的,你别.....”
裴河宴不想动,哪是了了能拉得起来的。他握住了了的手腕,耐心地拉着她重新坐下:“不要紧,我明日还俗,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他把了了的腿抬搭在自己的膝上,力度适中地轻轻揉捏着:“之前要避嫌,是因为你还在寺里禅修,我不想有人多言议论。”
这也是出于对了了的保护,他曾考虑过,了了年纪还小,说不定一段时间的相处后,她会发觉他的无趣和沉闷,发现他与她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脱离了年少相遇的滤镜,在平凡到几乎寡淡的相处下,也许她会逐渐发现自己想要的人生并不是这样的,而他也不是她想要共度余生的选择。
裴河宴替她留的,就是重新开始和再次选择的机会。
“那你今晚还要.....”了了没把话问完,只是低了眉眼,认真地看着他。
看她明显一副“你还要跪我就继续陪你”的架势,裴河宴没忍住,低笑着屈指轻刮了下她的鼻尖:“今晚得回去收拾一下行囊,明天走之前,得把东西都搬走。”
了了听着有些不忍,确认道:“全部吗?可是你在这里住了二十多年......”
裴河宴知道她想说什么,先一步打断了她:“了了。”
她瞬间安静下来,等着他说。
“出家和还俗都是要割裂过去,重新开始的选择。既然已经做了选择,那就不能藕断丝连。”他抬眼看了看她,替她换了只脚捏:“你不必替我觉得可惜,我失去了一些,可你已经成百成倍的都补足给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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