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嘉一听要交钱,还是十分理解的——这毕竟是商业社会的基本运行规则。但等她一听到具体的数额,眼睛不由得就睁大了——好家伙,比她一个月的房租还贵。
“不能先预付一部分么?剩下的钱等找到工作了再支付。”文嘉试探着问道。
“那不行。”工作人员继续微笑,但不如先前热情了,“万一到时候你找着工作跟人走了,我们上哪儿找你去?”
“你们不是有对方的联系方式么?”文嘉反问道,“可以直接联系公司啊,如果我不交尾款,你让公司开除我。”
“小妹妹,到时候你成了对方单位的人他们当然护着你,相比之下我们就是外人了,说话不灵了。”
“敢情那些公司只跟你们做我这一锤子买卖呀,那你们这合作关系也够脆弱的。”
文嘉已经听出了这其中有猫腻,调侃的心思多过求职了。而工作人员自然也听出了她的话中之意,摆出一副你爱信不信的样子,对她说:“反正我们这儿就是这么办事的,你要是不急,就在那儿说风凉话吧。”
文嘉当然是急的,但她也没傻到知道是圈套还非要往里跳,所以还是走人了。当然,在离开之前,她也没忘了把自己的简历要回来——毕竟是花了钱的,得珍惜!
一家不成,文嘉接着又去了几家职介所,发现基本与英才大同小异,水很深。当然,路边不时也能看到几则招聘广告,文嘉辗转去了两家,都不太合适,不是她看不上对方,就是对方看不上她。总之忙忙碌碌一个上午,文嘉颗粒无收,抱蛋而归。
难不成——今天没戏了?又一次灰头土脸地从一间大厦走出,文嘉看着头顶雨停后逐渐放晴的天,心情不免有些焦躁。她从包里拿出一瓶娃哈哈矿泉水,拧开猛灌了一口。
“姑娘,找工作吗?”
就在文嘉纠结着她是“就此回去”还是“继续试试”时,忽然听到身后有一个人这样问道。她回过头,发现不远处一张桌子后坐着一个高个男人,正一脸殷殷期盼地看着她,而他的面前竖了个牌子,上书四个大字——诚聘英才。
在各种号称“英才”的职介机构间打转一上午,文嘉现在看着两个字实属辣眼,更何况跟她搭话的这个男人看上去形象有些难以形容,由不得她不生出一丝戒心。不过出于礼貌,文嘉还是回答了他。
“是的。”她点点头,“你是哪家职介机构的?”
“我们不是职介,是用人单位,做游戏的!”
“……游戏?”文嘉一时有些茫然,这是她从未设想过的求职领域。
然而高个男人看她的样子,以为她是来了兴趣,立马从桌子后站起来,小跑到文嘉近前,递给她一张名片:“我们是一家做单机游戏的工作室,叫鸣羽。我是这家工作室的主策划,叫罗闻天……”
文嘉接过名片,看看上面的介绍,再看看面前这个男人,表情一时有些古怪。鸣羽?他说他们工作室叫鸣羽?上辈子那个红极一时,但又犹如昙花一现,很快被人收购的游戏工作室——鸣羽?
要说文嘉为什么知道这些,还是因着上一世一份工作的缘故,为着公司老板痴迷游戏想要进军相关领域,所以她对当时的几家游戏公司也有所了解,其中就包括这个鸣羽。不过那时可没什么人说鸣羽的好话,基本都在骂它的创始人为了钱向资本低头。
“你说,你叫罗闻天……?”文嘉似是确认,又似是喃喃自语道。她记得,当初被骂的最狠的那个人就姓罗,难不成就是眼前这一位?
“对,就是本人。”
罗闻天推推鼻梁上的眼镜,微笑回答道,文嘉看在眼里,轻咳一声,问道:“贵单位,都招什么人?”
没想到会有这样的际遇,文嘉决定打听打听。反正她也没事。
“行政,财务,后勤……所有这些跟游戏无关的工作岗位,我们都招!”罗闻天豪气地一挥手道。
文嘉觉得这人说话有点儿意思:“那你们招的人还挺多的。”她笑笑。
“不。”罗闻天又说,“我的意思是,这些工作,都归一个人干。”
“……”文嘉只觉得太阳穴猛跳,“这么多工作,都让一个人干了?”这是想累死谁啊?
“只是听着多而已,实际上我们工作室现在总共也只有俩人。”罗闻天讪笑。
……原来如此。文嘉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干笑了一下,拧开水瓶继续喝水。
“怎么样姑娘,有兴趣了解一下吗?”罗闻天眼睛亮亮地看着她。
文嘉没有立刻回答。要说这并不是一个好选择,现时的鸣羽甚至连草创都算不上,根本就是一草台班子。可就是这么一草台班子,将在未来一到两年迅速发展,之后飞速没落。文嘉忍不住想,如果她在这个阶段加入鸣羽,然后在一年后离开去上学,是不是也不错?本来,就是一个兼职而已啊。
“你们一个月开多少工资?加班多吗?有双休日吗?”文嘉详细问道,并说明自己的情况,“我是打算考研的,还要复习,太忙的话我可能应付不来。”
“不忙不忙,你想想只有两个人,能忙到哪里去呢。”罗闻天挠头笑,“你可以做四休三,或者你把复习资料带到工作室来,平常有活的时候你做做,不忙的时候你就复习。至于工资么——”罗闻天很谨慎地报了个数,然后问文嘉,“你看成么!”
文嘉忍不住在心底抽了口气。听罗闻天前面的口风,文嘉觉得工资八成不会太高,没想到他最后报了一个超出她预期的数字,让文嘉有种天降馅饼的感觉,这——是吃还是不吃?
“你确定么?”她没忍住,反问罗闻天道。
“这——”罗闻天不确定了,想了想又加了两百。反正,目前还控制在某人给出的预算范围内。
“不不不!”文嘉看出来罗闻天是认真的了,赶紧摆手,“我的意思是,这个工资水平就可以了。”一顿,她抬头正视罗闻天,充满诚意道:“罗总,我想,这个岗位我可以试试。咱们——方便去贵公司看看么?”
第29章 登门
文嘉最终决定接受罗闻天的招揽。不光因为工资给的大方,最重要的是她去他们的工作室确认过了,此“鸣羽”确实就是上辈子那个如流星一般短暂而传奇的“鸣羽”。而现在正是他们刚起步的阶段,距离陨落还早,足够她把备考的这一年耗在这儿了。
当然,最重要的是活儿确实不多。如罗闻天所言,目前工作室里的俩人,一个如隐世大神般常年不出现,一个是像他这样的研究生在读尚未毕业,不能很好地兼顾这里。所以他们请她来,最大的一个作用就是帮他们看家,免得有人上门谈生意,没人接待。
罗闻天介绍完公司概况,还挺担心文嘉觉得不靠谱,反悔不来的。但文嘉当即向他表示,会按他的要求月底前到岗,工资从下一个月开始记就行。开玩笑么,事儿少钱多,傻子才不来。
签下工作,两件心事的其中一件算是解决了,文嘉心情不错,吃了一顿铜锅涮肉之后回到家,躺在绵软的床上,决定去拜访一下周晏丛。
这是文嘉早就打算好的。虽然是打着“弥补”的名义请他帮自己租的这间屋,可文嘉始终做不到理所当然地觉得人家亏欠自己,更别提之前他还帮了那么多忙。所以文嘉托继母从西北老家买了足三十斤的大枣核桃干果一类的东西,辗转寄到了燕城,准备送给周晏丛,算是表达自己的心意。
当然,文嘉是有心理准备的,那就是周晏丛继续打着“弥补”的名义不收她这些回礼,为此,她提前准备好了说辞,那就是他帮她找的这个房子实在很合他心意,且又帮她收拾的这么好,让她很觉得过意不去,觉得必须要有所表示。如果他不接受,那就是执意要让她欠他的。而她这个人,也最不喜欢欠别人人情。
这就叫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呵呵。
文嘉决定把这件事安排在这周六,到时候礼品应该就寄到燕城了。
周六,某市中心一座大院内,周晏丛起床的时候,家里众人已经吃过早饭了。
爷爷周济良正在楼下看信,听见动静抬头,看见他微微一笑:“醒了?快下楼吃饭吧,小唐给你留着呢。”
周晏丛昨日方从外地出差回来,夜里凌晨抵达的燕城,入睡时已经快四点,是以早晨晚起了会儿。此时胃里还不觉得饿,他走到客厅在老爷子身边坐下,饮下一杯水,问:“谁来的信。”
“小齐,齐宏。”周济良说,然后放下信纸,看向周晏丛,“晏丛,我看小齐的意思,你是铁了心要离开部队了?”
“齐政委托您做我的说客?”周晏丛笑笑,说,“是的,在部队待了十多年,想换个活法儿了。”
“这么说你对部队是毫不留恋了,那走之前还给了齐宏一份儿未来十年装备发展规划草案?”老爷子打趣他道。
“那是齐政委的命令。”周晏丛假作无奈,“要不您也说说他,我都是要走的人了,还想法儿使唤我。”
周济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自己是为军队奉献了一辈的人,自然希望儿孙能继承自己的心愿。可各人有各人的活法,他无法强加干涉。更何况,他这个孙子在部队待的这些年,也确实干得不错,让他引以为傲。
“要说你自己说去,你们这些一个个小辈,我还能管得了谁呀。”
假装无奈丢下这样一句话,老爷子起身,施施然由警卫员陪着出去遛弯儿了。
周晏丛看着老爷子略显佝偻的身影,微微有些出神。等他再度收回思绪时,眼神已恢复了平静和坚定。作为跟爷爷最亲近的小辈儿,他又何尝不知道他的心思。但周晏丛很清楚,他是不会改变已经做下的决定的。
“小周,过来吃饭吧,已经热好了。”
保姆唐阿姨从饭厅走过来,提醒他道。周晏丛点点头,正要起身,手边的电话机响了。
出乎意料的,电话是文嘉打过来的。周晏丛一顿,抬手向唐阿姨做了一个手势,接起了电话。
“我就是周晏丛。”
电话那头文嘉自报了家门,问方不方便请周晏丛周先生接电话,于是周晏丛本人这般回答她。
那头,似是没想到接电话的就是本人,停顿了两秒,才接上话:“周先生您好,正巧您在家。不知道您今天方不方便,我想上门拜访一下,可以吗?”
年轻姑娘的声音,带着一股特有的清脆和殷切。
“你有什么事么?”周晏丛侧首看着窗外庭院里老爷子养的花,问道。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您之前为我租房子的时候曾帮我垫付了半个月的押金,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中间人昨天想起这事儿来,给我送了过来,请我还给您。”
这事儿确有其事,也是最让文嘉开心的一点。本来,她还很担心周晏丛会拒绝她上门拜访的请求,现在有了这个由头,想来他也不会说不了。所以,文嘉很愉快地原谅了中间人的健忘。
果不其然,周晏丛没有拒绝。替别人支付的钱,没道理不收回的。
“下午三点,我有时间,不知道你方不方便。”他回答道。
“方便的,那就到时候见啦。”女孩儿高兴地说。
“好。”周晏丛应道,“下午见。”
之后的时间里,周晏丛都没有出门,在家里读书看报,休憩养息。
下午两点一刻的时候,老爷子例行的下象棋时间到了,周晏丛送到他院里活动中心去找老棋友,然后回到家里继续等待文嘉的到来。
差一刻三点的时候,大院门岗那里打来电话,说是有一位名叫“文嘉”的年轻女性前来拜访,周晏丛请对方放行,并让警卫员去接领。
在还有两分钟到三点的时候,院里的大门响了,随即警卫员小石走了进来,请他出去看一看。这一点有些出乎周晏丛的意料,但他还是站起了身。
周晏丛不紧不慢地走出了厅门,只见院子正中央停了一辆三轮车,上面放了三个大箱子,每个箱子里都装满了东西,粗略一瞧,仿佛是大枣核桃之类的干果珍品。而在三轮车旁边,站着一位穿着一身洁白连衣裙,头扎高马尾的年轻女孩儿。她正迎着西斜的日光微笑,见他看过来,向他招呼道:“好久不见,周先生。”
“…这都是什么?”
周晏丛没回应她的问候,而是静默几秒,指着三轮车问她道。仿佛是在问这里面装的什么东西,又仿佛是不解她带这些来是何用意。
文嘉没立刻领悟他的意思,便听周晏丛进一步问道:“你带这些来做什么?”
“哦——”文嘉明白过来,回答他道,“这是从我老家寄来的一些特产,为了感谢您对我的帮助,所以我带过来请您和家人尝尝。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
周晏丛略蹙一下眉头,似是有话说。而文嘉仿佛早有预料似的,连忙抢在他前面看开口,截住他话头:“我知道您是不求回报的,可您帮我的那些——就拿燕城租的这房子来说,已经远远超过我的期许了。我自己是不可能白白领受您的这份好意的,所以——”
周晏丛有点儿明白文嘉的意思了,他过多的好意,让她有些难以消受了。必须回报点儿什么,心里才会舒服。甚至可能在文嘉看来,就目前的这些东西也难以抵消他的全部恩情,但她不敢再进一步了,怕被他撅回去。
“你就是用这辆三轮车把这些东西拉来的?”再度沉默片刻,周晏丛终于开口道,稍显促狭,“会骑么?”
“……”
文嘉本来是打算打个车过来的,但她之前跟随边亮来过周晏丛家中,知道从大院门岗到周家小院里还有不短的一段距离,而出租车又不能进院,到时候搬来搬去也是个麻烦事。正好,她前两天取行李和买煤的时候借用过邻居家一个老爷子的三轮车,这一次便给了人家一些钱,把车子推了出来。骑么,是有些难度,但她前世有一些经验,再上手也不算慢。
“还行。”文嘉回答道,在周晏丛的目光注视下,稍有一点的尴尬,“还好您这儿离我的住处不远,半推半骑的也就过来了。”
最主要的是能拉到他家大门口,看他还如何拒绝!
周晏丛仿佛是洞悉了文嘉的心思,没再说什么,直接让警卫员把这些东西收下,然后示意让她进屋。文嘉心头一阵狂喜,方迈一步,便听周晏丛又叮嘱道:“进屋先洗下手。”
文嘉:“……”
待一切都落听之后,已经是三点过一刻。文嘉安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中端着一杯水,用余光打量这处住所。一种熟悉的陌生感,交织在她心头。
“四合院的房子怎么样,住的还习惯吗?”
同样端起一杯茶,周晏丛开口问道。他不问她何时来的燕城,因为是他安排的陆晨去接站。他也不问她为何到现在才来登门拜访,仿佛并不好奇。他只问她房子的事,因为这是她最初拜托的事。
“很好。”文嘉立刻答道,见他看过来,连忙又说,“是真的很好,无论是地段、房租、四邻还是屋内布置,都远超我的预期。我知道您肯定是额外费了心的,所以才——”
才给他搬来那么多大枣核桃么?后知后觉的,周晏丛从文嘉的这一举动中品出一丝有趣来,他轻笑了下,说:“那个地方胜在安静,邻居也各有各的事忙,轻易不会互相打扰,适合你备考。”
“对。”文嘉使劲点头,谈及邻居,她又想到了一处应该感激周晏丛地方,“您在帮我租这处房子的时候,是特意探听过两位邻居的基本情况吗?”
“不然?”周晏丛平静反问,“这不是租房时都会做的么?”
“……”
对哦,纯属基操。所以,当时应该是她想多了。
“是,但我还是要谢谢您。”
文嘉笑道,而周晏丛只是轻轻抬了下眉:“客气,我答应你的,自然要做到。”
之后,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又聊了一些。而在这种松淡的谈话氛围中,文嘉慢慢放松了下来,似乎是渐渐地适应了与他的相处。
自回来之后,她还没与周晏丛这样平和相处过。甚至上一次在基地大院招待所,也因为她的自作聪明,搞得氛围不是很愉快。但在很久之前,她和这位印象中高高在上又神秘的周先生,是有过一段松洽的相处时光的。
那是在她还在读大学的时候,因与边亮闹气,独自跑到距离燕城不远的疗养胜地滨城,去吹海风,为自己过二十岁的生日。而在那时,她遇到了从边防回来,在滨城疗养的周晏丛。在一开始,她没想去打扰他的,但后来她发了烧,情况实在紧急……
文嘉只记得,当时他把她送去了医院,然后又亲自陪护了她两天。而她呢,在重病侵袭的情况下,也渐渐放下了心防。俩人一起相处了几天。
“在想什么?”
一阵男声在耳畔响起,文嘉抬起头,见周晏丛在打量着自己,才意识到刚才走神了。她连忙不好意思地一笑,正在心里琢磨着借口,周晏丛的手机响了,他向她示意了一下,起身走到一旁去接电话。
文嘉低头喝着茶,心想着自己一会儿该走了。而周晏丛讲电话的声音,时不时也由厅门外传来。
“……他家里不会给他那么多钱的,为了应付这些花销,他肯定有自己的来钱渠道。”
“……你高看他了,怎么可能是正经行当,不过是坑蒙拐骗赌……”
“去查查地下赌场吧,正好南城分局老杨管着这一摊,我帮你联系他……”
“逮住了就重罚,能扯出其他人来最好。”
这些对话,听的文嘉心惊肉跳。不是为周晏丛在私下里做着什么可能不为人知的事,而是、而是他居然提到了赌场。文嘉连忙捂住自己的心口,生怕跳的过快过响,让人听到。
这边,周晏丛挂了电话之后,又回到了客厅。他看文嘉的脸色有些苍白,不由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没事。”
文嘉连忙摇头,低头继续喝茶。但心跳又开始加剧,她哪里真能喝的下呢,文嘉干脆将杯子放到桌子上,问周晏丛道:“周先生,您是了解燕城的地下赌场,或者认识这方面的人么?”
此话一出,周晏丛便知道她听到了自己的电话内容,甚至可以说是故意在听。但他并没有动怒,而是反问道:“怎么?”
“我——”
文嘉不知道怎么跟他说,因为她又想请他帮忙了。
按照她原本的设想,这次登门拜访过后,她与周晏丛应该就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了,大家桥归桥路归路,从此以后只有她回报他恩情的份儿,绝不会再去麻烦他。但眼下,意外获知的这一个信息,又将她重新拉了回来。如此大的一个诱惑摆在面前,她实在无法、无法……
“周先生,我知道我说这话冒昧了,但——”文嘉狠一咬牙,继续道,“我想请您再帮个忙,不过这次不是白帮。我会欠下您一个人情,这一辈子都会尽我所能地偿还,任您差遣,因为……这事关一条命。”
第31章 辜宁
文嘉说到最后那几个字时,眼泪都快下来了。她使劲眨巴了一下眼,抽一口气,又把眼泪给憋了回去。
她不想让自己显得是在卖惨,尽管她前世每每想起这件事,都忍不住痛哭。
周晏丛看着她发红的眼睛,有那么几分钟没有任何言语和举动。倏地,他提起茶具,又往文嘉的杯子里倒了一杯水,然后平声对她说:“先喝杯水,然后慢慢地,一字一字地,把你的事情告诉我。”
文嘉不知该从何讲起。
文嘉初识辜宁,是在大一入学时,俩人是同一个学院不同专业的。但真正跟她说上话,是在大二学校举办院际间健美操比赛时。
当时,学院将院里的三十来号女生分成了两队,准备先期进行一次院内选拔,由表现较为优异的代表院里去参加,而文嘉和辜宁就被分到一队,且她们这队还是由辜宁担任队长。
由于是第一次参加校际比赛,大家都憋了一股气,很想为学院争取一个好的名次。而辜宁本人心气也比较高,好几次说要拿第一次,以此来鞭策队员。
当时,文嘉因为跟家里和边亮同时闹别扭,精神状态一直比较差,甚至到了需要服用抗抑郁药的地步。刚好,在排练到了最紧张的关头,文嘉病情也越发严重,不得已向辜宁请了两天假,说要缓一下。她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真实病情,便借口自己是来了例假。
辜宁很不情愿地批了她的假,却在第二天发现文嘉是在撒谎——俩人一前一后上厕所,她却没在脏纸篓里看到文嘉换下来的东西。辜宁当晚就通知她,以后不用来参加排练了,她不需要她这样满口谎言不真诚的队员。
彼时,文嘉确已被这样高强度的排练弄得疲惫不已,巴不得不去。可要是为了这样的原因被淘汰,她又不甘心。文嘉思前想后,给辜宁写了一封信道歉,将自己的真实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并将自己的病情诊断打印出来了一份,附在了信后,以为佐证。
辜宁在看到信之后,才知道自己误会了文嘉。但她天生性格要强,也说不来太软和的话,来缓和俩人的关系。还是文嘉第二天悄悄回到了排练队伍里,俩人互相对视一眼,默契地冰释了前嫌。
在顺利完成比赛之后,文嘉请辜宁吃饭,俩人一起喝大酒,聊起当初的误会,互相都挺不好意思。而在这顿饭结束之后,辜宁豪爽地声称她交定了文嘉这个朋友,为表诚意,允许她以后“犯病”的时候可以找她诉一下苦。
文嘉当然没有当真,可后来有一次她实在忍不住,便找了辜宁。从此以后便再也打不住了,因为辜宁实在拥有太强的正能量,很能治愈她。有时辜宁也觉得烦,因为在她看来文嘉很多时候都是在钻牛角尖,或者在死胡同里打转。实在受不了的时候她也会骂她,平静下来后,又会来开导她。
俩人就这样成为了挚交好友,一直到毕业时,文嘉回洛城,辜宁留在燕城家里,准备出国事宜。
在父亲文长峰猝然离世之后,文嘉痛不欲生,几度想要自我了结。辜宁得知消息之后,从燕城飞来陪了她整整一个月。而在回去之后,还时不时给她打电话,一打就是一整夜。就是靠着来自好友的力量,文嘉才将破碎的自己一点点拼凑粘贴起来,重新振作。而当时的她却根本不知道,自己生命中这个最最重要的人,将命不久矣。
辜宁是自杀的,罪魁祸首就是她的未婚夫,徐天。
早在跟辜宁交心之后,文嘉就知道她有对象,是世交家的哥哥,目前正在国外留学,会在辜宁大四毕业的那年回国,俩人结婚,然后再一同出国。辜宁满心都在期待那一天,没想到等来的却是一场欺骗。
早在她们要毕业的那年初,徐天就回国了。本来是想给辜宁一个惊喜,结果在转机的时候被人拐去了赌场,从此一发不可收拾。没人敢信,在最初回国的四五个月里,徐天天天泡在赌场,将从国外创业带回来的资产输的一干二净,并欠下了巨额赌债。实在偿还无力,徐天便借起了高利贷,却依旧难填无底洞。走投无路之下,徐天只得打起辜宁的主意。
在一开始得知未婚夫提前归国,辜宁还高兴不已。可渐渐的,她察觉到他的不对,逼问之下,才知道他的生意出了问题,欠下了许多钱。辜宁也为此发愁,见他实在痛苦,便提出拿双方家里给的出国置办房产和留学的钱先去填窟窿,等度过了这一难关之后,再谋划出国的事。
徐天当时还虚伪地拒绝了一下,等辜宁再度提起的时候,他才假装痛苦地答应,然后忙不迭地拿着这钱再去赌场,奢望着回本翻盘。结果自然是令人失望的,不光如此,因为高利贷那边没有及时偿还,徐天还被人追债了,扬言不还钱就剁掉他一只手,再不还就剁一双。
徐天害怕了,当即就说自己会想办法。而放高利贷的头目不知何时看上了辜宁,说只要能陪他玩一晚上,就可以免一个月的利息!
徐天听了之后先是愤怒,然后是动摇。虽然只免一个月,但对彼时的徐天来说,已是天文数字。为了不被剁手,他可以出卖自己的挚爱。徐天最后答应,说第二天晚上就把辜宁带来。
彼时辜宁是毫不知情,得知徐天要带她出去,还以为是要向她求婚。没想到,等待她的,是一场颠覆整个世界的惨剧。
无人知道那一晚辜宁经历了什么,等人们找到她时,她浑身上下已没有一处好地方了,且也只剩下最后一口气。辜宁当即被送医,但在当天晚上,趁所有人都不注意的时候,短暂清醒过来的辜宁,用细细的输液管子勒死了自己。等到有人发现时,她已经彻底断过了气,徒留下一具冰冷的尸体。
第32章 约定
文嘉是在辜宁死后一个月才得到的消息,当时俩人一直没联系,她还以为她在忙着筹备婚礼和准备出国,实在抽不出时间。
得知她死了,且还死的那样惨,文嘉差点儿痛晕过去。她立刻飞回燕城,之后几个月,她一直陪在辜宁父母身边,直到所有犯案的凶手——包括徐天——都被绳之以法,她才在辜宁坟前痛哭一场,然后回到洛城。
然而无论如何,辜宁到底是没了。文嘉难以接受“在半年多的时间里连失两个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这个事实,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几乎花光了自己身上的所有积蓄,走遍了世间所有知名或不知名的庙宇,跪在案前,哭求三千诸佛。
她恳求它们,保佑父亲和辜宁早登极乐,来生不受人间一丝苦楚,做最幸福最快乐最肆意的人。
哪怕——以她自己的性命为代价。
周晏丛听完,很是出神地沉默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