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我问了,可小郎君不告诉我。”
小豆子有些委屈,他不敢说自己跟小郎君打了一架,小郎君有事就不告诉自己了。
安春风把去唐家的情况又问了一遍,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想到唐牧才六岁,可能是要大孩子去玩,于是道:“明天黑豆就去看看吧!荣雪可以去我院里学打络子。”
黑豆立即闷声答应下来。
以前住在大杂院,黑豆必须留在家里陪荣雪,没办法出门做事。
现在荣雪留在院里也好,去安春风那边也好,就不需要专人留守了。
荣雪自然是愿意的,她知道安娘子会打络子,也想学。
她还要做荷包挣钱,感觉自己以后要忙起来。
吃过饭,小豆子才有空看自己的新家,欢天喜地的四下乱窜,整个院子都能听到他的“哇哇”声:“哇,这屋好大呀!是我跟黑豆哥住的吗?”
“哇,这里还有厢房,可以放东西呢!”
“噢!我们的衣服都在这里,每个人都有衣箱……”
小豆子找到自己的那口箱子,打开,一通翻找,在一堆还没有整理的衣服中,他摸到一个硬硬的东西。
在这里!
他就知道,黑豆哥哥他们肯定会拿上自己的宝贝。
取出一看,是被布包裹住的两个褪色小泥人。
那是一对穿着凤冠霞帔、披红挂彩的喜娃娃。
圆圆的脸,笑眯眯的眼睛,微弯的唇角,让人看着就心喜。
这也只是普通的泥娃娃,街边摊角随处可见,二三十文一对。
要是舍得花钱,可以买到描金的瓷娃娃,会更加漂亮。
小豆子躲在角落里,用布擦去泥娃娃脸上的灰,又用布包好,抱在怀里喃喃道:“爹、娘,豆豆又搬家了,现在有哥哥姐姐,还有一个婶子。
今天小豆子吃了好多饭,吃得饱饱的。
娘,今天安娘子的儿子被我打哭了……”
北城贫民区
一处晾晒着花花绿绿衣服的小院子里,摆放着几张矮桌,此时桌上酒菜已经被吃了一半,几个酒壶倒在桌下。
桌边,七八个大汉还在喝拳掷骰,喊得声嘶力竭,酒气熏天。
偷儿瘦三猴进院,脚步轻快的跑到一个黑衣大汉跟前低语几句。
那大汉眯眯眼一竖,喜道:“这些话可是打听实在了?”
瘦三猴点头:“千真万确,你跟我搭联这么久,还有错的?”
黑衣大汉一捶桌子,激动道:“那还等什么,赶快给古爷说去。”
后房檐下,古爷正逗弄着饲养的小画眉。
看着小鸟尖叫着,被自己用签子戳得上蹿下跳,羽翼脱落,鲜血淋漓,古爷脸上才露出笑容。
他觉得,这样一才是养雀的乐趣。
只听小鸟唱曲有什么意思,天天都是一个调,还是这样的鲜活才有意思。
看见古爷逗雀,黑衣大汉和瘦三猴都不敢靠近,直到战战兢兢的小婢女用黑布将鸟笼罩上拎走,黑衣大汉才走过来行礼:“古爷!”
穿着艳丽锦衣华服,戴着金冠束带的古爷三十多岁,面敷薄粉,腰系丝绦,一派贵气。
若是在风景秀丽的大园子里,一看就是豪门子弟的气质。
可惜周围环境不好,跟这样的打扮格格不入,站在这里仿佛是在唱戏。
古丰丢下手中还带着血丝的竹签,瞟一眼瘦三猴,转头看向黑衣大汉,蹙眉道:“现在不是交钱的时候,他们来干什么?”
黑衣大汉谄笑着趋步上前:“古爷,小的找到一个鲜货!”
第70章 十里巷
“嗯!多鲜?”古爷随口问道,又从腰间取出一根雪白的锦帕,仔细擦拭自己的手指。
“最鲜的那种,连花骨朵还没长全!”
“噢!”
古爷来了兴致,旋即又摇摇头:“不行,现在风声正紧,北城兵马司的那拨人跟吃了春药一样,剿了好几个戏班,我们带不出去人!”
从七夕节后,京城四门严加防守,尤其是对进出的戏班查得严,不许带妆,不许穿衣,有长得秀气的伶角还要查男女,弄得怨声载道,害得他们这些做鲜货生意的也大受影响。
黑衣大汉见到古爷摇头,顿时急了,这段时间手气不好,自己还等着银子还赌债呢!
他眼珠一转,压低声音道:“古爷,那几个贵人最喜欢小丫头,直接送去那里,这样不出城,也不用再被人赚一手……”
古爷瞪他一眼:“道上有道上的规矩,该拿才拿,不该拿的小心斩手!”
他们做鲜货生意,不能接触客户。
黑衣大汉一下苦了脸,他不甘心就这样眼睁睁看着银子跑了。
可当着古爷的面又不敢多说,于是磨磨蹭蹭不想走。
古爷也不赶人,撩袍在旁边坐下,转着手指上的扳指道:“满彪啊!你跟爷三年了,今天爷心情不错,就叮嘱你几句。
你若还想做这买卖,就老实些。
北城兵马司指挥使是个愣头青,就连琅琊台都敢闯,你要是犯在他手上,恐怕是活不过六个时辰。”
黑衣满彪两眼眯成一条缝,不悦道:“金不二家世单薄,朝中替他说话的都没有,要是使法子拖下马,自有人收拾他。”
瘦三猴脑子灵,见古爷难得提到琅琊台,赶紧过来提壶筛茶。
古爷觑他一眼,冷声道:“下去,这里没你事。”
知道古爷要跟满彪谈事,瘦三猴只能悻悻出去,乖乖等在前院。
这处院子看着平平无奇,可是个藏龙卧虎的地方。
北城的黑户基本上都聚集在这片区域,名为十里巷,也不是实数,毕竟弯弯曲曲的大小巷子,谁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条。
说的就是巷子长,纵横交错,错杂纷乱。
巷中,居住的人口无法计算,估摸着就上万,蛇虫混聚,帮派团体无数。
古爷就是其中一个最有势力的,听说是一个某王爷的外室子。
自诩皇室子弟,身处陋巷也要一身贵气,交往之人也多是皇室宗亲,高门外戚。
看起来人模人样,私底下做着拐卖人口的生意,满院喝酒猜拳的汉子也都听他号令。
瘦三猴这样的小杂鱼,连跟古爷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这一等,就让瘦三猴足足等了一个时辰,院里酒菜早净,喝酒后的汉子们东倒西歪在睡觉。
满彪出来时,瘦三猴早已经是望眼欲穿:“彪哥,古爷怎么说?这笔生意做还是不做,你给兄弟一个实话?”
满彪眯眼:“古爷说了,暂时不能动。谁叫那些蠢货上次弄到几个官家娘子,惊动皇上,闹到现在还不安宁。”
上次七夕节,几个贪财的不知死活,居然在路边劫人。
偏偏遇上梅阁老的孙女偷跑出府,仗着侍女有功夫毫无畏惧之心。
两拨人就这样碰上,火气一上,开始硬抢。
侍女被打伤逃跑,梅阁老的孙女被送去黑屋。
虽然后来被金湛在琅琊台一闹,几个官家小娘子匆忙放出,还是出了大事。
寻常人家对这事都是唯恐闹大,千方百计隐藏消息。
就是出事也给自家女儿寻个由头,或病故,或入庙,总归是自认倒霉,不再提起。
梅阁老的孙女哪能如此受辱,在梅家严密看守下,吞金自尽,痛呼三日才亡。
肝肠寸断的梅阁老也豁出脸面,赤膊上到金鸾殿,当着荣帝的面,就要一头撞死在龙柱上。
幸得侍卫救助及时,还是把头撞破一个大口子,血流满地。
死不成的梅阁老指着殿上几个侯爷伯爷怒骂:“你们不过是生了一个好女儿,嫁入皇家,就纵着家人为非作歹。
满京城谁不知道,你们那些儿孙开着戏院酒楼,纵人狎妓取乐,还有那些戏班都是藏污纳垢的贼窝,你们就是贼人同伙。”
他在朝时对戏院并不上心,致仕后更不管俗事,如今孙女遭难,四处寻找,条条消息都指向高门显贵,才恍然惊觉京城早已经是一团污秽。
被他一骂,那些侯爷伯爷顿时面红耳赤,他们都是皇亲国戚,哪里被人这样辱骂过。
可是梅阁老状若疯癫,大闹皇庭,殿上侍卫都阻拦不得,他们开口反驳,反而要坐实犯法,只能憋着装聋作哑。
梅阁老满脸血污,转手又指向殿上其他大臣:“还有你们、你们……你们个个文人清骨,其实男盗女娼。
以前是在教坊司私混,现在就往戏院子里跑,一个个沉迷女色,玩得一手瞒天过海的把戏罢了!”
空说无凭,更何况是众目睽睽,还在皇帝的跟前,那是打死都不能承认的。
被他指到的官员虽然脸色涨红,却是怒气冲冲,纷纷表示自己只是喜欢听曲,喝几杯薄酒而已,跟沉迷女色无关。
坐在龙椅上的荣帝同样脸皮紫涨,因为他又要选秀充填后宫了。
虽然没有被满脸是血的梅阁老指着鼻子骂,同样也如坐针毡。
说起来,美色一事,上行下效,他就是罪魁祸首。
有豁出去不怕死的梅阁老这一闹,荣皇不得不歇了选秀心思。
京中四城联防开始综合执法,平时嚣张的人消声静气,就连街巷里的流浪狗都要夹着尾巴走。
一时间京城治安空前大好!
朝中无秘事,很快严查的原因就人尽皆知。
重压之下,瓦舍戏院每天小心翼翼,黑屋子不敢营业,自然古爷这些专门负责搜寻美女的就要歇业。
古爷不想动,想避风头,并不意味着其他人也会这样想,他们还等着银子花。
瘦三猴和满彪想在此时动手,无疑是要火中取栗。
满彪细眼中爆发出一阵狠意。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官家小娘子动不得,黑户和平民的女儿有啥不能动。
以前一直都是这样干的,平民报去官府也只立个失踪案。
最好的结局就是找到道上关系,送上银子将人赎出来。
不好的自然是几个月后,在乱坟岗找到囫囵尸首。
黑户女子连失踪人口都算不上,往往查无此人。
只要自己小心些,直接将人送到客户手上,就没有谁会发现。
瘦三猴见满彪答应动手,顿时大喜,说好再邀几个帮手,到时候大家均分。
第71章 布局
很快,等到矮侏儒踩线回来,满彪和瘦三猴就得到荣雪的具体情况,其中还包括安娘子。
满彪眯起眼,露出一口龅牙:“你是说那个雏儿没有正经长辈,是跟几个半大小子住。”
矮侏儒点头,用短小的手指戳戳对面:“那个寡妇住雏儿对面,听说也是一个人住。”
瘦三猴眨眨眼,怪笑道:“这是怎么的,说来钱就是一起来,寡妇和雏儿都是那些贵人喜欢的。”
在路上,因为偷钱袋,他被安春风当场打懵,都没有反应过来就放了几人离开。
换成现在,肯定要大吵大闹一场,趁机召集同伙过来将人堵住,拖进屋里绑了卖钱。
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不过也还不迟。
回想荣雪的冰雪模样,又见安春风容貌也不丑,而且还是一个独居寡妇,小心思自然就按耐不住。
这可是搂草打兔子,两不相误的事。
满彪伸舌舔舔自己的龅牙,哈哈大笑:“既然这样,先不急,这价格可是要好好讲一下,一个绝色雏儿百两银子,那寡妇至少也要五十两,没这个价就不答应。”
矮侏儒又点头:“对了,听人说,那寡妇脾气不好,还有些手段,不是好拿捏的。
以前庄婆子去收盘钱,就被她打跑带的两个护卫。”
他没说自己俩人半道偷钱袋也没讨到好,还挨过那寡妇的一耳光带一脚。
“庄婆子的两个护卫?”
满彪略一思索就想起天天跟着庄妈妈收肉钱的皮大皮六,他不由冷笑道:“就那俩个气力都花在女人肚皮上的软脚瘟,彪爷绑了一只手都能干翻。”
瘦三猴赶紧恭维道:“彪爷威武,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急什么,刚才不是说了,先去把价格讲好再说。
现在风头正紧,人不能放在手上时间长了,得直接送去。”满彪对着瘦三猴不悦道。
真是蠢货,自己刚刚才说过的事,转头就忘。
谈价格,找帮手,设计路线,提前踩点布局,哪里都不能疏忽。
那是活生生的俩人,又不是两根不动不叫的树桩子。
而且梨花巷位处繁闹地段,不比十里巷这样的黑户贫民区。
那边随时都有巡勇更夫经过,必须不出半点纰漏,若不是为银子,他也不想去冒险。
满彪的谨慎是有道理的,现在风头正紧,不能鲁莽从事。
夜幕降临,身穿各色制服的官兵走在大街小巷,遇到行人就要盘查。
虽然还未到闭坊时辰,街上已经人迹稀少,店铺纷纷打烊。
只有青楼楚馆还是红灯高悬,曲声悠扬,车马辘辘。
街上严查对她们没有影响,反而生意更好了!
秋风萧瑟,夜色微凉,烟波湖上一只画舫正飘在水中。
船舱里,没有酒菜,只有茶香袅袅。
金湛跟赵王周成锦正在密商。
“这一下,我们的布局算是毁了!”
赵王胖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只看着蒙蒙水面,仿佛要看穿笼罩在京城里的那些腌臜事。
他刚从皇宫回来,皇兄在他跟前好一通委屈。
堂堂皇上被一个臣子逼得当众下不了台,只能答应京城三年不得选秀,还要戍整京中风气。
荣帝不敢去后宫,恐怕又要被嫔妃们的眼泪给淹死,只能拉着他这个弟弟诉苦。
诉完委屈,荣帝也是恼羞成怒。
这些侯门伯府,不少都是后宫嫔妃的娘家,仗着自己的恩宠,胡作非为已经到这种地步,简直不把自己放在眼中。
“弟,这一次你只管动手,最好是抓住把柄,抄他满门!”
荣帝也动了杀心,之前还只想小惩大诫一番,让他们有所收敛。
现在是要见血了。
后宫佳丽再好,也比不上自己的江山社稷,自己的皇帝尊严,何况还只是一些不相干的外戚。
借着梅阁老一闹,刑部、大理寺和殿前司自然也一同参与进来,开始对京城进行严打。
几方下场,声势浩大,轰轰烈烈,形势大好。
的确抓住几个戏班里的违法行为,暗娼妓子也查出不少,民众欢喜。
可真正有问题的几个地方并没有动静。
金湛笔直端坐,淡定道:“皇上也是想早些还京城安宁,任那几司抓捕,我们还是按原计划不动,只管等着对方露出破绽也不迟。”
七夕节时,金湛故意打草惊蛇救回几个女子,其中就有梅阁老的孙女,可到底是死人了。
因为闯琅琊台,他还被好几个官员参了折子,说嚣张跋扈,以权谋私。
这种情况金湛早有预料,并不放在心上,一年到头被骂被参的次数多,早就习惯,况且背后有赵王支持,他根本不怕丢官。
被参被骂后,金湛乘机收拢下面兵士,做出懈怠表现,想再引蛇出洞,放虎归山。
只是可惜这一触即收,明松暗紧的布局,被现在的满城风雨给搅黄了。
赵王周成锦叹息一声:“治一城尚且如此难,要调停全国上下,更难。
幸好本王不是皇帝,也不用在金鸾殿上被人指着鼻子骂。
以得本王脾气,直接把那些戏班拆了撵出城去,想听曲就上楼里听。”
他到底不是一个能治国的君王,以前只顾花天酒地,胡闹惯了。
都不想想这是一个传承千年的行业,哪能说撵就撵,坏的也只是披着戏班皮的人。
金湛沉默,这些话不是他一个兵马司指挥能说的。
因为最喜欢听戏的还是宫中太后,那可是皇帝和赵王的亲娘。
还有一众无聊嫔妃。
周成锦又长吁短叹几声,端酒轻嘬一口又道:“辰哲,那封举报信是怎么传到琅琊台的?现在还没有找到举报人?”
“走漏消息的衙役已经被看管起来,举报人至今没有出现,就连百两银子的赏金都无人认领,恐怕是对方内线给的消息。”
“嗯,以后要对这内线多加注意,必须保护他的安全。”周成锦蹙眉道。
“是,下官谨记!”金湛蹙眉。
这“内线”怎么保护,到现在还没有找到呢!
当初万年县接到一封宛如稚童所写的举报信,上书“人在戏班”。
信才收到,万年县衙就好像筛子,几乎是同时消息就传出去了。
若不是金湛来得快,将琅琊台控住,只要稍微晚点,人一转走,肯定就白跑一趟。
信到人到,宛如神助,巧合配上,让那些人惊恐之下解读过度,被迫放人。
回来后,周成锦就着人查万年县是什么人在走漏消息,而报信人又是何方神圣。
可是,将能找到的线索翻了底朝天,都没有找到那个“稚童”的踪迹,仿佛就是神来之笔,专门为金湛做辅助的。
不过查找不到“内线”,也没有白费功夫。
这一次赵王还知道,广安伯府二房肖定堂也曾经在街上找一个送信的小孩子。
只是京城里以替人跑腿为业的孩子太多,根本找不到。
送信的人虽然没找到,琅琊台和肖定堂这一动作却是真正浮出水面,入了兵马司和京兆府抓捕名单。
只等他再露马脚,人赃并获就动手,可现在这一搅和,那些黑房子受惊收敛,又要推迟。
京城里的明暗动静再大,也没有影响到梨花巷的一隅之地。
荣雪离开大杂院,人就开朗活泼起来,撑着单拐自由在院里走动,跟小林子,小豆子整理牙行送过来的家具摆设,还有一些新添置的衣物被褥。
这些东西她也问过安姨,是不是租房子就有?
安姨说是,林子哥说不是,这些在牙行买,是需要花钱的。
想要再问,安姨却说,是因为自己喊了一声姨……
这姨明明是送上门的。
不过,她没有多问。
对十一岁的小姑娘来说,心里最想的自然是离开大杂院。
安春风今天没有去布庄,而是留在梨花巷帮忙收拾,一边等待黑豆带回消息。
昨天,小豆子回来说小郎君要一个最厉害的哥哥过去,有正事。
这里面最厉害的就是黑豆,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要他去。
安春风这里等得忐忑,唐家后墙边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有小豆子引路,双方依然是在狗洞见面。
黑豆已经是大孩子,自然不会趴在地上往里望。
他先低头看清里面情况,就取出一条绳子绑上瓦片,往里一抛:“小郎君,你把绳子绕在里面的墙柱上。”
秦牧一见绳子,顿时大喜:瞧瞧吧!大人做事就是不一样,小豆子只知道唧唧歪歪,哪有这能耐!
早知道第一次自己就让换人来。
秦牧一边腹诽,一边迅速捡起绳子绕着墙柱跑了一圈,再把绳头丢出墙。
很快,黑豆以手抓绳子,脚蹬墙壁,几步就窜上墙头。
小豆子羡慕得眼睛都瞪圆了,他说黑豆厉害,除了力气大,还有这攀墙爬树的功夫,黑豆比大杂院里谁都强。
黑豆上到墙头,丢绳纵身跳下。
小豆子眼见黑豆消失不见,又不带自己玩,顿时急得抓耳捞腮,他也不敢喊,只能乖乖守在墙外放风。
一盏茶时间过去,黑豆重新出现在墙头,收好绳子,二话不说,拎了小豆子就往回走。
小豆子脚下不停,嘴巴也不停:“二哥,小郎君说啥了,你怎么不带我也过去看看?”
黑豆只回了两字:“回去!”
来去匆匆,才到晌午,兄弟俩就回到梨花巷。
安春风也就知道了秦牧所谓的正事,是唐家要买奴婢。
秦牧问能不能送一个人进去。
“小郎君说,卖身契会被刘氏捏住,只能雇人。”黑豆难得的多说几个字。
其实小郎君还说买人太贵,费银子。
安春风也觉得是个好机会。
小东西一人在唐家,虽然他说自己过得好,可身处狼窝,哪怕有祖母秦氏日夜看着,还是不安全。
多一双眼睛就多一份力量,自己也可以更加放心。
只是人手方面怎么安排,自己还要找合适的婢女小厮才行。
小豆子现在才知道是小郎君需要人去陪他,立即拍了胸脯:“安娘子,让我去,我可以陪小郎君玩,有人欺负他,我也可以帮他打架。”
安春风抿唇笑:“小豆子,一去唐家,你就不能再出院子,每天都要关在屋里。”
小豆子想到自己要被关着,也跟小郎君一样从狗洞看人,顿时一个激灵。
他最怕被关了,每天不跑两座坊就憋闷。
小豆子哼哼唧唧不再出头,黑豆却道:“安娘子,让我去!”
在西城顺安坊,他已经跟秦牧商量过,让安娘子想办法将自己以雇工身份送到唐家。
安春风想说清其中厉害,黑豆又道:“小郎君是安娘子的儿子,安娘子帮了荣雪,我们就该报答!”
安春风想说不用算得这样清楚,可知道黑豆不是个话多的,以前也一直是他在大杂院保护荣雪的。
而且这次突然搬家,小林子跟黑豆已经觉察到什么。
当年被玉嬷嬷收留时,他们俩已经大了,完全能记事。
奶娘直接说过,收养自己,是要自己做荣雪的小厮下人。
能活一条命,两人自然是答应下来。
奶娘没有说过荣雪父母是谁,他们也不知道。
只知道奶娘死后,每月都有送上门的米面粮油和肉菜,意味着自己虽然是黑户跟别人不一样。
现在安娘子突然因为房东去过牙行,梨花巷马上就有空房,又要自己等人搬家。
牙行还送家具送柴炭清水,好像一切早有安排。
那就是说,安娘子接替了奶娘,大家都要听从她的安排。
发生这一切,年纪最小的小豆子什么都不懂,还站在旁边眼睛滴溜溜直转。
他见安春风答应黑豆去唐家,立即也道:“黑豆哥要去,我也要去,我不怕!”
安春风看出来了,这小子想去是真的,怕去也是真的,他见黑豆在,自己才有胆气。
小林子在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现在荣雪在梨花巷,他又是安娘子的雇工,想走也不可能。
而且,他相信黑豆会去。
安春风不推辞,找外人再怎么也比不上两个豆,而且自己还有其他解决方案。
现在只剩下怎么送进唐家了。
西城跟北城的牙行都是各自分散,而且黑豆和小豆子还是黑户。
唐家官员门庭,家里再穷酸,面子还是要的,肯定只雇民籍。
小林子也说不出个办法,他当初到万福牙行时就说明是黑户,而且交了家底。
知道他不是浪荡子,家里有弟弟妹妹,牙行管事才收他打杂,工价也是最低。
现在黑豆和小豆子要进西城牙行,凭黑户肯定是行不通,而且还不一定会被唐家看上。
安春风沉思片刻,对黑豆道:“明天你去唐家,问小郎君三个问题。
一,唐家谁跟他走得最近?第二,那人需要什么?第三,怎么联系?”
黑豆复述一遍记下。
玉嬷嬷曾经说过,她会解决荣雪的户籍问题,但没有说小林子他们的也一并解决。
而且现在俩个豆是为自己的事冒险,安春风也不能去麻烦玉嬷嬷。
她这次就想到跟秋水相好的宋琪,那个专门替人打官司的讼师。
第73章 临时户籍
现代社会,安春风自己是微小如蝼蚁的渣渣,自然羡慕那些能呼风唤雨,心想事成的人物。
深知世上之事从来不是干干净净、清清白白。
寻常人眼中千难万难的事,总有人能找到不寻常的路。
蛇有蛇道,鼠有鼠洞,对于一个专门钻法律空子的讼师来说。
再完善的律法,那也是千疮百孔,差别只在花钱多少。
在秋水布庄,安春风找到天天来这里的宋琪。
前些日子宋琪提出要娶秋水进门作平妻。
秋水却一口拒绝,只说宋琪家里正妻生儿育女辛苦操劳半生,现在该享受儿孙满堂的福气。
自己已经得了男人陪伴多年,不想再进门给那可怜女人心中添堵。
若是宋琪真正有心有情,能时时关心便可。
宋琪女儿即将出嫁,秋水以朋友的名义,大方送出五匹细罗、五匹素纱、一匹云锦作为添妆,纹银百两。
光这些布料就市价百两,再加上纹银百两,如此手笔不是哪个朋友能给得起的。
更不是哪家嫡女出嫁,妾室会这样添妆。
得到女儿厚重嫁妆,宋琪虽然开心,却也失望之极。
以前他说过多次纳妾,秋水不愿,现在说娶为平妻也不愿,还以红颜身份送出大礼,妥妥的外人一个。
知道秋水是真正没了嫁人的念头,他也知道不能再勉强,若是一再纠缠,反而惹恼佳人。
至此后,愈发小意温存,一心一意为秋水打算,只要有空就要带着秋水出门游玩。
安春风去得正好,宋琪跟秋水正从樾湖边回来。
湖畔秋色正浓,有情郎陪伴的秋水心情极佳,一见安春风便道:“安妹妹,你虽然是孀居,也不能整日拘在家里,白误了这好风景,赶明儿我们一起到城外秋游去。”
安春风现在哪里有心情秋游,只向宋琪道:“我还有事想请教宋师帮忙!”
现在宋琪已经把自己当成两人的私人幕僚,见安春风有事,他也认真起来。
安春风才把自己想给两个黑户办籍的事一说,宋琪就连连摇头:“不是我不能帮忙,只是时机不对。
自从出了七夕节那些事,现在衙门对黑户上籍和平民卖身为奴管得极严,你要是能拖延到年后,我还能帮上一帮,现在着实不方便。”
安春风皱眉,唐家雇下人的机会不多,要是错过,秦牧那里又要费些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