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萧然见他会像以往一样,谁知对方竟是给他行了大礼,燕恒冷笑:“不必起身了,跪着吧。”
“?”萧然:“……”
气的咬牙!
听到黑风的关门声,萧然又一秒变脸,大咧咧往燕恒身侧一坐,到不提刚才他让他跪一事,而是挑了挑眉,笑眯眯道:“说吧。”
声音含笑意又似是在审问犯人。
“若是无事便出去。”
“真无情。”萧然叹了一声,吐槽道:“好歹你我二人也是一同睡了那么多年,怎么说也算有点感情吧。”
闻言,燕恒脸色一沉,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萧然知道,燕恒这是想起了在军营时被将士们误传的谣言。
传言称,燕恒断袖,对萧然情有独钟,是以,一向对谁都冷眼的他,才会处处护着萧言。
当时的萧然也不知道是不是脑子被驴踢了,竟然也信了,在同燕恒一起吃饭时,见他张口想说话,他吓得站起来,脱口而出:“我喜欢女人,你别喜欢我。”
时至今日,萧然都记得燕恒那天的神情。
他也为嘴欠付出了代价,被燕恒吊在军营外一天一夜。
而,谣言却越演越烈,甚至有人称,燕恒爱而不得,威胁萧然,萧然不应便被如此虐待,他真是服了那些人,私底下解释不仅没人信,反而都觉得他是被逼的。
结果就是,他又被吊了一夜。
萧然看着燕恒越来越沉的脸,赶忙捂住嘴,可憋笑憋得他脸疼,不停掐自己大腿都没用,最后实在忍不住了,狂笑出声。
“阿恒,对不起,我真的不喜欢笑别人,除非是真的忍不住。”
萧然就在书房里狂笑两盏茶的时间。
在窗外的黑风也忍不住偷偷笑出声,燕恒一记冷眼过去,又赶忙恢复一脸冷漠,变脸速度可称熟练最强。
萧然笑着笑着又不禁感慨出声:“阿恒,最开始我真的是信了你待我好是因为那什么。”
没胆说出那两个字,萧然顿了顿,又接着道:“后来,我才知晓,你待我好,是知道了我的身份。”
“可在那之前我两似乎都从未真正见过面,你是如何认出我的?”
这是萧然一直想知道的,已经连续好多年问燕恒了,可燕恒嘴巴严得很,就算是醉了也不曾透露出一个字。
“远远见过。”燕恒淡淡道。
“何时?”
燕恒却不说话了,见状,萧然只能长长叹一声:“你真是无趣。”
“不知道以后成了婚,你的王妃会不会嫌弃你。”
“诶,陛下为什么会赐婚你与她?”萧然轻笑出声:“我听闻时都吓了一大跳。”
“我与她在一起,很吓人?”燕恒抬眸。
“倒也不是。”萧然道:“只是感慨啊,你与她竟然真的要成婚了。”
“阿恒,你是否欢喜呢。”
“若我说不欢喜呢。”
“那我去找她,让她待你好些。”
燕恒唇角轻扯,似是觉得好笑:“旁人成婚,所有人都告诉男子要对自己夫人好,你却要去告诉一个小姑娘待我好?”
“你成婚那日,谁他娘的敢对你说让你待她好些,我便揍死那人。”萧然冷哼。
“在我大婚之日杀人?”燕恒挑眉。
“那我可不管,他们啥都不知道,在这瞎掺合什么?”
萧然认真道:“阿恒,这世上唯有我知你。”
“你太辛苦了,我不愿旁人跟你说这些。”
燕恒笑出声:“得了,我不喜欢男人。”
萧然:“……”
“我这是在认真的同你说。”萧然撇撇嘴,收了话头,转而问道:“你明日要出城?”
“嗯。”
“何时归。”
“事办完了,自然就回来。”燕恒道:“有事?”
萧然摇头:“我想说让你不去,可我也自知拦不住你,只能等你归京一同喝一壶。”
“你案子查的如何了?”燕恒问。
“有人暗中阻拦,有些艰难,但我一定会查清楚。”
燕恒点头,把玩着手中笔,道:“尽快在这月内摸到一些东西。”
萧然颔首:“我知道此次案件的重要性。”
案件是个开始,而他们的最终目的不是并非查此次案件,而是三年前。
是以,必须要摸到些有用的东西,才能顺势查下去。
关于三年前啊,有好多好多的案件,他都得一一让真相大白于天下,绝不会让任何一人无辜惨死。
萧然道:“你放心去吧,京城这边有我。”
“好。”
“不过,我还是想问问你,陛下因何赐婚。”
“兵符。”
简单的两个字萧然就明白了,皱眉道:“可我们先前不是说好……”
“不过提前罢了,我心中有数。”燕恒打断他的话。
“那便好。”萧然眸色幽沉:“只是,你虽不说,我还是知晓,你此次上交兵符,并非表面的那般简单。”
“可是发生了何事?”
他们每一步都作好了计划的,可燕恒却是出手将其打断,那之后的棋局怕是要变上一变。
“无事。”
见燕恒明显不想多说,萧然只能作罢,将茶饮尽,便出了王府。
翌日一早,燕恒便出了城,他才出城整个京中人便都知晓了,不免松下一口气,就像城中住了个阎王般,此时走了,终于能欢快几分。
而谢谭幽也在此时病倒了。
没有任何征兆的,就突然的陷入昏迷。
银杏去华安堂三次都未能将大夫请回来,第四次回来时,人没请到,脸上还挨了一个巴掌,半张脸肉眼可见的红肿,她在屋外理了理衣裙和乱了的头发,确认自己不狼狈才敢进屋。
幸好此时谢谭幽是在昏睡之中,否则都怕要心疼死了。
看着谢谭幽苍白的面容,银杏想,等再晚一些她便出府去,将城中的大夫提进来给她看上一看。
屋檐之上的黑云看着,冷冷皱了皱眉,想起燕恒临走前同她说的话,还是跳了下去,避免惹起不必要的麻烦,她进屋便开口:“我是燕王身边的暗卫,我会医术。”
她本想打晕银杏的,却发现她会武功,动手动静太大了,看她也算忠心,便与她直言了。
银一听,赶忙站起身来。“快看看大小姐这是怎么了。”
她听谢谭幽提起过燕恒。
谢谭幽称,若是无燕恒那她与她都会死,别听外界传言,燕恒是好人。
眼下一听对方是燕恒的人还会医术,激动的落了泪。
黑云走过去,手指搭在谢谭幽腕间,给她诊脉。
“她可是中过毒?”黑云问银杏。
谢谭幽这可不像是简单的昏迷。
“不曾。”银杏面色焦急:“大小姐这是中毒了?”
黑云不说话,眉头却是越皱越紧。
谢谭幽的脉象来看,近年来她身子虚弱并不是因受凉感染到的风寒,而是中毒所致,此毒复杂,温和却又猛烈,中毒之人身体会日渐虚弱无力,三年内若是不能缓解,必死无疑,死后旁人也只会以为是病重而死绝不会想到是中了毒。
若黑云没猜错的话,此毒名叫相枝子,只有极寒之地的天山雪莲配上皇室秘药才方可解,而这天山雪莲,二十年才开一次,秘药又只皇家有,是以,中了相枝子的人,还能活下来的几乎没有。
除非,能寻到当初下毒之人。
可既是给你下毒,又如何会帮你解毒呢。
从谢谭幽脉象来看,她体内的毒明显是被缓解过的,否则她活不到今日。
可除了天山雪莲和皇室秘药,还有什么能压制这毒?
黑云百思不得其解。
忽然,脑中灵光一闪而过。
心头血!
人的心头血!
一瞬间,她恍然大悟,这三年来,燕恒无论在何处,每月都会独自出行几日,每每回来时身上都有浓重的血腥味,她是王府里医术最精湛的,又近身护卫他左右,自是清楚燕恒是受了伤,可燕恒并未外说,她便只装不知,只暗地调制了上好的伤药给他。
如今黑云方才明了。
这些年,燕恒怕是在用心头血替谢谭幽续命,否则,他不会在每月第十日出行,因相枝子毒发便是在那个时候,往往毒发,轻则昏迷不醒,重则口吐鲜血,若无缓解,便只能将一身血液吐尽而亡。
可见下毒之人何其狠心。
黑云也是才真的明白,谢谭幽对燕恒而言,怕不是如燕恒表面那般的不在意,想明白了,她心下也难得的焦急起来。
此时,燕恒不在京中她该怎么救谢谭幽?
倘若突然换一直供养她的心头血,若谢谭幽一时承受不住,怕是再无力回天。
她咬了咬牙,走到窗外放出暗卫信号,对谢谭幽,既是知道了燕恒心意,她不敢乱下决定,若是出了差错,她无法弥补。
眼下她只能保着谢谭幽撑过这几日,等燕恒快速回京。
“我回王府拿些东西,你看好你们家小姐。”她回眸看向银杏,叮嘱道:“千万不能受凉,也别乱喂药,等我回来。”
“好。”银杏被黑云的一句中过毒吓得脸色惨白,只能不停的点头,“我会看好大小姐的。”
黑云走后,银杏忙又给谢谭幽盖了一层被子,生怕她冷到了,见她额头有密密麻麻细汗,又给她擦去,动作认真又轻的,生怕弄疼弄碎了她。
“彭!”
突如其来的一声巨响,让银杏心头一紧,猛地回头看去。
只见谢音柔带着一众相府护卫而来,不是手无寸铁的婢女嬷嬷,而是武功各个一绝的护卫,银杏身侧拳头攥紧,护在谢谭幽身侧。
“我听说长姐病了,特地过来看看。”
谢音柔会有如此好心?
银杏警惕的看着她身后的一众暗卫,“大小姐睡下了,二小姐不若明日再来。”
“睡下了便不能看了?”谢音柔唇角含笑,步伐轻快,还是一步一步朝着谢谭幽走去。
“二小姐。”银杏伸手拦在谢音柔面前,“大小姐真的是睡下了。”
谢音柔明显的来者不善,她不会让谢音柔靠近谢谭幽半步,若是逼不得已,她便与相府的护卫过过招,大不了一死,只要拖到黑云回来就会没事了。
能在燕恒身边,定有过人之处。
想清楚,银杏也下定了决心,定要拖延时间。
“滚。”谢音柔却是忽然变了脸色,回眸吩咐身后护卫头领:“将她扔出去。”
“是。”
看着离她越来越近的护卫,银杏顾不得其他,与他动起手来。
谢音柔惊了:“你竟然会武功?”
眸子一沉:“一起上,给我抓住她。”
因要护着谢谭幽,银杏本就只是孤身一人,对面八个护卫,难免吃力,谢音柔冷笑:“别白费力气了,就你一人莫非还能打我相府一队护卫?”
最终,战斗还是以银杏被一箭刺穿胸膛而止住,倒地之前,她带血的手颤抖着还想去抚摸谢谭幽,不想她被任何人触碰,可手才刚抬起便被谢音柔一脚踹开,银杏泪水滑落,胸口的疼让她说不出一句话来。
怎么办呢。
她好像护不住她的大小姐了。
很多年前,便答应了表少爷要护着谢谭幽平平安安的,如今还是要食言了吗。
谢音柔居高临下看着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银杏冷笑出声来。
“不自量力!”
丢下一句话,便让人拖起谢谭幽出了院落。
如今燕恒不在京中,好不容易逮到这个机会,她如何会放过谢谭幽。
她不想做为爱争斗的女子,可试问,这天底下哪个女人能容忍自己心爱的男人心在别人身上。
那日,被圣旨赐婚,她高兴的去寻云启,云启却对她甩了脸色,那是头一次,更是在言语之间,说她不如谢谭幽。
她无法做到心中平静,也是摸准了此时京中似乎除了燕恒没人会帮她,是以,才敢在今日光明正大的动手。
只是,她不会就这样将谢谭幽杀了,就那副病秧子身体,不用她杀都活不了多久,如母亲所说,她又何必脏了自己的手呢。
眼下,只为解心头之恨罢了,谢谭幽痛苦她便最是开心。
谢谭幽是被疼醒的。
昏睡许久的她,浑身无力,肩膀又被人狠狠插了一刀,鲜血将她服饰浸湿,她半睁眸子,在模糊一片中她看到了谢音柔笑颜如花的面容,正柔声唤她长姐。
她心头一紧,挣扎着想起身,浑身却像是受了什么重击,连抬个手都是困难。
谢音柔见状,笑的更欢了:“长姐醒了?我扶长姐起来。”
说着,她便小跑着到谢谭幽身侧,轻轻将她扶起,这模样,倒是像二人关系极好,互相关爱的家中姐妹。
谢谭幽被她扶起,身子并不能好好的站稳,摇摇晃晃的,眼前也是一片模糊,还没来得及仔细看,谢音柔突然松手,漫不经心的推了她一把。
见她狼狈的要朝后摔去,谢音柔一双眸子尽显无辜,“长姐竟这般的柔弱,可是怎么办才好呢。”
谢谭幽跌坐地上,她皱眉甩了甩脑袋,想让自己更清醒些,缓缓抬眼扫过周围。
只见,她身处之地黑漆漆一片,唯有谢音柔所站的地方有一盏灯,灯光下她柔美的笑容却在此刻显得那么的冷又那么可怕。
耳畔似乎还时不时涌入滴滴答答水珠落下的声音,一滴一滴落下,像是僧人在打木鱼,幽远而静。
而这阴暗之地,似是有寒冰,让她浑身血液瞬间瞬间凝固,不知道怎么,整个人忽然就喘不过气来,浑身不停发抖。
“你居然怕黑?”谢音柔见谢谭幽不停用指甲扣着地面,又忍不住的蜷缩起来,那样子,分明就是要往她这里爬,她像是发现了什么新鲜的事物,声音里笑意惊讶参杂。
“你居然怕黑。”连连说了两遍,见谢谭幽还在那无用的坚持着,谢音柔笑声传荡整个阴暗之地。
抬脚走过去,本想将她拽起来,可手还未触碰到谢谭幽,谢谭幽就猛地缩了回去,一脸戒备又惊恐的死死盯着她,嘴里还在不停念着什么。
谢音柔皱眉,有一瞬间的错觉,此时的谢谭幽并不是如今的谢谭幽。
但也未多想。
她挑眉随手唤了两个护卫过来,淡淡道:“送她下去。”
不必明说,身后之人也知是什么地方。
两个护卫不禁对视一眼,眸中有些犹豫。
对方毕竟是谢谭幽,还在病中,若是直接将人关进水牢,怕是会出人命。
看出护卫的犹豫,谢音柔脸色一沉,冷声开口:“若是不忍,你们可以替她。”
闻言,护卫拳头一紧,现在这府中也是秦氏当家,谢靖亦不管谢谭幽死活,咬了咬,抬脚上前抓着她手臂便往地下水牢去,谢谭幽不停的挣扎却无济于事。
冰冷的水没入全身时,她止不住的打哆嗦,不知是怕还是冷,又或是还在不停冒血的伤口疼。
她手脚都被铁链禁锢住,动弹不了分毫,
谢音柔见她如此狼狈,只能任人宰割的模样,心头万分的痛快,满意勾了勾唇:“长姐便好好在这养养身子,过两日我再来看长姐。”
此处,没几个人知道,她不放人,谢谭幽便一直都是她手中物,她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就算是将人杀了,也无人知。
而此时的谢谭幽却是清醒的看到前世一角。
也是这样黑到看不清,喘不通气的地方,她被关了不知多久,一碗一碗不知名的汤药灌下,她整个人瘦的只见骨头,头发如同疯子般凌乱,眼神从最初的平淡变为恐惧再是无神。
忽然一声响动,有人举着火把而来,将她逼至最角落鞭打又低声威胁着什么,凶狠阴鸷的眸子不要太吓人。
火光摇曳,谢谭幽得以看清那人面容。
一身龙袍,周身尽显君王威仪的云启。
“阿谭,我说了,只要你听话便能活。”云启揪着她的头发,原本温柔的眸子忽然发了狠:“你知不知道,因为你,我这个棋局,差一点就满盘皆输。”
“活?”谢谭幽却是笑了,声音沙哑又悲凉,“如今我在这里,谁知道我还活着。”
“我不是早就被你风光大葬了吗?”
“你听话,我便放你出去,还你自由身。”
“可是云启,你说的话我还能信吗?”谢谭幽仰头看着云启,泪水不自觉流出,“我的人生本不该这样的,是你骗了我。”
“我是为你好。”云启擦去她眼角的泪水,柔声道:“那几年,我们不是过得很开心吗?”
“我们是开心了。”谢谭幽心疼如撕裂般,“那燕恒呢?”
云启脸色陡然大变:“你记起来了?”
谢谭幽沉痛的闭上眼,不愿再说一句话。
“阿谭,燕恒与你不同路。”云启忽而又变得温柔,声音似低哄:“等他死了,我们便好好在一起好不好。”
“不同路?”谢谭幽喉头发疼,缓了好久才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你说的不同路可是他本可做一只翱翔于天的鹰隼,却蠢到为一人一次一次又折服。”
“那的确不同路。”
“他太蠢了,蠢到竟然会给你下跪,臣服于你。”
谢谭幽说着,神情变得激动,“可是云启,你怎么能如此啊?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阿谭,我真的需要你。”云启动作轻柔的一遍一遍抚着她的背,在她抱头痛哭时,伸手从后面之人接过药碗,在谢谭幽措不及防之时又将汤药灌进去。
谢谭幽惊得瞪大眼,身子却被云启死死按着,只能被迫将汤药喝去大半,反应过来后,她用手用力去扣喉咙,想将汤药吐出来,却无济于事,她急的泪水簌簌落下,不放弃,一次一次拍打胸膛,只求汤药可以吐出来。
后来,精疲力尽了,知道没有任何用了,往地上一坐,抱头痛哭,哭声绝望又悲惨。
谢谭幽看着缩在角落无助的自己,心疼的都快碎了,她挣扎着想抱抱自己,却动不了分毫,水随着她动作浮动,一次一次差点淹没嘴巴鼻子。
她强撑着仰起头,尽量不让水进入口鼻,可恐惧疼痛伴随着她,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强撑多久。
她真的不想死。
可是,她也真的太没用了。
此时此刻,她忽然想起燕恒来,从刚才看到前世景,听到自己与云启的对话,提到燕恒的痛心时,她就在想,自己前世与燕恒有什么牵扯呢。
也不知道是不是昏了头了,她心头竟然有了一个想法,前世那个庄子里的少年郎是不是燕恒呢。
同样的会打仗,会护着她。
此次,燕恒不在,她还能不能活下来呢,她想活着再见他一面,再认真的问问他。
在青龙寺的那三年,他是不是不止一次去看过她。
甚至给她买衣裙,吹箫。
很多东西只要开了一个头,便能想到很多。
就如那夜见了燕恒之后忽然响起的箫声,真的是与青龙寺那三年的箫声一模一样。
想着,谢谭幽眼前越发模糊了,她想在撑几日,心头似是有种执念般,想见燕恒,想燕恒带着她的手,教她杀人。
杀死所有人。
可她似乎,也是等不到了。
谢谭幽不知道在里面待了多久。
她看不到光,眼皮也强撑不起来,只能用力咬唇,想让自己因疼痛而清醒,不入睡,只要不闭眼,就还是有机会的活着。
而也正是这样,她心头的恐惧增加,没有一盏灯照在她身上,她真的很害怕。
因为,她在迷糊中又看到了前世。
她穿着火红的嫁衣,坐在床榻之上,身旁没有一个婢女丫鬟,因饿了,实在没忍住,一把将红盖头扯下。
那张明艳动人的面容显现,她明亮的眸子满是顽皮笑意,明明没人,还是做贼心虚似的看了看周围,确定真的没人,才弓着腰起身,轻手轻脚的从桌上拿了一块桃花酥放进口中慢慢咀嚼,尝尽味道,她双眸放光,没忍住又拿起一块放进口中。
正当她吃的欢快时,未关紧的门窗忽然动了动,她心头一紧,下意识看过去,眼眸瞬间瞪大。
只见,刚才明明空荡荡,没一个人的窗外不知何时站了一身黑衣头戴面具的人,谢谭幽猛地站起身来,一时不慎,打翻了桌上的合卺酒,她手忙脚乱的扶起,又充满戒备的看向那人。
“你是何人?”
“这里是七皇子府邸,胆敢擅长,被人发现了可是要丢命的。”
那人一动,谢谭幽就后退一步,明明怕的要死,却还是要装作自己很厉害的模样。
“你再动,我就要喊人了!”
闻言,那人脚步顿住了,默了很久,他忽然开口:“别怕,我就是来看看你。”
他声音很柔又很轻,不知是不是错觉,谢谭幽从中却只感受到了悲凉苦涩之感。
说着,他手抬起,将手中一直提着的东西展露眼前,谢谭幽一眼就认出那是什么,寻花铺的桃花酥。
“桌上的冷了,吃这个。”他道。
谢谭幽愣了一瞬,全身的防备不知为何渐渐松懈下来,只觉,此时的面前之人有点熟悉,她缓缓抬脚走到窗边,近距离的与他对视。
那双眸子深邃的黑,最深之处埋藏着的情绪让人看不清摸不透。
“你不开心吗。”谢谭幽心头有些隐隐作痛,从而问了这句话。
“你呢。”他不答,反问。
谢谭幽笑开来,仰头看着今夜的皎皎白月:“开心啊。”
“嫁给了自己喜欢的人,怎么会不开心呢。”
“我也很开心。”
往后的日子里,他隔几天就会过来,不是给她说今日发生的趣事就是给她带了平日喜欢的吃食,他和云启一样唤她阿谭,可被她拒绝了。
她皱了皱眉:“云启知晓了会不开心的。”
对她来说,阿谭不只是一个称呼。
而是他们共同陪伴的那三年。
能这样唤她的,只有在庄子那三年陪着她护着她之人,虽然记忆缺失,但她已经在努力找回了。
只是能不能找到也不重要了,因为云启就在身边,他们会永远永远的在一起。
谢谭幽也曾仰头问黑衣人,到底是谁。
他总是在沉默良久后,道:“不重要。”
“重要的是,若你需要我便在。”
后来,他似乎也是做到了,陪了她很久很久,直到有一年大雪连下了一个月,他就再也没出现。
“大姐。”
欢快的声音连同脚步声传入耳畔,眼前的一切消失又转化为黑暗。
已经过了一夜,相府里无人踏进兰香院看一眼,亦无人知,谢谭幽的消失。
直到晌午,云裳的突然到来,她直奔兰香院。
秦氏听闻时皱眉起身,碍于对方公主身份还是带着一个婢女嬷嬷前往,赶在云裳抵达兰香院时唤住她。
“五公主。”
云裳脚步顿住,回眸看她。
“五公主可是来寻柔儿的?”秦氏笑道:“不巧,眼下柔儿不在府中。”
云裳是嫡出公主,被帝后娇宠着长大,脾气是出了名的不好,人人见她都巴不得躲远些,生怕与她起争执,对方是公主,就只能忍着。
眼下,见到秦氏,她讥讽笑出声:“谢音柔是什么东西?也值得本公主前来寻她?”
秦氏含笑的面容一僵,自己的女儿被公主如此瞧不上,心有怒火也不好发作。
“谢谭幽呢。”云裳又道。
闻言,秦氏怔了一瞬,云裳何时与谢谭幽相识了?正想着该如何回答之时,脸上忽然就挨了一个巴掌。
清脆的巴掌声响彻,她瞪大眼,不可置信看着淡淡收回手的云裳,“五公主,你……”
“本公主问你话,你是耳聋了吗?”云裳一如以往的嚣张跋扈,也没给秦氏再开口的机会,直直朝着兰香院而去。
才踏进兰香院,浓重的血腥味便传来,云裳惊的脸色大变,快步冲进屋中,当看清屋内场景,倒吸一口凉气,也顾不得令人作呕的气味,忙去扶银杏,见她面色苍白如纸,她瞪向随之而来的秦氏。
“谢谭幽呢!”云裳神色冰冷:“本公主且告诉你,燕王已在回京路上,胆敢动他未来王妃,你看看你们这相府会不会再死个人!”
秦氏脸色微变,却又很快稳了下来,皱眉道:“五公主此话何意?臣妇近日还在悲痛中,无心管府中后事,谭幽去了何处,臣妇又怎知。”
她话才落,手上提着包袱的黑云便破窗而入,见到面前景象和空荡荡的床,眸子一变,赶忙伸手给银杏诊脉,随后迅速拿出袖中药瓶里的药丸塞进她口中。
“你看好她,本公主去找谢谭幽。”云裳将银杏推给黑云。
才出屋子,便见站在院外的云启和谢靖,一瞬间怒气凝固。
谢靖秦氏识趣的走开。
待院中只有他们兄妹二人,云启才上前几步,“妹妹今日怎会来了相府?”
“七哥。”云裳抬眼看她,眼眸不自觉红了,“你,我,父皇母后,我们一家人好好的不好吗?”
“你为什么总要与燕恒过不去?”
“妹妹此话,七哥倒是听不懂了。”云启笑着揉揉云裳的头发,道:“母后还在等你,回去吧。”
云裳退开一步,拒绝他的触碰。
她道:“七哥,那日,你是故意的吧。”
虽是问,语气却十分肯定:“故意在谢音柔面前说谢谭幽的好,你是故意挑起谢音柔心中的怒火,让她欺负谢谭幽。”
“可是为什么呢?七哥。”
“云裳,你只需要好好长大,其他事不要过问,七哥会一直护着你的。”云启待云裳依旧温柔,就如幼时那般。
可云裳却知道,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没有一个人的心境,会像从前那般。
“七哥,谢谭幽比我还小三月,她也是个小姑娘,你为什么总要这样?”云裳道:“你动他,燕恒不会放过你的。”
“云裳,你知道的,无论如何燕恒都不会杀我,也不敢杀我。”云启漫不经心的笑了笑:“回去吧,不会死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