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赖床,像只小猪一样。”
小女孩蹦蹦跳跳地走下楼梯,“我已经说过爷爷了。”
“是吗?”松下夫人对女儿笑笑,“父亲平日都起得早,他大概还是无法接受我先生的事。”
“好奇怪的逻辑。”我抬眸看她。
“如果是因为独子惨死而彻夜难眠,他不该早早起来,催促我们尽快破案吗?”
“睡到孙女都叫不醒,未免太心大了点。”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松弛感?
松下夫人一愣,顿时慌了神,“我上楼去看看!”
她慌慌张张地上楼,我担心土匪,也跟了上去。
“乱步先生?”我回过头,看见江户川乱步半蹲在松下小姐面前。
“你昨天和爷爷说了什么?”他下颌抵在膝盖上,低声问。
“不告诉你。”小女孩用力摇头,“是秘密。”
江户川乱步想了想,从口袋里摸出一根草莓牛奶味的棒棒糖。
凡是小孩,家里人管吃糖都管得严,小女孩咽了咽口水,坚定摇头:“我和人约好了的。”
“和谁约好了?”他晃了晃手上的棒棒糖,“说了就给你。”
小女孩还是摇头,两根食指在嘴巴前画叉:“也是秘密。”
“看来不是和你爷爷的约定。”江户川乱步肯定地说,“有人让你向老松下先生传话,对不对?”
小女孩瞪大眼睛,嘴巴闭得更紧了。
“真的不说吗?”
他平视小女孩的眼睛,翠绿的眼眸一片平静,“即使那个人杀了你的父亲,又很可能杀了你的爷爷?”
黑鸟扑腾过来,落在我的肩膀上,很轻地啄了下我的耳垂。
不用土匪多说什么,我听见了松下夫人的尖叫声。
小女孩仍然没有松口,她太小了,既不明白死亡的定义,也不明白侦探的话语。
这里没有人和她开玩笑,也没有人有心思与她玩糖果钓出秘密的游戏。
“与其贿赂小孩子,不如贿赂我。”
我弯下腰,从江户川乱步手中抽出棒棒糖,撕开含在嘴里。
小女孩看见糖果被人抢走,眼眶冒出委屈的红晕。
“哭吧。”我咬住糖,含糊地说,“我不需要你任何配合,哭晕过去都行。”
“小朋友,和我比蛮不讲理,你还差得远呢。”我学着江户川乱步的样子在小女孩面前蹲下,脑袋撞了撞左边的名侦探。
“上楼去吧。”我说,“这里交给我。”
江户川乱步嗯了一声,站起身,转身时披风扬起。
披风垂落间,我手里又多了一颗圆圆的糖球。
“新的糖果。”我在小女孩面前摇摇手,在她期待又渴望的目光中,快乐地塞进嘴里。
“柠檬味。”我舌尖卷了卷,“和草莓牛奶味挺配的。”
小女孩嘴巴一瘪:“哇呜呜呜呜!”
“我好像听见了囡囡的哭声?”楼上,松下夫人迟疑地说。
“你的错觉。”江户川乱步随口敷衍,蹲下身按了按老松下先生的心口。
“的确像栗子说的一样,没有外伤,直接从内部更换了心脏。”他喃喃自语,“是同一个异能者作案。”
“派人去厨房看了吗?”江户川乱步抬起头,“砧板,炒锅……不,已经装盘了,去查员工餐的饭盒。”
松下夫人先是不解,她盯着被江户川乱步按住的老松下先生心口的位置,骇然大惊,喉咙蠕动,忍不住作呕出声。
“异能特务科没有把解剖报告发给你。”名侦探平淡地说,“想必凶手是知道这一点,才抓住机会又杀了一个人。”
一个与松下父子存在极深仇恨的人潜伏在这栋别墅中。
厨师、管家和负责采买食材的帮工被叫上楼,面色惶惶地站成一排。
许多份吃剩的员工餐被收集过来,今天早上吃的是青椒瘦肉炒饭,筷子挑出丝丝缕缕的褐色肉丝,散发酱香味。
“每天员工餐的菜单是管家定的。”松下夫人吐过一次,虚弱地说,“由帮工买回新鲜的活猪并宰杀,厨师负责料理,也会帮忙宰杀。”
“有些部位,像猪下水,很多人不吃,厨师会留着自己做下酒菜。”
江户川乱步问:“猪心一般怎么处理?”
“当成肉,和肉混着做。”厨师老老实实地说,“图个方便嘛,有时候有人想把猪心带走回家炖汤,我都让他们随便拿。”
厨房油水多,厨师是个手很松的人,只要不是主人家点名要的菜,其他雇工少拿些他是不管的。
“我今天早上六点上工,先把太太吩咐的早餐做了,然后管家过来,问我今天厨房有什么。”
厨师说:“帮工当时已经把猪杀了,管家就说挺好,今天早上用猪肉炒个饭,下午炖排骨。”
“他吩咐完我就开始做。”厨师做了个剁肉的姿势,“把团子肉拎过来一块块切细,猪心混在里头,也当成肉切,拿淀粉一裹酱油一腌,吃起来差不多的味。”
他们没有被告知老爷的死因,厨师坦然地说完了,看见黑发绿眸的青年略一点头,问他:“你分不清猪心和人心的区别?”
厨师背后一下发了毛,寒毛一根根立起来了。
“我、我没见过。”他咽了口唾沫,“人心长啥样啊?”
“和猪心长得很像。”江户川乱步说,“认不出来也正常。”
昨天要不是黑手党和侦探都在后厨,砧板上剁成两瓣的心脏说不定做成餐被送到客人桌上去了。
“但有人是可以认出来的。”
江户川乱步自言自语,“比如侦探,比如……医生。”
医生,家庭医生。
松下小姐今年六岁,老松下先生七十岁,正是需要医生经常照顾的年纪,松下家聘用家庭医生也是为了他们。
江户川乱步抓起老松下先生的手,仔细看了看。
“新剪的指甲。”
他扶住死者的头部,“很隐蔽,但被剪掉一些的头发。”
最后,“手指上的针眼。”
“死者患有糖尿病,有饭后查血糖的习惯,查血糖要用到手指血。”
“手指血取血后能在短时间痊愈,不再能找到伤口。但血糖过高造成死者伤口难以愈合,因此还能看出些许痕迹。”
江户川乱步右手握拳锤了下左手手心,了然地说:“指甲、头发、血液是异能的发动必要条件,如果是家庭医生,想弄到这些并不困难。”
“松下夫人。”他扭头,“你们家雇佣家庭医生多久了?”
“半年。”松下夫人声音颤抖,“将近七个月。”
“奇怪。”江户川乱步思索,“收集被害者的指甲头发和血液,需要这么久吗?”
一定还缺条件。
以至于凶手准备了七个月。
“笨蛋栗子那边搞定了吗?”江户川乱步摸摸口袋,他的糖都吃完了。
“妈妈!”
眼眶红红的小女孩跑进屋,扑进松下夫人怀里,一脸委屈:“侦探姐姐坏!”
江户川乱步:虽然第二颗糖的确是给笨蛋栗子的,但她不会真当着人家的面都吃了吧?
说不定还超级挑衅,得意洋洋炫耀自己有糖吃,把小姑娘委屈得要死。
完全是大笨蛋幼稚鬼干得出来的事情。
“不可以这么说姐姐。”松下夫人连忙说,“有什么委屈先跟妈妈说。”
江户川乱步:很好,这下所有人都知道笨蛋栗子和小孩子抢糖吃还把人家气哭的丰功伟绩了。
“侦探姐姐说我坏话。”
小女孩不高兴地撅嘴:“她说杀死爸爸和爷爷的人是我——怎么可能!”
松下夫人激动地说:“囡囡才六岁,怎么会撒谎呢!”
“皇额娘她推了熹娘娘,她推了熹娘娘。”
“你瞎说!是你教她的?说,是不是你教她的!”
“她才六岁,她能撒谎吗?!”
“对不起,对不起。”旁边偷偷摸鱼追剧的帮工急忙把手机关上,连连道歉,“不好意思,忘记静音了。”
其他人:“……”
尴尬使人望天望地,厨师打着哈哈说:“你喜欢这段?我更爱看滴血验亲,太踏马刺激了,台词我都会背,臣妾要告发——”
“咳咳!”管家用力咳嗽,不要再说话了!太太快晕过去了!
“我发誓这不是我事先安排好的。”我小声对江户川乱步说,“只能说是命运的安排。”
“命运说,今天的胜利属于我,川绘栗子大侦探。”
都闪开,我要说那句名台词了。
中指优雅推眼镜,眼睛反过一丝诡异的白光,手臂由上至下向前挥下,食指指向嫌疑人,厉声呵斥:心机之蛙一直摸你肚子!
砰!漆黑的大门陡然打开,BGM起!
“好累哦。”我擦擦额头上的汗,“这套流程每天来一次真的不累吗?”
听说柯南每年剧场版还有另外一套雷打不动的台词,真是辛苦他了。
“真相只有一个。”我收回摆pose的动作,看向躲在母亲身后委屈巴巴的小女孩。
“杀死松下先生与老松下先生的犯人,就是你,松下小姐。”
“信口胡言!”松下夫人仿佛一头发怒的母狮子挡在女儿面前,“囡囡那么小,她拿什么杀人?!”
“和年龄没有关系。”我摇摇头,“与生俱来的天赋,从睁开眼那一刻便拥有了。”
松下夫人愤怒的双眼中透露出迷茫,其他人也都或明显或隐蔽地感到疑惑,但我知道,有人能听懂我的言下之意。
“乱步先生已经明白了吧?”
我单手抱臂,皱皱鼻子:“很麻烦呢。”
江户川乱步嫌麻烦地叹了口气:“麻烦了啊。”
“请问,”太太怒发冲冠,管家不得不额冒冷汗站出来打圆场,“两位可不可以照顾一下我们这些围观者的智商,把话说得明白一些呢?”
管家:不要再打哑谜了!你们两个谜语人!
讨厌谜语人,理解谜语人,成为谜语人。
“我也不明白。”小女孩鼓起勇气从妈妈身后走出来,揉揉通红的眼睛,“我最喜欢爸爸和爷爷了,才不会害他们呢。”
“你觉得自己只是在和他们玩,是不是?”我歪歪头,“能不能把玩耍的内容告诉你妈妈呢?她一直在瞪我。”
小女孩犹豫了一下,小声说:“可是我答应了要保密。”
之前江户川乱步便是卡在这里,孩子的执拗有时超乎想象,松下小姐更是尤为认死理的类型。
“但这不是很不公平吗?”我摊摊手,“那个人要求你保密,是在骗你只能和他玩呢。再这样下去,全横滨都知道你是只有一个朋友的孤单小孩。”
“何况我已经知道你们游戏的内容了。”我挺直胸膛,“好吧,我来说,我来和新朋友玩。”
“不行!”松下小姐立刻抗议,抱住妈妈的手臂,“妈妈是我的朋友。”
我:“那你说。”
“是说话的游戏。”小女孩面朝她的妈妈,“我说一句话,妈妈要用正确的话回答我,游戏规则就是这样。”
童言童语天真无邪,松下夫人脸色缓和了一些,换上哄孩子的语气:“好,妈妈陪你玩。”
小女孩开开心心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递给松下夫人,“就是这句话,一个字也不可以错。”
松下夫人低头看纸条,嘴角泄出一丝好笑的意味。
“开始了!”松下小姐立刻说,“妈妈——你是一只小猪!”
“好好好。”松下夫人宠溺地念出纸条上的字,“我承认,我是猪。”
“结束了吗?”松下夫人揉揉女儿的脸蛋,她看向我,又换上轻蔑愤怒的神情,“川绘小姐,你可笑的把戏还要玩多久——”
“不要打断栗子的推理。”江户川乱步掀开眼皮,瞥了松下夫人一眼,“你很吵。”
“游戏还没结束。”
我朝小女孩抬抬下巴,“还有一个步骤,怎么不做给你妈妈看?”
小女孩为难地揪了揪裙角,左顾右盼。
“差东西是吗?”我毫不意外,“你妈妈就在你面前,自己的事要学会自己干。”
“这回,没有医生哥哥帮你。”
松下夫人:“!”
小女孩踢了踢后脚跟,牵住妈妈的手,扬头看向母亲。
“妈妈。”她说,摊开手,“给我你的头发、指甲和血液。”
松下夫人脸色的愤怒与轻蔑凝滞了。
她仿佛大冬天被泼了一盆冰水,耳畔传来牙齿打颤的咯咯声。
“对了。”松下小姐一副差点忘记的模样,“还要一颗猪的心脏!很新鲜的那种。”
“囡囡……”松下夫人声音在发抖,“你、你要这些做什么呀?”
“做游戏呀。”小女孩清脆地回答,“快给我嘛妈妈,不然我不和你玩了。”
松下夫人求助的眼神看向我,我比了个请的手势。
“纸上得来终觉浅。”我安慰她,“玩一局不就什么都明白了?”
松下夫人在女儿一声声的催促中拔下几根头发,剪下指甲,又用银针戳破手指。
管家捧着一只瓷碗进屋,将仿佛在跳动的肉色猪心递给松下小姐,整个人大气不敢出。
“先把血滴上去。”小女孩自言自语,将母亲的血滴到猪心上。
“再用头发缠住指甲。”她绕了几圈,把手伸向管家,“给我打火机。”
“最后。”松下小姐咔擦一下按住打火机。
火焰迅速蹿起,她捏着被头发缠绕的指甲缓缓凑近火焰。
“够了。”我捉住她的手,将打火机没收,“你只剩一个母亲了,可经不起这么烧。”
我把指甲和头发还给松下夫人,叮嘱她:“从你承认自己是猪开始算起,二十四小时内,不要再让她得到你的头发和指甲。”
松下夫人紧紧攥住我的手,面若疯魔:“这是什么?这是什么游戏!”
“不是游戏,只是一个发动条件相当严苛的异能力罢了。”
我试图抽回手,她抓得我好痛,“介于‘我去好诡异好强’和‘什么鬼奇葩玩意’之间的异能力。”得到头发指甲血液都挺简单,该异能最难达成的条件是最开始的问答游戏。
怎么会有人被说“宝宝,你是一只小猪”之后爽快承认“好好好,我是猪”,不要面子的吗?
我客观点评:“对付某些脸皮厚的贫嘴人有奇效。”
我不是说我自己。
“别动手动脚的。”江户川乱步不高兴地帮我掰开松下夫人的手,“没看见她只有一只好手吗?”
我:就是就是,我的左手可是村里仅剩的独苗苗。
“手腕都被抓红了。”我抬起手腕给他看。
“那就离其他人远一点。”江户川乱步不假思索地说,“站我这边来。”
松下家闹成了一团,我们两个父母双亡的侦探最不愿意掺和家庭闹剧,凑在一起分析案情。
“松下小姐嘴巴还挺紧的。”我说,“他们家请的家庭医生训练小孩很有一套,就是运气差了点,遇上了我。”
“笨蛋开始得意洋洋了。”江户川乱步敲我额头,“两颗糖你全吃了?一颗也没分出去?”
“给我了就是我的。”我理直气壮,“没有人可以从我嘴里虎口夺食——除非我不爱吃。”
“霸道。”他小声嘀咕,“没说不能吃,本来就是给你的。”
“松下小姐异能觉醒得很早。”我舔了舔嘴巴里甜味的余韵,“她很幸运,因为她异能发动的条件十分苛刻,几乎不会出现误伤的情况。”
这世上有因异能获益的人,也有人生被异能力毁掉的人。
“看,她哭得很厉害。”我耳畔尽是歇斯底里的哭声,“对父母而言,有这样的孩子完全是一种不幸。”
“啊,我是不是讲得太过分了?”我扭头看向乱步先生,“别告诉她哦。”
“你说的又不是她。”江户川乱步回答。
“好笃定的语气。”我笑起来,“错啦,我说的就是她。”
“如果是说我自己,‘不幸’这个词来形容未免太轻了。”我轻快地说,“用‘诅咒’更贴切。”
“她的母亲好歹还活着。”
站在我肩上的黑鸟凑过来,羽毛蹭了蹭我的脸颊。
我捧着土匪用力亲了一大口,“好好,不讲过去的故事,怪无聊的,还是听侦探故事吧。”
“年幼的松下小姐觉醒了介于‘我去好诡异好强’和‘什么鬼奇葩玩意’之间的异能力,以她富裕安稳的生活环境,这份能力或许一生都不会被发掘。”
“可惜,七个月之前,有一位年轻和善的医生来别墅应聘了。”
“他温柔又风趣,体贴又耐心,不像松下小姐以前遇见的冷冰冰给她打针的医生,她便常去找医生哥哥玩。”
“松下小姐没有发现,她每次喊医生哥哥,那个人的表情都很奇怪。”
“因为他确实是她的哥哥。”江户川乱步顺着我的话往下说,“同父异母的,被生父和祖父抛弃在孤儿院的哥哥。”
他点评:“毫无新意的复仇故事。”
我:也不错啦,至少人家恨的很有理由,总比我的男友比起我更喜欢我的双胞胎妹妹所以我要杀了妹妹、我知道我的双胞胎姐姐想杀我但她选错了毒药,为了不让她伤害到自己我帮她换了个杀法、妹妹如此为我着想我杀她真是个禽兽,不就是个男的吗有什么好争——稍好些。
有点喜欢横滨了,这边的凶手不长恋爱脑。
“或许凶手之前有过别的计划,但在无意间知道松下小姐的异能后,一个天才般的报复计划在他脑海渐渐成形。”
我得说,这是个借刀杀人的天才。
“有什么比抛弃自己的父亲死在了心爱的女儿手里更让他解气的呢?想必是没有的。”
他花了七个月的时间一点点与松下小姐建立信任关系,潜移默化她的思想,将复仇包裹成无害的游戏。
“她的异能【宝宝你是一只小猪】,需要满足问答游戏、鲜血涂抹猪心、烧掉指甲和头发三个条件。”我说,“第二个步骤可以由人代劳。”
在小女孩的视角里,她只是蹦蹦跳跳去找爸爸爷爷玩了一场谁是小猪的游戏,回到医务室吃医生哥哥给的点心,在他温柔的微笑中接过打火机。
火苗燃起。
餐厅里与黑手党干部用餐的中年男人用力揪住心口,卧室里的老人赫赫喘息,眼珠凸出。
他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在最后的最后,于走马灯中回顾自己的过去时,是否会想起一个被抛弃的、满怀憎恨的孩子呢?
“老松下先生会。”江户川乱步回答了这个理论上没有答案的问题,“松下先生嘛,大概到死也没想起过。”
“为什么?”我好奇地问,“乱步先生怎么知道?”
“你猜昨天老松下先生为什么离席?”江户川乱步懒洋洋地说,“因为凶手不满意了。他不高兴父亲的死被误以为是黑手党所为,他要仇人临时前知道是谁在报复,要他们合上眼的那一瞬间牢牢记住他的脸。”
“有够无聊的,这种事。”他低声说。
我不知道他在说谁,凶手亦或整个松下家。
“但我肯定不在无聊的范围内。”我自信满满,“是时候认输了乱步先生!这桩案子绝对是我贡献更大!”
“哈?”江户川乱步顿时不满起来,“医生才是真正的主谋,这是我推理的结果。”
“非也非也。”我晃晃手指,“乱步先生,你忘了异能特务科委托的内容了吗?”
“找出在横滨作乱的陌生异能者。”我复述。
“乱步先生,非常不幸,你偏题了。”
“偏题即使全对也没有分拿!”经过应试教育的大学生我堂堂出战,“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有。”江户川乱步冷静地问,“凶手人呢?”
这个房间里有厨师管家和帮工,唯独没有医生。
“告诉朕,温太医去了哪里?”
“温太医……温太医他自宫了!”
帮工讪讪地收起手机:“我、我追个剧,我马上静音。”
这个家已经没救了(沉痛)。
“凶手,大概也许可能,趁机逃了吧……等等,追捕凶手不是侦探的活计,打电话叫警察不是更好吗?”
我被江户川乱步拉着跑起来,大为震撼,“横滨警察不干活的吗?”
嘶,仔细一想,好像东京也一样,凶手逃跑都是侦探追在第一线,多西爹!
“柯南有超科技滑板但我没有。”我努力和乱步先生讲道理,“要不这样,我们先去抢一辆自行车,我骑,你蹲车篓里。”
“他逃不远。”江户川乱步大步向前,“警察来不及——他是去寻死的。”仇已经报了,没有再活下去的意义了,与其被抓捕入狱,不如彻底离开。
“这个案子不好判。”我说,“如果他诡辩的能力够强,是有可能脱罪的。”
都借刀杀人了,不想再搏一搏吗?
“不。”江户川乱步否定道,“这是经我之手的案件,不存在误判和脱罪。”
“名侦探不会允许任何人背上不属于自己的罪名,也不允许任何人逃脱该由他承担的罪责。”
他回头看我,眼眸神采飞扬。
我:可恶,有被帅到。
这种帅气的台词有生之年我也想说一次!
“不愧是乱步先生。”我发自内心地赞美他,然后话锋一转,“你确定没走错路?我对乱步先生的认路能力已经彻底失去信任了。”
江户川乱步短暂地目移了一瞬,“没问题,我顺着凶手留下的痕迹在追,不会走错。”
我深表怀疑:“尊嘟假嘟,这条路怎么看着像通往鹤见川呢?”
“凶手不会想在鹤见川入水自鲨吧?”
这是什么太宰治行为!
我料事如神。
鹤见川潺潺的流水边,一道身影徘徊不定。
不是所有人都像太宰治一样把入水当日常,上吊当秋千,正常人寻死前多少要犹豫一段时间。
不等我大声喊出“你不要冲动啊!”,他已经听见了追兵的脚步。
他站在原地咬了咬牙,扭头又看了眼人世间,毅然决然地投入水中!
“不要啊!”我痛呼一声,声音惊飞了树上的土匪。
“已经、已经不可挽回了。”我牢牢握住乱步先生的手臂,眼露绝望,“这不是幻觉吧?”
我连声音都在颤抖:“他、他跳下去的时候……是真的砸到了某个在河里起起伏伏的绷带浪费装置吗?”
“不是幻觉。”江户川乱步闭了闭眼,“我听见了太宰的惨叫声。”
我也闭上眼睛,实在是让人不忍心看下去了。
好惨,怎会有如此惨绝人寰之事?凶手光顾着留念人世间的美好风景,他没有意识到,鹤见川是一条有名的、流速颇快的河。
有名,指喜欢选这条河入水的不止他一个人。
流速快,指只是一个转身的功夫,某大型不明木乃伊人便从上游被冲了下来。
两者相加,让凶手怀抱死意起跳之后才满脸惊恐地发现:啊啊啊啊啊要撞上了!
比凶手更惨的,是头朝下埋在水里咕噜咕噜的太宰治。
他正忘我地学螃蟹吐泡泡,突然,天降正义。
重重的人体与水花一起砸落,太宰治惨叫出声,其声音中的痛苦连土匪都为他流下两滴鹩哥泪。
我庄严地在胸前画上一个十字:R.I.P愿你在天堂安息,太宰先生,你的音容笑貌我铭记在心,你的银行卡余额我忍痛收下。
我准备在河边帮太宰先生做个礼拜,成全我们相识一场。
“一起吗,乱步先生?”我盛情邀请,“就当是被太宰治霸凌一生受害者联盟的团建活动。”
江户川乱步估算了一下到下游渔网打捞那两个人的时间,挺空闲的。
没有反对就是默认,我兴致勃勃地拉他站在河边合影,P图发进侦探社的群聊。
【编外人员嚣张卧底:太宰先生仙逝之地(图),被太宰治霸凌一生受害者联盟初次团建,有意者请速交份子钱来此集合。】
【宿醉:医务室在忙,不来了,份子钱收下算个心意。】
【养牛好全身是宝:有席吃吗?】
【欧尼酱一生本命:想要蛋糕~】
【直美不可以:直美别这样,要先交份子钱。】
【咖喱饭吃大份特辣:太宰掉水里了吗?】
【只有我一个人在工作:什么!为什么又只有我一个人在工作?@编外人员嚣张卧底,定位发我。】
【编外人员嚣张卧底:已经被水冲走了(悲)】
【世界第一名侦探:蛋糕给我留一块!】
到下游是我带的路,我已经做好了联系我的渔民朋友撒网的准备。
出乎我的意料,竟然没有用上渔网,太宰先生和凶手仿佛两条肚皮朝天的鱼干,整齐地铺在河边草地上晾晒。
一个白发头发刘海很长的非主流发型的少年跪坐在他们俩中间,一左一右来回做心脏复苏,忙得人都快裂成两半。
“救命啊,有没有人帮忙啊!”中岛敦压完这边压那边。
这边凶手吐出一口河水,那边太宰治吐出一团水草,一按一吐,节奏感拉满。
这是怎样的人间惨剧!
必须要拿手机拍视频录下来。
我掏出手机,趴在太宰先生旁边找角度比耶。
中岛敦的眼神从“太好了总算有人来了”变成“你在干什么啊!”的崩溃。
“别怕少年。”我一边咔咔按快门一边怂恿他,“要不要过来一起拍?这是一生只有一次的合影,很珍贵的。”
中岛敦:“我的良知让我不能答应……”
我:“合影卖给森式株式会社至少这个数。”
中岛敦:“前辈!请务必带我一个!”
我慷概地把左边让给他,和中岛敦一左一右在太宰先生脑袋上比剪刀手。
“超稀有SSR·【溺水的小兔宰治与两个快乐的人】,要拍了哦,茄子!”
太宰治猛地睁开眼,噌地直挺挺坐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