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难怪,云崇云启想要杀他,这般人在,哪个帝王能安心呢?
说到底,是他们云家人自私自利,心胸狭隘,又冷血无情,对不起朝臣百姓,更对不起曾经保护漓国的沈国公府,定国将军府,与安国公和燕荣。
如今,万不能再对不起燕恒。
萧然闭了闭眼,又睁开,眼底微红却冷,深吸一口气,他道:“我先入宫。”
温凛看着他,问:“想清楚了?”
萧然点头:“阿凛,等着我。”
“自然。”温凛道:“有事传信,我定当与你站在一处的。”
谢谭幽与沈妤到将军府的时候,正好碰上萧然出来,得知他要入宫,想了一瞬便明了,她望着萧然面容,萧然也是看着她,微微扯唇,明明相识很久,却也是很久没唤过她。
抿了抿唇,他终是唤道:“谭幽妹妹,许久未见,越发瘦了。”
谢谭幽眸色微红,却是笑了:“云霄哥哥,你答应送我的珍贵东西,还没给我送来呢。”
“等事情结束,我将家中好东西都送给你。”
“一言为定。”
萧然笑道:“一言为定。”
“……”
谢谭幽望着萧然离去的背影,忽而感慨万千,此去,他便又是云霄,不是大理寺卿萧然了。
第149章
萧然入宫后不久,京中又是流言四起,都是关于沈国公府是否谋反与定国将军府一事,有人甚至大胆言,此事,怕是安国公做下的,不然,为何三人中唯有他独活?而且他可是还射杀了沈国公啊。
百姓之中有人引领,纷纷指向一处,肆意辱骂又呼喊。
谢谭幽与温凛在将军府中,只淡淡听着外面所发生之事。
沈妤心头生怒:“为何总是这般,他们就不知道谣言可畏,可是会死人的。”
她恨百姓的跟随,恨百姓的不明,又恨百姓说的那些话语。
曾经的沈国公府,谁又不是在这些话中,一点一点被击垮,可当真相明,他们又开始呼喊着要还公道,迎英魂,而今,又只是四个字,便又让他们转了方向。
“百姓安稳惯了,也是没遇上好的带领者。”谢谭幽道:“听风是雨,难免正常。”
而有的百姓中,未识字,平日便只知柴盐,会跟随人群,实属正常,这种时候,妇道人家最为多,所以,这便是谢谭幽为何想要女子也能识字科举,也能出宅院。
若她们识得多看得多,便不会在这种事上,毫无目的的跟随,而是有自己的想法,思考,又能做想做之事,人人又都是自由的。
“阿妤不要忧心,萧然入了宫,等他那边处理好,我们再去也不迟。”谢谭幽给她到了一盏茶,温声道:“静下心来。”
空静大师瞧着谢谭幽平静安抚沈妤的样子,扯唇笑了,明明昨夜,她更是不安,眼下竟是能好好安抚旁人了。
“阿妤放心。”温凛也道:“我不会让你不想看到的事情发生。”
温凛知道沈妤在怕什么,她怕沈国公府忽然又成了谋反罪臣,连她也要被诛杀,甚至还会连累了空静大师和他与谢谭幽。
沈妤道:“我只是觉得老天不公。”
空静大师念了口佛号:“善恶终有报,不急于一时。”
此时,宫中。
萧然在干清宫外等了好一会才被高公公领着进去,已经两日未见云崇,不知是他面色更加苍白,还是他一直这般,只是见他不加掩饰,苍白的眼底,与眼底的淤青都显得他不是一个正常人。
萧然忽而愣住,当看到云崇这般面容时,心头的怒火也瞬间凝固住了。
也是缓了很久,他才一点一点回神,想起他做的事,又逼迫又袖手旁观,萧然怒气又渐渐浮上心头,他咬牙问:“为什么放了宣德候?”
“你将沈国公府,定国将军府置于何地?”
萧然一连问了三句:“这般,可是要昭告天下,宣德候无罪,有罪的是沈国公府?他们就是谋反罪臣!”
云崇淡淡道:“朕只放了人,并未言语什么。”
“你是不言语什么。”萧然嗤笑:“可漓国之大,众人有眼,宣德候无罪释放,众人怎么看沈国公,定国将军府一事?”
“天下之大,朕总不能杀了所有人让他们住嘴。”云崇神色依旧淡淡:“再者,宣德候的确无罪。”
“那谁有罪?”
“先帝。”
“……”
云崇道:“所有事都因先帝而起,可如今先帝已经去了,多说无益。”
“那他们的清白呢?”
“他们亦是死了,清不清白的有何用?”云崇冷冷皱眉:“京中最多也就讨论一阵子,过一阵便会没声了。”
萧然脸色阴沉:“你这是要让众人含冤!你真该死啊!”
“谁给你的胆子与朕这般说话?”云崇怒了。
“说了又何妨。”萧然抽出腰间匕首,“我还要杀你。”
云崇眼皮狠狠一跳,心头血气翻涌:“你敢!”
“有何不敢?”萧然步步逼近:“当日我劝你退位,我留你一命,而今你自己想死,我便不拦你。”
看着萧然一身戾气持刀朝他走来,云崇胸口剧烈起伏,双眸瞪大,竟是下意识唤道:“云霄。”
萧然手中动作顿住,刀剑已然快要落到云崇脖颈,往日眸中温和而又淡淡,今日多了层狠和恨,让云崇止不住心惊,他竟然是真的想要杀了他,还是为了旁人。
“你做什么?”云崇声音里都透着不可置信。
萧然道:“那日,我不是都与你说清楚了?”
云崇死死盯着萧然,那日之后回想,他觉得记忆中的云霄总不会杀他的,可眼下,面前之人,执着匕首对他,眼底尽是杀意,是真的想要杀了他。
云崇还是不可置信:“你为了旁人要杀朕?”
“那是旁人吗?”萧然被气笑了,声音越发冷:“他们护国守国,你乃万民之父,他们为你护子,你就当张开羽翼,也要护下他们!”
“可你没有。”
“先帝也没有。”
萧然道:“他们被污蔑时,先帝杀他们全府,不给他们留任何退路,他们即将恢复清白,你却将罪人释放,告诉众人,那人无罪,又让他们再度陷入争议之中,谋反罪依旧在,他们永远不清白,而你什么都知道,依然不作为。”
“而你放人又在众人面前提云启之名,你真当以为我看不出你那些心思吗?”
“你在逼我。”萧然握着匕首的手都发了颤:“有那么一刻,我真的不希望我是你口中的这个人!”
云崇问:“既是知道为何还要入宫来。”
萧然道:“来确定,也是想告诉你,你逼我,那我如你所愿,我会站出来,可我也会在天下人面前还沈国公府的清白,说一说先帝与你的丑恶!”
“不可!”云崇眸色一沉:“此时漓国与南燕在征战,晋国那边昨夜传来消息,也有异动,漓国若乱,大危!”
“怎么说也要等燕恒回来。”
闻言,萧然像是听到什么笑话般,直接笑了出来:“你现在知道靠燕恒了?你派刺客杀他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只有他会真正护漓国?”
萧然语中全是讽刺:“云启杀我的时候,你不在,是燕恒救下孤弱的我,也是他一次一次将我从死人堆救起来,可你一次一次派杀手杀他,你是君,他是臣,燕家世代护漓国,他杀不得你,我杀得,哪怕遭天谴,我也要杀了你。”
“你说什么?”云崇只听见了是云启杀了他,其他什么都听不清了,一双眼睛颤抖,又是不可置信。
“云启杀的你?”
萧然冷哼:“你关心吗?”
当日下旨,让他先查云霄之案,也不过是想保下谢靖,后来便也没再问,所以,他是一点都不关心什么云霄。
“这事,朕不知。”云崇道:“你去时,朕总是昏昏沉沉,像是大梦一场,当朕感觉清醒已经是三月后,朕也……”
“够了。”萧然打断他,“我只问你一句,愿不愿意在天下人面前,还了所有人的清白,一桩桩一件件袒露,然后杀了该死的所有人?”
云崇还是坚持:“不可,那是大不敬之罪,朝堂也会不安。”
“那好。”萧然道:“你不敢,你不愿,那你就看着我如何在众人面前说一说云家人的自私自利与冷血无情。”
“云霄!”云崇想制止他。
萧然却将匕首狠狠插在云崇面前,然后转身出宫。
一个时辰后。
萧然一步一步登上城中九州台,人站在上面,能看到整个漓国,九州台是先帝在时所造,每每民间节日,他与朝臣就在上面望着下方景,又谈着京中事,与民又与臣同在,是以,人人道他亲民又近臣。
先帝不在了,云崇也从未登过这里,只是有人在打扫,下方有侍卫守着,有人拦他,他未语,只是将人打伤,短时间内不可再靠近他。
当他登到上方,下面已经有了不少百姓,他与侍卫动手动静并不小,而还是一人登九州台,此番举动马上传遍整个京城,百姓纷纷朝这来,就连朝臣都来了。
温凛与谢谭幽也来了,温凛瞧着萧然,让手下兵将这团团围住,不许人上去,也不许有其他人靠近,他知道,萧然这番举动,云崇知道后,定会派军前往的。
百姓朝臣议论纷纷,不知萧然想做什么。
萧然也在此时开了口:“今日,众百姓与朝臣具在,关于今日京中流言之事,我有话想说。”
朝臣皱眉,不明白萧然想做什么,有与温凛关系好的,轻声问他,温凛却只是摇了摇头,道:“听他说。”
萧然道:“先帝在时,若说忠臣,其中定然有沈国公府,这个我相信不用人明说,你们都是知晓的,可是后来,沈国公府忽然成了谋反罪臣,一家老小被杀,十几年了,他们身上都一直背着谋反罪。”
“可事实真当如此吗?”萧然凝着下面之人不解双眸,缓缓道:“先前的两道圣旨大家定当有所耳闻,那才是真的,沈国公府没有谋反,定国老将军府也是被人害了才惨遭大火灭门。”
“而圣旨又不全,那真正的始作俑者是先帝,是先帝欺骗沈国公府,也是先帝要杀安国公,定国将军府,只是先帝和安国公同时去,定国将军府得以安然几年,却也在后来死在了一场大火之中。”
他声音缓而慢,一点一点的说给百姓朝臣听。
百姓堆里发出惊讶声,窃窃私语,人群中,不知谁喊了句:“胡说八道!”
萧然看向他,一身百姓装扮,声音却中气十足,明显会武,他淡淡道:“我乃大理寺卿,关乎案子一事,绝不可能说谎。”
那男子却道:“明明是安国公杀了沈国公。”
“安国公为何杀沈国公?”萧然道:“乃是先帝下令,又设计,此事,群臣皆知,不信,你们便问问你们前方的群臣。”
百姓纷纷看向前方群臣。
群臣心头一紧,云崇说过,所以他们知道,可他们却不知道萧然想做什么,竟是这般大胆,那是云崇,当今陛下,又是先帝,他们不敢说话更不敢指责。
今日的消息,亦是让他们心头一惊的,太傅回了府中便病倒了。
“而我们当今陛下呢。”萧然冷道:“袖手旁观,逼迫又威胁,眼睁睁看着定国将军府尽数灭亡,还想着如今的护国将军为他征战,又利用燕王,对老燕王见死不救,甚至是多次派出杀手,要杀了我国之栋梁。”
萧然深吸一口气,终是一字一句道:“如此,实在不配为君!”
此话可谓是大胆又不敬。
群臣面色惧变,百姓堆直接炸了,此时,禁军统领赶来,却被外头的军拦住,他冷漠道:“你们是要反了吗?”
温凛看过去,淡淡道:“禁军统领前来,可是奉了陛下之命?”
“自是。”禁军统领又看向萧然:“大胆大理寺卿,敢在此处妖言惑众,不敬先帝陛下。”
“来人啊,抓起来。”
“这世道说实话也是妖言惑众?”萧然看向禁军统领道:“今日我所言句句属实,我从不屑于污蔑他人,还是那样一个凉薄,又自私自利之人!”
“你算什么东西。”前两日新上位的丞相,怒视萧然:“陛下是你能够编排的?还不给本相滚下来!”
就算云崇当真有什么,他们做臣子的也不能这般,这分明是在打漓国的脸,让他国看了笑话,而今漓国还在与南燕征战,实在不该在此刻出些这种事。
丞相开口,跟随他的几个小臣也纷纷附和。
“敢登九州台,伤士兵,又污蔑陛下,一条命都不够你死的!”
“赶紧滚下来吧。”
“就是,区区大理寺卿,凭什么!”
萧然袖中拳头一点一点收紧,冷眼瞧着下面哪几个新入的朝臣,语音淡淡,说的缓又慢:“凭我,是云霄。”
“……”
“凭我,是云霄。”
此话一出,整个京城好像一下子静了下来,每个人都是震惊又不可置信,死死盯着上面的萧然,他说什么?他是云霄?太子云霄?
大理寺卿萧然是死去的云霄太子?
怎么可能!
可他说……
禁卫军统领也是惊的面色变了又变,反应过来后忙让身旁的士兵入宫,与云崇说明,不知道是不是,可若真的是,他们总不能……
可他心头却是不信的,不止他,想必很多人都不会信。
云霄啊,死了那么多年了,还是被大火焚烧,怎么就能活了下来?不知想到什么,他看向温凛,他亦是从大火中存活,那云霄又怎么不能侥幸活下来呢?
可他听闻,当年大火中可是发现了云霄的尸体的,还有他腰间那枚太子才可佩戴的玉……如今……
朝臣惊的面面相觑,众人又看向萧然,面上神色换了又换,就连那丞相也是惊的大气不敢出,此时此刻,任是谁也不敢说一句话。
上次时隔多年,听闻云霄,乃他是被人故意纵火杀害。
而这次听闻云霄,竟是有一人站在他们前方,告诉他们,他就是。
谁不惊呢。
人群中,温雅倾也在,他一身墨绿色的袍子,白发束的一丝不苟,双眸清明,就站在下方看着上面的人,听他说出云霄二字时,身形终是颤了颤,若不是杨芸眼疾手快的扶住他,都要朝后摔去。
杨芸声音已然发颤:“师父。”
师徒二人互相搀扶着,同时望着上方的人,颤抖的手臂与眼眸,暴露二人此刻心绪。
原本,杨芸又准备去大理寺卿府邸,却听闻这边动静,她也跟着人群过来看看了,见到是萧然,忽而愣了愣。
萧然总是喜欢穿紫色的长袍,头束玉冠,面容淡淡又有些潜藏的温和,而面对熟人时,他又总是一副喜爱玩又调皮的模样,让人一时分不清哪个是他,可其实,又都是他。
今日,他站在那里,语声铿锵,是大胆的却又不是,他正直,又坚定,太像一个人,一个她已经开始怀疑的人。
杨芸盯着他很久很久,不知道在想什么,直到那句凭我是云霄出,她大脑当时更是空了,一时反应不过来,又本能的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可当她瞧着周围景,才发现不是。
她眼眸微微泛红,这人真是与当初不一样了,她竟然没认出他,那他呢,难道也没认出自己吗,女扮男装认不出,女装也是认不出吗?师父就在京中,他也认不出吗?明知道,他的离去,师父与他们有多难过,为何不先回来。
“我没死在当年那场大火。”萧然抬眼扫过一众人,目光在温雅倾和杨芸身上微微停顿又别开眼,垂眸道:“而今回来,也是为了讨要清白与一公道。”
“沈国公府无罪,安国公,定国将军府更是无辜,当年一事,因先帝而起,外里他是难得的明君,可内里,他怕三军关系密切又联合,影响他帝位,是以,他与三皇子设计,三皇子谋反是假,引沈国公父子出城才是真,后来事发,先帝召群臣又下令安国公前去杀反贼,并下旨,不论是谁,格杀勿论。”
“而当日,沈国公父子早就奉命出城,先帝言,三皇子谋反一事,不可透露半分,让父子二人暗中将其解决,保朝堂安稳,也免百姓忧心,是以,出城后二人谁也未说,只是称病未上朝,可他们定不知道,此一去便是谋反罪臣了。”
“而老燕王,亦不是真的战死沙场。”
萧然说起这些,原本平静下来的内心忽而涌上酸涩来,幼时,恩师教他如何做君王,父皇教他不可让忠臣寒了心,又听旁人提起先帝,说是如何如何的好,有人用千古明君来形容他,那个时候漓国好像真的还不错,君臣好像真的是一体。
这些年,他又翻了好多关于过去的卷宗,只是看着很久很久之前的漓国景,沈国公,安国公与定国将军三人时常一起征战,从无败仗的,又与百姓关系好,很多年,人人道他们三人是保家卫国的好将军,可后来,一个是谋反罪臣,一个战死沙场,另一个死于大火。
都是因人而成此。
所有人都接受了这般结局,却无人知,温凛崩溃的那一年,本该是鲜衣怒马少年郎,硬是逼着自己沉下心又静下来,等待着,更无人知,燕恒的那几年,是如何将屡屡战败的燕家军举到这个时候的模样。
人人惧他,却无人心疼又怜他。
他护国,而这个国之君主,要杀他又屡屡要挟他,他是忠臣,为燕家后代,不反,只总说,萧然啊,世上唯有你有资格为这些人证明清白,你莫要让他们寒了心。
那个时候的萧然不明,直到后来遇温凛,他才知,原来,有那么多的人受了冤屈,却无处可说,又说不了。
萧然喉头翻滚,终是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眼眸早已红了,他撩开衣袍下摆跪下。
众人见状,好似才慢慢回过神来,心头剧烈起伏,不知是惊还是怕,神色有了些许变化,大许是被他的话语和这模样感染。
禁卫军统领瞧着,却是攥了攥拳头,若再让萧然这么下去,今日的京城怕是要热闹了,而有关陛下先帝之事,若传去列国,难免会成了笑话,也会引起朝堂不安,就怕有人藉机生事。
最终,他还是咬牙道:“你说你是云霄太子,那你为何会成了大理寺卿。”
“有人要杀我,自然得隐姓埋名。”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似是不可置信。
禁军统领道:“谁敢杀云霄太子?”
从云霄成为太子的那一刻,他身边就不乏高手与大臣,都是云崇派过去的,这般得云崇看中,谁敢杀?若查出了,诛九族都算轻。
“想杀之人便敢。”
“……”禁军统领冷笑:“那你有何证据证明你身份?”
“何须证明。”萧然声音依旧淡淡:“知道的人自然知。”
听着萧然总是不正面答话,禁军统领越觉萧然是在胡言乱语,压根不是什么云霄太子,他厉声道:“大胆大理寺卿,胆敢在城中胡言乱语,抹黑皇室又冒充皇室太子,抓起来!听陛下处置。”
禁卫军面面相觑,上前不是后退也不是。
“愣著作甚!”禁军统领怒道:“还不抓起来!”
禁卫军持刀纷纷向前,却在即将登上九州台时,被一道尖声拦下。
“住手!”
禁军统领回头,竟是高公公,眉头微皱,心头却是渐渐涌上不安来。
高公公快马而来,见禁卫军停下,大松一口气,他未下马,而是扬声道:“陛下有旨,谁敢对云霄太子不敬,杀无赦!”
闻言,众人又是瞪大了眼。
禁军统领黑沉的脸忽而惨白,又回头看向萧然,他仍旧跪着,身姿笔直而挺,眉眼坚定。
耳畔又传来他冷淡又震震的声音:“先帝曾做错了事,但他已去,无法再站在这里与故去之人言歉,今日,我作为云霄,云家后代,皇室中人,特在此处,与英雄致歉,迎英魂归家。”
“望国之英雄,一路走好,也与英雄说一声,尔等并非罪臣,是好汉,也不是孤魂,是有家的。”
话落,城边忽而刮起阵阵风,原本一片蓝的天空忽然暗下,淅淅沥沥的下起小雨,落在众人发丝眉眼,有人被这忽然而来的景弄得心惊,也有人直直望着萧然。
“迎归来,迎归来。”
忽然,身后传来一道声音,众人又齐齐看过去,只见那长街尽头,有一人缓缓走来,白色袈裟被风吹起,手持佛珠,面色自若又有种高深莫测,令人不敢靠近。
是高僧。
漫天黄纸洒落,他一步一句归来又归家。
众人心头因震撼而说不出一句话来。
沈妤望着空静大师,眼眸早就红了,原来,这就是大师所说,正大光明的回家,他亲自引领,带着在外游走世间,难入轮回或是以为自己早已没有家的的士兵孤魂与沈国公父子回家。
谢谭幽亦是震撼又不自觉红了眼的,当年之英魂,在今日,可以这般回来,有些玄乎或又是会让人害怕,可此时此刻,好像没有一个人是怕的,众人只看着空静大师与他身后,好像在看,有没有人会出现,会真的归来。
萧然收回视线,缓缓抬眸,瞧着阴暗暗的天空,眼角不知是泪还是雨,慢慢滚落至手心。
他长叹道:“而当年,沈国公府的两个姑娘活了下来,一个被曾经的丞相夫人捡回了相府,另一个,在后来入了相府做姨娘,大约两月前,做姨娘的沈清被宣德候派人杀了,至此,我才知道宣德候竟是参与又主导了这样多。”
“定国将军府的火亦是他放,谢靖与秦国公为帮凶,谢靖已死,只剩下这二人,我不知陛下为何放人,大许是他觉不重要,因,他早就知道宣德候做下的事,却只当不知道,又对定国将军府见死不救,只是一夜,除了温凛,七十几口人尽数死在大火之中。”
“如此行为,实在不配为君。”
此话,就如一道惊雷炸响,却无群臣反驳,因为私心里,他们觉得萧然说的是对的,当这个想法浮上心头时,震了一瞬又是心虚,看了看身旁人才敢又看向萧然。
萧然声音很平静,可接下来的每一个字都让人惊的直冒冷汗:“我恨他的不做为,恨他的冷淡薄情,所以,今日我站在这,是为了反他的。”
朝臣瞳孔骤然紧缩,下意识看向围在周围的兵,这是温凛手下的军,也是三年前,跟着定国老将军征战沙场的定国军,众人心头颤颤,难怪,温凛会带军前来。
他二人是要反吗!
若他们不顺从可是要被杀了?
群臣与百姓心下忽然慌乱,四下看着,有胆子小的已经瑟缩成一团叫了出来。
高公公亦是惊的面色惨白,云崇知道萧然在外面的所为,让他快马而来为他证明,这明摆着是心下依旧对他有亲情的,可眼下,萧然说出这种话来,这不是要让云崇……
“我不杀漓国臣。”萧然缓缓站起来身来,垂眸看向温凛:“我只杀叛国贼。”
温凛见萧然看过来,轻轻颔首,退出人群去,再进来时,手里拽着个人,众人一眼就能认出这人身份,乃是今早才刚被放了的宣德候。
还未回过神,众人就见眼前一抹红划过,紧接着,便是血腥味弥漫,回神,眼前头颅尸身份离,满地的血,令人作呕又害怕。
“他不杀,不愿杀,不敢杀,那便我来杀。”萧然语声铿锵:“而我,亦不是大家所想那般,只是觉着,这漓国该换一换风气了,再这般下去,漓国恐怕离亡国不远了。”
萧然说完,便下了九州台,步子轻又浅,扫了眼群臣又看向温凛,正准备抬脚离开,那丞相忽然开口:“你若反,与叛臣贼子何异?陛下早就说了,是要让我等辅佐七皇子。”
萧然反问:“叛臣贼子是夺皇位,而我又不要皇位,何来贼子一说?”
“你刚刚……”
“我是说要反,可我反的是国之风气,反的是他不杀之人我杀,亦是反他不还的清白公道我来还,生于漓国皇室,当以漓国朝堂与百姓为重之之重,他做不到,我便反了他。”
“这又有何区别?”
萧然笑:“区别大了,叛臣贼子为那至尊之权,我为臣又为民。”
“至于你说的云启,敢杀我又暗中养军队,这般人,我看,才更像是叛臣贼子。”
“……”
萧然不在语,抬脚离开,留下一众在雨中凌乱不解又震惊的朝臣百姓。
他在温雅倾和杨芸身前停下脚步,看着温雅倾越发苍白的面容,萧然抿着唇,伸手替他擦去面颊雨水,几人都未撑伞,这雨水擦不干的,可他还是未停下,轻轻擦着又垂眸。
还是温雅倾温热手掌抚上他手背又握住,萧然才缓缓停下,温雅倾重重握着他,瞧着明明已然垂下头却还是比他高的人,有种恍如隔世之感,明明,那一年他比他矮的……
心头酸涩又心疼,轻轻拍了拍他面容,温雅倾笑着道:“为师就知道,我们小云是最厉害的,不会死,更不会让人失望。”
“师父。”萧然鼻音浓重:“都说了不要喊我小云。”
“小云多好听啊。”
“不好听,像姑娘家的名字……”
“是吗?”温雅倾道:“为师可是天天唤着呢……”
萧然喉头发胀,说不出一句话来,深吸一口气,他在温雅倾脚边跪下,给他三叩首:“是弟子不孝,让师父担忧了。”
“阿芸才是辛苦。”
萧然手心缓缓收紧,抬眼去看杨芸,面前被雨水笼罩,有些模糊,可他还是能看得清杨芸的样子,她泛红的眼睛与紧握的双拳与当年一模一样。
他抿了抿唇,正想开口。
“臭小子。”杨芸却扶起他,苍白的面容挤出一声笑来,犹如那年:“见到师姐也不知道喊喊。”
萧然垂眸,却是唤了声:“阿芸。”
幼时,杨芸比他大,在师兄姐妹和师父面前他会唤她师姐,可私下里,他都这样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