杳杳侧耳听了听,里面传来爹爹温柔的嗓音。
“昔月,我终于全都想起来了。”
“当年你我虽然是媒妁之言,但成婚后我是真心爱慕与你,”
“出事那年,我去于安镇见同窗,发现同窗和他的娘子十分恩爱,我心中羡慕,也十分想念你,本来想等回家就跟你说,我真心心悦于你,也想跟你如他们一般恩爱,厮守下半生。”
“只是没想到兜兜转转,时隔几年我才有机会说出口。”
苏明迁顿了顿,小心翼翼问:“昔月,我现在跟你说这番话还来得及吗”
屋子里安静下来,只有紧张的呼吸声。
杳杳探头偷偷看了一眼,娘亲眼中含泪,神色纠结,望着爹爹脑袋上的伤口,拒绝的话语说不出来。
爹爹趁着娘亲心软,把娘亲抱到了怀里。
娘亲伸手想推开他,他龇牙咧嘴的喊伤口疼,说什么都不肯将人放开,惹的娘亲面红耳赤,只能无奈靠在他怀里不动了。
杳杳抱着梅花转身,悄无声息的跑了出去。
爹爹羞羞脸!
傍晚的天空晕染着绯红的光,像一幅美妙的画卷。
杳杳拐了个弯,跑进苏景毓的屋子里,看到桌上摆着一个青瓷瓶,踮着脚尖把梅花插进了青瓷瓶里。
她转过头,发现苏景毓正坐在桌案前看书,神色认真,连她跑进来都没有发现。
杳杳疑惑的歪了歪脑袋,她发现哥哥和元卿哥哥最近看书都好认真,哥哥明明都参加完童试了,竟然也不放松一下,读书比之前还刻苦,简直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
杳杳蹦蹦跳跳的跑过去,“哥哥,你不休息吗”
苏景毓看到她,眼中浮起笑意,摇了摇头道:“哥哥要比以前更努力才行。”
杳杳跑过去从后面抱着他的脖子晃了晃,“为什么”
苏景毓轻轻摸了摸她的头,目光里透着坚定,“杳杳,哥哥会努力让你成为状元郎的妹妹。”
“好唉!”杳杳开心的跳起来,在原地转着圈,“杳杳以后会是状元妹妹!”
苏景毓看着妹妹的笑脸,唇边漫起一丝笑意,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让妹妹永远这么开心,无忧无虑的长大。
杳杳离去后,他拿起旁边的火折子点亮烛火,再次把目光投到书上,准备挑灯夜读。
日子一天天过去,大家身上的伤一天天好了起来,苏府里看起来一片平静,却好像气氛欲加肃冷。
这天刚吃完午饭,寿安堂突然大闹了起来。
苏昶竟然让人把苏景耀押到祠堂,请出家法,狠狠抽了苏景耀一顿鞭子。
众人诧异不已,苏昶对子孙后辈们素来慈爱,尤其是孙子辈的这些孩子,他从来都没有动过手,连责骂都很少,他这次直接动了家法,显然是苏景耀犯了大错。
大房、二房都赶了过去,苏明迁和沈昔月也带着杳杳、苏景毓匆匆赶来,他们走进去一看,老太太正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声嘶力竭,手掌不断拍打着地面,钱玉娇伏在地上掩面哭泣,也吵闹不休,她们性子相投,闹起事来配合的天衣无缝,能让人一个头两个大。
大房和二房的人都站在祠堂门口,面色各异地往里张望着。
苏明德满脸愤怒的护在苏景耀身前,苏景耀光着上半身,背上全是累累鞭痕,看起来血迹斑斑。
杳杳害怕的躲到了苏景毓身后,只露出两只眼睛往外瞧。
苏明德大声怒吼:“父亲!你就算要打耀哥儿也要给个理由吧!他可是你的长孙!你怎么能当着祖宗的面这么打他,打坏了怎么办!咱们苏家可还指望着他考个状元回来呢!”
苏昶指着苏景耀,双手气得抖动:“你们自己问问他都做过什么!”
老太太扑过去抱住苏景耀,心疼的看着他背上的血痕,对着苏昶怒吼:“你这是要打死他啊!他是我们的孙子,你不心疼他我心疼他!”
“心疼他我宁可没有他这种畜牲做孙子!”苏昶怒火中烧的在原地走了两步。
苏景耀梗着脖颈,身体疼得直颤,咬牙道:“祖父,你要打孙儿是天经地义,理所应当,孙儿不敢反抗,但孙儿什么都没有做过,不知道祖父是在说什么,还请祖父明示。”
管家带着两名小厮走了进来。
苏昶指着那两名小厮厉喝:“说!苏景耀都让你们做过什么!”
苏明迁定睛望去,发现这两名小厮其中一名是在锦澜苑里伺候的,平时负责管理花圃,经常在院子里到处走,另一个虽然不在锦澜苑里伺候,却是府里喂马的,每次府里的人要用马车,各房都会派人去牵马,这名小厮很容易就能知道哪些人要出府,随口问两句恐怕还能探听到主子要去哪。
他轻轻按了按指部的关节,神色变得郑重起来。
两名小厮低垂着头,瑟瑟发抖,不敢开口。
苏景耀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努力挺直着脊背,若仔细看却能发现他手指在紧张的打着颤。
苏昶冷眼睨着他们:“你们如果不肯说,那我就把你们割了舌头发卖,永远都不必开口了。”
杳杳吓得捂住嘴巴,打了一个嗝。
苏景毓连忙拍了拍她的背,凑近她耳边小声说:“爷爷吓唬他们的,不会真的这样做。”
杳杳缓缓松了口气。
两名小厮一听顿时面露惊恐,跪在地上狠狠磕起头来,不断哀求。
“小的说!小的现在就说!是大少爷给了小的十两银子,让小的留意七姑娘的动向,还说如果七姑娘要出门,就探听一下七姑娘要去哪里,然后偷偷告诉他。”
“小的也是!大少爷让小的做的事是一样的,小的以为这种小事无关紧要,手头又缺银子花,就答应了,真的没想过要害七姑娘啊!”
杳杳听得双目圆瞪,怎么跟她有关系
老太太唾了一声:“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耀哥儿不过是关心堂妹罢了,这种事也值得你打他”
“……对啊!”苏明德高声道:“就算耀哥儿关心妹妹的方式不对,好好教他就是了,何必打他呢”
“我呸!你们说的好听,有他这么关心的吗”苏昶粗喘着气,怒道:“他这边探听杳杳的消息,那边杳杳出门后就遇到了刺客,有那么巧的吗”
苏景耀脸色泛白,轻轻咽了咽唾沫。
老太太根本没将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一听惊的不得了,“你这是什么话难道还能是耀哥儿派人去刺杀杳杳的吗他才多大,杳杳又才几岁,他们有什么深仇大恨,耀哥儿怎么可能找来那么多杀手”
其他人也觉得苏昶是在无的放矢,这实在是太不合理了,这两件事怎么看都没有联系,应该只是一场巧合。
苏昶冷笑一声:“我也觉得很不可思议!他年纪轻轻就能如此歹毒,实在是令人震惊!”
苏景耀颤颤巍巍道:“祖父,这真的是一场误会,我只是关心堂妹而已,我是您的孙子,你怎么能那么想我呢”
“那你为什么不关心其他人,唯独关心杳杳”
苏景耀脸上露出无辜的神色,“祖父,难道我关心妹妹也有错吗”
苏昶目光如炬的看着他,“我问你为什么只派人盯着杳杳!”
“因为……”苏景耀抓紧衣摆,手指蜷缩,低垂下头道:“这段时间三房关系日渐疏离,我见祖父常常为此愁眉不展,所以想为祖父分忧,我知道三叔和三婶都极为疼爱杳杳,便想多了解杳杳一些,从而跟杳杳处好关系,说不定能缓和三房之间的关系,只是我不小心用错了方法,还请祖父责罚。”
苏明德哀声哭嚎:“我儿一片孝心!所思所想皆是为了这个家,父亲你怎可如此冤枉他!”
苏景耀露出委屈的神色,红着眼眶道:“祖父,是不是有人在您面前刻意挑拨,孙儿知道您偏心三房,可我也是您的亲孙子啊,您不能因为杳杳受了委屈,想找个出气的地方,就拿我开刀啊!”
他这些话简直像扎在老太太和大房、二房心上一样,正好戳中了他们的要害。
老太太指着苏明迁和沈昔月,怒目而视:“一定是你们在背后挑拨!你们看耀哥儿优秀,怕老爷子偏心于他,就想打压他!说不定刺杀的事都是你们自导自演的一场戏,不然怎么会有人这么大费周章的想要杀杳杳一个小孩子”
“对!母亲说的对!”苏明德大声道:“还是母亲明察秋毫,不会轻易被小人蒙骗!”
苏景耀眼中闪过一丝得意,这些人就是这么容易掌控。
苏昶眼神厌恶的瞪向苏景耀,“巧言令色!从来就没有人在我面前诋毁过你半个字,这一切都是我自己查出来的,枉我之前一直以为你能有改好的一天,哪怕知道你心思多、性子阴险,我也想给你一个机会,好好辅导你走上正路,没想到你已经不堪至此,对年幼的堂妹都能下得了狠手!”
苏景耀眸色晦暗,硬是挤出几滴眼泪,抬起袖子抹了抹,“祖父,您这是要冤枉死孙儿吗您这样指责孙儿,让孙儿还有什么脸面活下去,您既然已经认准了孙儿有罪,那就给孙儿定罪吧!”
老太太惊叫一声,一把抱住苏景耀,“耀哥儿,你可不能做傻事啊!你还有祖母呢!”
苏景耀把脸埋在老太太怀里,面露委屈地喊:“我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哪里有能力找那么多刺客来杀人,祖父分明是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把脏水泼到我身上,这件事如果传扬出去,我还有什么脸见人。”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苏昶怒火滔天道:“你的确没有那个能力派人刺杀杳杳,但是你能给刺杀她的人传递消息!”
苏景耀身子一抖,眼中闪过一丝恐慌。
众人闻言疑惑的看向苏景耀和苏昶。
沈昔月却一下子掐紧了手心,眼底泛起冷意,如果是苏景耀暗中给尹青青传递消息,那么一切就都解释的通了。
梦里一切犹如走马观花,没有那么多细节,但联想到她之前的梦境,她可以肯定,苏景耀本就是诡计多端之人,会做出这样的事来不足为奇。
梦里杳杳之所以会出事,恐怕跟他也脱不了关系!
苏昶面色冷沉,看着神色慌乱的苏景耀,对着管家抬了抬手。
几名丫鬟和婢女被押了上来,都是在苏景耀院子里伺候的。
苏景耀平时对他们非打即骂,苏昶没用多费唇舌,这些人就把知道的都说了。
“大少爷那段时间经常在锦澜苑外面徘徊,做事也有些心不在焉的,我给大少爷端茶,大少爷自己没注意到打翻了茶水,还罚了小的一个月工钱。”
“杳杳小姐出事那天,大少爷很早就出去了,奴婢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不过大少爷回来后一直坐立不安。”
“大少爷那天早上是坐我的马车出去的,小的记得他是去了城北,具体去了哪里小的就不知道了,因为大少爷只让我把马车停在城北的胡同里,让我在那里等他。”
老太太等大家说完,气急败坏道:“这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呀!耀哥儿不就是在那天凑巧出去了一趟么你这是连证据都没有就要屈打成招么!我孙子没做过,你少冤枉他!”
苏昶目光冰冷的看向苏景耀,“你那天究竟去了哪里,是由我来说,还是你自己说!”
苏景耀心思飞快转动,他不知道苏昶都查出了些什么,只能硬着头皮道:“祖父,我那天就是去书铺买了本书,又在街上逛了逛,现在那本书还放在我的床头呢,不信您可以派人去搜……”
苏昶厉声打断他的话,“你去了城西的福城客栈!”
苏景耀身子晃了晃,一瞬间面无血色,惊恐的抬头看他。
苏昶站在他面前,俯视的望着他,“你故意让马车停在城北,营造出你是在城北的假象,实际上你下了马车后就雇了匹骡子,一路去了城西的福城客栈!我说的对不对!”
苏景耀抖着嘴唇,试图狡辩:“祖父,你是不是误会了,我那天就去了趟书铺,没去过城西,可能有人看错了,认错的人……”
苏昶大吼一声:“用不用我把你那天遇到的所有人都找过来对峙!
苏景耀一瞬间哑然无声。
苏昶满眼失望,温怒道:“你跟谁雇的骡子,路上遇到了哪些人,进了客栈后是哪个店小二带你进的房间,我全都查的一清二楚了!你如果非不承认,我就把他们找来跟你一一对峙!”
苏景耀面色苍白如纸,呼吸变得凌乱起来。
苏昶眼中怒火翻腾,“你是有些小聪明,但是别忘了你现在所处的是苏家!我这个苏家家主想要查清丹阳城里发生的事,连你出去吃了几碗饭都能查的清清楚楚!”
苏景耀喉咙不断滚动,一颗心猛地沉入谷底。
这一刻他才意识到自己多么渺小,在丹阳城里苏家虽然不至于只手遮天,却也是数一数二的大户,不然尹青青也不会跑来苏家借住,因为苏家就是丹阳城里最富裕的人家,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苏昶想把他调查清楚简直易如反掌。
苏昶这些年在生意场上历经风雨,自有他的一番手段和人脉,是他把一切想的太简单了。
苏景耀忍不住后悔,后悔的不是巴结尹青青,而是没有将事情做得再谨慎些,他第一次做这种事不够有经验,才让苏昶找到了蛛丝马迹。
老太太惊诧的看着他们,一时间分不清孰真孰假。
苏明德眉心狂皱,“怎么可能耀哥儿怎么可能认识那些刺客爹,你是不是想岔了,也许耀哥儿就是去见相好的,不好意思让我们知道呢”
老太太慌乱起来,顺势道:“对啊,耀哥儿肯定是在外面有了相好的,不好意思跟我们说。”
“客栈里面住的是个男人!”苏昶怒不可遏地瞪着他们,“你们都给我闭嘴,让他自己说!”
周遭陡然安静,老太太见苏景耀沉默不言,心底不由打起鼓来。
杳杳怔然看着,她虽然知道苏景耀心术不正,却没料到他竟然认识那些刺客。
简直是丧心病狂啊大堂兄!
苏景耀明知大势已去,面色却出奇的平静。
他抬头看向苏昶,忽然扯着嘴角笑了一下,“祖父,你没有证据,一切都是你的凭空猜测而已,你定不了我的罪。”
杳杳又往苏景毓身后缩了缩,苏景耀笑得如沐春风,那双眸子却阴冷如毒蛇,令人胆寒和恐惧。
苏景毓挡住杳杳,神色冰冷的望着苏景耀,这样的人留在府里早晚都是个祸害。
苏昶脸色漆黑的盯着苏景耀,“客栈老板和店小二都见过那间房里的客人,他们知道你见过谁,只要带他们去认那五名刺客的尸首,肯定能有人认出来。”
苏景耀唇边笑容变得更大,不紧不慢道:“既然都到这个时候了,我也不瞒着爷爷了,我那日去见的根本不是什么刺客,而是厉王妃身边的贴身护卫于海,他好好的活着在王府里当差呢,你们派人去一查便知,至于你们说的那些刺客,我根本就不认识,也没见过,爷爷如果不信,就尽管让那些人去衙门辨认,我问心无愧。”
这一刻他只觉得庆幸,幸好于海没有亲自出面行刺。
不过想想这也很正常,毕竟只是解决杳杳这样一个小娃娃,于海根本不用亲自动手,只是没想到中间出了岔子,杳杳竟然平安无恙的回来了,幸好他只负责递消息,除了于海之外根本没见过其他人。
苏昶见他如此说,一下子明白过来,不由怒不可遏,“原来是你为了讨好厉王妃才出卖杳杳的!你为了一己私利,连堂妹的性命都可以不顾,着实是可恶至极!”
苏景耀声音依旧不紧不慢,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错。
“我不过是靠自己的本事赢得了厉王妃的赏识,去拜见厉王妃的护卫而已,祖父,您不但不为我高兴,还反过来指责于我,这是什么道理”
老太太顿时骄傲起来,“我孙子有本事,抓住机会得了贵人的青睐,我这个做祖母的骄傲还来不及,你身为他的祖父,竟然因为这点小事就将他和杳杳遇刺的事联想到一起,还将他打了一顿,简直是莫名其妙,我看你就是看我们不顺眼,故意找我们麻烦!”
苏明德捶胸顿足地怒吼:“父亲,你有什么不满就冲着我来,耀哥儿他还是个孩子啊,你怎么能下此狠手!”
苏昶怒斥:“你们当真信他的鬼话”
苏明善在旁边皱着眉道:“父亲,娘和大哥说的没错,您这次真的是误会耀哥儿了,这根本是毫不相干的两件事,您应该先问清楚再动手的。”
苏昶背对着他们,握紧拳头,沉声道:“你们今日信他之言,早晚会养狼为患!”
老太太抱着苏景耀,丝毫不以为然地唾了一声:“你才是以养狼为患,我还等着我孙子带我享清福呢!”
苏景耀靠在她怀里,眉眼恭顺,神色是恰到好处的委屈,“祖母,我以后一定好好孝顺您,等我做官了,肯定能给您争个诰命回来,让您风风光光的养老。”
老太太听的心花怒放,愈发维护起这个孙子,“瞅瞅我孙子多乖,只要我在这个家一天,就不会允许任何人再欺负我孙子!”
苏昶转过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忽然道:“那就不要在一个家里了,分家好了!”
苏昶此言一出,祠堂里瞬间寂静下来,落针可闻。
老太太反应过来,声音尖锐问:“你说什么”
苏昶没有回答她,而是目光冰冷的看向苏景耀,“我只给你一个机会,你跟我去衙门把幕后指使供出来,还杳杳一个公道,最后无论什么结果,你都永远是我的孙子,是苏家的一份子,我不会放弃你,如若不然……从此以后我苏家就再没有你这个不肖子孙了。”
苏景耀面色几变,掐紧手心,心思飞快的转动。
他绝不能承认此事,一旦承认了以后就再无转圜的余地,他更不能站出来指认尹青青,不然尹青青肯定不会放过他,那他所做的一切就都前功尽弃了,他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他心里打定主意,手握成拳,神色再次变得无辜起来,“祖父,我说过了,我去见的是厉王妃的护卫,跟这件事没有关系,路上见过我的人都能给我作证,至于是谁要刺杀杳杳,我是半点都不知道。”
苏昶瞳孔微缩,声音隐含威压,“你是坚决不肯说了”
苏景耀匍匐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抖着声音道:“祖父,你如果非要逼我承认,那你就指条明路,告诉我去衙门后该指认谁,我都听您的,你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你让我说幕后真凶是谁我就说是谁。”
苏昶怒火攻心,捂着胸口怒吼:“你这叫什么话,我难道是逼你做伪供不成我只是让你说出实情,希望你能悔过、能回头!你既然做过,就应该承担后果!”
苏景耀抬头直视着他,“我说的就是实话,您如果不信,我也无可奈何。”
老太太抹了抹眼泪,“你这是非把我孙子往绝路上逼啊!他说的你不肯信,你说的他又没做过。”
苏明德哭道:“父亲,耀哥儿一旦进了大牢,就是科举无路,这辈子都毁了啊!”
苏景耀哽咽道:“我是苏家的子孙,祖父让我如何做我就如何做,哪怕前途尽毁,祖母和父亲也不要责怪祖父,都是我这个孙子该做的。”
苏昶眉心拧紧,对他失望透顶,“看来你是死不改悔了。”
苏景耀抿着唇不说话。
他根本不觉得自己有错,只觉得自己做的不够好。
苏昶闭了闭眼睛,声音发沉,“那么从即日起,我会把你从苏家除名,从此以后你跟苏家再无半分关系。”
“不行!”苏明德跳了出来,愤愤不平道:“耀哥儿是我的儿子,你不认他,我认他!”
苏昶冷笑了一声:“分家后,你愿意认谁就认谁,跟我无关,反正我苏家的族谱上不会有这个人的名字。”
大房和二房顿时都慌了起来。
窦如华上前一步,声音焦急问:“父亲,您真的要分家”
“是。”苏昶眼眶泛红,痛声道:“这个家早就该分了,是我一直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指望着你们能悔改,一次次的给你们机会,也是我,让你们有了不该有的期望,一步步膨胀了你们的野心,所以你们才会屡次生出事端,把这个家搞得乌烟瘴气,怪我一直犹豫不决,让这个家走到了分崩离析的这一步。”
老太太站了起来,声音颤抖,“你这是什么意思”
苏昶转过身面向所有人,神色漠然的看向老太太,“我的意思是,现在我明确的告诉你,你永远都只是我的侧室,我不会将你扶正,也不会将你写到族谱上,之前是我一直优柔寡断,现在起我要拨乱反正,从此以后这个家嫡是嫡、庶是庶,嫡庶分明,你们不得再目无尊卑。”
老太太尖叫一声,“苏昶!你没良心!我给你生了两个儿子,你这样做怎么对得起我!”
“你做过的错事足以让我把你赶出家门,我给你保留侧室的位置已经是最大的仁德。”
大房和二房也急了起来,苏明德和苏明善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其他人也跟着跪了下去,乌泱泱跪了一地。
“爹!我们也是您的儿子啊,您不过是名义上多两个嫡子而已,嫡母都没有意见,您何必如此狠心呢我们以后如果成了庶出,还怎么出去见人您就算不为我们着想,也总该为您的孙子想想吧”
苏昶目光哀痛的看着他们,“你们不是变成庶出,是你们本来就是庶出!你们现在都不明白,是你们的嫡母仁慈,才想给你们一个更光彩的身份,可是你们不知道知足,不但不敬嫡母,还屡次陷害你们的嫡弟,不辨是非,不知感恩,既然如此,我只能将给予你们的一切收回来,你们目无尊卑了这么多年,是时候该认清楚自己的身份了。”
老太太扑过去打他,“你对不起姐姐!姐姐临终前明明答应过我的!你怎么能让姐姐言而无信!”
苏昶一把扯住她的手腕,“对,夫人是答应过你,可是我不答应!我才是这个家的一家之主!”
老太太愣住。
苏昶一把甩开她,“夫人心肠软才会被你哄骗,我早知道你心思不正,念在夫人的份上才对你屡次忍让!”
老太太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呼哧呼哧的喘着气
苏昶指着她骂道:“我不是没有想过把你扶正的事,你但凡肯好好对三房,做个慈母,不要把明德和明善引到歪路上,说不定我真的可以念在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把你的名字记到族谱上,可你贪婪至极,整天搬弄是非、搅风搅雨,没有半分当家主母的样子,我们给了你正室的尊荣,你就妄想霸占整个苏家的财产,你根本不知道何谓知足!”
老太太怒火散去,徒留害怕,神色渐渐仓皇。
苏昶冷道:“你本是一个陪嫁丫鬟,做了妾室,又做了侧室,府里从来没有人看低你,你的儿子得以跟嫡子平起平坐,你竟然还不知足!现在我就明确的告诉你,我的夫人从始至终只有一位,那个人永远都不会是你。”
老太太面白如纸,多年夙愿一朝落空,她双手无法克制的抖了起来,牙齿打颤吱嘎作响。
苏明德神色慌乱,害怕起来,“父亲,您如果不肯认耀哥儿这个孙子,那我就还把他养在外面,您只当他不存在就好,我绝不会让他再出来碍您的眼。”
苏景耀眼中闪过一抹浓浓的厌恶。
苏昶眼眶发红,“你们还是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一直以来我只希望你们能把心思用在正途上,可惜上梁不正下梁歪,再这么下去你们的子女也会跟你们走上歪路,不如及时拨乱反正,让你们脚踏实地做人,省得你们一辈子只会惦记苏家的财产,没有一点长进。”
苏明德和苏明善仍想哀求,苏昶却态度决然。
“我心意已决,即日起分家,你们只会得到庶子该得的那份。”
苏明德和苏明善跪地痛哭流涕。
“爹!我们也是你的儿子,你不能这样对我们啊!”
“父亲,我们知道错了!以后您让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绝不会违抗您。”
苏昶忍下眼中的泪意,不容置喙道:“分家后,三房不必搬出去,这里是苏家老宅,本来就该是明迁的,我会帮你们找好房子,你们搬出去住吧。”
老太太伏在地上,崩溃地嚎啕大哭起来,声音尖锐嘶哑,透着浓浓的不甘和怨恨。
苏景耀面色阴沉,眼神晦暗难明。
一夕之间他不但失去了苏家大公子这个光彩的身份,以后能分到的财帛也骤然变少,他失去了强有力的靠山,还被族里除名,这个消息如果传出去,他不但名声有损,还会于仕途有碍。
他不由在心里暗恨,恨苏昶、恨三房,恨苏昶明明年纪已经这么大了,为什么还这么精明,不能像老太太一样好糊弄。
苏昶看向苏景祖和苏景智,指着苏景耀对他们道:“你们都给我听好了,以后谁敢跟他学,我全都家法伺候,绝不留情!别以为分家了我就管不了你们,只要你们是我孙子一天,就都得给我堂堂正正做人!”
苏景祖和苏景智惊恐的站在了一块,像两只受惊的小鹌鹑一样缩着肩膀,直到多年以后他们仍然记得这一幕,每当想行差踏错的时候都会想起苏景耀那一身鞭伤,瞬间把什么花花肠子都收了起来。
杳杳跟着沈昔月回了锦澜苑。
苏昶这次态度坚决,无论大房和二房怎么哀求都没用,他派人把族中长辈叔伯们都叫了过来,要连夜处理分家的事,估计一时半刻处理不完,她们就先回来了。
沈昔月这些天本来已经开始着手让人收拾行李,忽然知道不用搬出去了,人还有些恍惚。
不过想到不用再跟那些人乌烟瘴气的生活在一起,也觉得松了口气,苏明迁失踪期间她已经看尽了他们的丑态,哪怕他们现在装的再可怜,她也不会心软。
苏景耀心思歹毒,跟这样的人生活在一处只会让人寝食难安,分家后干净利落,可以省去很多麻烦和隐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