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陛下,是大皇子那的人说大皇子不大好,请陛下去看看呢。来人说了,大皇子的奴婢说大皇子不认识人了,满口的胡言乱语,看着很危险。”杨和顺尽量描述的清楚点。
“出了什么事了?太医呢?”无眠要起身,英琼楼扶着她坐起来。
“回娘娘,说是已经找了太医。”杨和顺不敢多说,怕惊吓了皇后娘娘。
“朕去看看。”英琼楼皱眉。
“我也去吧。”无眠也要下地。
“别动,你别去,睡着吧。”英琼楼压住她的手:“安心,不管什么事,都有我呢。”
这么大的肚子了,这个时侯叫她折腾什么呢?
无眠叹口气:“那陛下去吧,这时侯冷,披个斗篷,谁在外头给陛下拿个斗篷。”
“娘娘,奴婢已经拿来了。”雁鸣应了,掌灯进来伺侯英琼楼换上外衣。
“好好睡你的,别想太多,没事。”英琼楼道。
英琼楼走后,无眠果然又闭眼。
大概事情她知道,不就是没有药大皇子撑不住了么。
她也很想知道,大皇子的瘾有多重。英琼楼看清楚了大皇子的丑态后,总会做点什么的。
英琼楼到了的清心殿的时侯,大皇子刚停下来,浑身淋雨一般湿漉漉,整个人精神错乱,脑子昏沉沉。
杨和顺等人护着陛下进去,他也不知道行礼。
“哎哟!你们这是怎么伺侯的?”杨和顺上前几步:“还不给大皇子更衣!”
英琼楼站在门口,他看的不真切,油灯太暗了。
但是床榻上那不自然的濡湿也叫他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太医慌忙解释:“大皇子方才太过用力了,此时才会这样……”
不等英琼楼再问一句什么,大皇子就抱住了自己的头:“快给我拿药过来,周顺,狗东西,快给我拿药来。”
他喊着的周顺是被带走审问的宫人之一。
大皇子在床榻上翻滚,浑身就好比被蚂蚁啃噬,没经历过的人不懂。
英琼楼脸色冷淡的看着他,不开口。
太医们招呼人将人压住,就要给大皇子用针。好歹叫人先镇静下来。
可惜,一个犯了瘾的人,几个人压住他也不老实,不正常的力气都不知从哪里来的。
他嘶吼喊叫,像是一个冤鬼。
“陛下,要不……先给大皇子用一些药吧,好歹先……先渡过去。”一个三十多岁的太医道。
他也是跟着他的师傅留守太医局的,平时也轮不到伺侯皇子。
“此物可否能够戒除?”英琼楼终于说出了过来后的第一句话。
“回陛下,应当是可以,只是这期间只怕大皇子要受些罪。大皇子去年中毒之后,身子孱弱,要是硬挺过去,臣只怕他熬不住。”孙太医忙道。
“熬过去是他的命,熬不过去也是他的命。你既然说可以戒除,朕就将他交给你。”英琼楼冷淡道。
孙太医后悔自己怎么就今日当值:“臣遵旨。”
“我天家子孙,不可如此自轻自贱,若是叫朕知道谁敢私底下再给他那些乱七八糟的药用,朕就砍了你们的头,记住了吗?”
“臣等遵旨。”众人都吓得不轻。
这就是说,大皇子只能戒断,一点代替的东西也不许用。
英琼楼出去的时侯,天都要亮了。
大皇子已经昏过去,眼角的泪水在昏黄的灯光下几不可见。
到底他一直没察觉父皇来过,还是……察觉了父皇来过,也不敢叫一声呢?没有人知道。
“去告诉吕忠他们,查,往深了查。将御史台的大臣都叫来。把太医局的人叫来,朕先见他们。”
太医局的人来得很快,他们与陛下在太极宫谈论了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太极宫正殿,英琼楼口述,言官们写圣旨。
这是一道发向全国的圣旨,命令各州府严查禁药。如有发现,一律焚毁。
如是药堂药铺为疾病之人止痛,只没收药材,从此不许再用。
如有以此恶意牟利者专供成瘾之人服用的,全部抄家下狱锁拿进京审问。
民间发现种植此类植物,全部焚毁,种植面积超过两分的全部都要下狱严惩。
圣旨下达当日之日开始,禁止任何人买卖此类药材。
熙和十九年正月初一起,发现有人私藏,买卖此类药材超过一斤,抄家流放。超过两斤抄家斩首。不问缘由。
不管之前是为什么要用,今年这几个月也足够大家改正和销毁了。
这是英琼楼登基以来,第一次发这种圣旨。
就算是皇权不下县,乡绅管四方,但是圣旨明晃晃的在这里,到底也不是摆着好看的。
也是巧了,就在这一日送嫁的队伍刚回京,众人在太极宫拜见的时侯已经是正午时侯。
英琼楼当即就给了赵冬时一道圣旨,命他去大皇子府上那个姓陈的幕僚老家查这件事。
这是钦差啊。
赵冬时自然接旨,于是只能回府一日休整一下,后日就马上出发。
英琼楼留了众人在太极宫用膳,也赏赐了他们。
赵冬时后日就要南下,而康王呢,他也不得闲,马不停蹄就要赶去协助查案。
出了太极宫,康王叹气:“这件事看来是要闹大了。”
他们路上就听说了。
“是啊,闹大了。横竖咱们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陛下怎么说就怎么办吧。”赵冬时道。
“我还好,好歹还在京城,你可好了,这刚回来就南下,弟妹要哭了。”康王笑着拍他的肩膀。
这一行几个月都在一起,大家关系自然就处出来了。
“那自然是万事以陛下为主。不说了,赶紧出宫,满脸风霜,回去先洗个澡吧。”赵冬时笑道。
按理说赵冬时该去给皇后请安的,但是确实形象不佳,只好叫人去传话,说明日再去了。
无眠这里,听着杜康复述了陛下上午发出去的圣旨。
她嘴角勾起来,笑容越来越大。
只要是读过书,就知道近代史那一段屈辱的历史有多么不想回顾和经历。
鸦片就是绕不过去的毒瘤。
如今大皇子用的药跟那个不一样,但是也是类似。
她本就想着,如果英琼楼认识不到那种东西有多大危害,看了大皇子也该知道。
结果出奇的好。
于是,等黄昏时侯英琼楼过来的时侯,就见无眠对他笑的格外真。
“这是什么怪话?又看了什么书?”英琼楼问。
无眠摇摇头:“陛下发的明旨,妾身听到了。陛下真是个明君。”
英琼楼很无语,他一向也不是个昏君吧?叫无眠夸的还有点不舒服是怎么一回事?
“朕平日也不是没有政绩,怎么唯独这件事你夸的这么认真?”
“那陛下为什么忽然发这样的旨意呢?”无眠坐下问。
“朕……”英琼楼叹口气:“不说那些污你的耳朵。朕只是想,就算是从此后他戒了此物,还能恢复正常吗?”
无眠摇摇头,也不知道她说的是不知道还是不可能。
“那你呢?怎么这般在意这件事?”
“也许是东亚病夫的痛太深刻吧。”无眠伸手拉住英琼楼的一只手:“陛下,就这样一直做个明君吧。对这个天下好,对百姓好。”
哪怕封建君主时代的百姓再幸福也远不如后世,偏远地方的百姓依旧会有人饿死。
至少,多一个人在熙和一朝过得好也是好的呀。
这样的话,你的私生活多么麻烦,你的儿女多么闹心,你的妾多叫我劳累我也能原谅你了。
“东亚病夫又是什么?”英琼楼握紧无眠的手。
“陛下知道这个世界很大。北疆一直往北走是哪里?”
“北疆极北,是连绵的山脉。没有人翻过去过。”英琼楼道。
无眠笑了:“是啊,极北的山脉后面也有人啊。南边的大海的对面也有人。这个世界很大很大的。”
“朕知道。”英琼楼道。
“隔着山海,好似遥不可及。但是也许几百年后,是我们拥有了可以一日穿梭千里的工具可以到达那些语言不通的地方去看看。也或许,是他们先有了机器,工具,来我们这里看看。大胤富庶,物产丰富,丝绸,瓷器,黄金,书画。甚至我们自己日常不稀罕的东西,都会是他们没有见过的宝藏。”
“如果那个时侯,他们就用那些禁药来换取财富呢?不必太久,只需要几十年,就可以毁掉我们几百年的根基。也不需要太麻烦,他们只需要带一些种子来,在我们富饶的土地上种出一些原本只是美丽的植物。”
“那时侯,他们就可以派来坚船利炮。那时侯我们的年轻人已经无力抵抗。因为买卖这些禁药的利益太大,会有许多人自愿打开国门,不再抵抗。无数百姓沦为工具,苦不堪言。若是不想把大好河山让出去,就要付出几代人的鲜血去捍卫。”
英琼楼的手不知不觉的握的死紧。
他并没想这么多,他看到大皇子那样子的一刻,只是在想这样的禁药绝对不能在民间流通。
太容易毁掉一个人。
如果民间的人都用这些东西,后果不堪设想。太医说了,没有病的人用这样的东西,也会体会到愉悦,飘飘欲仙,用了药之后如同升仙。
而随着无眠的描述,他好像看到了那个画面。
人不能想象自己没见过的画面,他所有构建出来的画面,都是早上看见的大皇子那样。
他很清楚,这些事只是想象。
大概是永远不会发生,甚至就算是发生,也绝不会在他有生之年。
但是他还是不可避免的想到了。
想到了,就怎么都挥之不去。
“那时侯,或许就会有比我们厉害强大的人来辱骂我们,说我们是病夫。是站不起来的病秧子,不是一个人,而是我们整个国。魏晋南北朝时侯,人们迷信修仙问道,多少人吸食五石散,闹出多少灾难。民间绵延了两三百年才禁止。可后世依旧有人不信邪,还要用这东西。禁药也好,五石散也罢,其实都只是外物。”
“而人心人性,万年不变。所以只能禁止这些外物。至少,叫人知道碰这些,就是与朝廷律法作对。哪怕不能彻底禁止,至少普通人不敢碰。”无眠深吸气:“所以,我的陛下啊,我今日为你折服。”
哪个王朝到了末期的时侯不是群魔乱舞,该有的政令下达了也不一定有用。
自然是要在盛世的时侯,就尽量将这些隐患拔除。
哪怕王朝终有覆灭的一日,可后面的朝代依旧可以借鉴。
如果每一代王朝都可以借鉴,潜移默化,千年而下或许等这个世界的时间也走到了近代,就可以避免那样的悲剧呢?
或许呢?
英琼楼沉默了许久之后又笑了:“今日才为我折服?”
“你做明君的每一天,我都为你折服。”无眠也笑。
“无眠。”英琼楼叫了一声,伸手抚上她的脸:“朕不会叫你失望的。”
她不来劝自己做一个好皇帝应该如何如何,但是今日这般,因为一道圣旨得到她如此真情实感的称赞和开心,他也开心。
这是一种纯粹的开心。
称赞他听过太多了,什么后世百姓的称赞也不稀奇。
但是听无眠这样讲述百年,千年以后,他也会由衷的觉得骄傲自己做了一件对的事。
从未有过这样的体会。
“将来,朕该给你一个封号,当有圣,仁二字。”
无眠笑了:“恭敬皇后也就两个字,还是因为先帝和陛下的累封。”
“你当得起。”英琼楼道。
“我觉得我还年轻,肚子里还揣着一个,目前不想琢磨死后的事。人死如灯灭,活着的时侯过得顺心比什么都好。”无眠哼了一声。
英琼楼立马住嘴:“今日累吗?没睡好吧?晚上早些睡。”
“还好,下午睡了一会。我叫人做了党参黄芪乌鸡汤,咱俩都补补。”
“好。”英琼楼扶着她起身,两个人往用膳的地方去了。
直到入夜,英琼楼才想起来:“你四弟,朕叫他后日南下,去查这件事。”
无眠迷迷糊糊:“好,能干多干,挺好。”
英琼楼一听就知道她困了,于是也不再说。
次日无眠起来后才回神:“这是往死里用他啊?”
“娘娘,外头传话,四公子和四少夫人求见,已经侯着了。”临水道。
“……生产队的驴来了,请吧。”无眠道。
临水疑惑的啊了一下,见无眠没要解释的意思,就忙出去请人了。
赵冬时一进来,无眠都惊了:“你晒的这么黑了?”
天可怜见,赵冬时曾几何时也是个美少年来着,去了一趟北疆,整个人是红里透着黑。
赵冬时正要请安的动作一顿,整个人都有点生无可恋。
苏氏笑了,忙请安后道:“要下江南了,会恢复的吧。”
“请娘娘安,娘娘身子可好?”赵冬时努力深呼吸。
“都好,只是你刚回来,还没休息就要去南边,辛苦了。”无眠抬手。
“应该的,陛下信得过我,这是好事。”赵冬时笑着道。
“只是这一次,你毕竟劳累。不过去南边好一点,不需要太久,我估计一两个月就回来了。到时侯就好好休息几个月。”
“是,娘娘别担心,我身强力壮的,没有什么不能做。”赵冬时道。
“你是好,只是阿蝉辛苦。今年这一年都没几日跟你相处。可你去南边也是公务,也不好带她。”无眠道。
苏氏忙道:“我没事,家里也没人委屈了我。还有孩子呢。”
无眠摇摇头,赵家兄弟几个,都是好几个孩子了,就赵冬时太忙,跟苏氏至今就一个孩子。
“以后想有那么多离京的事儿也没有,今年过去就好了。”无眠道。
临水几个端着茶水点心进来,临水将赵冬时爱喝的茶放在他面前:“四公子尝尝,奴婢特地给您留的。至少少夫人是喜欢红茶,正好,我们娘娘今日也喝那个。”
“多谢姑娘了。”苏氏道。
临水摇摇头:“都是应该的。”
“娘娘,回来的路上听说了一些,只是还不太全面。这时间赶得紧,很多事我不太清楚。”赵冬时喝了茶之后道。
无眠点头,轻轻一挥手,屋里就只有飞絮留下来了。
临水出去嘱咐小厨房去了。
“你去南边重点跟宗正寺的事没关系。主要是督办陛下最新的旨意。对于那些禁药,陛下的态度明确,既然当地百姓随意就知道这东西,可见在民间,这些东西流通的就不少。也没什么人管。”
“是,我明白了。”赵冬时点头。
“至于宗正寺里的事,陛下没想叫咱们家参与。”无眠道。
“是,只是大皇子如今……这事是不是跟贵妃娘家有关系?”赵冬时问,别的不说,后宫女人生了孩子,还能一点也不想着储君位置吗?
“他眼下是没事,不过这案子查的深了,少不得朝堂震动一下。别担心,跟咱们家是没关系的。”无眠叹口气:“陛下是陛下,可也不能说什么就是什么。朝中盘根错节,若是牵扯了老臣,陛下也不好办。”无眠道。
赵冬时就有数了,也叹口气:“齐家毕竟是几代的累积,咱们家祖上就不如人家,中间更是一代不如一代。就算如今咱们兄弟都拼命,一时半会也怕是赶不上。这还是叫娘娘拉拔的,实在是叫娘娘受委屈了。”
“跟我说这些话就没意思,你们都做好自己的事就好。我跟你说实话,只为了贵妃曾想叫六皇子争储这事,陛下实在不想把齐家怎么样。再怎么说,那也是几朝的老臣。不过这一次陛下会做点什么的。”
“是,我知道了。”赵冬时点头。
“不说这个了,北疆人对安国公主态度还好吗?”
“十分敬重,大婚的时侯,也是按着他们那边的规矩隆重办的。面子上,都给足了。”赵冬时道。
“那就好,凡事面子上给全了,才有别的。要是面子都不顾,那日后更是什么也得不到。”
“娘娘说的是。”
“娘娘,陛下那派人来了。”外头有人叫。
太极宫来的宫人请安后道:“陛下说知道娘娘要留赵统领用膳,特地嘱咐了御膳房安排席面,奴婢特地来问,请问娘娘什么时辰用膳?”
无眠问了一句时间,竟已经是巳时末了。
“这就摆膳吧,就摆在正堂里。”无眠道。
宫人应了,很快就回去叫人送膳食来。
午膳吃的确实丰富,赵冬时吃的格外香。
无他,真的馋。
这几个月在外头真的吃不好,路上就不说了,去的时侯赶时间,回来的时侯赶时间。
在北疆的时侯,北疆人给他们的待遇当然好,可北疆地域问题,吃肉管饱,蔬菜就很少见。
想喝汤,肉汤。
粮食也单调,想要精致的面食也没有。
不是人家不给,只是人家自己也那么过日子的。
昨天才回京,今日赵冬时还是吃不够的样子,这么精致的一桌子,他是想克制来着。
可想想这是自己亲姐姐宫中,算了,还是先吃好再说。
无眠好笑:“江南的美食不少,好好养胃吧。北疆人是不是很能喝酒?”
“是能喝,不过他们的酒不如京城的酒香。倒是跟我曾经在西北时侯喝的一样烈,只是浑浊。”赵冬时笑了:“我带了一些回来,分给大家喝,父亲要了两坛子。”
“父亲不是一向只喜欢品那些好酒,喝不了几口。”无眠也笑。
“父亲那人……他说他不曾见过塞北落日,不曾见北疆风光,喝一点北疆的酒也是好的。他说,读书的时侯,但凡读到了与北方风土有关的东西,就倒上一杯酒再看,如此别有一番风味。”赵冬时道。
“这倒是像父亲说的话。”无眠眼中含笑。
越是接触,就越是觉得赵康泰真是个有趣的人,有趣至极。
如果生在现代,他大概就是那种要走遍世界的人吧。
午后,无眠也没多留他们夫妇,明日一早赵冬时就要南下,回府还要跟家里人告别什么的, 实在也没多少时间了。
于是,玉珠儿和象儿急吼吼的赶回来的时侯,四舅舅早就走了。
玉珠儿一脸的失望:“没见到。”
“你想见?”无眠惊讶。
“想,之前四舅舅走的时侯跟我说,跟我讲北疆的事啊。”玉珠儿噘嘴。
“那你怎么不说?早说今日就不去念书了啊。”无眠无语。
玉珠儿噘嘴:“可是昨日先生就说了,今日要讲的书很有趣,我不舍得不去。”
“……娘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这就叫鱼与熊掌不能兼得吧。再等一阵子吧,他从南方回来后,给你把南方的事一起讲了。”无眠道。
玉珠儿叹气:“只能这样了。”
“人见不着,不过他给你们带了礼物,都是北疆的东西。”无眠道。
玉珠儿又高兴起来,象儿跟着瞎欢呼。
赵冬时确实带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回来,其中有一把匕首。
银做的刀鞘,上头镶着宝石,但是看得出岁月的痕迹。
刀刃倒是雪亮,看得出是个好东西。
“娘,就一把?我想要。”玉珠儿噘嘴。
无眠就笑:“那就跟你弟弟商议去吧,这东西你四舅舅说给弟弟的。”她也不剥夺儿子的东西。
结果象儿倒是好说话:“给姐姐吧。”
“真的?”玉珠儿高兴。
“嗯。”象儿点头。
“那……其他都给你吧。我就要这个。”玉珠儿道。
象儿点头,也没对别的东西特别有执念。
姐弟俩商议好了,无眠还是道:“你要了匕首也不能随身带着,太危险,要收起来,等你大了才可以随便玩。知道吗?本来按着规矩,宫里就不许见这样的利器。”
“嗯,就放在娘亲这,反正是我的,我偶尔看看。”玉珠儿点头,爱不释手的摸着刀鞘。
无眠点头,这东西确实危险,放小孩子手里是真的不放心。
她叫人收起来是正经。
结果晚上的时侯,英琼楼叫人将匕首拿走了。
“你还怀着孩子呢,这东西是利器,能放你这里?”
无眠……
也确实,皇后宫中也确实不该出现这个,算了,放哪里都行,回头玉珠儿出嫁给她带走。
“案子查的怎么样了?”
“朕今日叫人去西北,特地去给平宁侯挖一株沙柳。”英琼楼道。
无眠愣了一下后笑了:“也好。”
平宁侯齐川海出生在京城,甚至他们家几代人都出生在京城,可他们家祖籍在西北。
这一年事实在多,于是中秋就一切从简,只是自家人和宗亲们一起吃了一顿就算了。
就在过完中秋后的第三日,来自西北的沙柳被送进了平宁侯府上。
这是御赐的东西,上头系着彩带,装在一个巨大的白瓷花盆里。
摆在前院正堂的地上。
齐家父子几个坐在那,全都一言不发。
“送东西来的人可有说什么?”齐家老大问。
“没有,就直说这是陛下赏赐的,说完就走,赏钱都是追出去给的。”老二道。
“那,是御前哪位宫人来的?”老大又问。
“不是,就是禁卫军,不认识,看衣着就是小兵。”齐家老二皱眉:“所以这事,父亲您看?”
“此物就是沙柳?”平宁侯又问。
管家点头:“是,小的陪着老侯爷回去祭祖的时侯见过,的确就是沙柳。”
平宁侯走过去,拉起沙柳的枝条,眼神晦涩不明。
“父亲!陛下这是什么意思啊?”
“去给贵妃娘娘传个话,求见娘娘。”平宁侯不回答。
贵妃得了家里消息,一时间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只是她父亲可没进宫主动见她。毕竟是外臣,也不太合适。
不过禀报了皇后之后,无眠果断就答应了。
次日,贵妃就在朝阳殿见了平宁侯。
“沙柳?我不知道这件事。”贵妃听完后皱眉。
“那娘娘想想,陛下是何意啊?”平宁侯问。
贵妃觉得好笑:“父亲,您知道是何意,又何苦问我?我早已失宠,这两年极少见陛下,陛下就算是偶尔来我这里坐坐,也一会就会走。对这件事我, 毫不知情。”
“娘娘毕竟还有孩子,便是陛下来的少了,也有情分在。如今陛下……娘娘还是要问问陛下。”平宁侯道。
贵妃深吸一口气:“父亲,事已至此,陛下的意思已经明白,还能如何?我与陛下的情分早已淡了,凭着东宫那几年的相处,我至今还是贵妃。可要是涉及了动摇储君地位的事,我能怎么问?还能怎么劝呢?”
“娘娘,难不成娘娘就看着咱们家这么败落下去?”平宁侯皱眉。
“世家有起,就有落。陛下还年轻,他不许世家过分做大。就算是没有这些事,他这些年难道就不打压世家了吗?”贵妃叹息:“父亲,当年我进东宫的时侯,只恨不是太子妃而是良娣。错过了这一步,就只能如此。可我闲来无事想,就算我当年就是太子妃,难不成陛下就不忌惮我齐氏了吗?”
“陛下如今扶持赵家,赵家父子几个全都是实权。”平宁侯道。
“是啊,有起有落,历朝历代不都这样吗?毕竟不是几百年前了,世家也左右不了皇室。他赵家才被捧起来,两三代后,未必就不会被皇室清算。世事起落,无非如此而已。父亲有什么看不开呢?陛下还是希望齐家能好好退一步的。”
平宁侯叹气:“退一步说的轻松,只要退出去了,就再也进不来。家族衰败或许就从这退一步开始。”
“若是不肯自己退,难道要陛下动手吗?大皇子这件事里,明家涉及了多少?与齐家有多少瓜葛? 我相信父亲,或许留不下把柄,可陛下大权在握,真的会没办法吗?”
真要想根除一个家族,难是难,可只要陛下想,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真到了那一日,只需陛下一个眼神,朝中的局面就会大变。
言官们会发疯的死咬齐家,到了那种时侯,局面才真是控制不住了。
“娘娘的意思,臣知道了,娘娘保重吧,臣回去会好好想想的。”平宁侯的背影无端就看出了几分潦倒。
其实他也才刚花甲之年。
贵妃枯坐许久。
“娘娘,天凉,您进去里头坐着吧。”宫女来劝。
娘娘如今身子不好,见不得一点寒气。
“紫瑛,我是不是老了?怎的忽然就觉得没了力气呢?”贵妃问。
“娘娘不老,娘娘看着依旧年轻貌美呢。”紫瑛道。
“想起进东宫的事,就像是上辈子。明明也就才过去了十几年而已呀。”贵妃道。
紫瑛叹气:“娘娘,就快二十年了。”
贵妃一愣,伸手在紫瑛脸上轻轻一摸:“你怎么……都生出皱纹来了?”
“娘娘,奴婢比您大呀。”紫瑛笑了笑:“娘娘,奴婢是要伺侯您一辈子的,虽然生出皱纹来了,但是力气有的是。”
“是我耽误了你们,不过还来得及,你们都出去嫁人吧。我给你们出嫁妆,别这么陪着我了。”贵妃心酸道。
“娘娘,奴婢不出去了,这辈子就跟着娘娘。”紫瑛笑了笑:“没什么不好,贵妃娘娘跟前的大宫女,如今出去,不少小宫女都叫一声姑姑,奴婢也算混出头了。一年年例也不少拿,给家里一部分,剩下也够奴婢花。何苦如今出去嫁人,还要伺侯别人呢?”
“我也舍不得你们,可到底你总要有自己的家,有个孩子吧?”
“娘娘,看看紫菊吧,奴婢真的不想出去了,就叫奴婢跟着您吧。”
贵妃最后也只得点头,想着等这件事过了,好好给身边的人安排一下。
平宁侯也并不糊涂,他是有真本事的,不然怎么能走到今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