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众给自己一巴掌,除了羞辱,实际上对自己的名誉地位无痛无痒。
这边唐大郎还没有想到结果,唐品山已经从京兆府回来了。
他气冲冲进门,没有去看望昏迷的刘氏,也没有问正生孩子的儿媳,而是到前院正堂,一脚踢飞棺材前的香火盆,摔了香蜡祭品,指着唐二郎的黑漆棺木大骂:“你这个败家子,好端端的你怎么就去梨花巷劫人!”
唐品山这一番动作,可把在旁边哭丧的下人婆子给吓到了,谁也不知道老爷出去一趟,怎么回来砸灵堂?
唐大郎和严氏匆忙过来,见唐品山脸色苍白,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严氏劝慰:“父亲,二弟人已经去了,再有天大的怨气也不能再怪他。”
唐品山压住心中惧怕,指着棺木骂道:“死有余辜!早知要惹来今日之祸,当初就不该生下他!”
唐大郎心中越发不安,难道还有自己不知道的事?
他让严氏重新收拾灵堂,又扶着明显颓废下去的唐品山到旁边房里坐下才道:“父亲,报案了吗?京兆府那边怎么说?”
唐品山一声长叹,顿时老泪纵横:“大郎啊!我们家恐怕是要大祸临头了!”
他在京兆府找那几个关系不错的知事打听过,唐二郎在梨花巷不仅冒用伯府名头,还当着兵马司的面去抓安氏。
梨花巷是什么地方?
这次唐品山才搞明白,年前重阳节时十里巷一把大火烧出琅琊台,就是从梨花巷掳人开始。
十里巷死伤数十人,还带累了广安伯府,让宫中丽嫔降为贵人。
现在好不容易丽嫔复位还不满一个月,又出现梨花巷劫人,这次用的还是伯府名头。
要是丽嫔再被牵连,广安伯府又会怎么处置自己……
尽管是天大地大,死人为大,而且那里面躺的还是自己的儿子,唐品山都恨不得将人揪起来再打一顿。
如今自家才靠上高门,还没有飞黄腾达,就要面临家破人亡的境地。
第187章 二换二
唐大郎压住怦怦乱跳的心,听到此事牵扯到广安伯府和丽嫔娘娘的前途,他只感觉自己眼前发黑。
不会吧!不会吧!自己才刚刚攀上高枝难道就要跌落尘埃?
他脑中飞快想着办法,要赶紧将广安伯府摘出来,保住自己的仕途要紧。
怎么摘?
应该怎么摘?
首先二郎不能是去梨花巷掳人,只是找逃婢逃奴。
安氏和黑豆必须是逃奴,至于最后是不是都不重要。
只需要让人知道,这就是一场误会就行。
第二,喊出广安伯府名字的那个下人是临时雇来的,临时工胡说八道,而且已经死了!
唐家愿意公开道歉,替广安伯府洗去冤屈。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道问题,那就是撇清自己。
他想了想,对垂头丧气的唐品山道:“父亲,二郎之死是一个意外,我们只能督促官府追查赌铺庄头,不能再将事情闹大,还是早些将二郎安葬了。”
赌铺的事,不能深查,死者入土为安!
唐品山此时脑中混乱,无心再操持家事,摆摆手:“你是家里长子,也早就是一任主官,这些事,你就担待着吧!”
唐大郎恭恭敬敬道:“儿子自当承担,还望父亲保重身体,如今母亲尚未清醒,家里离不得你主持大局。”
事关唐家生死存亡,唐大郎第一时间就到广安伯府负荆请罪。
广安伯没有见他,只让人递了话,像唐家这样的小官他随便就能捏死两个,若是不能尽快处理干净,就滚出京城去。
见广安伯府给了自己机会,唐大郎心中稍稳,接下来就是要把事情摆上公堂。
唐家这一次死两人,伤十一人,不可谓不损失惨重。
因为唐二郎和伤亡的孙家下人都是平民,案件是由万年县接下。
另外,唐大郎也在第一时间将安氏黑豆小豆子是逃奴,需要追回处罚递了状子。
万年县衙一并收下,只等嫌犯到案再诉开堂。
唐大郎办事雷厉风行,这一系列做完,才是二郎死亡的第二日,也是二郎媳妇生产的第二日。
一天一夜过去,孩子依然没有生下来,现在却是腹痛难忍。
刘氏已经清醒,知道儿子尸骨未寒,儿媳难产是生死未定,只哭得肝肠寸断:“老天你就开开眼吧!要报应也报应到我身上,跟孩子无关!”
她想到儿媳说几天来都听到孩子哭泣,只悔自己没有早早想到。
一定是安氏那个贱人对自己的下咒,是那个贱人害了二郎。
第二日傍晚,二儿媳的娘家来人了,见到自己母亲,气息奄奄的可怜女人振作精神,说了一句:“这就是报应!”
她现在才想起几个月前唐二郎勒了牧哥儿,只是孩子命大没有死,她就将这事给忘了。
现在自己难产,几经生死才想起,不由心生恐惧。
自己要是在知道丈夫和婆母要做此事,就对二郎劝说几句放过那对母子,是不是自己的孩子就能生下来?
后悔已经晚了!
有娘家人在旁,又有稳婆帮忙,她到底还是聚起一些力气。
又过一个时辰终于生下一个早已经浑身青紫、气息全无的孩子。
那是一个死胎儿子!
刘氏看着家里放置的一大一小两口棺木,又是一通捶地大哭。
才一天一夜过去,她满头青丝已经半白。
唐家哀嚎阵阵,同为一坊的孙家却是平静如斯。
春闱在即,唐玉书整日待在后院闭门不出,就连秦氏都不能踏入院门,对所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孙家死的那人是家生奴,孙如意给他老子娘五十两银子,再还了一家人卖身契,夫妻俩再无怨言,悄悄带着棺木返乡埋葬去了。
梨花巷很快又得到萍姨娘的消息,安春风知道唐大郎去了广安伯府,还要告官追究自己逃婢身份。
还有就是唐二郎孩子夭折,才生产过的媳妇不再留在唐家,带上嫁妆陪嫁婆子回娘家休养,大概率会重新嫁人。
唐家如今摆放着两口棺材等着下葬。
看到这,安春风只是闭目片刻,就将信纸烧掉。
原身的命也是命。
若自己没有来,其中一个棺材几个月前就躺进人。
现在不过是推迟时间,换了棺材瓤子,再换一批哭丧的人。
就在这时,秦牧咚咚咚跑进来:“娘,金大人又来了,现在前厅跟玉嬷嬷说话!”
又来了!
安春风扶额,不由有些心跳加快。
前夜金大人先是冲动抱住自己,后又抱着自己走了一路,当时感觉除了窘迫尴尬,还是有点小意动。
虽然颠得难受,那也是货真价实的公主抱啊!
两人回梨花巷吃过饭食就已经天亮,他自去官帽胡同的金家休息,昨天就没再来过。
现在听到金湛又来,顿时感觉尴尬得手足无措!
安春风这里心猿意马,浑然不觉秦牧正睁着黑白分明的丹凤眼盯着她。
自己只说一句金大人又来了,娘的脸就红了!
秦牧的脸沉下来,他有一种危险来临的感觉!
自己的娘要被人抢走!
秦牧都不多想,上前抱住安春风的腰,将脸在她背上蹭着:“娘,我给你说书院的事,夫子又夸赞我学得好!”
“嗯,娘知道牧哥儿好学上进!”
安春风敷衍着想起身,秦牧抱着不放:“娘,你坐下听我说,我的字也写得好,夫子让我拿回来给长辈看!”
安春风笑着点头:“好,一会就给娘看!”
“这时候就看,你坐在这不许走!”秦牧还是不松手。
安春风皱眉:“金大人在前院,娘要过去。”
秦牧将香香软软的娘抱得更紧:“娘,你不要去见金大人!我不想你去见他!”
安春风奇怪道:“为什么这样说,金大人是来帮娘的。
你也知道,若是前天晚上没有金大人来找娘,娘肯定要天亮才能回家!”
秦牧扭得跟牛皮糖一样,黏着不松手:“娘不去,有玉嬷嬷在,有什么事玉嬷嬷会告诉我们的!”
安春风皱眉,一把拎住秦牧的耳朵:“你又在想什么?是娘对你不好了?”
秦牧回来后,刚开始天天跟小豆子争宠。
安春风只能给他挟菜添衣,不能当面关心小豆子,有吃的用的也要多占一头。
安春风知道这孩子是缺爱,时时顺着他的意哄着,慢慢过去两月才有所好转。
现在又不许自己跟金大人见面,是犯什么毛病了。
小豆子是小孩多说少说无所谓,可金湛来是有正事要谈,怎么能再耍孩子脾气。
秦牧被揪着耳朵也不挣扎:“娘,儿子不想你跟人走!”
安春风哭笑不得,捏捏他的脸:“傻瓜,娘怎么会跟人走,娘又不是你这样大的小娃娃!你别调皮,小心娘揍你!”
秦牧捂着脸,歪嘴露出豁牙,眼泪花花:“娘,你是不是要给金大人当妾?”
安春风这次是真的生气了:“你一个小孩子知道什么妾不妾的,只管好好念书!”
秦牧突然跪地,眼泪长流:“娘,金大人再好,你都不能给人当妾。
为妾就是奴,良妾都要任由主母打骂,若是贱妾还可以被罚卖!
娘!儿子长大以后会好好孝敬你,给你养老。
要是现在我们在京城待不下去,你就带我走,我不念书,吃苦受累儿子都不怕。”
安春风呆住,她没有想到小小孩子会想这么多。
说给自己养老送终这事也太远了。
还有当妾,当什么妾,自己为什么要给金湛当妾,为什么牧哥儿会这样说?
秦牧见她不说话,跪地膝行到跟前,抱住安春风的双腿:“娘,若是你要再嫁,就挑一个忠实可靠能善待你的,不用管儿子!
儿子是你的拖累,有我在,恐怕难有人能接受!”
秦牧哭得凄凄惨惨!
安春风跟秦牧相处到现在,已经有好几个月,对这孩子的性格也有了解。
从见秦牧第一面时撵走自己,又留言等待的花样,再到身处唐家,对唐玉书的曲意讨好,都表示出他并非普通孩子,而是有心机盘算的。
早慧,敏感,多疑,聪明,懂得为迎合别人刻意做出表象。
时而幼稚可笑,时而处事老练,更不是普通孩子能做得出来的。
很多时候,安春风都下意识没有将他当小朋友,那个比他大一岁的小豆子才更像小朋友。
此时安春风更看得出来,秦牧是在演戏。
他说这些言不由衷的话故意示弱,是想要激起自己的怜悯之心,让自己不要嫁人,一直将他留在身边。
这又是在争宠!
安春风又好气又好笑,心中也大疼起来,经历磨难让人早早成熟很正常。
秦牧虽然看似有些夸张,安春风还是能感觉到三分是假相,七分是真情。
前天晚上自己去了十里巷,玉嬷嬷担心出事,赶紧让小林子把秦牧从书院接出来。
秦牧就等了一晚上,在看见自己时,整个人抖如筛糠,哭着哀求自己不能再去十里巷,直到自己答应再不去才收声。
这两日也不去书院,非要守在自己身边。
现在又说不能当妾、不能嫁人……
他再早熟也还是个孩子,到底经历过什么,才这样惧怕失去亲娘!
安春风没有责备秦牧,童年不幸福,没有安全感,自己何尝不是这样的。
唯一不同的是自己终于长大成人,有着自由行动和抉择的能力,而不需要像秦牧这样内心终日惶恐不安。
安春风把秦牧从地上拉起来,又取出自己的巾子替他擦干净脸上的眼泪,温声道:“牧哥儿,娘现在还没有想过嫁人,更不会给人当妾。
万一……以后再嫁,你也是娘的儿子,肯定要一直在我身边。娘以后的幸福,还需要你帮娘选呢!”
秦牧心思重,多猜疑,没有安全感,安春风就不能敷衍他,更不能随便欺骗以后再食言。
一时的糊弄,对孩子本就缺乏的信任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自己以后嫁与不嫁都是未知数,与其用变数最大的“不会”来应付,会让秦牧始终都处在防备猜忌中,还不如给他最可靠的选择权。
承诺只是建立在别人的人品信誉上,随时都可以推翻。
选择权在自己手上,那就有底气和信心。
果然,当秦牧听到自己可以做选择时,他还带着泪花的脸上顿时露出惊喜:“娘,你是说我以后可以……可以自己选继父?”
安春风看他这样高兴,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太大方了。
秦牧毕竟还是个孩子,有时候还是天真无邪的,万一看着谁顺眼,就把自己随便许人,想想都瘆得慌。
安春风认真严肃道:“你只是有选择权,没有决定权,嫁不嫁还得我说了算。你要是胡乱说话惹我生气,以后就连知道的权力都没有!”
秦牧连连点头:“儿子知道,儿子不敢,儿子会替娘着想的。”
能不能决定在其次,重在参与!
秦牧知道自己娘不是普通内宅女人,自己也不可能替娘作主。
但有娘的这句话,他就感觉出自己是娘最重要的人,拥有无人能及的地位。
就连最有可能威胁到自己的人,都还得乖乖由自己选。
此时,他才感觉自己跟娘是一体,其他人都是外人!
对娘再嫁的事,秦牧一直都有心理准备。
自己前世孤零零死在十里巷时,一直没有陪伴。
现在娘二十二岁,比自己前世死时也才大两岁,正是青春璀璨时。
要是不嫁,哪怕有自己陪伴,依然是孤独终老。
况且,唐玉书可以娶妻纳妾左拥右抱,凭什么自己娘就要替他守身如玉。
自己还想要弟弟妹妹,不仅自己超过唐远,还想看他们也超过唐远,在唐玉书跟前去张扬炫耀。
自己想要热闹的一家人,不是娘跟自己凄凄惨惨、相依为命的孤儿寡母。
安春风这次耽搁的时间有些久,金湛跟玉嬷嬷能说的话都说完了还不见人,玉嬷嬷终于是忍不住,亲自到内院来请。
才到垂花门,就看见母子俩手牵着手出来,安娘子神情淡淡,牧哥儿肿着眼笑得开心。
“安娘子,金大人正等你去万年县录口供,唐家递状子了!”
玉嬷嬷看看秦牧,这两天孩子都惶恐不安的,怎么才一会不见就两眼都在放光。
“好,我这就去!”
安春风知道金湛来找自己是正事,要去兵马司接黑豆,没想到还要去万年县衙,赶紧拎起裙角急步过去。
玉嬷嬷回头正想问秦牧眼睛是怎么回事,一看,二门口空空荡荡,孩子已经紧跟着安娘子身后走了!
玉嬷嬷摇头叹息:牧哥儿一个男孩子也实在太黏人了,跟着他娘寸步不离的,以后可怎么办啊!
前院里,金湛正等着安娘子的到来。
离开梨花巷,他回家休息一天一夜,也回味思忖了一天一夜。
抱着安娘子赶路时只感觉又热又慌,心跳得厉害,想的是赶紧放下。
现在放下了,心中又空落落的,就连坐在这也如坐针毡。
安娘子今天怎么迟迟不出来?
正当金湛焦虑不安时,屋外传来脚步声。
他赶紧肃容凝神,正襟危坐,压住嘴角扬起的那一丝微笑!
第189章 误会
安春风带着秦牧进屋,一眼就看见严肃冷峻的金湛,一如以前的庄重,连眼神都没有多余的。
她心里顿时轻笑,暗道秦牧的小心思是白费了!
撇开心中杂念,安春风先是对金湛礼貌行礼,这才坐到对面,秦牧赶紧溜到自己娘身后站定。
金湛带来的消息是:马上去兵马司指挥所接回黑豆。
黑豆在十里巷被林副指挥使拦住后,不仅交代清楚事情经过,还要带着他们找人。
黑豆说,十里巷黑灯瞎火,自己跟着安娘子也是惊慌乱跑,只图脱身逃得远远的,根本不知道后面人在哪里。
林副使不相信,让他再走一次原路,黑豆只得带着人在里面一通乱走。
累得兵马司军士个个牢骚满腹,都说林副使是疯了。
人家都说了在逃跑,怎么会有心去关心后面的贼人。
一夜过去,还是到天快亮时才得到居民通报,找到唐二郎十几人。
人找到了,可人也死了,黑豆暂时没能洗脱嫌疑,就被兵马司扣押下来。
有金大人的吩咐,又有安娘子传授术法的余恩在,倒是无人会为难他。
一日三餐都有人照顾,睡觉也是单间,现在只是需要主家亲自去签押领人。
再就是万年县已经接下唐家诉状,告安氏为逃婢,黑豆逃奴的事。
金湛看一眼眼睛肿得跟桃子一样的秦牧,不知道自己该说还是不该说。
这诉状里恐怕还提到偷盗主家财银之事。
母亲被说成是逃婢,自己被说成偷金簪的小贼,这些话不方便说给孩子听。
而且,那小子眼睛虽然肿得像桃子,可眼缝里透出来的眼神却像刀子,金湛感觉自己快被削成刨花片了。
迟疑片刻,金湛道:“牧哥儿请假已经两天,今天下午又该进书院,夫子检查的大字可写好?”
金大人今天怎么突然关心孩子学业,安春风一愣,赶紧回头看秦牧。
见他嘟嘴不动,只得帮忙答道:“牧哥儿这两天都在写字,回来也没有懈怠!”
金湛继续道:“按京中书院惯例,每到春季三月,各书院都会举行竞技。
学丰书院最擅长的是骑射和投壶,小学童也有比赛。
距离书院竞技还有一个多月,牧哥儿准备参加哪一样?”
秦牧的脸色变了变,开口道:“我才进学,夫子说只需要旁观,不用下场!只有入学满一年的才分队参赛。”
“哦!那还是可以多多练习,若是赛时缺人,夫子会临时抽人补场的!”金湛淡淡道。
秦牧脸色更不好了,还是扭着脖子在强撑:“我会投壶!”
话说到这,安春风已经知道金湛这一问作业,二问考试,使出对一个学生来说是必杀技的原因,这是想让秦牧离开,有话要说!
秦牧显然也是知道金大人的意思,故意不走!
真是……两个倔脾气的!
安春风拉过秦牧,看着他两只肿得像红绿灯的眼睛,忍着笑道:“你去让宁阿婆煮了鸡蛋滚一下眼睛,再不消肿,小心以后看字迷糊!”
秦牧还想扭捏一下,安春风一挑眉:“娘跟金大人有正事,你下去,有话回头再说!”
秦牧是不敢跟自家娘硬顶的,只能在心中给撵自己走的金大人记上小本本,就乖乖退出屋去。
小灯泡一走,屋里气氛陡然就粘稠起来。
安春风不安的动了动,感觉自己浑身紧绷,又好像那晚被箍住无法动弹一般。
她有这感觉,金湛同样也有,下意识的捏了捏拳,轻咳一声:“安娘子,那晚是我冒昧了!”
回到家里安静下来,他才感觉出自己的孟浪之举。
后面抱着安娘子装晕瞒过兵马司众人还有个说道,之前自己一时激动,在见到安娘子安然无恙就抱上去……
知道自己行为不端,可现在想起,心里仍然狂跳不已,看向安春风的眼神也热情起来。
安春风本来还严肃着等金湛说正事,却突然听他说那晚之事,而且那眼神……满满都是锋芒毕露,完全异于以往。
安春风有一瞬间的恍惚,脸颊不由微红:“金大人那是情急之下所为,性命攸关不在乎小节!”
话虽然说得大方,可安春风心中还是腹诽不已:事情已经过去就不要提了,把人差点热晕、颠吐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十里巷时是黑夜,又是形势严峻,哪怕有些意动,也多是尴尬。
有黑夜遮羞,还不觉得什么,此时两个人坐在一起,再被金湛目光灼灼盯着,安春风顿觉羞赧不已。
金湛见安娘子双颊酡红,眼波流转,穿着家居的藕合色碎花小袄,头插一根银花簪,整个人娇俏艳丽,更是鲜活。
再想到那晚抱到马车上,躺在自己臂弯低喃喊渴的样子,他不禁喉结轻动,低呼一声:“安娘子!你真美!”
说着,他突然伸手,一把将安春风的手紧紧握住,攥在自己掌心。
安春风正被他如狼似虎的目光看得有些慌,被这一抓顿时惊住。
这是什么情况?
等她反应过来,猛的将已经贴过来的金湛挥开,人也站到一旁:“金大人,前晚相助之恩,民妇必定重金报答,若有他求,恕难从命!”
刚刚满室旖旎顿时烟消云散,她突然想起后院里,秦牧跪地说金大人再好,自己也不能为妾的话。
安春风不是傻子,经过十里巷那一阵公主抱,就是痴人也能感觉出金湛的心思。
被人追求喜欢本是一件愉快的事。
不说拥抱,若在现代,男未婚女未嫁,情到深处男欢女爱都不是太大的事。
可这是大梁朝,这种行为在金大人心里又会怎么认为?
原身的前车之鉴尚在眼前,自己不能再赴后尘。
孩子说得不错,自己不可能为妾,也自觉这事不可能发生。
金大人一向有礼有节,现在更是有着婚约。
可自从那晚十里巷相助后,就对自己屡屡失礼,不说正事先撵孩子,现在更是不顾礼数直接上手轻薄。
自己如今正是需要外助的关键时刻,金湛如此行为难道是想胁迫自己,挟恩图报……
安春风神情转冷,自己虽已生子并非完璧,也不是随便陪睡,以肉身换资源的花娘。
但事情未明,她只低垂眼帘收敛目光,并未发作。
那一边,金湛被人一把甩开,也陡然惊醒过来。
再听到安娘子说“相助之恩会重金报答”,顿时急得脸皮紫涨,连忙解释:“安娘子,对不住!方才又失礼了!我不是那意思!”
刚刚才说出一个孟浪,现在又来一个失礼,安春风如何肯再信:“金大人,唐家的诉状我有办法应对,就不再劳大人费心!”
自己和黑豆的户籍就明明白白摆在那里,还是崔御史找人办的,有没有金湛帮忙都一样。
沉默片刻,金湛面色惨然,为自己的冲动后悔不已。
他知道自己在这节骨眼上无法再多作解释。
若现在说什么自己倾慕于她才情难自禁,只会误会更深。
他只能道:“安娘子可还愿意让我帮忙?”
第190章 被误会的婚约
误会已生,金湛心中懊恼不已,知道自己此时甩手不管才真正是坐实趁人之危。
现在只有先解决眼前的问题,再慢慢表白心意。
安春风也没有断然拒绝撕破脸皮。
急火上冰水,那就彻底炸了!
万一金大人真的心有企图,恼羞成怒,自己可就落下一个死敌,恐怕崔御史都会不管。
于是按照约定,金大人还是陪安春风去兵马司指挥所接回黑豆。
有外人在,两人一路无话。
而万年县衙那里,安春风就婉拒金湛帮忙,她去秋水布庄找到宋琪。
宋琪的职业就是替人打官司写状纸的讼师,黑豆小豆子进入唐家时,在西城牙行留的假户籍也是他找人办的,做得滴水不漏。
一事不劳二主,这次自然还要找他。
宋琪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会让唐家败诉,而且还会彻底解决逃奴这个问题。
这一点,安春风还是信任他的。
作为一个老讼棍,早已经是万年县衙大堂的常客,再打这种十成胜率的官司,那就是板上钉钉的事。
开堂要准备的一应事务,宋琪都揽下,还特意向安春风讨要到崔御史那边的人事。
能跟一个二品大官府里的管事家丁拉上关系,是宋琪最主要目的。
这边自知闯祸的金大人神情凝重回到家。
知道他是去梨花巷,叶青并未跟从,此时见金湛没有出门时的喜悦,不禁诧异道:“大人,安娘子给你脸色瞧了?”
金湛瞥他一眼:“你跟张小娘子的事怎么说?是挑明上门提亲?还是继续瞒着?这样时间长了,对你对我,还有张小娘子都不好!”
提到张小娘子,叶青眼睛顿时亮了,脸上都是被爱情浸泡过的微笑:“婉儿已经给张大人提过不愿意嫁给你!说你暴力乖张,不通人情……”
他说得畅快,浑然不觉金湛已经黑了脸。
他跟张小娘子这场荒唐“婚约”还是口头商议,两家并没有提到定亲。
有金湛这个五品武官在这里吊着,张大人就不会答应继妻将张小娘子嫁给成王周坚的第五子做填房。
“我暴力乖张?”金湛冷哼道。
叶青还不知道他在梨花巷受了憋,自顾自道:“大人这些年破案杀歹徒无数,在世人眼中自然暴力。
也不是婉儿一人这样说,以前福伯给你说的官家娘子,她们都这样说的。”
金湛气结:“那些都是蠢货,若无我等暴力,她们还能悠闲上街?”
叶青点头:“的确如此,那样的女人也配不上大人你!”
马屁话谁都爱听,金湛面色好转:“张大人怎么说,可有答应张小娘子?张大人何时离京?”
这一次叶青露出为难:“张大人不愿意退去这门亲事,还说近日就让你登门下聘。
他二月离京,在他走之前会先把婉儿的婚事定下,然后婉儿留在外祖家等待婚期!”
张小娘子的亲生母亲早亡,家里主事的是继母。
张大人离京上任,家里其他孩子尚小,继母也要跟随,就打算将这个刚刚及笄的大女儿定下亲事留在京城外祖家。
外祖早年是六品散官,亡故后几个舅舅又没有入官场,两家早没有来往,现在才又想起将张婉交人,就相当于是托孤。
两个舅舅家也不是好相处的,对张大人怨气冲天,张小娘子处境艰难,所以叶青才想出让金湛先应下亲事,给张婉一个栖身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