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貔仔细诊了,点点头, “一切都好。之后只要伤口不再裂,您的手臂慢慢也就能像从前一样了。”
“谢谢辛大夫。”
“没事。”
收拾好药箱, 辛貔走了。
走出门口, 摇头笑了笑, 这位倒是对他谨慎了许多,因为早上那出。
但很快, 笑意又收了,脸上恢复常色。当然,若是重来,他还是会和应恂一样的反应,陛下碰不得莲子这事,绝对轻忽不得!
如今……陛下并没想把她处理了,那便也就如此罢,只希望她能当得起陛下的信任。
翌日,一早,崔厉尚在睡中。
昨夜他看收集来的齐家那些东西看得很晚,是直接在书房里睡得。
正睡着,忽听一阵低声,“陛下,门外有人喧闹。”
崔厉眼皮动了动,很慢很慢的,捏了捏眉,一声哑音,“因为什么事。”
只是普通喧闹,应恂直接就会处理了,不会特地来和他说,所以此时外面的情形,一定是需要他定夺的。
“有百姓为亡女申冤,状告……柴县令。”
那天齐弈来这特地造了极大的声势,所以陛下住在这的事,几乎人尽皆知。
这两日每天都有人探头探脑的往这边看,但他们也只是看看,因为民宅之外里三层外三层守着将士,他们不敢靠近。
今天是第一回 ,有人来告御状。
甚至他还自备了棍子,来到守将跟前就忽地跪下,接着狠狠磕了三个响头。
“小的刘全,有冤情要告!”这几个字,浑厚而带着哭音。
说完,他忽然提了身边棍子,反手往后背一砸,闷棍声响而重。他久久垂着头,许久之后,肩膀一颤,才抬头看跟前围来的士兵,眼眶中全是红血丝,浑浊的泪水滚下,“小的知道告御状不是小事,小的也愿受罚。小的只求给我亡女一个公道!”
最后一声蓦然拔高,咬牙切齿,他的眼睛瞪的血红。
他是真恨柴兴伏,恨不得生啖其血肉,他好好一个女儿啊!声音哽咽,狠狠又磕三个响头,额头瞬间红肿,“请陛下,给小民做主!”
士兵们看他如此,便先没有驱赶他,快速来告了应恂。而应恂听他告的是柴兴伏,他下手又对自己这样狠,想了想,便来陛下跟前说了。
“告柴兴伏?因为什么。”崔厉又捏了下眉,扫去眉眼疲惫,坐起来。
应恂:“来人尚未请进来详问缘由,只知他是要为亡女申冤。”
“嗯。那去叫李翌来。”
“是!”
在李翌赶来前,门外的汉子已经被士兵们先反手剪在背后,带进了屋里。
由应恂问他详情,崔厉坐在最上方,淡淡不语。
刘全见竟然真见到了人,一个激动,眼泪又冒出来了。甚至,身体都不受控制的抖,激动的。
他膝行上前,高声,“陛下,小的女儿不能白死,您一定要为小的做主啊!”
应恂手臂一伸,拦住他。
“且先说,是否有冤情,还待查了才知。”他淡淡道。
刘全勉强平复情绪,把他女儿的事说来。
言辞间,仍有激动。
“柴兴伏就是个畜牲!”
“他不是人!”
“我女儿才十五啊,而且都已经和人定亲了!他竟然还强行要纳我家小芜!”
说完,眼泪纵横,双手痛苦捂脸,“也怪我,也怪我!”
“那回我不该来府城里的,要是没来……”
小芜也不会被那畜牲撞见,继而强行要纳。
那时婚期将近,同乡里又正好有三五个人要结伴一起来府城卖东西,府城的价贵,比镇里要更能卖出价。
他想了想,正好家中有不少编的篮子篼篓,估计城里人能买的多,便也打算来看看。
那时和家里人说了这件事,便看女儿眼睛亮晶晶,上前央着也想一起去,他小儿子也是一样,才他腰高呢,抱着他的腰也嚷嚷着要来。
他看两人都这样想去,又想女儿再过两月就要出嫁了,迟疑一会儿,便打算顺她的意带她出来看看。至于臭小子,他拍了把他脑门,道下回有机会再带他。
他才十岁,走路走不久,坐车还要花钱,别一趟过去没挣到多少呢,钱全花了。
所以最终只父女两跟着同乡们一起来了府城。那天天不亮他们就赶牛车来了,走到半下午正好到府城。
自那之后,就成了他的噩梦。
他们排队进城门时,碰到了坐轿子回城的柴兴伏,那畜牲见他家小芜水灵,当时就让衙役把他和女儿叫了过去。
他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所以一到跟前他就撑着胆子说他女儿已经许了人,明日就要成亲了。
但那柴兴伏好像没听见一样,仍然看着小芜。接着,朝跟前师爷一个示意,就悠哉游哉人面兽心的笑着。
师爷从袖中拿出两个银锭,朝他伸来,“你这些东西我家大人买了。你家姑娘与我家大人有缘,随我家大人去府里喝杯茶罢。”
刘全怎么敢收,连忙推了,脑袋也晃的跟拨浪鼓似的。后来甚至都顾不上他们落下的脸色,把女儿一拉,就跑了。
好在光天化日之下,城门处人又多,他们倒是没拦他。他也不卖东西了,和同乡们说了一声就赶紧先找了辆牛车带女儿赶回村里。
他走的很快,可他万万没想到那畜牲竟然还特地派人跟在他后面。
离得府城远些时,他和女儿坐的牛车被围了,他的女儿被他们强行带走。
刘全目眦尽裂,他强忍着身上被拳打脚踢踹出来的淤伤,赶紧追来。追到府城之时,天色已经极晚。
他苦苦在县衙外敲门,但被他们一班衙役给驱赶了。
没办法,他只能蹲在远处硬生生守着。他熬的眼睛通红,心里想,小芜进去估计是清白不保了,她那桩婚事,估计也成不了了。他大力搓了把脸,但这些没关系,只要小芜还能回来就行,只要人好好的就行。
他在衙门那条街苦苦蹲了两天,这两天,他几乎只合眼了一个时辰,他想方设法想闯进衙门,可无一例外,都被他们赶了出来。
身上多了许多新伤旧伤。
第三天,他同宗的一位大哥赶来府城,找到了他,说家里担心的厉害,问他们父女俩怎么在府城一呆就是好几天,还不回去。
刘全眼睛熬红,手指抓进头发里,“……大铁哥,小芜她被姓柴的畜牲掳走了,我等他们放她出来。”
刘铁神情一震,不可置信,“被掳了?”
“可大牛他们回来说你只是寻摸了出路,打算多待几天多卖些钱……”
刘全鼻子一酸,眼睛全是红血丝,“我怕秀娘她担心,所以没说实话。”
刘铁默然。
许久之后,他叹气,“那你现在……”
刘全使劲搓一把熬红的眼,“我等,小芜肯定还能出来的。”
“哎,好。”刘铁想了想,打算陪他一起等一天。
当天,刘全终于见到了小芜。
但是是一具尸体,被深夜送出来的尸体。
刘全这几天已经摸透了县衙后院的各种小门,他和刘铁就蹲在远处看那些小门。
看到他们深更半夜抬着一个被草席裹着的东西时,他就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他发了疯似的跑过去,混乱中揭开草席时,看到的是小芜的衣裳和鞋子。她的皮肤已经呈不自然的青白。
刘全心胆俱裂,死命巴拉着还想看看尸体的脸,可这些畜牲不让他看,一群人围上来把他和大铁哥踹开了。
他狂怒一声,冲过去想跟他们拼命,可他被人拦住了,还连累的大铁哥也被拳打脚踢一顿,不知过了多久,打他的那些人终于散了,这时,头顶一张轻飘飘的纸飘下来。
“这是你女儿签的卖身契,我家主子好心纳了她,没成想她是个病秧子,才两天就死了。”
“真晦气。”这一声骂的小声,接着那小厮又提高了声音,“赶紧走赶紧走,别再纠缠。”
说完,边派人拦着他,边另外吩咐人拖着尸体赶紧去处理了。
刘全眼睛几乎瞪出眼眶:“狗贼,我杀了你!!”
“哼。”一声不屑的
冷哼。“把他们赶远点,以后周边不许他靠近。”
刘全牙一狠,盯着被拖着越来越远的尸体大步一迈就追过去,但他没能如愿,又是一阵拳打脚踢,等他再回过神来,哪里还能看见小芜尸体的影子。
这时身边的人终于撤了,他发了疯似的朝刚刚那些人走的方向狂跑。可他没追上,他也最终没有再找到小芜的尸体。
又找了两天,在看到大铁哥帮着他一起灰头土脸找人已经找得嘴唇都干裂起皮了,他终于回了些神。
脸上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大铁哥你回吧,我一个人找。”
落叶归根,他得让女儿好好安葬!
刘铁摸一把脏兮兮的脸,“你一个人能行?”
刘全点头,“能行!”
刘铁怕他出事,“要不我陪你再找一天?要是还找不到……就立个衣冠冢吧。”
刘全不肯。
“不用。大铁哥你回吧,回去和秀娘说一声,说我在城里一切都好。至于小芜……”
抽噎了声,他仰头望天,“小芜的事先瞒着吧,等我找到小芜回去了,再跟她说。”
不然怕她一个人待在家里难过的出事。
刘铁叹气,“唉,好。我先瞒着。”
他走了。
刘全继续找小芜,等城郊和城里各处他没日没夜都转遍了时,终于翻到小芜的尸体,她的衣裳已经紧紧贴着腐烂的肉,浑身上下看不出原来模样。
刘全失声痛哭。
这一刻真的恨不得和柴兴伏同归于尽。
心里一个念头,他一定要给女儿报仇,不然女儿肯定死都不能瞑目!
他去找了入殓师,又买了副棺材。暂且先把女儿埋在一个风水还可以的地方,之后就去买了把柴刀往城内赶,他一定要找机会杀了柴兴伏那个畜牲。
他脚步不停的赶路,进了城里后就耐心等着机会。他没有任何报官的想法,官官相护,他们怎么可能会为小芜讨公道。
所以他一步也没踏足过官府,他不想白白走一趟,反而被关进牢里被那姓柴的折磨。只有他在外面,才能找机会杀那姓柴的。
他等了两天。
这两天那姓柴的没怎么出门,他啃着窝窝头继续耐心的等。心想两天不行那就十天,一个月,不杀了凶手,他没颜面面对女儿和妻子。
之后他又等了一天,这回姓柴的虽出门了,但身边有一大批人,没办法,耐心的继续等。
但这时,他发现城中气氛好像不对劲,官兵变多了,他缩在角落里啃窝窝头时,亲眼看到大队人马朝一个方向去。
那个方向他认得,是齐家祖宅。在城里待了好几天,他基本已经摸清了。
他皱了皱眉,把柴刀藏的紧一些。接着他就发现来这边的官兵越来越多,他不敢再在这条街待了,怕他们以为他心怀不轨直接把他抓了。
那天之后,城中开始疯传一个消息,天子驾幸定邑,陛下现在就在城里。甚至连住址,都传得有模有样。
刘全心里一怔,他不盯柴兴伏了,当天就按照传言找过来看了看。
事情好像是真的,因为他都还没靠近呢,便觉这条街巡视的格外严格,而那座宅子,老远就能看到有大批守卫。
刘全口干舌燥,一个念头在他心里升起。
但他没敢马上行动,而是又打听了些事情,待打听到陛下来到定邑的第一件事就是抄了个大贪官,他捏紧了拳。
他打算赌一把,这才有了今日告御状的场面。
刘全说完,脑袋一低,又要狠狠磕头,但他被应恂拦住了。
应恂看着他,“所说无假?”
刘全猛地抬头,举天发誓,“若有假,小的愿自刎谢罪!”
应恂回头看陛下。
崔厉看一眼额头已经红肿的刘全,颔首,“去看看李翌可到了。”
“是。”
也是巧,李翌这时正好赶到,一入内,他大拜下去,“微臣,参见陛下。”
崔厉嗯一声,指一指刘全,“他亡女之事,由你来办。”
刘全皱眉了,他不放心,张嘴欲言。
应恂看他一眼,示意他闭嘴。
刘全:“……”识相合上了嘴。
李翌:“是!”
“尽快。”崔厉淡淡道。
“臣定竭尽全力!”这位交代的事,又哪敢不尽力。
李翌带刘全回府衙,让他把事情来龙去脉又说了回。听完了,他皱了下眉,不过心里知道,这还真是柴兴伏会干的事,他这人好女色。
他招来亲信,让他们去把柴兴伏叫来,同时派人去了刘全埋尸的地方,去看小芜尸体。
不出半个时辰,柴兴伏来了。
他脸色不太好看,看到刘全,脸色还更不好看。
不过也仅仅是不好看而已,他倒是不太害怕。毕竟那丫头可没死!
那日的尸体和卖身契是他故意弄的,因为手下人说刘全阴魂不散总在府衙周围,所以做了这一招想让他死心。
柴兴伏很淡定,站定后朝李翌先揖了个礼,“大人。”
李翌:“刘全告你杀人,可认?”
柴兴伏:“臣冤枉!”
刘全怒目,“我女儿被你掳走,再出来已是一具尸体,你还想狡辩!”
柴兴伏自有说法,“非是掳,明明是你女儿自愿!卖身契都还在那呢。至于杀人……那更是无稽之谈。”
刘全一口唾沫,“放狗屁!”
柴兴伏哼一声,坚持:“反正我没杀人。”
“而且……”
他突然脸一垮,反而诉起苦来,“郡守大人,倒是下官吃亏了,这个婢女可是我正正经经买的,结果前些日子她逃了!”
刘全咬牙,恨不得咬死他!在他看来这一切都是柴兴伏的借口,他想污蔑小芜是逃奴,以逃一字来个找不到罪证!
李翌倒是若有所思。
不过……
“不管是死了还是逃了,这事都得查。”李翌强调,盯着他,“柴县令,现在刘全说那女子是死在你府上的,本官得先派人去府上亲查。”
柴兴伏脸色维持不住了,他皱眉不愿意,“大人,臣真是冤枉的。”
“既是冤枉,那便更要去一趟,还你清白。”他呵呵了声。
“来人,与本官一起去!”
柴兴伏这下脸色已经不止是维持不住了,而是直接难看。李郡守竟然要亲自去……他是受陛下所命,陛下一心要办了他?
李翌没看他的脸色,已经大步出去。
到了柴府,管家听他来意皱了眉。
但不能拦,对方比自家老爷不知高出多少,怎么拦得住。
李翌如愿以偿顺利的进了柴府,原本他还以为要多花费一番心思找证据,但没想到他才在柴府弄出些声势,便已经有人不管不顾过来喊冤。
是两名瘦削的女子,她们几乎是狂跑过来的,甚至还没进到他正搜查的这个小院,已经拼命在外面尖声喊冤,喊要他为她们做主。
他派人出去看时,两人身后正追来几个脸色大变的人,似乎要把她们捉回去。李翌派人把她们带了过来,而她们身后那几个想捉她们的人,则被他下令绑住了。
之后,从她们口中知道了柴兴伏的不少事,她们不是自愿进柴府的,一心想出去,今天好不容易有机会,便拼命跑来求放她们归家。
李翌看了她们一眼,知道突破点了,叫跟前人去把柴兴伏后院的女人全叫来,他要以询问她们小芜是否死亡的借口,让想要暴露柴兴伏恶行的人能有机会把事情宣之于口。
一个时辰后,李翌拿着一堆罪证,也不回府衙,直接去了陛下所住的民宅。
“陛下,刘全之女小芜没死,早前些时日从柴府逃了,现在踪迹不知。此外,臣从柴家查出柴县令徇私枉法,大肆贪污行贿,吞并良田之事。”
当然,还有强掳民女的罪行。
崔厉皱眉,他仔细看了遍李翌搜来的罪证,看完,冷着声音道:“按律处置了。”
“还有,派人去柴府再搜一遍。”
李翌领命。
“叫柳樑跟你一起去。”
“是!”
李翌退下。走出民宅后,他若有所思。
陛下让他叫柳樑一起……柳樑可是齐弈一党的人,柴兴伏也是齐弈一党的人,陛下这是要杀鸡儆猴?
摸了摸下巴,对陛下的态度一头雾水。
当晚,柴府一干人等全部下狱,柴兴伏身担以权谋私,贪污行贿,强掳平民等数重罪名,被判秋后问斩。
县衙班子自此大换血。
柳樑在听到判决后,背上一层冷汗。他回到家里后辗转难眠,一夜没合眼。第二天,是顶着一对黑眼圈去上的值。
不过眼睛虽没什么神采,精神头倒是还行。他苦思了一晚柴兴伏的事,想来想去,忽然觉得或许他不用太过害怕?陛下发难柴兴伏,是柴兴伏本身就立身不正。
他升任同知,虽确实是受齐弈一党的人提拔,也与他们年节里有往来,可这些年他可没干什么天怒人怨的事,一直都老老实实干手上的活呢。
越想越是如此,柳樑反复以此为借口,极力安自己的心。
崔厉也确实没想动他,他让应恂查过,他这些年还真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如此,也就先放他在这个位置待着。
昨日特地让李翌带他一起去抄柴兴伏,不过是明面上震慑他,让他以后行事更加规矩,知道该效忠何人。
姑且能用的人,到也不必大开杀戒闹得朝中人心惶惶。
柴兴伏被下狱的第三天,刘全忽然等来村里的大铁哥。那时他正站在柴家破落的门前,恨不得进去把柴家祖先牌位一把火烧了。
他还是不信他女儿没死,觉得李郡守查的不认真,那些人随便几句话怎么可信!柴兴伏就是想推了杀人罪名让自己的罪行轻些,才说他女儿没死!
拳头捏了又捏,正在他冲动的想冲进去时,胳膊肘被人一拉,同时,一道声音,“赶紧回家去,小芜没死呢!”
刘全:“……”
愣了愣,反应好一会儿,痴呆回神,“没,没骗我?”
刘铁大笑,“骗你干甚!我都见着了!”
“就是饿瘦了许多,刚回到家里身上也脏的厉害,你快回家看看。”
刘全拔腿就狂奔。
回到家里时,见女儿真的活生生站在那,还眼睛泛红的喊他爹,他唰的一下就哭了,大哭出声。
真的没死真的没死,原来李郡守没查错!
他紧紧抓着女儿的手,泣不成声。
之后过了整整一天,他才平复过来。平复过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匆匆和家里交代一声,揣上东西赶回府城去致谢。
他上午出发,快到黄昏入夜时到城中,但没想到他想要致谢的人早已经不在。
刘全愣愣的看着这座已经空了的民宅,脸上有些空。看了不知多久,才反应过来问周边的路人,“这座宅子里的陛下呢?”
被问到的人摸摸须,“估计是走了。天一亮我们就发现这没人了。”
刘全:“……这样。”
愣愣的又看一会儿已经空了的府宅,半晌,转身也走了。
既然如此,这一声谢也只能先留着了。
正是刘全回到城中之时,崔厉刚好在一处农舍中歇脚。
被他们借宿的福源村村民脸上笑容极洋溢,他们热情至极,为了尽可能把他们招待好,才把他们带到农舍里,就已经跑到杂物间去抄了渔网,兴冲冲的道:“几位吃不吃鱼?我这就捞去!”
崔厉:“老丈不用,家里有什么我们吃什么。”
老文头连连摇头,一脸不赞同,“这怎么行?哪有如此待客的道理,你等着,我去河里捉鱼去!”
更何况他是付了钱的,他可不是那等黑心的人。
“大山,你和我一起去!”说着,还扬声朝菜园子里吼一声,把大儿子叫上。
“哎,来了!”大山趿着草鞋从菜地里钻出来,浑身是汗的咧牙笑,“爹,走,我知道哪里有鱼!”
老文头歪了下嘴,“还用你说?老子捞过的鱼比你吃的盐粒子都多。快点,早去早回!”
“知道了知道了。”大山快步跟上。
崔厉见拦不住,也就不拦了。
负手站在那,静静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小道上。看了一会儿,忽觉脚边一重,不出意料,是从下了马车就开始撒欢的小虎仔,铁链都拴不住它。
崔厉看着它短短时间里就已经灰了一层的毛,眼中嫌弃一闪而过。
用脚推开它,皱眉。
小虎仔嗷嗷一下,又扑来。
扑了一下,还撒娇打滚,露出柔软的肚皮。
也是它肚子露出来的那刻,崔厉眉头皱的更深了。他睨着它肚子上乌漆嘛黑一绺一绺的黑泥,目中不快。
蹲下,按着它脖子一压,没好气,“再往泥水里去凑,今夜你便睡笼子。”
说完,嫌弃的朝应恂看一眼,“拎着它去洗洗,擦干净了。”
“是。”
老文头的媳妇林氏听他说要洗他带来的那小老虎,从木盆里抬头,“你要洗它啊?”
才说罢,就冲大山媳妇喊了声,“老大媳妇,给找个瓢来,好让他们舀水。”
“哎!”
苏氏往灶房一钻,就拿了个瓢出来。
“那边就是井,你也看到了。出了院子还有河,去那边洗也行。”苏氏边把瓢给应恂,边说。
应恂点点头,“好。”
连梨想了想,过来,“要不你拎着,我来帮忙淋水罢?”
就他一个人,也不好把小虎仔按在地上控制,他哪里弄得过来。
应恂没答,而是先看了眼陛下。
崔厉颔首,“嗯。”
应恂便把瓢给连梨。
连梨弯着腰,一瓢瓢舀着桶里的井水往小虎仔肚子上泼。小虎仔沾到了水,立刻就甩了下毛,甩的连梨和应恂身上俱是水滴。
连梨赶紧又是几瓢水下来,给它身上彻底打湿。小虎仔成了落汤虎,他不满,边大力抖毛边嗷嗷叫。
应恂按住,就着连梨又淋下来的水使劲搓,小虎仔反抗的更加卖力了,它不停的抖毛,抖的到处都是水。
连梨无奈,“你安分些。”
“嗷嗷嗷!”
“就几瓢水,等会儿就好了,你先消停消停。”
不肯,小虎仔继续不配合。
连梨叹气,手上速度不停。
如此淋了几十瓢,小虎仔总算干净了。
而连梨和应恂,衣裳则变得湿答答。
苏氏见状一笑,“你们湿了,要不干脆就先洗澡罢,锅里正好有热水。”
连梨看了看身上,也是,便冲她笑了笑,道:“好。”
洗完出来,连梨看到老文头和大山也回来了,在他们身边,两条已经剖好洗净的鱼静静在盆里躺着,除此之外,还有一堆莲蓬堆在脚边。
“刚刚路过村长家,村长他们正带着和你们一道来的几位在采莲蓬,他们看到我正好路过,就塞了一些叫我晚上炖着加个菜,饭后也甜甜嘴。”
老文头笑得高兴,但连梨笑不出来,她可知道崔厉是碰不得那东西的,脸色微妙的变了变,目光轻轻望了眼崔厉。
崔厉脸色平静,看着那些莲子倒是什么也没说,手上,也仍然十分有闲心的撸着小虎仔。就是他撸的好像有些大力了,小虎仔四肢乱蹦,嗷了好几声。
还拱着想翻个身,不大想在他怀中待了。
崔厉淡淡瞄它一眼,捏着它后颈皮一掐,小虎仔蔫了。惩治了这小东西,崔厉对上连梨望过来的眼睛。
下颌一抬,稀松平常道:“过来。”
连梨抬步走来,刚走近,还没在他跟前停下呢,忽然见他怀中蔫了的小虎仔翻一个身,可怜兮兮的冲她
嗷几声。
那奶呼呼的嗓音,听得人都要心软。
但还不等连梨做出什么反应呢,崔厉已经一声冷笑,似是不悦,“你这小虎头,是越发忘了谁是你主子了。”
“应恂!”
“哎。”才应,应恂便觉怀中一重,一个小毛团已经掉进了怀里。
他顺手把它压住。
小虎仔不乐意,撕扯他衣袖。
崔厉双手负于背后,看着这边凉凉道,“敢咬,今夜便任由你让应恂揍得鼻青脸肿。”
小虎仔一僵,似乎听懂了,乖乖松了口,还极其通人性的嗷呜一声,可怜兮兮揣起虎爪,一副它听话的模样。
那活宝样,看得连梨一乐,眼睛中笑意溢满。
院中老文头几个也笑了,纷纷夸道:“您这小老虎倒是养得通人性。”
而且,寻常人可不敢养这东西,也养不起。
苏氏几个点头附和,“是啊是啊。”
连梨笑着也要点头,但还没来的及点一点呢,便撞上他不知何时看着她的眼睛,他的目光似乎落在她嘴角弯起的弧度上,轻轻哼了声,“哪门子的通人性,随随便便换个人,就要跟着她跑了。”
老文头摸须笑:“这是它聪明,也知道夫人是您夫人呢。”
连梨眼神飘了下。
这一声夫人,她可当不得。不过是为了夜宿方便他随意给出的借口。
但,这时倒是见他看了她一眼。连梨也看他,而后忽地笑了笑。心知肚明,这仅仅只是因为在人前。
入夜,用过一桌清爽可口的农家晚膳,一盅莲子甜汤被盛上来。
林氏给每人盛了一碗,最后一勺到了碗里时,小盅正好干净。
连梨看了看崔厉跟前那一碗,嘴角一弯,露出个甜甜的笑,“我爱吃甜的,您这份与了我可好?”
崔厉垂眸睨她。
连梨嘴巴努了下,见他不答,似乎已经不乐意,“已许久不叫我吃甜了,您也知道我最是喜欢莲子,没得今日一顿又不让我吃尽兴。”
还不等崔厉说什么,林氏倒是已经先把碗里干干净净的莲子甜汤递过来,她朗声笑,“我这有我这有,荷花池村里就有,夫人您吃我这个,回头我什么时候都能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