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谁能想到,正是康熙此时让十三阿哥去辅佐太子的这一特殊安排,成了他们父子之间最后的深情了。
在太子第一次被废后,十三阿哥也受到了牵连,被康熙所厌弃,骤然失宠,此后十几年间,十三阿哥也将迎来他人生中萧索寒冬,一直到雍正继位后,才算是迎重新来寒冬后的暖春。
最是无情帝王家,其间的痛苦和落差,也只有当事人才感受深刻。
这几年因着十三阿哥在康熙面前受宠,连带着八公主和十公主在后宫都水涨船高,即便安清不派人盯着,也没有人敢再欺负到她们头上。
在他们额娘去世后,这个小小少年便肩负起了长兄如父的职责,他努力在康熙这个皇阿玛面前求表现,又何尝不是为了在后宫中的两个妹妹。
所以,即便是知道历史的走向,安清也没法去干涉十三阿哥的选择,只能任由着他走向自己的路。
每每这个时候,她唯一能劝自己的就是,好在四阿哥继位后,他能重新等来人生的曙光。
苦尽甘来,苦尽甘来啊,可若是有的选,又有谁愿意去吃苦呢,不过都是身不由己罢了。
户部门口。
胤祺过来办些事,忙完后恰好到了放衙的时辰,出门便和四阿哥迎面撞上了,两人一问都是要回府,于是便结伴同行。
只是,两人这边刚来到马车处,便远远瞧着十三阿哥等在了那里。
“十三,过来。”四阿哥冲着他招手道。
十三阿哥随即走了过来,冲着两人喊道:“四哥,五哥。”
胤祺轻点了点头,问道:“你怎么在这里,也是来户部办事?”
十三阿哥摇了摇头,下意识看向四阿哥,“不是,我是来等四哥的。”
四阿哥看着面前这个弟弟,似是猜到了他为何而来,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先上马车吧,今个去我府上用晚膳吧。”
说罢,他又转头看向胤祺,“五弟,你也一起吧,咱们兄弟也好久都没一起吃过饭了。”
胤祺有些迟疑,他见十三这样子便知他定是有事,自己过去怕是会不方便吧。
“四哥,要不下次吧。”
十三阿哥自是看出了他五哥的顾虑,摆了摆手,道:“五哥,没事,你也来吧,弟弟没什么不方便的。”
这些年,四哥和五哥对他一直都很照顾,还有五嫂,额娘去世后,要不是她在宫里顾着八妹和十妹,她们还不知道要受多少委屈呢。
所以,这十三阿哥心里,他们才是他真正愿意亲近的人,特别是四哥,可如今他皇阿玛把他推到太子二哥的身边,十三阿哥总觉得对不住他四哥。
因着此事,他近来一直都不知道要如何面对四哥,今日过来也是找他四哥解释解释,他不想因为此事,和从小就对他好的四哥疏远了,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
胤祺见状,也不好再推辞,便同两人一起上了马车。
这些年,他在兄弟之间,也就和四哥、十三弟走的近一些,因着两人之前在朝堂也不站队,和他们走的近一些倒也无妨。
但如今十三弟被皇阿玛推到了太子一派,日后怕是也要避嫌了。
十三阿哥来时本来都想的好好的,但如今见到人后,却突然不知要说什么了,“四哥,我……”
四阿哥对这个弟弟向来了解,他话虽未说出口,但却也猜到他要说什么了,“十三,你不必有负担,二哥是储君,咱们辅佐他也是应当,皇阿玛的安排总归是没有错的。”
说罢,又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放心吧,咱们兄弟以前如何,日后也不会变。”
只是明面上还是要注意些了,不能再像以前那般亲近了,毕竟要顾及太子的感受,不然他一个太子的人,若是待他四哥比太子亲近,这让太子如何想,又让他皇阿玛如何想。
十三阿哥自是明白这个道理,是啊,对于皇阿玛的安排,他们都拒绝不了。
马车内的气氛有些沉重。
胤祺静静地坐在那里,他第一次深刻意识到一件事,有时候争不争真还由不得他们自己选。
就像十三弟一般,皇阿玛亲手将他推到了太子那边,可又何曾问过他的意见。
或者说,就算是问了,十三弟又可有拒绝的权利呢。
胤祺又不由联想到自己,他皇阿玛目前倒是没有让他搅进这趟浑水的意思,但自打索额图死后,太子已经不再像之前那般由着他保持中立了,好几次都各种明示暗示过他,还有他大哥和八弟,也都从各个方面透露出了拉他过去的意思。
因着他背后的蒙古势力,以及安清那农事学堂和这几年种地一事上的功绩,他们显然已经成了一块让各方都垂涎欲滴的香饽饽,此时再想置身事外,早已不是件容易的事了。
也许真像安清说的那般,在无能为力的情况下,也许离开京城是最好的选择。
晚膳后,安清将小宝哄睡后,便去浴房洗漱了,待她出来,正好撞到了从外面回来的胤祺。
“你喝酒了?”
安清离他近了些,闻到他身上很浓的酒味。
胤祺轻‘嗯’了声:“陪四哥和十三弟喝了些。”
安清知道他今晚是和四阿哥、十三阿哥在一起的事,晚膳前马祥过来禀报过,“那你快去洗洗吧,需要让麦冬帮你煮些醒酒汤吗?”
胤祺摇了摇头,“不用,也没喝多少。”
说罢,他抬脚便向着浴房走去,他知道安清睡觉时不太喜欢闻太重的味道。
安清看他确实也好,并没有醉意,便轻点了点头。
谁知,胤祺走了两步,突然转身看了过来,“你之前说有机会离开京城,那个机会,可是和咱们后院的农庄有关?”
乾清宫内,康熙正同一众官员商议山东大饥之事,众皇子也在其中。
去年山东夏秋之际,全境出现大面积水灾,庄稼全都被淹死,导致山东多地的百姓颗粒无收。
而自古以来,与饥荒相伴生的就是‘人相食’三个字,‘两脚羊’这一词便是灾荒年对人的代称。
前朝远的暂且不说,就从康熙继位后看,基本每隔上几年便会出现一次饥荒,康熙元年的吴川大饥,康熙七年的应山、无极大饥等等,这期间最近最严重的一次饥荒便是康熙三十一年,洪洞、临汾、襄陵、富平、盩厔、泾阳、陕西多地出现大饥。
康熙三十一年的那次大饥,饿殍遍野、民不聊生的场景,朝堂中不少人至今仍历历在目,包括康熙在内。
但从灾情规模和受灾地严重程度来看,这次山东的情况远比康熙三十一年那次要严重的多,当时满朝文武瞬间严阵以待,康熙随即准许山东开仓赈济,更是第一时间命截漕米五十万石,差大臣三路往赈饥民。
那会大家都以为此次山东定是难逃一劫,毕竟,赈灾的米粮有限,撑的了一时,但久了就难说了,可灾荒本就不是一时能解决的了的。
但让众人万万没想到的是,由于前几年在山东、河南等北方地区推广了冬小麦和夏玉米的一年两熟制,使得百姓们手中的余粮丰盈了不少,所以,百姓们靠着手中的余粮和朝廷赈灾的粮食,竟差不多撑过了去年的饥荒,神奇地完成了自救。
这也是康熙以及满朝上下第一次深切地体会到,安清推广的这冬小麦和夏玉米的一年两熟制的重要作用,在关键时刻是真真实实救了无数百姓的命。
但祸不单行,众人还没高兴多久,山东却在今年春夏却仍然阴雨连绵,河决海泛,最让人担心的情况还是出现了,大雨再次引发水灾,山东境内九十四州县再次罹患。
山东接连两年遭受了如此大的天灾,这个时代百姓们都是靠天吃饭,抗风险的能力本就弱,能撑的了一个灾年便已经是极限。
所以,今年山东境内还是大面积爆发了大饥。
山东本就是大清的人口大省,遭遇了如此连年天灾,百姓们哪里还能有活路,皆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只能等待着朝廷的救济。
不错,这几年朝廷确实国库充盈了不少,但应对如此大的灾情,那还是非常吃力的,也撑不了多久。
这会恰好又处于青黄不接之时,地里的粮食还未成熟,各地的余粮经过一年的消耗也都严重不足,康熙在想发设法多处调粮无果后,眼瞧着山东境内即将出现饿殍遍野的情况,蒙古那边却递上了折子,说是有粮可帮助朝廷赈灾。
消息传过来时,不止是康熙,满朝上下无人不震惊于此,要知道早些年蒙古各部可是每年都要上折子求朝廷要救济粮的啊。
虽说最近几年,大家隐约也知道蒙古垦荒农耕之事进行的还算顺利,没想到他们在这时候却发挥了这么大的作用。
“启禀皇上,科左后旗带头运来的第一波救灾粮,已经到达灾区前线,虽大多是番薯,但对灾民而言却也都是救命的粮食,百姓们终于不用再挨饿了。”户部尚书马齐禀报道。
这次灾情面前,蒙古各部中第一个上折子的便是安清的阿爹,他们科左后旗本垦荒耕种面积最大,也最成熟,这两年部落里番薯推广种植基本普及了下来。
再加上,四公主在清水河一带租给他们部落的八千多亩地,这两年也是连年丰收,所以,部落里余粮充足也是正常。
在科左后旗率先表态后,大公主、二公主、三公主以及四公主等人也紧跟其后,代表其所在部落递了折子过来,表示可以运出一部分余粮赈灾。
再然后,蒙古其他各部也纷纷响应了起来,毕竟这几年,康熙让安清的二哥等人在蒙古各部鼓励垦荒之事,也都有了一定的成果,再加上番薯高产,他们虽没有科左后旗余粮这般充足,但也还是有结余的,拿出一部分帮助赈灾倒也是有能力的。
康熙听闻灾情稳定下来后,轻吐出来口浊气,这些日子悬挂在心头的大事总算能落地了。
此次山东大饥,他是真的没料到最后竟然是从蒙古各部调度赈灾,心中对此次起到带头作用的科左后旗及岱布父子也越发满意了起来。
但不管是康熙,还是满朝官员,他们也都是知道,这次蒙古之所以能在如此关键时刻伸出援手,归根到底还是在安清的身上。
是她搞出了番薯藤种冬藏技术,让蒙古各部近几年可以推广开这种高产农作物。
还有之前各地调度余粮时,他们也明显发现,因为安清这些年在种地上各种功绩,也实实在在让各地收成增加了不少,这要是换做早些年,朝廷可拿不出这么多赈灾粮。
若说之前大家都没什么具体的实感,但此次却清楚地认识到了,安清这些年到底零零散散拼凑在一起做了多大的事,她影响到了千千万万的百姓,也在无形中巩固了大清的根基。
晚上放衙后,胤祺回到府邸,第一时间便把山东灾情之事告知了安清,他知道她这些日子一直都在关注着前线的灾情。
听到科左后旗的第一波救济粮已经运到灾情前线时,安清发自内心地笑了出来。
到了就好,有了粮食百姓们就不会挨饿了。
胤祺看她这样子,也忍不住跟着扬了扬嘴角,“就这么高兴啊。”
安清使劲点了点头:“对啊,当然高兴了,就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
对清朝灾荒史稍有了解的都知道,康熙四十二年至康熙四十三年期间,山东是全国灾情最严重的地区,旱涝迭加,出现大饥,史称“山左奇荒”。
“人相食,民生大半,至食屋草。”
安清当时看到史书上这短短几行字,眼前出现的却是百姓们食不果腹的场景,十月秋方尽,农家已绝食,能在这种大灾之年撑下来的,少之又少。
人最怕的就是天灾人祸,人祸还尚可想发设法避免,但在天灾面前,人却无能无力,唯一能做的就是做好灾后救灾的各项事宜。
这几年,安清一直都有在默默筹划,她虽不知道自己能有多大的能力,但还是想为这些灾情中的百姓们稍稍谋出一条生路来。
所以,她推广冬小麦和夏玉米一年两熟制,山东向来是种植小麦的大省,这种一年两熟的法子是让他们余粮充盈最快的法子。
还有在蒙古各部推广番薯种植,也是想着在改善当地牧民生存条件之余,也能在关键时候给灾区伸出一些援手,毕竟,蒙古地区普遍还算是风调雨顺,没什么山东这种连年大灾的情况。
她之前做的所有努力,在这次发挥了最大的作用,作为一个农学人,她在此刻觉得无比的自豪,也前所未有的满足。
胤祺静静地看着烛光下人儿,心里也忍不住为安清骄傲。
她何止是了不起啊,这些年来,她踏实做的每一件事,在这一刻却显现出这么直观。
尤记得在江宁府那次,她面带期待地说想让更多人能吃饱饭,能活下去,如今她却是真的做到了,她让此次山东饥荒中无数百姓活了下来。
这是何等了不起之事。
安清高兴一番后,突然想起了正事,问道:“对了,你打算什么时候请皇阿玛来咱们府里啊,折子可写好了?”
胤祺回道:“我想着过几日就去说,山东灾情如今也暂时控制住了,皇阿玛想必也有这个心情。”
安清点了点头,说道:“我今个进宫也同皇玛嬷和额娘说了,她们说支持咱们的决定,皇玛嬷还说了,若是需要她同皇阿玛开口,你尽管去同她讲。”
说罢,她似是想起了什么,“按照时间看,我二哥的折子应该也递到皇阿玛那里了。”
胤祺轻‘嗯’了声,“那咱们先等着吧,若无意外,皇阿玛定会先召见你。”
安清也这么觉得,但还是有些不太确定,“你觉得皇阿玛能同意吗?”
胤祺沉思了一瞬,回道:“经历过此次山东大饥之事,我想皇阿玛应该也意识到了蒙古各部及东北地区的重要性,很大可能会同意的。”
安清听他这话,瞬间放心了不少。
如今京城是多事之秋,她和胤祺之前也达成了一致意见,决定暂时避出京城去,但如今最大的问题就是,康熙是否会同意。
按照安清的打算,她是想去东北奉天省筹设一个大型的农事试验场,那里地大物博,如今尚未开垦耕种的土地很多,是一个非常不错的选择。
对如今的大清而言,兴办农业教育和筹设农事试验场对改进农业条件这块还是很必要的,这几年农事学堂已经算是上了轨道,安清也有意识培养了几位农政司的官员,编写了一些基础的农学书籍,接下来由他们来授课也已经基本没有问题了。
毕竟,农事学堂一开始的定位就是科学种田农事速成班,不涉及科研这块,那些基本知识都是现成的,也没什么难度。
至于筹设农事试验场这事,她是准备从各地引进栽培各种农作物,从而在种植的过程中进行改良品种,推广反复试验后,再推广给普通百姓,这也是推动农业发展很重要的一步。
而她后罩房的那农庄,就是这农事试验场的缩小版,这次邀请康熙来农庄参观,也是想着好说服他。
当然,为了能更好地说服康熙,她也加大了筹码,让她二哥给康熙递了份折子,讲明了下蒙古各部盐渍化的土地占比,她过去也能顺带着帮着治理一下这方面的问题。
只是康熙这两年显然比之前敏感多疑了不少,他又向来忌惮胤祺同蒙古各部接触颇深,所以,他们这次是否能达成目的,还尚且是一个未知数。
接下来,难免要少不了一通博弈了。
第117章 五福晋117
此次山东救灾之事,让康熙和满朝文武清晰认识到了垦荒开发和土地利用率的重要性,尤其是北方地区。
南方在历朝历代都是天下闻名粮仓的存在,那里土地相对肥沃,水源充沛,气候条件也适宜种地,但有一个问题是,南方虽然耕地相对较多,但人口密集度也高,人均粮食产量也堪堪够百姓们糊口而已,别说出现像山东这种大灾,小灾都根本无法自顾。
康熙看着户部最新提交上来的新增人口与耕地统计的数据,眉头紧皱,人地矛盾如今又严重了不少,若是再任其发展下去,定会成为朝廷的隐患。
他放下手中的奏折,看着下首的一众大臣,问道:“你们对此都有什么想法?”
众大臣面面相觑,显然一时之间谁也没有好的法子。
康熙看向下首的张廷玉,直接点名道:“张廷玉,你在农事学堂也待了好几年了,你先来说说吧。”
张廷玉闻言,忙拱手回道:“回禀皇上,微臣惭愧,学艺不精,只算是有些拙见,不知能否可行。
康熙摆了摆手,说道:“无妨,说来听听便是。”
张廷玉组织了下语言,开口道:“南方的土地既然开发的差不多了,那也只有在土地利用率上下功夫了,但南方地区和北方不同,南方因气候温暖和生长季节长的原因,多熟制复种模式也早已经发展很成熟了,这一点想必户部和农政司的同僚都很清楚。”
朝堂上不少大臣都下意识跟着点了点头,这里不止是户部和农政司的人,还有一些去南方外放任职过的官员,都曾身为一方父母官,对这些自然也都有所了解的。
在南方双稻一年两熟的种植模式在前朝就已经很普遍了,部分地区比如像广东、福建等地还形成了麦、稻、稻,或油菜、稻、麦的三熟制,复种指数可谓是大为提高。
这也是南方地区向来富硕的原因。
只是,旁边一位大臣不解地问道:“张大人这话是何意,南方土地利用率既然已如此之高,哪里还有提高的余地,又谈何在这方面下功夫呢?”
众人也纷纷点头附和,康熙也不由看了过来。
张廷玉在满朝文武质疑的目光中,不慌不忙地讲道:“方才咱们说的这些都是指南方的传统农业区,但据微臣所知,南方还有不少的山区、半山区或丘陵地区土地贫瘠的地区,这些地方也是可以利用起来的,微臣记得之前五福晋在课堂曾提过一个理念,叫‘杂粮南传’。”
“像玉米和番薯这种杂粮,种植时对土地要求没这么高,而且产量又不低,倒是可以暂时缓解民食的问题。”
这话一落,众人不由也思考了起来,特别经历过此次山东灾情,大家对玉米和番薯能活命之事算是有了深刻的认知,南方那些山区土地本来就不适合种水稻和小麦,若是用来种植这对土地没这么高的‘杂粮’,倒也不失为一个好的法子。
张廷玉见众人理解了,也没再多说什么,而是话锋一转道:“至于北方的土地,据微臣所知,黑龙江军屯田的产量并不是很可观,微臣觉得倒是可以从这一块好好发发力。”
康熙听到这话,下意识抬头看了张廷玉一眼。
黑龙江寒地黑土,滋养天成,目前是以八旗官兵为主的官庄旗地、官田为主要形式进行屯田开垦。
但由于当地地寒霜早,霜冻灾害等情况较为常见,再加之当地的农耕技术比较落后,官兵也不谙耕种之事,所以,屯田开垦根本满足不了基本需求,大部分军粮仍需由盛京、吉林远道运送而来。
但那里土地如此广阔,若是能充分地利用起来,前景确实很是乐观,旁的先不说,若是能实现自给自足,至少盛京、吉林等地就不用再给其供应军粮了。
可现下最重要的问题是,当地情况比较复杂棘手,像‘地寒霜早,霜冻灾害’这些情况,现下根本就没有很好的应对之策,那谈何提高当地的农作物产量。
康熙沉思片刻,问道:“你既已提出,可是有什么法子?”
张廷玉摇了摇头:“回禀皇上,微臣有愧,这些前朝并没有先例,微臣在种地一事上也只是学了些皮毛,像这种需深度探索钻研之事,更是做不来,也没这方面天赋。”
至于谁有这方面天赋,那则不言而喻了,满朝文武脑子里都同时闪过了一个人,五福晋!
像这种需开辟农业先河之事,若说真有人能做成,想必也只有她了吧。
这点旁人都能想到,康熙自是也不例外,他不由又想到胤祺昨个递上来的折子,心里越发不确定了起来。
朝会结束后,康熙单独留下了李光地、张英和马齐几位大臣,商议政事。
他也没兜圈子,直接把从蒙古那边递来的折子拿出来,让他们轮番传阅着看。
这折子是安清的二哥色布腾多尔济递上来的,近几年来,他们在蒙古各部之间穿梭,在蒙古各地传授农耕之事基本完成了,他这次上折子是想请命,去尝试治理前些年因蒙古各部垦荒不当造成的草场生态退化问题,其中最为严重的便是草原盐渍化。
农是国之根本,若说之前人多地少,对劣质土地的开发和改良没有紧迫感,但随着这几年人口越来越多,荒地也多已被复垦,那改善劣质土地确实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要知道这盐渍化可不止漠南蒙古那边有,漠北和漠西也存在这种情况,另外,像河南豫东地区、黄河中下游地区以及东北多地,也有因盐渍化、盐碱化等劣质土地。
若是真能有法子改善,这对大清而言绝对是百利而无一害之事。
但色布腾多尔济折子中也提到了,他们目前对这种情况毫无头绪,需要朝廷派适合的农耕专业人员给予帮助。
至于这个适合的农耕专业人员是谁,心里也有了谱。
康熙见三人看完折子后,他也没着急开口,而是让梁九功把另一份折子递了过去。
而这个折子就是胤祺昨个递上来的,提出想去奉天府筹建农事试验场一事,另外还附带了一份关于农事试验场的规划书。
这份规划书条理清晰,几人看完便基本就明白的差不多了。
“你们看完这两份折子,有什么看法吗?”康熙问。
李光地、张英和马齐三人对视了一眼,一时之间,谁也没先开口。
几人都不傻,自是看出了五贝勒这是要出京啊,只是还不知道康熙是什么态度,贸然开口显然不是什么好事。
但康熙却似是和三人杠上了,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们。
李光地沉吟片刻,率先上前一步,拱手回道:“回禀皇上,微臣觉得此事可行,五贝勒和五福晋心怀百姓,乃是大清和百姓之福。”
康熙愣了下,他以为最先开口的是张英或马齐,但却怎么也没想到是一向滑不溜手的李光地。
再者,李光地刚调回京城不久,他和老五应该也没什么交集才是,怎的突然帮他说话了?
面对康熙的,李光地却神色坦荡清明:“微臣不敢欺瞒,这些年微臣负责治理黄河,看到过太多百姓因天灾流离失所,食不果腹的情况……”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瞬间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
抛开一切来说,不管是盐渍地的治理,还是军屯田和那个农事试验场,这些差事若是真的能办好,哪怕办好一件,于大清和百姓都是万幸之事。
这次山东大饥就是个现成的例子。
张英和马齐见状,也纷纷直言不讳地表达了自己看法。
两人之前因着自家儿子是安清农事学堂的学生,本来还不好这么直白地表达支持,多少要避些嫌,但如今被李光地起了这么个调子,他们倒是没什么不好说的,于是开始从不同角度表达自己支持的理由。
几人离开后,康熙坐在龙椅上沉思了好久,才吩咐人去传五贝勒过来。
胤祺从宫里赶回来时,天色已经黑了。
安清这边刚让人摆好膳,见他进来后,不由问了句,“今个怎的这么晚,是衙门有什么急事吗?”
胤祺怔怔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安清神色不由一紧,“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胤祺见她误会了,忙回道:“没事,别担心,就是皇阿玛方才召见我,他同意咱们去奉天府建农事试验场的事了。”
这话一出换安清懵了,她不由“啊”了一声,“成、成了?”
这么突然的吗?!
不是,她本来都做好严阵以待,等着康熙召见她,和他博弈一番呢,谁知他这么容易就松口了。
还有,康熙还没来他们府上的农庄参观呢呀!
“为什么啊?”安清还是一脸的不可思议。
胤祺沉吟了一瞬,说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皇阿玛在召见我之前,召见了李光地、张英以及马齐三位大人。”
虽然不确定他们说了什么,但胤祺估摸着他皇阿玛突然松口,十有八九与他们有关,毕竟,在此之前他递了折子上去,他皇阿玛的态度明显还是迟疑的。
安清愣了下,李光地、张英和马齐三人,如今在朝堂中都身居高位,而且向来不牵扯到党派之争的事中,算是康熙现下比较信任的朝臣了。
但他们为什么要帮着她和胤祺啊,胤祺毕竟是个皇子,他们难道不怕康熙疑心他们站队皇子?
胤祺看了安清一眼,他倒是隐约猜出了些缘由。
这些年因着安清在农事上做出的成绩,朝堂上不少官员对她都是很有好感的,特别是这次山东大饥一事上展现的淋漓尽致。
再者说,这几年众人也能多多少少看出来,她做这些为的从不是私心,而是一心为了百姓生计,像她这种纯善之人,别说是朝臣了,就连他们兄弟间,不少人对她都很敬佩。
就连他向来寡言的四哥,都不止一次在他面前表示,说安清是这世间难得有大才,且胸有大义的女子。
想必李光地等人也是因为这个缘由吧,胤祺想。
不得不说,胤祺确实猜对了一部分,不管是李光地,还是张英和马齐,他们能在这时候挺身而出,真的是不为旁的,只因为官者,最初心里都是有着一份为解民之疾苦之心。
从某些角度上来看,康熙亦是。
他身为一个帝王的疑心让他不放心老五去那边,但他心底又有个声音告诉自己,于百姓于大清社稷,都应该让他们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