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牧医by轻侯
轻侯  发于:2024年08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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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真好,林同志怎么这么好……
坐在林雪君另一边的女孩托娅,轻轻将手搭在了林雪君膝上,在林雪君笑着握住她手时,抿着唇,鼓起勇气也反握住了林雪君的手掌。
【??作者有话说】
【晚上21点还有更新,新月冲榜,狂求大量营养液呀~】
【小剧场】
王建国听了林雪君关于牛粪的介绍后,忍不住一直用力嗅牛粪燃烧后的烟气,嗅到简直有点咳嗽。
穆俊卿:牛粪虽好,也不要贪杯。
【社员们分享的小故事皆为真人真事改编。】
【北京黑猪是五十年代末、六十年代初直到82年品种验收经历了20余年艰苦奋斗优化出来的品种。这个时代还属于优化进行时,有只能在北方区域养殖,加上饲养周期长、价格昂贵等缺点。】

第96章 草原的风吹进首都【3更】
茫然迷雾被唱散,朗朗夜空,群星闪烁。没有云遮蔽,也没有月争辉。
草原仲夏夜的风拂过整片绿意盎然的草场, 那些成为点缀的总是小小一朵的各种野花摇摇摆摆,仿佛细茎已快支撑不住沉甸甸的小花苞。
花粉在摇摆间无声息地飘向远处,寻找大自然为它安排的落点, 完成它繁衍生息的小小使命。
中年人和老人们围在篝火边不断不断地煮茶, 赵得胜将小狼沃勒的粪便丢在棚圈外围,驱赶那些夜晚悄悄靠近、觊觎牛羊的野兽。
托娅跳累了骑马舞,寻到没有牛粪和人类踩踏痕迹的区域,躺下后伸展开手臂。力沉丹田,平摊着长声歌唱:
“高举金杯把赞歌唱, 美酒飘香, 鲜花怒放……
“歌声飞出我的胸膛,
“英雄的祖国屹立在东方……”
林雪君捏着一杯奶茶坐到托娅身边, 听她唱歌。
原本坐在篝火边的年轻人, 好几个都注意到托娅和林雪君的离开。
穆俊卿捏着奶茶碗,心不在焉地时时偷看林雪君, 却有点不好意思直白地走过去。
另一边席地而坐的塔米尔忽然撑膝起立,拍拍屁股便大步走向林雪君,几乎是挨着她坐下。
林雪君正听托娅唱歌, 并没注意到塔米尔的靠近。
阿木古楞目光扫见年轻人们凑到光照不见的地方纳凉, 也丢下正话当年的大队长,行到林雪君身边, 坐在了她另一侧。
衣秀玉见到了,便也去凑热闹,奈何林雪君身边的位置已被占,只好坐到塔米尔另一边。
接着, 壮小伙昭那木日等几位年轻牧民依次转移过去。
小糖豆颠颠凑到林雪君脚边时, 王建国几人也抬了屁股。到这时, 随过去的穆俊卿已经找不到令他心动的好位置了。
“……像初升的太阳光芒万丈……”昭那木日也会唱这首歌。
“……赞美中华的崛起和希望……”塔米尔也会唱。
“啊嗬咿啊嗬咿啊嗬咿……”阿木古楞也会唱。
托娅随性唱起的歌,忽然就成了大合唱。
蒙古族年轻人们唱得悠长,仿佛是历经沧桑的感慨。有时轻轻地和,又像是对如今生活的叹诵。
几位知青们加入后,歌曲却变得高亢起来,有时甚至像呐喊,似喝问。
又变成一种强力的、深沉的激励和回答。
一些不足言说的茫然迷雾被唱散,朗朗夜空,群星闪烁。没有云遮蔽,也没有月争辉。
它们可真亮啊,每一颗都在发光。
衣秀玉忽然有些想哭,大概是想家。
渐渐的,知青们的声调也低缓下来,也便悠长。
大家都躺下来,望着浓郁墨蓝的夜幕,盯住某一颗或大或小的闪烁星星,一边唱,一边陷入自己的思索。
林雪君从怀里掏出口琴,轻轻吹奏,慢慢跟上了大家重复了一遍又一遍的合唱。
年轻人们不由自主降低了音量,侧耳听她口琴发出的独特奏响。在草原上,想听到这样的声音并不容易,这也成了他们孤独的日常中难得的趣味变调。
远处的牛羊好像也在听,随着音乐偶尔低鸣。
青草和野花好像也在听,随风舞蹈。
远处篝火边,收购员刘树林身边的徒弟王鹏终于也坐不住了,起身猫腰走向年轻人的群落。
刘树林看着徒弟坐在夜空下的模糊背影,转头低声对大队长王小磊道:
“你们这边真好。”
王小磊目光也转向远离了篝火光芒,置身在莽莽夜色下,被黑暗勾勒得朦胧的年轻人们。
倾听晚风送来的《赞歌》,朝着刘树林点了点头。
王小磊知道的,孩子们都很好。
在这远离家乡的艰苦边疆草野,不知未来在何方的年轻人们都尽力了。
他们真的很好。
草原上两名收购员看着第七生产队的年轻人们白天撸着袖子干活,晚上围着篝火唱歌跳舞。跟着吃羊肉、吃猪肉、喝奶茶、吃奶豆腐,渐渐甚至不想走了。
人都愿意跟有趣的人群一起生活,收购员们也不例外。
可一头头的羊和骆驼被剪掉毛,凉爽地奔向草场,收购员们来时的马车堆上更多羊毛驼毛布袋,他们离开的时间也无法再拖后。
下面还有好多生产队要去,眼看着夏天越来越热,必须立即启程了。
送别时,林雪君反复叮咛,每到一个牧场,都一定要洗衣服洗澡,至少要洗手洗靴子……
刘树林和王鹏不断应允,大声表态绝对配合做好防疫,这才被放行。
马车咕噜噜离开好几米,刘树林还在回头跟林雪君喊话:“你就放心吧,小小年纪怎么就这么啰嗦。”
“牛命关天嘛!”林雪君也笑着大声喊回去。
“知道了知道了,受你监督好吧,绝对配合防疫。”刘树林哈哈大笑着摆手,终于驾着马车去往第八生产队。
塔米尔站在林雪君身边,一起望着那驾马车渐行渐远,他们还没有回夏牧场,却在此刻也提前体会到了离愁。
临时驻地上剩下的不过是些给牛和马做驱虫的工作,明天说不定就做完了,到时便也到了他要离开的时刻。
转头望一眼林雪君,见她笑吟吟远眺,似乎并未染上离愁。
塔米尔唉声叹气,真是苦不堪言,苦不堪言哇。
在剪羊毛节接近尾声,翠姐、昭那木日几人拿到大队长准备的‘突出劳动奖品’时,太阳越来越火热的北京城内,一篇‘描绘大山春天、边疆小驻地被建设得一天比一天好’的充满成就感和希望的、奋进又温馨的文章,刊登在了《首都早报》第3版。
图文结合,整整占了半个版面。
大标题选用的是手写书法大字,挥洒间仿佛只看那些撇捺勾划,就能感受到文章所传达出的热情:
《大队建得欢乐生产搞得红火》——内蒙古呼伦贝尔 呼色赫公社第七生产大队牧区见闻社员林雪君。
笨拙的公交车晃晃悠悠驶过马路,几辆自行车超过公交,在转过弯时险些与几个一边走路一边看报的年轻人碰上。
“干嘛呢?”
“劳驾,看路哇,真让人搓火儿。”
受了训斥,年轻人才恍然停步,她们一抖报纸,正看的版面上刊登的正是林雪君的文章。
一位青年骑着大自行车一转弯从她们身边擦过,骑向边上的机关单位,他单手握着车把,另一边腋下夹的除了方方正正的旧布公文包,还有份报纸,折页露在外头的也正是登载林雪君文章的第3版面。
自行车拐进单位大楼前,随便找了个地方将自行车一停,便往里面跑。
门口遇到的人跟他打招呼,他只草草回应便擦肩奔过,直朝着楼梯上去右拐的办公室去了。
“遇着啥事儿了?跑这么急呢。”
“好悬撞着我。”
同事们抬头望,只瞧见他闪进办公室旧木门的背影。
文书办公室里,大家倒了热水都整理起自己今天要读的文件、做的文书工作。
瞧见人冲进来,坐在靠窗位置、被一堆文件遮住下半张脸的李明芬抬起头,笑问:“小唐什么事儿啊?这跑得喘的。”
“李姐,这儿啊就找你呢。你快给看看,这是不是你家小梅。”小唐赶到李明芬桌前讲报纸拍在对方面前,便双手撑了桌子歇气儿。
“什么啊?”办公室里其他同事纷纷端着茶杯或自己正看着的文件挤过来,探头探脑地往李明芬捏着的报纸上看。
文书里最年轻的小钱站到李明芬左后方,抻长了脖子、歪着脑袋就着李姐的手读报。
“这画得真好啊,好像在林间小屋里给狗动手术呢。
“这幅好像是在草原上采什么呢?
“真漂亮,跟联欢会似的,好像画的都是一个人嘛,扎着俩麻花辫,像是位女牧民。”
小钱本来以为正读报的李明芬或者已经知道报纸内容的小唐会回答她猜得对不对,哪知道两个人竟都盯住了报纸,谁也没搭腔。
小钱戳了戳鼻梁上的眼镜,摸了把自己的麻花辫,凑头读起文字来。
看过标题和名字,便忽然瞪圆眼睛,方才小唐说什么来着?
她转头看向办公室里围过来的其他同事,不敢置信地低声问:“李姐闺女不就是去的牧区当知青支边吗?
“就是叫林雪君的对不对?
“她去的是不是这个呼色赫公社啊?”
其他人都摇头,谁也没记住那个公社的名字。
李明芬却霍地抬起头,双眼红润润,激动地道:“就是呼色赫公社!就是小梅!”
说罢,她一手将报纸压按在桌上,右手捞过办公桌上的老电话,话筒往脖子下一夹,拨开电话线,手指头便一圈一圈地拨起号来。
身边同事们逐渐热烈起来的讨论声她完全听不到了,待电话被接通的瞬间,她当即急道:
“找林书记!”
1分钟后,电话对面传来丈夫的声音,李明芬立即声音哽咽,却带着笑意地道:
“老林,小梅的文章登报了,就登在咱们《首都早报》上,第3版,写得……写得真好……”
她真想不到,自己生出来的那个小姑娘,如今长大了,出息了,竟写出这么好的文章来了。
“老林,你快看看。”
几分钟后,老林书记拿到《首都早报》,找到了落款为‘林雪君’的文章。
他一直想让儿子从部队回来后去看看女儿,偏偏儿子被部队派去帮农民种地,可能要等秋收后才回京,想让儿子亲自去看看小梅的事情只能一拖再拖,倒是小梅的信和好消息一件又一件地传递了过来。
他捧着报纸,手指轻轻拂过‘林雪君’这个名字,当年老爷子专门找人给起的。
【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忽然一夜清香发,散作乾坤万里春。】……
家里人总是叫她‘小梅’,仅仅用毛笔在新学期包好的书皮上帮她写上名字时,才会随着笔划不由自主默念‘林雪君’三个字。
生活中却少有用这三个字喊小梅的时候,如今……
如今这三个字用标准的印刷体印在首都的大报纸上,占了第3版大半版面。
回想过去大半年,这孩子刚提议要去边疆支援时热血沸腾的样子,后来她初抵呼色赫写信求救想回北京。又一阵子后她尝试融入生产队,写信请家里人不必担心,说生产队的人对她都很好,一起去的知青们也都是志同道合的好同志。
现在,她写的文章竟悄悄登上家乡的早报,默默给了家人一个好大的惊喜。
这孩子……哈哈,这孩子!
当林父激动地站在办公桌前俯首认真阅读起女儿的文章时,首都街头巷尾许多买到报纸的年轻人也在阅读,或与身边同龄人讨论着这篇文章。
也有的捧着报纸,读了一遍又一遍,渐渐沉入林雪君所描绘的场景和劳作中去,隐隐约约间,他们仿佛找到了在城市中一直未能寻找到的答案。
在这篇文章里,她描绘了边疆的夏天,草原上遍开的野花,兴安岭森林里美味的野果子、榛蘑和采不完的草药。
社员们开荒耕种出来的新田地,肥沃的黑土地包裹住种子,将绿苗送出地面,滋养它朝着太阳蓬勃生长。
知青们锯木头做房梁,脱大坯、垒大墙,热火朝天地干着东北民间‘四大累活’之首的两项。每天都觉得干不下去了,第二天却又准时站在太阳下挥汗如雨。
这里的土坯房要自己建,院子要自己围,想吃鸡蛋要从小母鸡崽开始养。挤牛奶、放牧、耕种、上山采野菜野果子……一睁眼尽是看不完的活。
可大队一天天变好着,路铺平了,土坯房变多了,种的韭菜马上就可以吃了,小鸡小鸭每天都嘎嘎喳喳叫,追着你讨饭吃……等到了秋天,牛羊会肥,养壮的马儿会送进军队做军马、送到农区做工作马、送去全国各地做骑乘马。山坡上的庄稼会丰收,长大的小母鸡会下第一颗蛋……
【……我们在发展,我们的确是祖国的希望,是祖国的大树,是祖国的未来。
……我们不曾辜负春光,不曾辜负这一趟远行,不曾辜负青春热血,和那时许下的诺言。
……草原需要兽医,需要卫生员,需要会种地的人,需要知识,需要各行各业的有志青年,需要不怕辛苦、有梦想的建设者……】
捏着报纸、喝着豆汁儿的年轻人从沙发上站起来,誓要背上书本和自己的理想,坐北上的列车,去极美丽但尚有些荒凉,漫山遍野是黄金,需要勤劳双手来挖掘的富饶边疆。

许多人在谈及自己的梦想和事业时,会露出这样的笑容,像个孩子。
剪羊毛节总有结束的时候, 游牧的队伍要回到他们的夏牧场,其他社员们也要折返大队驻地了。
年长的人们早已习惯了分别,简叙几句便牵马启程。年轻人们却还满腔情感地聚在一团, 品味着永远也讲不完的天马行空和友谊。
教会林雪君跳一曲简单的蒙古族舞蹈, 又跟林雪君学会用口琴吹《赞歌》的托娅好不舍得啊,她拉着林雪君的手,低头问:
“你的鞋子怎么每一只前头都有一个黑点点?”
“我的大母脚趾头长得翘,指甲硬,会把袜子顶破。这双布鞋还是萨仁阿妈临时给我缝的呢, 也快被顶出两个洞了。”
林雪君扭了扭脚, 到时候补两个花补丁, 一定很有趣。
“你没有透气的薄皮靴子吗?”托娅跺了跺自己脚上穿的新靴子。
今年她的所有旧靴子都穿不进去了, 额吉(母亲)只好给她做了一双新的。来参加剪羊毛节, 每个人都穿上了自己最体面的衣裳,她便也穿上了这双新靴子。
“暂时还没有, 以后如果能碰上,就买一双。要自己缝的话,得慢慢攒材料。”林雪君笑着更用力地翘起两个大拇脚趾, 将布鞋前头那两个被磨薄后显出的深色圈圈高高顶起。
“再顶就要破了。”托娅吓得忙让她将大母脚趾头收回去。
林雪君哈哈一笑, 把脚趾往下抠抠,不再让指甲磨鞋面, 改磨鞋底去了。
塔米尔将昭那木日和托娅的马一齐牵来,托娅牵过自己的红花马,转头看看林雪君。她抿了抿唇,忽然低头拽掉了自己一双靴子, 转手丢在林雪君脚边。不等其他人反应, 只穿了袜子的左脚在马镫上一撑, 翻身上马,呼喝一声,便纵马奔远了。
“哎——”林雪君惊得瞪圆了眼睛,抬步便追。跑了两步意识到自己根本跑不过马,回头想找苏木,却见膘肥体壮的大黑马正在十几步外悠哉地吃草呢。
追不上了。
跑去牵过苏木,林雪君才想骑上去,远处传来托娅大声的呼喝声:
“我们的脚一样大,靴子送你。冬天你再送我一双暖和的新靴子。”
林雪君拽着缰绳,看着托娅的背影,好长时间没动一下。
托娅只有这一双鞋,是她盼星星盼月亮盼了好多年才得到的。
林雪君快要看不清托娅的背影了,那洒然的背影越来越远了。
尽管林雪君他们所在的地方天晴着,远处却在下雨。远眺可以瞧见大片雨云笼罩着那边的草场,阴着天,灰蒙蒙地起了雨雾,电闪雷鸣。
而在雨云刚走过的草场上,雾气半明半暗,阳光穿过渐消的雨雾,挂起一道完整的半弧形彩虹。
塔米尔站在林雪君面前,想讲的话很多,又觉道别的时间有限,不知该选哪句来说。
林雪君忽然指着远处天际,笑着对他说:“看!彩虹!”
彩虹在下着大雨的灰色区域后悬挂,是‘风雨过后见彩虹’的全景展示——
开阔的、茫茫的大草原上,游过的雨云正朝另一片区域泼洒,同一片天地之间,彩虹也在那里。
塔米尔盯着彩虹看了好一会儿,觉得美,一些心情好像也被美景治愈,被美景平复。
好像说哪句话都可以了,不需要多纠结。
转过头,他想开口了,却见林雪君已经骑着苏木,追队离开一公里多远,背影都快看不清了。
他愤愤地瞪视,视野中变得小小的她回首朝这边摆臂挥别。
大骗子!
草原上的雨像个老妖婆,卷着黑色的斗篷,在北边穷追不舍。
大队长带着个小同志骑着快马往场部赶,眼看着后面的雨下得冒烟,被风吹得往他们这边来,怕马受惊,怕被雨拦住不好赶路,他们不得不快马加鞭。
好在抵达场部的时候,骏马的速度一直快过雨云,直到将马送入场部一个马棚里,雨才瓢泼下到头顶。
大队长心里揣着事儿,随便借了把旧伞,便往社长办公室赶。
偏偏陈社长赶去公社新辟出来的农场指导工作,秘书员认识王小磊,曾经还跟着陈社长一起去第七生产队跟林雪君同志学习牧区针对兽病的预防工作表格,是以主动过来招呼王小磊,问要不要下次再来还是怎样。
王小磊担心自己下次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便留了张长信给陈社长,细细阐述了林雪君针对剪羊毛活动可能导致羊类传染病传播的忧心,以及林雪君关于牧区防疫的一些想法和疑问。
与秘书员道别,王小磊带着同样饥肠辘辘的随行社员准备找个小食堂吃饭,忽然听到哗啦啦雨声中,广播站仍在念诵的文章:
“……领袖说我们的干部要有工作能力,富于牺牲精神,忠心耿耿地为民族、为阶级、为党而工作。我们的王大队长就是这样的领导干部,他……
“……他住的土坯房比给我们知青分配的瓦房还小,穿的衣服比最艰难的社员穿的还旧。他没有自己的孩子,便将大队里的孩子都当成了自己的孩子。
“在冬天失去父母的小男孩,已经在他家里过了13个新年,每年都是不会讲话的萨仁阿妈给他纳鞋底、做棉鞋。
“所有人都说大队长脾气爆,我猜可能是因为他的心太火热了,在他熊熊燃烧自己,没有私心,只有公心地奉献自己的能量时,不小心烧得太滚烫了吧……”
雨下得好大,无数大雨点拍打世界,各种响声在耳边爆炸。
王小磊想要听得更清楚些,不由自主向房檐下传播声音的大喇叭靠近。
随行的年轻社员忙抓住大队长的袖子将他扽回来。
“写的好像是你诶,大队长。”听到萨仁阿妈后,年轻社员忽然反应过来,转头惊喜地道。
他兴奋地又叽叽喳喳了好几句,身边的王小磊却一直没给他任何回应。
当一字一句听到最后,广播员念出投稿者是第七生产队的社员林雪君时,年轻人再也抑不住自己了,他啊啊叫着去抓大队长的手臂,口中直嚷嚷:
“是林同志,说的就是你,就是你——”
大雨还在下,哗啦啦。
响雷闪电不停震慑人的耳朵和眼睛,有社员从某个土坯房里跑出来赶向另一个土坯房,雷声响一下,他不由自主打个哆嗦,只跑过不足100米的路,身上的汗衫就完全被淋透。
站在王小磊身边的年轻社员疑惑地转头,发现王小磊仍沉默地面朝着大雨,一动不动。最爱唠嗑的人,怎么不搭他的话呢?
他们可是听到了林同志写的文章诶,还是描写王小磊这个公社好干部的诶!
今天的大队长怎么就这么沉默呢?
呼伦贝尔的夏季很短,寒冬却很长,长到12个月几乎9个月的冬天。
不止生活在这里的人类在为漫长的冬天做准备,各种小动物们也如此。
熊瞎子睡了一冬,醒来后的每一天几乎都在吃吃吃,它们的熊生只有两件事:冬眠,准备冬眠(储冬膘)。
松鼠们每天除了寻找当天吃的东西外,还要找一些留给冬天吃的适合存放的坚果,埋藏在它认为其他动物偷不走的绝对隐秘的地方,以备冬天时挖出来时——尽管它自己也常常忘记这个隐秘的地方到底在哪儿来着。
人类比较麻烦的是,他们除了要给自己种植冬储食物,还要给牛羊牲畜准备。
第七生产大队的社员们从剪羊毛节回来后,又将镰刀往后腰一插,集结了去草场上割高草。
为了在短暂夏季里快速播撒种子的植物们,也在快速地长高。社员们现在割一茬,从现在到冬天之间的时间里,足够植物们再长回来,还能再割一茬,到时候晒干堆成草卷,再配合上冬日不下雪的好天放放牧,就够牲畜们吃一冬了。
打完草再拉回驻地晾晒,晒干了这面晒那面,干透透的,脆脆的,就可以打卷了,得用毛线绳去捆,再一圈圈地卷起来,然后滚到一块儿。
秋天做的草卷放着就行,雨少,就算浇一点也干得很快。要是雨大,就盖上点东西挡一挡。夏天打的草却不行,这季节雨多,得做好防雨措施。
连续好几天时间,社员们忙得气都喘不匀,夫妻天天睡一个屋,仍然愣是三四天没见着面——每天干完活去大食堂吃饭,吃完饭回家倒头就睡,根本没精力去看一眼身边人,就是不小心睡错屋了,也不会有人发现。
那种筋疲力尽的感觉,只有做过草原里的活的人才知道。
等忙活完这一茬,知青们凑到一起吃饭时,王建国撑着酸痛的腰,忍不住也要倒一声“累是累,但也有点酣畅淋漓呢……”。
虽然的确是再也不想打草了,但看着一大团一大团的草卷被滚到一块儿,那画面像是一种天外奇观。想到这景象的构建不知道掺杂了多少自己的汗水,更觉得它雄壮宏伟了。
真漂亮,还贼有成就感呢。
骄傲归骄傲,所有打草的社员一歇气儿,都请了假回家躺着。
一时半会儿都不想回归劳动了呢。
上山采榛蘑的人一筐一筐地往回背蘑菇和顺便采的野菜野果。
女人们将蘑菇用线缝成一串一串,挂在朝阳的地方晒。有的鲜蘑菇里带着虫,被太阳一晒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孩子们总受不了这场面,各个皱眉,嚷嚷着这蘑菇他们绝不吃一口。
大人们则将小时候父母劝他们的话又说一遍:“有虫子说明这不是毒蘑菇,好吃才生虫呢。太阳一晒,虫子全没了,等咱们吃的时候,就干干净净的了。老香了。”
这场面吸引来后山许多鸟邻居,费半天力气当当啄树才能吃到一点虫的啄木鸟、四处飞来飞去捕猎的小麻雀等,全都跑到晾蘑菇的空地上来了。
它们有的落在挂蘑菇串的绳子上,在虫子掉落的瞬间飞扑过去。有的干脆一群一群的聚在地上,幸福地等天上掉下来的虫子雨。
这是小鸟们的节日。
林雪君这几天忙着给留在生产队的小牛们戒奶,找穆俊卿订做了好几个小牛用的鼻夹刺。
那东西夹在小牛鼻子上,不影响小牛吃草。但小牛要是去母牛肚子下面喝奶,一抬头,鼻夹就会顶到母牛的乳房。虽不会刺伤母牛,但母牛感到不舒服,也会躲开不让小牛喝奶,慢慢的小牛也就戒奶成功了。
给小牛们都戴上鼻夹刺,跟着观察了确定大母牛和小牛都没什么不良反应,加上社员们挤奶及时,也没有出现母牛被奶撑得胀痛的情况。
大队长院子里萨仁阿妈养的小猪仔肚子下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受了伤,没有自己长好,反而肿脓发炎。
林雪君赶过去忍着臭味给小猪肚子上的大肿包开了个小口子,挤了十几分钟才完全挤干净,又盯着小徒弟阿木古楞亲手为小猪清洗了伤口内部,自己才上手给小猪缝合。
手术后林雪君转头看了眼阿木古楞的笔记,上面除了文字记下的缝合方法要领外,还有手画的缝合线示意图。
“这个太好了,都可以直接用你这个本子印刷出书了,图文并茂。”林雪君啧啧点头,又指出他记录的不祥尽之处,再次强调了几个注意事项,才拍拍他愈发舒展的肩膀,大大地称赞了他学得好。
清洗过手套,拒绝了萨仁阿妈留饭的邀请,林雪君拍拍小猪屁股,看着它哼哼着走回猪圈,这才跟萨仁阿妈道别,转回知青小院。
格桑花早已长到齐腰高,东倒西歪的一大丛,长得密密麻麻十分茂盛,许多长得高的,已经绽开朵朵花瓣,迎着太阳炫耀起自己的色彩。
孟天霞今天从场部回来,又带了好几份邮包信件。
都是林雪君给各家报社投稿的回函和‘稿费’,其中许多都不是她投稿的,而是报社直接转载其他报刊上的文章。
这个时代没有那么深的‘你’‘我’之分,作家是大家的作家,报社也是大家的报社。你有个好文章,给我转载一下?你有个好作家,给我一下联系方式,我寄个登报回函和稿费?
这些要求的答案都是“好!”,全国拧成一股劲儿,什么好东西都想分享。
在这些邮包中,有一个厚厚的邮包是来自‘老朋友’《内蒙日报》的。
她在上一封投稿中,提出了一些书籍需求信息。内蒙因为就在牧区,应该有许多牧区专业对口的书籍,林雪君许愿申请对方能给寄一两本。
迫不及待地拆包,除了惯有的崭新邮票外,果然还有4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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