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臣不敢……”李煜急得浑身虚汗。这朝中臣子他都没认全,如今看来看去,竟然只有一个押送过自己的曹彬最为熟悉,他也顾不得屈辱旧事,着急忙慌地向曹彬投去哀求的目光。
“陛下,莫急、莫急!”曹彬上前一步,劝慰道:“此乃仙人警示之语,我辈引以为鉴即可。”
“而且按照第一次天幕的经验,这前面的都是开胃菜……”曹彬在赵匡胤的怒视中没了声,他咳嗽一声,决定来点好听的:
“陛下,您先别急,还有岳飞呢!仙人都说了,他是爱国将领,中兴四将之首。既言中兴,想必他定有些本事。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来得及,来得及!”
底下的臣子们纷纷回神加入劝慰大军,在你一言我一句的“来得及”中,赵匡胤勉为其难地柔和了脸色:“诸位爱卿说得在理,有如此能将,想必收复失地指日可待。”
或许是赵匡胤的运气实在不好,他才结束自我安慰,天幕又冲他脸上来了个响亮耳光——
【《满江红》抒发了岳飞忧国报国的壮志与收复山河的宏愿,激昂慷慨,令人读之色舞。但很可惜的是,岳飞在高楼之上写下这首词作之时,并不知道他心心念念的陛下正在临安与金人商议如何杀死他。】
【1140年是南宋王朝非常关键的一个节点,此诚危急存亡之秋。在1140年,岳飞选择听从宋高宗赵构的命令进行退兵的那刻起,整个南宋的命运就此发生了剧变。自此之后,南宋再无机会逃脱她衰落的命运轨迹,自此之后,每一次北伐带来的只有更为屈辱的和议,自此之后……】
【一切都来不及了!】
他觉得自己一下子成了个智力低下的痴呆儿,怎么就突然听不懂人话了呢?
衰落、退兵、杀死……这、这算是哪一出啊?是自己耳背听错了?
仙人不是刚刚还说岳飞北伐到了朱仙镇,距离都城汴京只有十五公里,形势一片大好。但凡是个皇帝,哦不,但凡是个正常人,或者再降低点要求,但凡长了脑子的人,都应该知道怎么做吧——这不得高歌猛进、乘胜追击,直接把金人打到屁滚尿流?
宋高宗赵构逼迫岳飞退兵,在临安与金人密谋杀死大胜归来的将领……仙人确定没说错人?确定这是宋朝的皇帝,而不是什么金人扶持的伪皇?确定他是汉人、是姓赵,而不是女真人冒充的细作?
赵匡胤百思不得其解,绞尽脑汁试图理解赵构的操作:会不会是赵构别有隐情?又或者,他在谋策一盘大局?……赵匡胤不由期待地望向阶前的大将曹彬,希望他给自己说道说道。
迎着赵匡胤期待的眼神,曹彬的五官拧成了一团。他捏着鼻子哼哧道:“臣以为、臣猜……这大概是高宗的一种战术?”
赵匡胤期待地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应、应该是……声东击西!对,一定是声东击西!”
曹彬眼睛一亮,说话都流利了很多:“高宗假意下令退兵,实际上是为了麻痹金人,然后乘胜追击!”
赵匡胤觉得曹彬说得在理,于是他再次追问:“那杀岳飞何解?”
曹彬陷入了沉思:
狡兔死,走狗烹?
——可战争还没结束,汴京也未光复,此时杀功臣不就是自断一臂?
担心将领威胁皇位?
——可宋朝的将军都是带着“镣铐”舞剑。陛下吸取了唐朝灭国的教训,为了避免出现地方反叛这样的事情,所有的军队全部收归中央,每次打仗都是临时指派将领,还时不时更换各将的队伍。
除此之外,宋朝还有一件叫“阵图”的迷之神器。
所谓阵图,其实历来就有,就是将行之有效的阵法用符号或图案标记下来,便于演兵打仗。这本是方便打仗的工具,但到了宋朝,却成了约束将领的手铐。
每次打仗之前,宋朝文官们会制定好各种各样的阵图,呈给官家。待官家确认之后,再把阵图送到将军手中。而一旦拿到阵图,无论前线发生什么情况,将军们都必须按照官家送来的阵图行事布兵,如有变动,就算打了胜仗也要追责重罚。
都说战场上要灵活应变,可宋朝却偏反其道而行之,就是要墨守成规、死守战法。更何况负责制定阵图的文官们大多是些闭门造车、纸上谈兵的业余人士,有时候拿到阵图的那瞬,将军一眼就能看出这场仗结果如何——但无论胜败,他们都得按照阵图行事。
说得难听些,宋朝的将领不过是肉身傀儡而已。部下、兵法皆不由己,哪有这个本事威胁皇位?更何况岳飞如此爱国忠君,就算把刀架他脖子上逼他弑君,他恐怕也只会选择自刎尽忠。
赵匡胤的问题难倒了曹彬,他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他悄悄环视周围,却见众臣无不面露为难,望天望地就是不肯“支援”自己。迟疑片刻,曹彬上前一步,试探道:
“陛下,这是假的吧?”
「南宋·公元1140年·金地五国城」
“这是假的吧?”
宋钦宗赵桓看呆了,惊叹不由脱口而出。
话一出口,他顿时缩了缩脖子,紧张地环视周围——还好,没金人路过。如此一番检查,他才放心大胆地走神琢磨:仙人是不是记错凡谱、念错人名了?
他九弟,不是这样的人啊?
赵桓自认胆小,当初金兵打来的时候就想收拾包袱连夜跑路,他虽然胆小,但不脑残——他知道宰相李纲是能人,所以委以重用,任其为尚书右丞,后又加封亲征行营使,把守城的所有军权全都交由李纲调度。而李纲果然没有辜负希望,最后成功守卫开封。
后来,赵桓被金人吓破了胆,加上耿南仲等人挑拨……哎,算了,不提也罢。总而言之,在金地的日日夜夜,赵桓总是会想,如果当初没有贬谪李纲,或者早点唤回李纲,这结局是不是会大不相同?
虽然对赵桓自己来说,这已是后话,但对赵构而言,这都是活生生的例子啊!更何况,赵桓认为他九弟也不是仙人说的那种人——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他九弟的确比自己脑子好使,而且胆子更大!
犹记得赵桓还是皇帝,赵构还是康王的时候,赵构曾经被送去金营为质。与他同行的还有少宰张邦昌。张邦昌一听要去金营,泪流不止,倒是赵构气度不凡,泰然自若:“此男子事,相公不可如此。”
到了金营之后,赵构更是冷静自持。他先是在与金朝皇族的比箭大会上出尽风头,“三矢一连中”,令金人赞叹不已,随后又在宋将姚平仲夜袭金营的事后,面对金人的指责镇定无比。
淡定的赵构与哇哇大哭的张邦昌一对比,顿时令金人起疑——这么有种的男儿,当真是软蛋赵家的种?莫不是和古代封宫女为公主送去和亲那般,送了个将家子弟充当皇族?
就如此,金人把赵构丢回了宋朝,然后精挑细选地带走了一个确定软弱、一看就是赵家种的肃王赵枢。
赵桓摸了摸自己袖口的毛边,觉得这必然是仙人弄错了。如此机智冷静的九弟,怎么可能会糊涂到杀功臣?
【听到这里,想必大家都有两个疑问:汴京唾手可得,为何朝廷要大军此刻班师回朝?而作为南宋皇帝的赵构又为什么举起屠刀挥向自己人,斩杀为南宋立下汗马功劳的名将岳飞?】
【答案很简单,甚至只有两个字:议和。】
【这次议和发生在1140-1142年间,因为当时的年号是绍兴,所以史称绍兴和议。】
【议和的内容并不复杂,惯常的割地流程必不可少。但这次和议的内容非常奇怪:不是输掉战争的金人给宋人割地,而是打赢了的宋人给金人割地——东以淮河中流为界,西以大散关为界,以南属宋,以北属金。宋割唐、邓二州及商、秦二州之大半予金。】
随着月兮的话语,天上骤然展开一副历史地图。看到这副地图的那一刻,各朝的皇帝大多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也太小了,弹丸之地!”
只见这王国的脑袋上顶着面积约有自己三倍大的辽国,左侧从上到下,紧紧并列着西夏、吐蕃、大理和安南,再远一点,还有回鹘、黑汗在虎视眈眈——要知道,这些少数部落自来为中原不屑,可在这地图上,他们却把国土分割得七七八八,甚至不少比北宋还要大。
但皇帝们还没笑多久,这副地图上赫然出现五个大字:北宋全盛期。
“不会吧……”众人瞠目结舌。
这、这竟然是还算可以的北宋时期?那南宋岂不是……
果不其然,地图在众人的眼前发生了变化。原本的辽地变成了蒙古和金国,而回鹘、黑汗则合并成了西辽,吐蕃也吞并了周围的小国,地盘越发扩大……当然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一根红色的线由国境边缘,也就是与金国相接的地方开始向南推进,很快吞噬了将近三分之一的王朝国土……
红线每吞没一个地名,赵匡胤的心脏就抽疼一次。就在他眼睛都快滴血的时候,这条线终于缓缓停止。
这个时候,整个王国几乎已经完全撤到黄河南岸。这条被誉为中华民族的母亲河,离开了南宋的怀抱,自此归入金国。
各个王朝的皇帝已经被气得吹胡子瞪眼,可天幕此刻又传来月兮的声音:
【你们以为这就结束了吗?不,这只是1127年靖康之难后的宋朝地图,也就是说,这是南宋高宗赵构最初领到的国土面积。】
各朝皇帝臣子一片哗然。
赵匡胤怒火攻心之下,竟然翻起了白眼。可天幕并不会怜悯于他,在众人的注视中,如鲜血般的赤线再次出现,施施然地继续向南推进……
至此,真真正正,算是丢了半壁江山。
【当然,除了割地,赔款自然也是少不了的。宋每年向金纳贡银、绢各25万两、匹,自绍兴十二年开始,每年春季搬送至泗州交纳。】
“多少?!”刚刚开国的朱元璋瞪大了眼睛,只觉得口水呲溜呲溜地从嘴角滑落:“这、这南宋这么有钱?这大把大把的银子,给军队给百姓不好,偏偏要送给敌国,这是钱多人傻?”
“蛮夷胃口只会越来越大!以地事秦,犹如抱薪救火。”朱标也是神色凝重。
朱棣微微颔首,顺着大哥的话继续往下:“最重要的是,赔款只会助长金兵实力,他们拿钱养更肥的马,换更硬的甲、炼更利的刀……但这刀,终将是要拿来砍南宋百姓的头颅!”
各朝各代都在议论这“大手笔”的赔款金,而赵匡胤只觉得自己心如刀割:
银子……好多银子……然而都是他娘的拿来赔款的银子赵匡胤的心中一直有个梦想,那就是收复燕云十六州。为此他还在内府库专门设立了一个“封桩库”,这个“封桩库”的钱,就是拿来赎地用的。他想啊念啊,每天打开库门看啊瞧啊——什么时候存够三五十万,就拿这钱去和契丹买燕云。若是买不回来,那就把这笔钱拿来招募勇士,招兵买马去把燕云打下来!
北宋的开国皇帝攒着钱想买地。
南宋的开国皇帝花着钱送地。
何其荒唐!何其可笑!
赵匡胤觉得自己不行了,他觉得自己太阳穴疼得快要爆炸。医官见状不好,赶紧上前将一枚清心丸塞进了陛下口中。
“陛下,吸气,吸气!”
赵匡胤哆嗦着攥住曹彬的手,浑身发颤:“结、结束了吗?”
“肯定!”曹彬重重点头,都割地赔款了,还要怎样?这和议总该结束了吧!
【割地赔款就算结束了吗?】
“什么?割地赔款还没完?!”朱元璋虎目一瞪。
“爹啊,你火气大,要不还是别听了。”朱标摸了摸朱元璋面前的茶盏——烫的——他赶紧把老爹的茶盏挪到一旁,又将自己面前已经凉掉的茶水推给朱元璋:“爹,喝茶。”
喝茶降火,凉茶尤是。
奈何抵不住赵构的骚操作让人上火——
【割地赔款之外,宋向金称臣,金册宋高宗赵构为皇帝。每逢金主生日及元旦,宋均须遣使称贺。】
【绍兴和议确定了宋金之间政治上的不平等关系。自此,再无南宋皇帝赵构,有的只是金人的哈巴狗——完颜构!】
“不要和议!不要和议!不要和议!”
隔着宫墙,模糊地传来一阵百姓们的呼喊,这呐喊在赵构耳里听着和窗外的知了叫声别无一致——反正都是惹人心烦的东西。
杭州的盛夏本就炎热异常,赵构被天幕说得越发火气上涌、心烦意乱。在那一阵一阵的“不要和议”里,他终于爆发了:
赵构猛地起身,手指掐住身前的书桌边缘,用力往上一掀——
没掀动。
紫檀木的书桌质地坚硬致密,分量不轻,赵构又暗自加了把力,可桌子仍然纹丝不动。
底下的臣子们毫无给陛下留面子的想法,就直勾勾地盯着赵构,有人眼底浮现嘲弄,有人则弯起一个冷笑,就连秦桧都只是施施然地垂手站在原地,笑眯眯地看着赵构发火。
赵构的面上有些挂不住。他掩饰般地冷哼一声,随即伸出手臂一挥,将桌面的奏折书卷扫落在地。如此尤嫌不够,赵构又抓起桌上的茶盏,向前掷去。
影青瓷的茶盏碎了一地。
霁蓝色杯釉上勾勒的燕子图纹四分五裂,连同那大海的波纹都裂成几截。绘着海晏河清花纹的茶盏被这个王朝的主人亲手摔碎,倒是那只青蓝釉的杯盖躲过一劫,莫名在地上滚出老远。
看得出来,赵构这是真动怒了。他脸色发白带青,眼珠凸起,筋络在颈侧起伏,鼻翼不停翕张,看上去像是只得了狂犬病的疯狗。
韩世忠瞥了赵构一眼,心头暗自冷笑:他这陛下,甚至不如疯狗。疯狗还知道咬敌人呢,他这陛下在金人面前却连屁都不敢放。
除了韩世忠,屋里里的其他臣子也表情不一,唯一相同的是,他们都自顾自地站在原地:没人下跪,更没有人上前说一句“陛下息怒”。赵构在上面气急败坏,底下的臣子却心思各异。
今儿到场的人其实不少。除宰相秦桧之外,与岳飞并称“中兴四将”的韩世忠、张俊和刘光世都在这里,还有刚从资善堂放课的建国公赵昚。
虽说中兴四将到了三,但他们几个也并非齐心。
韩世忠刚回朝不久,他的心还牵挂着千里之外的战场。尤其是听到天幕点出今年乃是关键的一年,他越发挂心岳飞那边的战局:听说他们已经到了朱仙镇?可千万不要退兵啊鹏举!更重要的是,千万别回临安!
对于今日之宴,韩世忠心里多少明白官家,或者说,秦桧的意思。无非就是谈谈议和,给点进封,然后借机收回他们三人的兵权——差不多也就太|祖杯酒释兵权的那些流程。韩世忠并不执着于兵权,对高官厚禄也无兴趣,他和岳飞一样,只想痛击金军、收复旧都。
但站在他身后的张俊却不这么想。
他和韩世忠一样,也都刚从前线回来。张俊奋勇争先,大败金兵,收到赵构撤军命令时亦是愤愤不平。只是张俊比较机灵,他回朝后稍加走动,便打听到了高宗与秦桧的意思,竟是又要议和了!就在他气急败坏想要上书高宗之时,秦桧突然出现了。
张俊这人有个毛病——喜欢钱。
秦桧语焉不详地暗示了几句,大意就是只要张俊肯配合他,便能进封清河郡王。赏赐的良田黄金,数目一定会让张俊满意。
在这皇宫里,谁都知道,秦桧的意思就是官家的意思,或者说,秦桧总能想办法让官家听从自己的意思。得到秦桧的允诺后,张俊毫不犹豫地倒戈了——不打就不打,先搞钱再说。
不就是杀岳飞么?好说!
张俊这几年早看岳飞不爽了——他比岳飞大十七岁,当岳飞还是一员裨将的时候,他已经在军中打出了一片天地。岳飞一度是自己的部将,可短短几年内,这毛头小子竟与自己平起平坐,还俨然有超过自己的苗头,这让张俊无法忍受。
他望向秦桧,秦桧微微一笑,示意他稍安勿躁。
张俊的对面站着刘光世,他把张俊和秦桧的眼神交流看在眼里,面上却无太多异色。他年轻时也是个抗金的好汉,但约莫十多年前,他就开始逐渐懈怠,消极应战。
究其原因,倒也简单:怕了,也累了。
怕,怕金军如狼似虎、拐子马令人心悸;累,无论冲锋几次、战胜几回,这拿回来的城池还没焐热就要送回金人手里,让人心寒。
刘光世这次也领兵去顺昌助力刘锜抵抗金兵,只是他老毛病又犯了,才行兵到宿泗时,军队就已溃散,勉强行到了和州,一收到秦桧的罢兵令,刘光世立刻顺水推舟地班师回朝。
他年纪大,世故深,也知道今日是怎么回事,只是刘光世睁只眼闭只眼,实在懒得掺和朝廷的事。要他说,今天最好看的这出戏就是天幕骂官家完颜构。他十几年前就想这么骂了,如今终于有人说出他的心里话了。
青蓝釉的杯盖咕噜噜地从众人脚边滚过,直到撞上一双黑底描金的靴子,这才打了个转悠终于停下。
赵昚,未来的宋孝宗,如今才只有十四岁,就连名字都还叫赵瑗。他刚下学,来书房给官家请安,便也顺势留下来旁听。
一片寂静间,赵昚俯身拾起地上的茶盖,从神色各异的臣子间穿过,将茶盖恭敬地放回桌上。
赵构看了一眼,拿起茶盖重重朝前一掷。
这下子,“海晏河清”终于彻底粉碎。
赵昚惋惜地看了一眼地上的碎瓷,再抬眸,却正好迎上赵构阴沉的眼神:
“小羊,那女人说了什么,你可都听见了?”
赵昚有些紧张地瞥了一眼天幕,点点头。犹豫片刻,他还是劝慰道:“官家,万一仙人听见了……”
“朕怕她不成?”赵构猛地立起:“什么狗屁仙人,胡言乱语扰乱民心,朕看她就是妖女!这女人胆敢在朕面前现身,朕一定把她千刀万剐!”
听着赵构的“激情宣言”,底下的韩世忠终于忍不住冷笑出声:这就是他们的好皇帝!一个只敢对弱女子跳脚的好皇帝!但凡官家对金人有如今的三分硬气,也不至于如今被骂成卖国贼完颜构。
韩世忠冷嗤的声音有些大了,全场所有人听得一清一楚。赵构脸色一僵,表情介于欲怒不怒的中间,眼里却闪过一丝胆怯。
寂静中,远处“不要和议”的呐喊又逐渐响亮起来。赵构咳嗽一声,顺势坐回位子,扯开话题:“这天幕,和以前一样,百姓都能看到?”
“是的,官家。”赵昚点了点头:“儿臣从资善堂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不少百姓聚在宫门前的空地上仰天,想必他们都能看到。”顿了顿,赵昚又补充道:“百姓无知,想必只是一时激动……还请官家不要怪罪他们。”
“他们在宫门前?”
赵构不满地皱眉:难怪这声能传进宫里!
赵构逃,哦不,南巡至临安后,就在凤凰山西麓大兴土木,建造皇宫。这皇宫虽然比不得汴京的大,但胜在豪华,内里甚至挖了一个小西湖,还仿着飞来峰的样式堆了一座小飞来峰——简直就是西湖山水的缩小版。
但后宫与花园特别大也有一个坏处,就是前朝的格局略微局促了些,尤其是宫门距离内里很近,门外动静一大,宫里的赵构就能听见。
百姓喜欢沾“龙气”,总是贴着宫墙根儿摆摊叫卖,赵构本来无所谓,甚至有时候还会溜出去过一把“微服私访”的瘾,但今时不同往日,一想到那些百姓竟敢聚在宫门口与自己作对,赵构登时恨极。
“让他们滚远点。”赵构一拍桌子,他不想再听百姓的喧哗声:“以后这块地不准庶民靠近,天天在宫门口摆摊,吵死了!”
“可建造皇宫前,这地方本就是百姓互市的……”
“朕是皇帝!让他们滚!”
赵昚讷讷,迟疑着不肯动。
秦桧见状,漫不经心地抬了抬手,示意门外的禁军去驱逐百姓。他对这套流程异常熟练,甚至还反过来“指点”赵构:“小事而已,官家何必动怒。若是这些贱民不肯走,让禁军抓起来便是。弄死一两个,他们自然就怕了。”
发泄完毕,赵构总算舒服了些。他朝秦桧赞许地点点头,示意旁的宫女再端一杯新茶来:“要今年的清明龙井,再给秦相公也来一盏。”
赵构一边摩挲着龙椅扶手上凹凸的雕刻,一边自言自语。只是他的声音却尤其响亮,像是在刻意说给所有人听:“哼,朕与金人都还没正式开始和谈,这妖女简直一派胡言,和议的内容,岂是她一个小小女子能够置喙的?”
在赵构看来,揭穿妖女假面的方式再容易不过:她既然说和议的内容是南宋割商、秦一州大半之地予金,那赵构就改成割秦州全境。至于纳贡银、绢各25万两,那就更简单了,每年纳贡各26万两……多让点地和白银给金国又何妨?只要能保全自己的面子,这钱就花得值!
赵构捧着茶盏,缓缓放松:“有本事,你就说点我们知道的。”
【赵构对金人的畏惧在一次次逃跑中不断累积,以至于最后彻底弯下脊梁、俯首称臣。而压垮骆驼的那根最关键的稻草,莫过于1129年的事件。】
【赵构即位之初,定都于河南应天府。只是定都才几个月,就连皇宫都还没收拾完全,赵构就开始担心金人南下。在赵构的主张下,南宋朝廷又迁都至距离汴京不远的扬州。而岳飞当时正在汴京的队伍里参军,在赵构看来,有汴京作为金地和扬州之间的缓冲带,他就能高枕无忧一段时日。】
【但赵构显然低估了金人灭亡南宋的决心。1129年,金军毫无征兆地突然出兵,绕过岳飞所在的汴京,闪电般直扑扬州城的赵构,号称“斩首行动”。】
【而此时在扬州城的赵构,正沉迷于酒池肉林之中。近在咫尺的金军令他措手不及,犹如坠入万丈深渊。惊吓过度的赵构,身体遭到了严重的打击。这次惊吓给他的人生,乃至于整个南宋王朝,都带来了巨大的影响。】
【惊慌失措的赵构当即抛下了扬州城,一路逃到了临安。这一路的仓皇奔逃,令赵构年幼的独子奄奄一息,没过几天就离开了人世,这对赵构而言是一个巨大的打击。但令他更没想到的是,在一天晚上,他终于发现了那次惊吓的“后遗症”:他丧失了生育能力。】
【或者我们说得更直白些——赵构,他萎了。】
第38章 【爱国诗】岳飞
【关于他的隐疾,野史中曾隐晦暗示了一种说法,赵构听到金兵南下的消息时,正在床榻之上——但无论他当时在哪里、在做什么,总而言之,那次惊吓之后,他不再是一个功能齐全的男人,乃至于完颜构的外号之外,他还有一个完颜九萎的称呼。九,排行也;萎,特征也。】
众人虽然早就对此心知肚明,但听到天幕如此直白地点出官家的“隐疾”,大家的目光还是忍不住飘向赵构的那个地方。
赵构被戳到痛处,本来正在跳脚。接触到众人隐晦却目的明确的目光,他浑身一颤,随即动作迅速地往龙椅深处一缩,试图借助面前的书桌挡住众人目光。
“放肆!”
赵构怒斥出声,手指却不由紧张地揉皱了龙袍下摆。他两只手攥着下摆边缘,悄悄地将金黄的布料向上、向内推挤,试图用这种方式在自己的大腿中间制造出一个拱形弧度。
赵构想的很好,他想用这处中空的“隆起”来体现自己的“雄风”,奈何他贪心过度,布料堆叠过高,其下又无支撑,最后竟然造成了“塌方”,顿时暴露了赵构的“真实实力”。
人群中,不知是谁轻笑了一声,瞬间点燃了赵构的怒火。
“胡扯!都是胡扯!朕的身体好得很,这满宫的后妃美人朕都临幸过,你们是瞎了吗?”
赵构有没有“临幸”过,除了他恐怕就只有后宫的美人才知道。但这“临幸”的结果如何,众人却都看在眼里——十年过去了,赵构成功让宫里的太医忘记了滑脉的脉象和安胎药的配方。
众人目光飘忽,但明显都是一副不信的模样。
见众人不信,赵构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恨恨盯着天幕骂骂咧咧。
“官家息怒。”
片刻后,终于有人打破寂静,率先上前安抚赵构。
众人偏头一看,果不其然,是秦桧。
秦桧的嘴角永远挂着一种让人厌恶的黏腻笑意,配合着他眼里的精光,总有种过分市侩的精明感,像是只笑面虎,时刻在评估别人的价值。你一旦在他面前漏了怯,他就会扑上前来,把你称斤算两地出卖。
秦桧先是装出一副关切的模样,好言好语地宽慰了赵构几句。待赵构面色有所缓和,他立刻话锋一转,意有所指地暗示:“官家,如今重中之重,不在于辩驳真相,而在于稳定人心。自古龙体与国祚相连,若是有心人借机生事,臣恐国本不稳。”
光听秦桧这话,倒也有几分道理,众人下意思以为他是在建议赵构早日立储。毕竟赵眘已经入宫几年有余,但官家还不曾正式封立他为太子,只是给了个建国公的爵位敷衍了事。
但这种念头不过在众人心头一转,随即便被否定。底下站着的几个人都曾在秦桧手上吃过亏,就连未来的储君赵眘都曾被秦桧穿过小鞋,一见秦桧勾唇,他就忍不住提高警惕。
秦桧的“用心”必然不可能如此光明磊落,众人不由皱眉深思。但坐在上面的赵构却毫无障碍地听懂了秦桧的言下之意——事实上,秦桧很久之前就隐晦地提示过他“解决办法”。
破此传言的方法其实非常简单,赵构与其在女人肚皮上卖力耕耘,倒不如学战国的田常,暗自放几个宾客舍人进出后宫。如此一来,恐怕用不着几个月,就能听到很多“好消息”。而一旦有了孩子证明“能力”,后面的事情就更好解决。自古后宫是非多,死个把妃嫔幼子简直再正常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