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忍不住对着镜子看了好半天,仰头问他:“乱步先生居然擅长穿搭吗?”
“不,这是第一次。”江户川乱步自得地说,“了不起的天赋吧。”
“说不定是误打误撞。”我和他唱反调,“除非你再表现一次。”
“我又不认识要我帮忙挑头饰的女孩子。”江户川乱步反对。
“只有笨蛋栗子老是麻烦我。”
“你说我麻烦!”我抓住他的话柄,“怎么可以这样说同舟共济的同伴?”
我们可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不可以往两边蹦。
我换好衣服,该夫人出场的时候了,此刻还有一个问题。
“乱步先生该怎么偷溜回房间呢?”我苦苦思索,“躲进我的裙子里?”
我在衣柜里看见了鲸骨裙撑,好大好蓬松,躲一个人绰绰有余。
江户川乱步拒绝了我的天才建议,他选择直接出门,让我给他打掩护。幸好主卧门口没有佣人守着,不然凶手+侦探的狂徒组合就要拿下二血了。
我们一路鬼鬼祟祟,在别墅里到处迷路。
没办法,身为夫人的我无法问路,身为侦探的他只会迷路,我们是笨蛋二人组。
江户川乱步对我们的组合名很有意见,我无视之。
“侦探先生。”
走廊上,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诧异地看向江户川乱步和我,“我正在找你——你怎么和夫人在一起?”
这位恐怕便是请来侦探的大少爷。
他并不知道,他花钱雇来的侦探已经是继母的人了,他的委托金被花在了不可言说的地方。
“老爷身体不适,由我接待客人。”
我迅速接受我凭空多出一个塑料儿子的伦理事实,以辈分服人,“你有意见?有意见先叫声妈沫听听。”
大少爷无助地被恶毒继母欺压,我乘胜追击:“让所有人来客厅,我决定举办家庭会议,一起商量传家宝失窃案件。”
家庭会议的参与成员有我、江户川乱步、大少爷、小少爷和管家,以及一张老爷的画像。
我从管家手里接过画像,端正地放在椅子上,让野爹居高临下俯视他的两个儿子,营造氛围上的压迫感。
“老爷人虽不在,精神却与我们同在。”我严肃地说,“亲爹iswatchingyou.”
大少爷和小少爷坐立难安地端正坐姿,道德绑架永远那么好用。
“管家。”我说,“你来为侦探先生介绍一下前景提要。”
“好的夫人。”管家立刻说,“三天前,老爷十分惊慌地告诉我,传家宝丢了。”
“老爷的传家宝是一颗十分珍惜的、极为纯净的红宝石,是老爷的祖父传来的宝贝,也是家主的象征。”
管家:“传家宝失窃令老爷大受打击,他发誓掘地三尺也要把宝石找回来。可是老爷年事已高,实在没有精力亲历亲为,故而将任务交给了两位少爷。”
“谁先找到传家宝,谁就是下一任家主,继承家族的全部财产。”
管家沉声说:“老爷已经立下了遗嘱,万不能反悔的。”
我明白了,这就是大少爷请侦探上门的原因。
人为了钱什么都做得出来,我深有体会。
那么小少爷呢?他立的难道是不争不抢的人设?
“传家宝之前放在哪里?”江户川乱步问,他下意识想推一推眼镜,却推了一空。
“在老爷的书房。”管家回答,“您要去看看吗?”
江户川乱步站起身,我自然也跟着站起,准备和他一起去书房探查。
“母亲。”小少爷突然叫住了我,“母亲不是要看我的功课吗?我已经写完了。”
我对初中生的功课没有兴趣,休想让我重新溺入已经爬出来的学海。
我十分不情不愿,眼神往江户川乱步那边飘:让我去破案!侦探的宿命是出没在案发现场,不是给初中生改作业!
何况乱步先生没我不可以,他一个人做不到!
虽然我没了异能,但我还有脑子,可乱步先生的异能就是他的脑子,没有我他可怎么办啊。
“我先过去。”
借袖口的掩盖,江户川乱步捏了一下我的手背。
他用了些力道,即使手指离开也仍残存着力度。
是让我安心的意思吗?
我总感觉,他与书外那位无所不能的名侦探并没有区别。
“行。”我对小少爷露出微笑,“妈沫帮你看功课。”
被恶毒继母残害过的大少爷对弟弟露出同情的表情。
我跟着小少爷一路来到他的房间,在这个过程中,我沉浸式代入自己的角色。
两位少爷都不是她的孩子,无论谁继承家产她都是被扫地出门的命,这令她极为不甘心。
当传家宝失窃,继承人之争被摆上台面,她决定铤而走险,把老爷乃衣组特!
不给钱的老头子,洗内!
我:好一位性情中人。
如今老爷已死,她紧接着要做什么呢?要做什么才能保证家产属于她而不属于两个继子?
唯有嫁祸。
“将杀人的罪名嫁祸给两个争夺家产的继子,恶毒继母的思路应该是这样没错。”我推理道。
我要跟着她的思路走吗?
可恶的异能力者,只知道把人坑进来,连通关的提示都不给。
嫁祸是我不熟悉的业务,我只把偷吃的罪名栽赃给土匪过,还总是被看出来。
我:为什么会失败呢?我的话术明明很优秀啊?(擦嘴巴)
我一边思考,一边走向小少爷的书桌。
房门在我身后关闭,脸上带笑的小孝子面色陡然阴沉。
“我交代你的事,办妥了吗?”
我:???
你小汁怎么有两份面孔?
“大差不差。”我用折中的说辞糊弄过去,反问道,“你很着急吗?”
小少爷不悦地说:“别忘了我们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原来我和乱步先生的绳子上还有你这只小蚂蚱,真是根长绳呢。
“我知道你没有糊弄我。”小少爷双手背在身后,缓缓踱步,“父亲今早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起不来了?看来你有把我的药好好喂给他。”
好一位带孝子,买通继母给亲爹下毒,多么歹毒的心肠。
可惜,和恶毒继母比起来还是太好心了。
我用全新的目光看着一脸运筹帷幄的小少爷。
傻儿子,你爹岂止是病得起不来床,他干脆就是一具尸体了啊。
你妈沫超额完成了任务,感不感动?
“今天继续下药。”小少爷尚不知亲爹惨死的事实,更不明白我家庭会议上特意请出老爷画像、换上一身类黑色寡妇装的深刻内涵,还在自说自话,“务必要在侦探找到传家宝前让他病死!”
“那个侦探和大哥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小少爷狠辣地说,“与我们不是同路人。”
我:妙极了,一条绳栓四只大蚂蚱。
小少爷:“还有管家,他也是大哥的人。”
我:五只了,真有你们的。
何尝不是一种另类版的相亲相爱一家人。
我一边听小少爷的反派发言,一边在他的作业本上批示:字迹不端正,重做。
不客气,来自妈沫的小小母爱请收下。
我把作业本还给小少爷,希望他能懂我“小小年纪别整天沉迷宅斗,多读点书吧”的苦心。
我离开小少爷的房间,在通向花园的走廊上碰见从书房回来的三人。
大少爷和管家走在前面,江户川乱步独自落在最后,绿眸漫无目的地扫过花园中盛开的矢车菊。
直到看见我,他眼中才倒映出清晰的人影。
“夫人。”管家和大少爷纷纷停下脚步与我打招呼,我的目光越过他们,只看向乱步先生。
即使人设鲜活,也改变不了这本书当中,唯有我和他真实存在的事实。
“侦探先生一无所获。”大少爷失望地说,“明明听说是很有名气的侦探我才请来的,唉。
我:你这个没有眼光的东西!
宿敌的水平侧面衬托了我的水平,只有我可以说乱步先生的坏话,你算哪块小饼干?
“小少爷的作业被打回去重写了。”我公报私仇地说,“你能耐,你去辅导他写作业。”
大少爷:“可是我……”
“没有可是。”恶毒继母冷酷地说,“我相信老爷也希望看见兄友弟恭的美好场景,快去。”
大少爷不甘不愿地走了,管家试图帮他说话,被我以“你的工作做完了吗?今天也有在为主人家做牛做马吗?竞业如此激烈你怎么敢不内卷?”为由质问三连,慌不择路地逃了。
“舌战群儒,不愧是我。”我擦擦额头的汗,抓住江户川乱步的胳膊,把他拉到无人的花园中。
“乱步先生。”我迫不及待地说,“我找到了新线索!”
江户川乱步应了一声,看起来兴致不高。
“怎么了?”我担忧地问,“他们欺负你了?”
也是哦,乱步先生在小说里的人设是夫人的小白脸,被大少爷和管家欺压可太正常了,我不该让他单独行动的。
“没有。”江户川乱步睨我一眼,“我在栗子心里到底是什么形象?”居然还担心他被人欺负。
我认真回答:“淋雨后哭唧唧的可怜小猫咪。”
江户川乱步深吸一口气,原本不高的兴致被槽点取代,他现在的表达欲空前旺盛。
猫塑,他是知道的,栗子一直不分时间不分地点地猫塑他,他忍了。
但那串前缀是怎么回事?她心里没有一丁点对名侦探的尊重!
“我很尊重乱步先生呀。”我不接受他的污蔑,“我刚刚才帮你把那两个没眼光的东西骂走。”
“他们也没有说错话。”江户川乱步移开目光,视线落在风中摇曳的花瓣上,“没有【超推理】,我找不到答案。”
我扭过头瞅了眼他在看的花,白白的一小朵,不晓得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看我。
我这样想,也这样做了,捧着乱步先生的脸,手动帮他扭头。
“我在你面前的时候,不要看花。”
直到那双明亮的翠绿色眼眸中装满了我的身影,我才满意地说教:“乱步先生,很笨耶。”
江户川乱步立刻反驳:“栗子才笨。”
“瞧。”我说,“你的逻辑不是挺清晰的吗?”
“都知道骂回来了,破案有什么难?”我揪他脸蛋,揉搓猫猫头,“东京那么多侦探,没有异能不是照样破案?横滨侦探做不到吗?”
江户川乱步被我揪得脸颊红红,口齿不清地问:“那栗子没有异能力也可以破案吗?”
我:“笑死,当然不可以。”
“我要是没有异能。”我目光放空了一瞬,“……应该会活的很幸福吧。”
“我算是因为异能才会走上侦探这条路的。”我陷入回忆。
“当初入行可是抱着‘不是无路可走,还有死路一条’的决心啊。”
“若是没有异能,我可是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里的状元呢。”我叹息,“不过,干一行爱一行,我会坚定地在晋升一流侦探的道路上走下去的!”
决不辜负我的事业粉朋友们!
“乱步先生呢?”我问,“也是因为异能力,才会选择成为侦探吗?”
“不是。”江户川乱步揉了揉有点痛的脸颊,“我的父亲是非常知名的刑警,母亲也很擅长推理。”
他算是天生与侦探这行有不解之缘。
“不是挺好的嘛。”我真心实意地说,“既然不是因为异能才当侦探,那么没有异能当然也还是侦探。”
“是侦探就要靠自己的头脑努力推理!”我大拇指指向自己,“即使是我,也完全没有放弃哦。”
“虽然我已经认定自己是凶手了。”我目移,“那么大一把刀,那么深的伤口,鲜血哗哗地流,不是我还能是谁杀了人?”
“不是栗子。”
“嗯?我说的是我这个角色杀人。”我以为乱步先生在揪细节,“我当然不会杀人,我可是守法公民。”
“也不是她。”
江户川乱步重复一遍:“不是栗子的角色杀人,她不是真凶。”
我不理解,我比划比划:“乱步先生你失忆了吗?是我杀的人,你当时还在旁边举着蜡烛帮我照明,是我的帮凶。”
“眼见不一定为实是侦探常识,笨蛋栗子。”江户川乱步抓住我的手,大步往卧室走,“我要再去检查一次尸体。”
“咦?”我跌跌撞撞地跟上他,要小跑着才能跟上乱步先生的脚步,“怎么突然恢复干劲了?”
“因为只靠栗子,说不定这辈子都出不去。”江户川乱步在走动间侧过头,眉眼中熟悉的自信张扬重新回到他脸上。
“在笨蛋哭唧唧之前,名侦探就再努力一下吧。”
“乱步先生……”我怔怔地看着他,“你……”
“你知道去卧室是哪条路吗就拉我走?”
江户川乱步:“……”
“栗子是破坏气氛的超级笨蛋。”他叫嚷出声,“刚刚氛围明明超帅的!”
“路痴没有耍帅的资格。”我反拽住江户川乱步,由他拉着我走改成我拉着他。
名侦探十分不满,名侦探要闹了。
“很帅气哦。”
我说,没有回头看他。
“就算会迷路也还是很帅气。”我笑了笑,“这就是乱步先生的魅力嘛。”
卧室一如清晨,期间没有仆人进来打扫,尸体无人察觉。
要问为什么,因为我把门反锁了,还在门口竖起了一面请勿打扰的木牌。
没有人可以钻我的漏洞,恶毒继母心思缜密到令NPC害怕。
尸体在床上安静地躺着,像极了每个早八日闹钟未响前的我。
摸了摸自己,怎么硬硬的,原来是死了.jpg江户川乱步掀开被子,尸体胸前的血洞那么大那么刺眼,他视而不见,双手掰开死者紧闭的口腔。
“对了,我从小少爷口中套话套出了新线索。”
我把恶毒继母和带孝子的歹毒谋划告诉乱步先生,做出总结:“这本小说本质上是一根绳子上五只蚂蚱互相伤害的故事。”
绳子被五蚂分尸,老爷是绳。
“按小少爷的口供,药的分量不致死。在他的设想中,死者三天后才离世。”
江户川乱步合拢尸体的口腔,拿起手帕仔细擦了擦手指。
“既然如此,”我犹犹豫豫,“人果然还是我杀的吗?”
胸口的那一刀,无疑是致命伤。
从伤口处涌出的鲜血打湿了床单和被子,我指尖碰了碰,触到黏湿冰冷的血液。
“别乱碰,小心沾到脏东西。”江户川乱步捉住我的手拉到他面前,把手帕对折到干净的一面,一点点拭去我指缝中的血。
他微微低着头,纤长的眼睫认真垂落,仿佛在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如果死者在天之灵看到侦探对待凶手耐心又温柔,恐怕要气的当场诈尸而起。
我缩了缩手,把话题带回案件,“乱步先生发现什么了吗?”
“嗯。”江户川乱步举起我的手,对着光满意地看了看,“我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他语气笃定,一如往昔。
我震撼之余,面露警惕:“此处禁止谜语人行为。”
江户川乱步眯了眯眼,他想到我之前对他种种迫害之举,坏心眼不受控制地冒出来:“那栗子说点好听的。”
“我高兴了,就用笨蛋也能听懂的方式解释给你听。”
哇,这里有一只坏猫,快把他逮捕送进猫咖打工。
“告诉我吧乱步大人,你是最聪明的(小猫咪)。”
“(小猫咪)最好了,怎么舍得为难无辜的我,你可是全横滨最优秀最好的(坏蛋猫猫头)。”
我换着花样把江户川乱步夸了又夸,他迷失在彩虹屁中,没有意识到我省略了关键的主语。
区区小猫咪,哪里懂得人类的狡猾。
他可能血赚,我永远不亏。
“既然栗子这么想知道……”
江户川乱步的话说到一半,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
“碍事。”黑发绿眸的侦探不满地说,抓住我的手,“不给他开门。”
“夫人,您在房间里是吗?”管家不依不饶地敲门,“请开开门,我知道您在房间里。”
“不要理他。”江户川乱步干脆挡在我面前,“栗子只需要听我说话,让我想想这个案子该从哪里说起……”
管家:“砰砰砰!开门!”
管家:“为什么不开门?房间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吗?”
“乱步先生。”我揪住江户川乱步的袖子,“再让他闹下去,整个别墅的人都要聚集过来了。”
“那又怎么样?”江户川乱步不以为然,“为什么要在意书里的角色,这里明明只有我们两个活人。”
我:话是这么说,但正如管家所言,房间里到处是见不得人的东西啊!
比如躺在床上的死鬼,比如站在我旁边的情夫,夫人承受了太多不该她承受的压力。
敲门声愈发激烈,门外的管家举着拳头,一下比一下重地砸门。
突然,他砸了一空,身体随着惯性向前扑倒,狼狈地摔在地毯上。
管家痛喊一声,他睁开眼,看见锃亮的皮鞋。
管家的视线顺着皮鞋向上,黑发青年居高临下地俯视他,旁边站着别墅的女主人。
“夫人!”管家大惊失色,“你竟然当着老爷的面在房里偷人!”
“你知道的太多了。”我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威胁地盯着他。
《明明是合法公民却手握凶手剧本的我穿书后成为反派》
《权势迷人眼,十八岁恶毒继母玩转豪门》《原配尸骨未寒,她竟在灵前做出这种事!》
好抓马,我的人生精彩纷呈。
“老爷怎么了?”管家严词厉色,“老爷今早便身体不适,是不是被你们两个气病的!”
“哦?”江户川乱步弯下腰,让管家不用把脖子抬到脱臼便能与他对视。
侦探眼中一片冷静的了然。
“你不是早就知道,床上躺着的是一位已死之人吗?”
“欸?”
这声疑惑不是管家发出的,是我的声音。
“那他早上岂不是在演我?”我指责管家,“你是不是故意的?明知道乱步先生在我被子里缺氧,故意拖延时间想捂死他?”
管家大惊失色:“你竟然一大早就在偷人?”
我:“什么?你不知道吗?”
我们怒视对方,都觉得自己错过了很多剧情。
“栗子的应对没有错。”乱步先生安抚地摸了摸我的脑袋。
我又快乐了,没有什么比自己被夸奖而别人被嘲讽更令人心情愉悦。
“侦探先生,你是大少爷特意请来查传家宝失窃案的。”管家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可你不仅本职工作毫无进展,还与夫人拉拉扯扯暧昧不清,是何居心!”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们拉拉扯扯?”我比划比划,“我和乱步先生之间明明隔了10厘米远呢。”
江户川乱步笑了一声,像是认可我的解释,又像是并不辩驳。
管家以一敌二,深感人手不足,恰好,大少爷从门外路过。
“你们这是?”大少爷露出不理解的表情,“在开一场排挤我和弟弟的家庭会议吗?”
“大少爷!”管家像找到了主心骨,立刻把大少爷拉入房间。
他掏出手绢擦了擦眼角:“您还不知道吧,老爷……老爷他!”
大少爷脸色果然大变,冲向床铺。
“父亲!”
他冲得速度太快,险些撞到我,幸好我手疾眼快拉着江户川乱步一起后退,避免一场人仰人翻的撞车惨剧。
“好野蛮。”我小声吐槽。
“是啊,好凶。”江户川乱步下颌搁在我头顶,嘟嘟囔囔地抱怨。我脑袋好沉,仿佛半夜醒来被猫猫头压顶。
“乱步先生,请不要把你唯一的、珍惜的同伴当成头部支架。”
我用肩膀顶他,“我会被压矮的,我誓死捍卫我的165cm。”
“没关系啦。”江户川乱步不动弹,他找到了舒服的好位置,“反正比我矮。”
我使用了头槌攻击,他hp-1-1
“你们、你们两个……”大少爷双眼通红,“父亲的尸体躺在这里无人收敛,你们两个亲亲我我像什么样子!”
“这是对妈沫说话的语气吗?”我上前一步,下颌抬起,理直气壮地说。
“寡妇的事你少管。”
无论何时何地何种修罗场,道德制高点永远属于我。
“死者也蛮凄惨的。”江户川乱步懒洋洋踱步过去,瞥了眼床上的尸体,“所有人看见他都只知道大喊大叫,没人流下一滴眼泪。”
大少爷:“你什么意思?”
“我也有点厌倦了。”江户川乱步说,“快点结束这场闹剧吧。”
“栗子,到我身边来。”他向我招招手,“说好的,最佳观众席。”
“感谢她吧。”名侦探哼哼,“我会用笨蛋也能听懂的方式说明。”
我走到乱步先生身边,给了他一击小小的肘击,“最后一句可以消音不用说。”
江户川乱步:“不要,我就要说,笨蛋笨蛋笨蛋。”
我:“那就尝尝这一招——必杀·挠痒痒攻击!”
“够了!”大少爷忍无可忍,“要说多少次你们才会意识到这里还有两个人?”
他真是个不讲礼貌的塑料儿子,妈沫很不喜欢。
“该从哪儿说起呢?”江户川乱步思索,脑袋边亮起小灯泡,“我知道了,就从昨天晚上,管家像往常一样给死者端来睡前牛奶说起吧。”
管家脸色微变。
“今早你送来的早餐中有一杯冰橙汁和一杯热牛奶。”江户川乱步说,“死者年事已高,牙齿神经敏感,冰饮会导致牙疼,因此橙汁是夫人的,热牛奶属于他。”
“可见死者习惯饮用奶制品。有一部分原因是他患有严重的失眠问题。”他指了指死者的略显青黑的眼眶。
“热牛奶可以助眠,但对于失眠严重的人而言只能算个安慰。”江户川乱步看向管家,“但昨晚不同。”
“昨晚送来的牛奶中,加入了助眠的药物。”
管家绷紧了脸皮,“老爷为失眠苦恼,我只是想帮助老爷,用药的分量经过了医生严格的指导,绝对不会危害老爷的身体。”
“的确如此。”江户川乱步竟然点了点头,认可了他的说辞,“你只是想让死者陷入昏迷,并没有让自己成为凶手的打算。”
“因为你知道,今晚,她会动手。”
我眨了眨眼,彻底被勾起好奇心,忍不住往乱步先生身边凑凑。
“她的暗杀计划在了解死者的你眼中漏洞百出,最直接的便是死者浅眠,很难在睡梦中被杀死。”
江户川乱步戳了下我的脸颊,“初次杀人的凶手都是这样,是自以为天赋异禀的笨蛋。”
“推理就推理,不许逮住机会贬低我。”我张了张嘴,“小心我咬你。”
江户川乱步飞快收回手指,缩进袖子里。
“让夫人的暗杀计划顺利进行,这是你下药的动机。”他继续说,“从这个角度看,你不是真凶。”
“很遗憾的是,出现了意外。”
江户川乱步看向管家,中年男人的视线躲闪不已。
“死者刚喝下牛奶,突然出现了四肢抽搐口吐白沫的激烈反应,打了你一个措手不及。”
“惊慌之中,你意识到他死了。”
管家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嘴唇茫然地嗡动:“你……你为什么知道……”
“因为当天下药的不只你一个人。”我摸了摸鼻子,“好巧哦,我也下了呢。”
“准确来说,是小少爷下的药。”我毫无心理负担地出卖带孝子,“不是致死量,他的计划本来是一天天下药,让死者逐渐虚弱致死。”
非致死量的安眠药与非致死量的毒药在死者身体中胜利大会师,产生了一些美妙的化学反应。
被化学反应的对象一命呜呼,失足掉进黄泉。
接下来的事不用乱步先生解释也水落石出:管家慌张地处理现场,中毒而死的死者身上没有外伤,他便将其掩饰成熟睡的模样。
到了夜晚,夫人一想到两个逆子的继承权之争,下定决心,决定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老爷刀了算了!
反正小少爷也买通她下药,到时候把污水反泼回去岂不美滋滋?
她举起餐刀。
“是我解读错了人设。”我大叹一口气,“原来她不是恶毒继母,是笨蛋美人。”
傻乎乎地捅了尸体一刀,自己顶了真凶的罪。
“管家,你竟然谋害父亲!”大少爷接连得知管家、继母、亲弟三人联手害死亲爹的真相,整个人如遭雷劈。
“我都是为了少爷您啊!”管家大声为自己辩驳,“我无意间听说了夫人歹毒的计划,想帮您除掉心头大患,所以才……”
江户川乱步:“听说?她会把这种事随口乱说吗?栗子都不会干这种蠢事。”
我:参照物为什么是我?
在我威胁的目光下,江户川乱步从心改口:“栗子养的傻鸟都不会干这种蠢事。”
土匪:(鸟语花香)(骂骂咧咧)
“最后,好心给你一个提示。”江户川乱步不再看失魂落魄的管家,“没有那么多‘无意间’和‘巧合’,只有故意、利用和借刀杀人。”
“关于这方面的知识,建议你讨教假哭半天挤不出半滴眼泪的你家大少爷。”
站在床边眼眶通红的带孝子缓缓抬头。
这波,全员恶人。
“死者人缘是有多差啊。”我竟生出了怜悯之心,“即使是太宰先生、即使是太宰先生躺在这里,也不至于如此。”
他至少有一些朋友和弟子愿意哭灵,被太宰治霸凌一生受害者联盟也会纷纷赶来献花,集资吃一顿联盟散伙的酒席。
“你以为你赢了吗?”
手上没有沾到一滴鲜血,却又像是染满鲜血的大少爷冰冷地说:“这场游戏所有人都是输家,谁杀了父亲根本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