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无论在哪里,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她已经习惯了这种被瞩目的感觉。
现在来了丹阳城,虽然她刻意不引人注目,但只要有她这张脸在,别人还是很难不关注到她。
她一直认为,她女儿也跟她一样,应该走到哪里都是最受欢迎和最受瞩目的,天生就该被所有人围着转,是人群中最亮眼的那一个。
可自从遇到杳杳这个小丫头,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大家的注意力总是放在这个小丫头身上,总是围着这个小丫头团团转。
还有那个苏明迁,竟然放着她这个大美人不喜欢,自从回家一颗心就扑到了沈昔月身上。
她有的时候真怀疑这些人眼神都不好使!
大房、二房整天忙着争来斗去,三房整日其乐融融,除了苏明德偶尔好色的看她几眼,她在苏府简直像个透明人一样,连府里下人有时候都忘了洛霞轩里还有她这样一个主子。
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告诉自己不要在乎这些小人物的看法,可还是有一种食不下咽的感觉,准确来说是如鲠在喉。
这种感觉就好像她隐隐约约的知道,她从生下来就应该让所有人都围着她转,她才是这个世界的中心。
可自从这个小丫头出现,一切就开始慢慢发生改变,越来越多的人不再像以前那样关注她、为她感到惊艳,她好像渐渐变得平庸,她周遭的一切也随之变得黯然。
这种感觉令她心慌。
她急切的想要证明什么。
虞宝琳抿了抿唇,不甘心地把虞念灵往前推了推,放软了声音问:“念灵啊,你看这树上的梅花开的多好,你觉得像什么”
虞念灵想起母亲来之前教自己的,朗声开口:“这梅花美若飘雪,念灵觉得它像飘飘欲坠的雪花,如果念灵能把这棵梅花树画下来就好了,一定很美,念灵要把它送给母亲做生辰礼物。”
苏景耀眉心动了动,不甘示弱道:“梅花是四君子之首,只用飘雪比拟恐怕不够恰当,不足以表现出梅花的品格。”
“那你觉得应该把梅花比作什么”虞宝琳冷声问。
苏景耀低头想了想,一时想不出来,只能硬着头皮道:“当然是君子,这世间只有君子二字才配得上梅花。”
虞宝琳轻嗤了一声:“自古以来,早就有人将梅花比作君子,何须你来说,简直毫无新意。”
杳杳:“……”就是这种感觉!那种刀光剑影的感觉又回来了!
窦如华知道这几个人都想来拜师,所以也跟了过来,见状不由心急起来,连忙推了推苏景智,想让他也趁机说几句。
苏景智满眼茫然的抬起头,见她不说话,只一直朝他挤眼睛,疑惑地挠了挠头,又低头继续蹲在地上握雪球,为等会打雪仗做准备。
窦如华气了个倒仰。
裴元卿和苏景毓意兴阑珊的靠在树旁,他们对书画不感兴趣,对拜师也不感兴趣,望着眼前的美景,只觉得他们瓜噪。
秦世忠看了眼怀里啜着小手指看热闹的杳杳,不嫌事大问:“小丫头,你觉得应该把梅花比作什么”
杳杳不明所以的眨了眨眼睛,“梅花就是梅花,为什么非要比作其他东西”
沈懿摸了摸胡须,笑问:“那你看到梅花会想到什么”
苏昶在旁边点点头,“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杳杳仰头望着满树的梅花,轻轻咽了咽口水,“我在想,这么美的花,如果能结出果子,一定相当美味!”
众人:“……”
大家不由都笑了出来。
虞宝琳握紧虞念灵的手,不甘心的睨了杳杳一眼,微微笑了笑道:“杳杳,梅花可结不出果子,你还是要多读些书,不要看到什么都想起吃的。”
杳杳一脸真挚问:“读书就可以不饿了吗”
虞宝琳嘴角抽了下,“……当然不可以。”
杳杳点点头,“杳杳明白了,书要看,饭也要吃,所以看到梅花,杳杳还是可以想起果子。”
虞宝琳噎住:“……”我是在嘲讽你,你懂不懂!
算了,她究竟在跟一个小孩子计较什么
虞宝琳忍不住自嘲,她怎么会沦落到跟一个小娃娃斗气实在是可笑。
秦世忠乐道:“杳杳是不是饿了”
杳杳摸了摸肚子,乖乖点头。
她蹦蹦跳跳跑了一上午,肚子早就饿了,她饿的时候看到什么都容易想起吃的。
秦世忠看了一眼天色,笑着对众人道:“时辰不早了,我已经让人备好了午膳,请大家移步到隔壁的院子里用膳。”
众人面色都有些着急,不愿意移步,他们想趁机在秦世忠面前好好表现,抓住机会多聊几句,根本不急着去吃饭。
虞宝琳和苏景耀烦躁的看了杳杳一眼,都觉得是她搅了他们的好事。
秦世忠明白众人的心思,看了他们一眼,淡淡道:“用过饭后我会出一道考题,最后会根据大家的答案从中挑选一人做徒弟,现在就不必多言了。”
虞宝琳和苏景耀这才露出笑容,其他人也松了一口气,没有再多说,一行人抬步去了用饭的地方。
秦疏和秦诗萝早就等在这里,一切安排的井然有序,她们指挥着婢女将拿到三朵以上绢花的宾客都带了过来,没拿到三朵绢花的宾客则由婢女引到另一处地方用膳,秦疏等会会亲自过去招待。
杳杳看到秦诗萝,开心的跑了进去,她今天来秦府这么久,还没有见到秦姐姐呢。
秦诗萝帮她脱了狐裘,亲昵摸了下她红彤彤的脸颊,“玩的开不开心”
杳杳小鸡啄米一般点点头,“开心!如果能天天办赏画宴就好了。”
裴元卿和苏景毓走过来。
苏景毓毫不留情道:“就算秦府能天天办赏画宴,母亲也不会让你天天来参加的,书不读了庄子不管了池塘里的鱼不喂了”
杳杳:“……”可恶,原来她有这么多事情要做吗
秦诗萝含笑引着他们过去落座。
秦疏站在一旁,看着杳杳忍不住笑了笑,她最近总听父亲和女儿提起这个小姑娘,他们都很喜欢她,这个小姑娘跟他们家很有缘呢。
杳杳的目光很快被吸引走了,她发现秦家准备的午膳也很别出心裁,摆的是曲水流觞席,用的却是热水,盛着酒水的酒杯摆在流水上,随着水流缓慢挪动,热气缭绕,正好可以把杯中酒热成温酒,谁想喝酒就可以直接取来,适合这样的下雪天喝。
杳杳好奇的看了几眼,被秦诗萝牵走了,他们这样的小孩子自然无缘坐到曲水流觞席,酒是坚决不会让他们碰的。
杳杳默默下定决心,等她长大能喝酒了,也要试试曲水流觞席!
秦家给小孩子们准备的膳食也很美味,都是些好克化的东西,杳杳跟哥哥们坐在一起,尝过之后也满意极了。
这次的赏画宴办得极为成功,大家既能游玩,又能赏画,简直是宾主尽欢。
用午膳时,大家一边赏雪一边饮酒,秦家还请来了乐师,袅袅的丝弦声回荡在大殿里,简直是人生中难得的享受。
杳杳盯着乐师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听得如痴如醉。
待用完午膳,想拜师的人都变得紧张起来。
众人转去隔壁屋子,十二幅画已经悉数搬了过来,在中央的位置依次摆开,为首的那幅画上挂着红布,应该是秦世忠准备拿出来做彩头的第十三幅画。
杳杳看着神秘兮兮的第十三幅画,跑过去围着转了转,可惜红布遮的严严实实,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她很快就失去兴趣跑开了。
秦世忠待大家都聚集过来,才走过去揭开画上的红布,露出里面的画来。
“这幅画就是我要展出的第十三幅画,是我近日所画,也是今日的谜题。”
众人忍不住惊叹,欣赏过画后才纷纷好奇问:“什么谜题”
秦世忠笑了笑,宣布道:“谁能说出这幅画里我想表达的是什么,我就收谁为徒,每个人只有一次机会。”
大家一听,赶紧挤了过去,纷纷围在那幅画前,从头到尾盯着仔仔细细的看,生怕晚一步就有人答对了。
杳杳站在人群外,看到桌上放着云片糕,走过去坐下,拿起一片慢吞吞吃了起来。
裴元卿和苏景毓坐在窗边,偶尔探讨两句诗词,都没有过去凑热闹。
他们就是陪杳杳过来的,对拜师不感兴趣。
窦嫣一直有些魂不守舍的,觉得屋里吵闹,去了外面的长廊上赏雪。
不一会儿,沈路云也走了出去。
他没靠近窦嫣,只是站在门边跟几位相熟的公子聊天,偶尔抬头看一眼窦嫣纤瘦的背影,落雪纷纷,她的身影好像都快被白雪淹没了。
杳杳看了他们一会儿,虽然他们一切如常,但她还是觉得他们之间的气氛怪怪的。
苏景耀警惕的盯着裴元卿和苏景毓看了一会儿,确定他们真的无意拜师后才放下警惕,移开了目光。
大家仔细看过画后,争先恐后的开始发表自己的看法。
苏景耀抢在第一个开口。
“这幅画里画的是夕阳,是落日,诗中曾言‘日薄西山,气息奄奄’,秦老寥寥数笔,就让人感觉到了夕阳渐落的寂寥,令人忍不住潸然泪下,所以小辈斗胆猜测,秦老是想表达对年华老去的无奈和挽留。”
他说着抬起袖子拭了拭眼角,仿佛真为这幅画感动到落泪一般。
杳杳咬着云片糕,着实佩服这位堂兄,他深谙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道理,每次都是看人下菜碟。
苏景耀在长辈面前一直装的懂事又努力,还对弟弟妹妹们照顾有加,其实私底下,只要没有长辈们在场,他从来都不会搭理他们这些小孩,对府里的下人们更是非打即骂,脾气远没有他表现出的那么和善,如果不是长时间住在同一座府邸里,很容易被他的表象所欺骗。
反正杳杳是对他敬而远之,平时在苏府她都尽量待在锦澜苑里玩。
苏景耀说完自己的看法后,其他人也不甘示弱,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意思都跟苏景耀说的差不多。
杳杳听了一会儿就觉得没意思,喝了口茶,继续慢悠悠的啃手里的云片糕。
她其实不饿,就是觉得一口口咬着很有趣,吃起来糯糯的,带着一股清香。
苏景耀抿了抿唇,拱手问:“敢问秦老,如果大家都答对了,您要怎么挑徒弟呢”
秦世忠掀的下眼皮,开口道:“我自有打算,你们尽管回答便是。”
大家又继续说了起来,各自发表看法,态度都十分积极。
杳杳发现,想拜师的人里各个年龄层的都有,甚至有一位都长白胡子了,他们看到这幅画后更是一副深有感慨的样子。
“秦老这幅画画的精妙绝伦,尤其是那轮夕阳,简直就是点睛之笔,看的人心神荡漾,恨不得成了那逐日的夸父。”
“一想到年老将至,我也常常觉得苦闷,年华一去不回,还有万千想做的事不曾做过,就像这夕阳一样徒留遗憾,如果能重新尝试一次年轻的滋味就好了。”
“这幅画只看一眼便让人生出一种孤寂、凄凉之感,明明画的是景,却让人深感悲凉,秦老能寄情于物,以小见大,此种画技实在是高手中的高手,着实让我等佩服。”
秦世忠老神在在的坐着,无论谁开口,他都只是静静聆听,然后微微颔首,谁也分不出自己说的究竟对不对,从他的表情上根本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虞宝琳一直默默听着,没有急着开口,等大家说的差不多了,她才蹲下在虞念灵耳畔耳语了几句,然后站起身,缓缓吟了一首诗。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大家听着她清润的嗓音,都朝她望了过去。
杳杳再次感受到了女主的光环时刻,大家见到虞宝琳的面容后都发出了惊叹声。
虞宝琳念完诗后,冲众人莞尔一笑,不疾不徐道:“我想大家都想错了,秦老心胸豁达,又岂会因为年老将至而伤怀呢”
众人一愣,觉得她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虞宝琳笑了笑,姿态优雅而高贵,转身对虞念灵道:“念灵,你来说说,你觉得这幅画想表达的是什么”
虞念灵站了出来,扬着声音道:“念灵觉得这幅夕阳图表达的是传承之情。”
她学着杳杳的称呼,唤道:“秦爷爷是想收徒将自己的本领传承下去,如此一来,哪怕夕阳落下,也还会有新一轮的太阳重新升起来。”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这个解释正好呼应了秦世忠今日收徒一事,听起来更合理一些。
虞宝琳胜券在握的笑了笑,她觉得没有人能比她解答的更好了。
她的念灵今天一定能成功拜师。
苏景耀面色变得慌乱起来,虞宝琳这番话不但给了一个更合理的解释,还顺便恭维了秦世忠,生生将他刚才那番话比了下去。
如果她答对了,那他刚才的说法不就是错的
苏景耀忍不住焦急起来,偏偏秦世忠仍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哪怕虞念灵说出这番话,他的表情也没有什么变化,让人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
等所有人都回答完,秦世忠转头看向坐在桌边吃云片糕的杳杳,“小丫头,你不想去试试”
杳杳头也不抬的摇了摇头,专心吃手里的点心。
秦世忠无声沉默片刻,他的画就这么没有吸引力吗
秦世忠咳了一声,摆了摆手,让人把杳杳面前那盘云片糕拿走。
杳杳抬起头:“”不看画就不让人吃东西是哪门子道理
秦世忠咳了一声,无视掉某小孩愤怒的眼神,用充满诱惑的口吻道:“我这幅画里可是暗藏玄机,你就不好奇吗”
小孩子最大的特点是什么,当然是好奇心重。
杳杳眼睛微微亮了亮。
秦世忠又再接再厉道:“上次那个茶叶味道还不错吧今天谁要是能发现我这幅画里的玄机,我就把那些茶都送给他。”
杳杳想起上次那碗茶回甘的味道,没禁不住诱惑,缓缓站起身,朝着那幅画走了过去。
说不定就瞎猫碰到死耗子了呢!
娘亲喜欢喝茶,她想把茶带回去给娘亲尝尝。
沈懿和苏昶看到杳杳被秦世忠三言两语哄骗过去,相视一眼,哑然失笑。
他们都看出来秦世忠有意想收杳杳为徒,但究竟能不能成事,还要看杳杳有没有那份灵气,也要看他们二人有没有这个缘分。
虞宝琳和苏景耀神色都有些不悦,觉得简直是在浪费时间。
秦世忠就算想逗小孩子玩,也没必要在这个时候逗她,这么点的小东西能懂什么,与其浪费时间,不如早些宣布结果。
虞宝琳鄙夷的想,说不定苏杳杳看到画上的夕阳又想起鸡蛋,等会还要吵着吃鸡蛋呢。
杳杳走过去,踮起脚尖才看清楚画上画着什么。
她皱眉看了一会儿,疑惑的歪了歪头,稚声问:“这幅画为什么倒着放啊”
秦世忠眼睛几不可察的亮了亮,微微坐直了身体。
苏景耀闻言不屑的笑出了声:“到底是年纪小,连倒正都不会看。”
众人轰然大笑,都觉得是小孩子看不懂。
苏景耀见在场人多,正适合他表现友爱兄弟姐妹,便耐着性子抬脚走过去,得意道:“来,堂兄教你看,这红彤彤的是落日,这条线是海天交接的地方,这下面的波纹是海浪,上面的是云朵,这是一幅海上落日图。”
杳杳眼中的疑惑更甚,辩驳道:“才不是!红彤彤的是日出,下面的波纹不是海浪而是层层叠叠的云层,上面的才是海浪,这明明是一幅海上日出图!”
秦世忠眼睛变得更亮。
众人听着杳杳上扬的小奶音,忍不住摇头笑了笑,只当作是小孩子的童言童语。
苏景耀肆意笑道:“堂妹,你看不懂便罢了,堂兄教你你怎么还不认真学呢你休要在这里胡说八道丢我们苏家的脸面。”
“杳杳才没有胡说八道!”
杳杳气的跺了跺脚,她不明白这幅画明明就挂倒了,这些人为什么非要说是正的!
“不对……”不知道是谁忽然喊了一句,语气惊奇:“你们快仔细看,这画好像真的可以反过来看!”
大家愣了愣,都朝那幅画看了过去。
他们尝试着按照杳杳的说法反过来看,脸上的笑容渐渐僵住。
……好像真的可以
众人面露诧异,惊疑不定的盯着画看了又看,转头疑惑的看向秦世忠。
秦世忠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吩咐画旁的婢女道:“将画翻转过来。”
婢女照做,小心翼翼的将画翻转过来。
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整幅画换了一个角度,顿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明明画上还是那些东西,给人的感觉却变得全然不一样了,刚才看起来还萎靡不振的落日,此时看起来却像初升的朝阳般金光璀璨,原来这幅画真的能倒过来看。
杳杳拍着小手,奶声奶气道:“本来就是倒的,杳杳从来都不说谎的!”
虞宝琳和苏景耀脸色顿时难看至极,原来这才是答案。
从他们说出‘夕阳’‘落日’这些话的时候,他们就已经错了,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有理解对。
裴元卿掀起眼皮看了眼墙上的画,又看了一眼勇敢坚持自己看法的小家伙,唇角忍不住溢出一丝笑容。
看来小家伙在绘画一事上确实有些天分,难怪当初在戏楼里她一眼就能看出那里挂的是沈懿的画。
有人忍不住问:“秦老,这幅画里画的究竟是日出还是日落”
秦世忠笑着站了起来,“杳杳说的没错,这幅画画的其实是日出。”
苏景耀面色瞬间涨的通红,他刚才不但蠢的指责杳杳,还蠢到问秦世忠如果答对的人太多怎么办,他简直是笃定的以为自己的答案一定是对的,可原来他们答的都是错的!
这代表着他不但无知还自大。
他偷偷看向苏昶,苏昶静静的坐在桌边,看向他的目光有些沉,隐隐含着几分打量。
他心里忍不住感到发虚,小心翼翼的避开了苏昶的目光,心底懊恼于自己刚才的冲动和得意忘形,更多的却是怨恨杳杳害他出糗,坏了他的好事。
他越想越气,眼中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光,不甘心的咬紧了下唇。
苏昶心中轻叹了一声,苏景耀自以为伪装的很好,其实在他这样见惯各色人物的生意人眼里,他瞒得了一时却瞒不过一世。
一个人没办法每时每刻都在伪装,苏景耀虽然在他面前装的稳重和善,但是时间长了,府里总会传出些风言风语。
前段时间苏景耀院子里的一名小厮,不过是打坏了他一方砚台,就被他亲手抽了一顿鞭子,后来那个小厮深夜发起高烧,管家不得不来找他,他才知道了此事。
他让管家给小厮找了大夫,又给了些银子,询问后才得知,苏景耀私下阴晴不定,经常打骂下人,还曾经把热茶泼到丫鬟身上,是个锱铢必较的人。
他曾经派人打听过,苏景耀小时候读书刻苦努力,却因为身世经常被人嘲笑,他那时候可怜他,所以苏景耀回府后,他一直尽量表现的对这个孙子很器重。
可苏景耀自从回了苏家,一颗心思就不再放在读书上,整天跟着狐朋狗友吃喝玩乐,还找尽各种借口,把心思都用在了名利上,而不是继续勤勤恳恳的读书。
偏偏老太太和苏明德都惯着他,苏昶每次提出意见,他们都要闹一场。
家风不正,必牵连子孙。
苏昶逐渐意识到不能再这么下去了,自从苏明迁提出三房想要搬出去的事后,他就一直在思考,他作为这个家的掌舵人,究竟该怎么让这一大家子不至于走上一条歪路
秦世忠道:“不同的心境在这幅画里会看到不同的东西,有人看是日出,有人看是落日,其实看成什么都无妨,只跟本人看画时的心情有关,但我心中所画的的确是日出。”
众人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心境不同,所见也不同。
杳杳心思单纯,所见皆是最美好的,在她眼里这幅画当然是朝气蓬勃的日出。
秦世忠走过去摸了摸杳杳的头,笑容满面问:“小丫头,你是怎么看出来这幅画是倒着的”
杳杳不知道该怎么说,懵懵懂懂道:“一眼就看出来了啊。”
秦世忠换了一种问法,“那你刚才觉得这幅画哪里不对”
杳杳想了半天,指了指上面的云层和海浪,“流动性不对!”
秦世忠朗笑了两声,击掌称赞,“没错,就是流动性。”
他拿起那幅画,面向众人,解释道:“想要画出一幅好画,一定要懂得观察,你要画雪,不能只画雪,还要画它飞扬的状态,你要画水,不能只画水,还要画它流动的样子。”
“还要有自己鉴别的能力,不能别人告诉你这个东西应该从正面看,你就只从正面看,你要了解它方方面面的样子,才可以无论这个东西怎么变化都能画出来。”
“想要画好一张图,既要有独立的思考能力,也要有缜密的观察能力,这都是我收徒想要考察的。”
苏景耀面红耳赤,气恼的握紧了拳头。
早知道刚才他就不急着开口了!
虞宝琳脸色也没好多少,那种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好像有苏杳杳在,她的所有气运都不再好用了。
秦世忠低头问杳杳,“小丫头,你既然看出来这是日出而不是日落,那么你觉得爷爷这幅画里究竟想要表达什么”
杳杳认真看了看,把自己最真实的感受简单概括道:“焕然新生。”
秦世忠情不自禁笑了出来,将杳杳抱起来举高,“知我者,五岁小儿也!”
杳杳:“……”倒也不用强调年龄!
众人忍不住拍手,纷纷露出笑容来。
秦世忠看着杳杳,郑重问道:“小丫头,你灵性、悟性都很不错,是个学画的好苗子,可愿拜我为师”
众人吃了一惊,没想到秦世忠竟然真的要收这么小一个孩子做徒弟。
他们忍不住露出羡慕的神色,他们费尽心思想要跟秦世忠学画,没想到最后被这样一个女娃娃抢了先机。
不过他们刚才的确是看错了,没有发现那幅画的玄妙之处,白白错过了机会,怪不到杳杳身上,所以大家虽然遗憾,却也心服口服。
杳杳疑惑地看着秦世忠,毫不犹豫的摇了摇头。
为什么要拜师是需要上的课不够多吗还是玩的时间太充足了
做小孩子最快乐的事当然是当一条没有梦想的咸鱼!
菜菜,躺平!
众人看杳杳都快把头摇成波浪鼓了,好像拜师是一件很让人惊恐的事一样,不由一阵沉默。
这可是他们求都求不来的福气,她竟然拒绝!!
秦世忠完全没料到小丫头会是这个反应,不由愣住。
他这是被嫌弃了
有的人一辈子不收徒弟,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想收的徒弟,竟然就碰壁了
秦世忠沉默片刻,由衷问:“为什么”
杳杳露出苦恼的神色,一本正经道:“秦爷爷,做你徒弟很惨的,连块糕点都不让吃。”
秦世忠瞪着这个记仇的小丫头,努力吸了口气。
他反复告诉自己,徒弟还小,先把徒弟骗进门再说,不对,怎么能是骗呢是哄才对,他才不是那种不靠谱的师父!
秦世忠清了清嗓子,沉声道:“不给你吃是因为你还不是我徒弟,你如果是我徒弟了,我肯定允许你吃了。”
“真的”
“当然。”
众人听秦世忠哄小孩拜师,都忍不住露出怀疑人生的神色。
他们是谁他们在哪为什么堂堂秦老想收徒还得骗小孩
苏景耀深受打击的坐到一旁,简直不想再听下去,他觉得这个臭老头真是没有眼力见,他错把鱼目当珍珠,早晚有后悔的一天!
等他功成名就,非得让他们所有人都后悔!
虞宝琳也气的火冒三丈,她的念灵可是王爷的女儿,秦世忠竟然看都不看念灵一眼,简直是有眼不识泰山!
等他知道念灵的真实身份,肯定得后悔!
杳杳听了半天,总算信了秦世忠的说辞,勉强点了点头。
秦世忠连忙问:“现在愿意拜师了吗”
杳杳仔细想了想,“想做杳杳的师父,可是很难的。”
秦世忠眼底带着笑,耐性十足问:“难在哪里”
杳杳眼睛亮晶晶:“做杳杳的师父,要给杳杳买糖!”
众人:“”能拜秦老为师,她竟然还要提条件
隔壁小孩羡慕哭了好么!
秦世忠默了默:“……可以。”
反正他可以给糖,至于她娘让不让她吃,就不归他管了。
杳杳露出犹豫的表情,又想了想,“杳杳的师父,不可以打手板!”
秦世忠笑了下,“不打。”
“也不能打脚掌!”
“哪里都不打,打你我还嫌累呢。”
这么白白嫩嫩的一个小娃娃,肌肤吹弹可破的,谁忍心打啊。
阴险的大人想……顶多就罚她一天不许吃饭吧。
杳杳还不知道阴险大人的打算,仔细想了一会儿,乖乖道:“杳杳想不到其他的了,以后想到了再告诉您。”
秦世忠眼睛亮了下,紧张问:“现在可以让我做你师父了吗”
他说完这句话,忍不住有些怀疑人生。
他以前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收徒,更没想过有一天自己收徒会收的这么卑微。
……莫非这是他以前不肯收徒欠下的债小徒弟就是他的报应
杳杳露出一副沉思的表情,像个小大人一样认真思考起来,看得大家忍不住发笑。
她想了片刻,抬头看了看爷爷和外公,又看了看两个哥哥,见他们都点头,才迟疑着道:“勉强可以吧。”
……瞅瞅这不太情愿的语气。
秦世忠揉了下额角,虽然徒弟还没入门,但他已经提前感到了一丝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