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闻是宁夏的滕将军亲自前来接应,跪下就是砰砰磕头。
滕越赶紧把人扶了起来,“老将军他们眼下如何了?”
亲卫说吴老将军和老夫人都还算好,“但是家中两位哥儿走丢了。”
他说两位哥儿是吴大将军生前留下来的一对男孩,哥哥十三,弟弟才十一,两人跟着祖父吴老将军从京城一路回乡,也是几经生死。
“不想却在这华阴县城里同我们走散了。其实我晓得两位哥儿就在城北,但是那施泽友的人也晓得,他们守在城北找两位哥儿,我们过不去,哥儿也出不来,有好几日了。”
他说沈言星就是因此,与施泽友的人交手受了重伤。
滕越沉吟,他思量了一阵,先分了几人跟着亲卫去接吴老将军夫妇,他道孔徽在潼关卫给他安排了人手,“先把人送出华阴,两位哥儿不用他们操心,交给我就是。”
吴家亲卫见他带的人手充足,此刻又揽下难题,吩咐了办法,忍不住又跪了下来跟他磕头。
“滕将军的大恩大德,吴氏一定铭记在心!只是如今朝中小人当道,将军万万护好自身!”
吴家这一路,从出了京城就各种暗杀不断,谁都知道吴家得罪了大太监的侄子,不可能有好果子吃,没人敢逆着大太监的势力光明正大地接应他们。
可却还是有那么多人,暗中护送,从京城到山西再往陕西行省而来,像是接力一般,来了多少人暗中帮衬,然而大太监的侄儿也连番加派人手,更是连施泽友这般武将都亲自上了阵。
若不是沈言星始终不离不弃,吴家几乎山穷水尽了,但沈将军到底也是血肉之身。
连吴老将军都觉得没有活路了,干脆同施泽友一行拼个明刀明枪,也算死在天下人眼前,让天下人都看看,这世道成了什么样子。
不想峰回路转,沈将军离去,滕将军到来!
吴家亲卫将头叩得砰砰作响。
滕越上前将他扶起的时候,只见他两眼通红,额头更是叩出了血来。
邓如蕴在旁看着默然惊心。
而滕越则紧紧握住了吴家亲兵的手臂。
邓如蕴见他缓声开了口,“这世道总还有逆势而行的人。”
他此刻英眸如炬,一字一顿。
“滕某不才,愿作此人。”
吴老将军和吴老夫人也受了伤, 但尚且安稳。
滕越想把人送出城去,但城门口有施泽友的人在守着,也想把城北藏身的两位吴家哥儿找出来, 可城北也有施泽友的人手搜寻在街巷中。
两边都被卡住,滕越左右思量了一下, 干脆两边同时发动。
吴家亲兵唤作张鹰, 他听到这话连忙问来。
“滕将军可能还不晓得, 那施泽友的人手也绝不少,就算咱们两边同时发动,他们也不会支应不暇, 这一招我们已经试过了, 并不好使。”
滕越闻言却笑了一声,“这你不必担心。”
他道, “我会先在城中制造混乱,然后派人装作施泽友的人,去给两边都报信。给城门报信让他们支援城北,再给城北报信让他们分人手去支应城门。只等他们两边错开来,人手削减, 我们再趁机行动,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他把计策详细这么一说,亲兵张鹰就愣了一愣, “滕将军不愧是常年带兵打仗的人,稍作调整, 就比我们先前之计好多了!这样一来两边人手都有松动, 正是我们的机会!”
他目露激动, 滕越却只笑笑,道小计而已。
“但只这还不能够。施泽友的人手并不只这两处, 还有他亲自带着的专寻吴老将军的人手,这才是最紧要的。”
他说除了制造混乱、两边伪装报信以外,“再让人装作吴家两位哥儿的模样混淆视听,才能让咱们的人手完全进入城北搜寻两个孩子。”
他说到这顿了一下,眸光微凝。
“至于施泽友处,我带人主动出击,牵制住他。”
把整个行动计策完全说了出来,那张鹰早已听得眼睛都瞪大了来。
“天爷,似滕将军这般多箭齐发,就施泽友那点人手,根本应对不来!”
他先还说施泽友人手颇多,如今听了滕越的行动计策,直道施泽友那点人手根本不够。
一众滕越带来的侍卫亲兵都笑了起来。
张鹰也跟着众人笑了,只是笑着笑着眼眶发红。
“先前只觉这长夜漫漫,再见不到黎明白亮了,眼下竟然就到了天明!”
他只定定看着滕越,似是又要跪下磕头,滕越已提前叫了他。
“你如今最紧要的,是同我们说一下那两位哥儿的模样,主要是身型,以便伪装混淆视听。”
张鹰不敢怠慢,连忙收起恍惚的神色,把两位哥儿的样子说了说。
但滕越带来的卫兵无不矫健威勇,唯有一个个头矮些的,也只堪堪与吴家大哥儿相仿,至于吴家弟弟,滕越在卫兵里看来看去,也没挑到人。
沈修提议了一句,“要不只扮做一人扰乱他们?”
这般不是不行,但若有两人分头扰乱,自然效果更加卓著。
滕越正沉吟,忽见有人往前站了一步,“将军,我可以。”
这一声出口,众人齐齐往一侧看去,滕越亦看了过来,垂眸看到了一双发亮的眼睛,两条小柳叶眉同睁大的眼睛一道挑着,向他看来。
滕越心下一停,开口就道,“不成!”
莫说他道不成,就连沈修他们这些侍卫也都吓了一跳,“夫人万万不可。”
众人纷纷朝她摆手,张鹰先听说滕将军的夫人也在,就已经吓到了,再见夫人还愿做替身,更是连连摇头。
“虽说夫人身形与我家小少爷相仿,但那施泽友的人追杀我们一路了,各个凶狠如狼,我等怎能让夫人犯险?!”
滕越则直接拉了邓如蕴的手腕,“我再没兵,也不至于用你犯险,别闹了。”
可邓如蕴却敛了神色,正色道。
“将军这多箭齐发的计策,本就是要占着人手充足制胜。若是我不去做这替身,只在旁处等着将军,将军必然还要派几位侍卫护着我,以防我这处出了问题,反被敌人拿捏。我不能帮忙,还要占上几名侍卫,岂不是拖累?那还不如我也上前扰乱他们一番,既不会耽搁将军用人,还能替将军再分些敌人视线,两全其美。”
她嘴巴向来利落,这话一说,道理前后一摆,竟把众人说得都动摇了起来。
夫人虽然不会武,但有人护着,只在街巷里这么一跑,倒也并无大碍,关键是,夫人这话说得当真有些道理。
可谁人也不敢替滕越做主,只赶忙低了头去,不敢言语。
滕越见她小嘴叭叭地,把里外都给他分析到了,不由地重重捏了一下她的手。
他低声问她,“你分析得如此全面,就没想过,你这般露面会分走我的心神吗?你把我的心神都分过去了,我还着怎么同人斗法?”
这话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落在了邓如蕴耳中。
她心头不知怎么飞快地跳动了起来,可嘴上却辩道,“那我怎么才能让将军不分神?是栓腰上还是挂脖子上?”
她这话声音不大,但此间无人说话,离得近的几个侍卫都听见了,沈修旁边的一个年轻侍卫更是没忍住,直接喷了一声,但被沈修眼疾手快地给他捂了回去。
如此这般,众人一个个快要憋出了内伤来。
邓如蕴只是随口一辩,没想到竟把众人都引笑了,关键是他们还不敢真笑出声,再看滕越,只见男人耳朵都有点红了。
他重重咳了一声,震得一众侍卫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而他咬着声,在她耳边道了一句。
“你、也、知、道。”
“... ...”
邓如蕴只觉自己方才就快跳起来的心,在此刻更加快了起来。
她压不住,但却下意识觉得这话不能再说下去了。
她连忙侧过头去不再看他,改换了说辞,“其实我就只小小地跑上一圈,把人扰乱了我就藏回去,前后用不到一刻钟。”
她又低声,“我不想没事可做,还要占着你的人手。”
她说着这些话,一字一句都像是水里沸腾的泡泡一般,咕咕地向上冒在滕越心头。
若不是当着众人的面,他只想把她直接拉进怀里来。
但他实在不好意思,耳边越发烫着,他定定看了她几息,在她倔强的柳叶眉间,只好点了头。
“那好吧,就随便跑两步就藏起来。若有危险,立时让人给我报信。”
他答应了,邓如蕴不由地向他睁大眼睛看过去,然而与他四目相对的瞬间,她察觉得到自己的心跳又快了起来,仿佛原野上的奔马,哒哒地一路飞奔... ...
幸而此事落定,张鹰又细问起了滕越其他的安排。
滕越从她眼中收回了目光,同张鹰等人细说起来。
邓如蕴趁着他没察觉,深吸了几气,才将那莫名间无可压制的飞快心跳,暗暗压下几分。
滕越把个中安排,同众人细说了两刻钟,时间就已经不早了。
解困的行动就在黎明城门大开的时分。
华阴县城,不知何时飘起了蒙蒙的细雨,春夜微润的风,夹带着雨丝吹过不远处高楼檐角的灯笼。
宁静的雨夜中灯笼摇晃明灭,但一场解困的搏杀悄然按部开始。
一处临时歇脚的院落。
有人把皮肉撕裂的手臂,一圈一圈地缠上了白布,但血还在往外渗,他不耐地继续缠着,这时外面门前有侍卫通禀了一声,他把人叫了进来。
“发现吴家人了吗?”
施泽友抬起头来,干瘦的脸上褶皱纵横,此刻拧眉往下面的人看去。
只见下面的人摇头。
“吴老将军夫妻没有信儿,先前倒是发现了吴家小少爷的踪迹,似是两人藏身的地方缺食少药,要藏不住了,但我们的人暂时跟丢了。”
施泽友哼笑了一声,但手下却拿起药瓶直接砸了过去,一下砸到了来人的脸上。
“废物。”
下面的人不敢出声,不过施泽友也没再继续发火,只是闭着眼睛沉了口气。
“这吴家的人怎么就这么难杀?一双老夫妻带着两个男孩,我竟追了一路都还没杀死?”
他捏住了皱成川字的眉心,“我可是在桂爷面前说了大话的,吴家的人被我杀了,我便立功,可若是杀不成人,我回去没法交代不说,这可是犯了错了。要么立功,要么犯错... ...”
他说的桂爷正是大太监洪晋的侄儿洪桂。
在军中沉沉浮浮许多年,越混越回去了,要不是搭上了洪桂的路子,只怕在军中要被人踩在脚下。
但他先前也只是送些钱,办点琐事,洪桂并不把他当回事,大太监那边更是不晓得他。
不过这次,洪桂看上了吴家为神机营造的火器图纸。可洪桂想要,吴老将军却不肯给,两方多番纠缠图纸之事,最后吴家人彻底将洪桂惹恼,洪桂先是给他们安了个通敌的罪名,后来被朝臣上书,皇上放了一马,但洪桂却只觉恨得牙痒,又怕这事早晚再闹出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要杀了吴家全家。
但洪桂几次派人都没能得手,他听到消息就主动揽了这差事,心里想着反正自己在军中也混不出来,只要他替洪桂办成了这件事,立时就变成了洪桂心腹,还哪里需要费劲心思立功晋升?平步青云就在眼前。
可谁料要护着吴家的人竟如此之多,击退了一茬还有一茬,竟让吴家一路到了这华阴县来。
吴家本就是陕西人,待之后全然进入了陕西,吴家的帮手只会越来越多,而大太监的势力在陕西军中还没站稳脚跟。
施泽友前后算了算,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最好就在这华阴县,一鼓作气解决了吴家四口人!
就在他烦闷思量的时候,外面忽的有了动静,他立刻派人去查问,不时就听人快步而返,道是方才城门开了,他们派去守在城门口的人,却接到城北的支援令,派了些人过去,而城北也听到了城门口有人来借兵,也派了人,但旋即城门口就发现了吴老先生夫妻的踪迹,而城北也有了那吴家两位少爷的动静。
施泽友一听就觉不好,他连忙问,“眼下到底如何了?”
下面的人却连连摇头,“两处都有些混乱,并无再多消息了。”
施泽友闻言登时起了身,提剑就往外面而去,一边去一边还要分派人手,往城门和城北两处稳住局面。
“这是计策,目的就是扰乱我们的人,你们快去,不要中计... ...”
然而他这话还没说完,昏暗的巷子深处,忽然有冷箭嗖地射了过来。
这一箭冷厉异常,飞如鬼魅,就这么破空而来,他身边侍卫根本来不及掩护,那冷箭直逼施泽友面门。
施泽友大惊,但他到底是从军多年之人,他忽的飞身向一侧急速闪去。
电光火石之间,那冷箭擦着他的右耳轰鸣而过,铮得一声射进了一旁的树里。
失手了。
滕越一身黑衣在暗中眯起双眼。
可施泽友虽是逃出一命,右耳却被豁开了一个血口。身边侍卫瞬间惊慌了起来。
而藏在黑暗中的滕越本也没准备一箭将此人拿下,此时不再同他捉迷藏,直接一声令下,众人从四面八方一涌而出,将施泽友的人团团围了起来。
来人全都穿着黑衣蒙着面,与先前被他同他缠斗多时的护送吴家的人不同,今次的人个个身法灵动,行动有序,显然不再是之前的人,是又来了新人!
施泽友方才的推测应了验,这才刚入陕西地界,保护吴家的人就换了人马,今日若不能成事,只怕就不能再成了。
细雨如银丝在黎明时分的昏暗城中,织就出了一张细密的网。
施泽友看不清来人到底是何人,只觉冷森之气一浪又一浪地涌了上来,又在这冷雨里令人浑身发麻。
先前护着吴家的人,多是偷偷护着吴家躲避,就算与他们交手,也打完就撤。
但今朝来的人,先是用计扰乱他手下人手,眼下竟然还主动打到了他脸前来,甚至还有要杀他之势。
此等做派,和先前可全然不同。
施泽友也不由地惊了心。
他要分派的人手无法再分派出去,只见兵刀相接中,自己的手下隐隐有些不敌,不由高喊了出声。
“我不知道阁下是什么人,但吴氏得罪的可是京中的九千岁。皇上对九千岁有多少依仗,不用我说吧,你们这般为吴家卖命,就算是杀了我,难道九千岁和他侄儿就不会再派旁人来?”
他说着,重哼一声。
“皇上年幼且于朝政并无兴致,而九千岁却正值春秋,皇上都将大权交到他手中,便是把往后几十年的权势尽数交付于他。看阁下计谋,约莫也是军中重将,何不同我一道为九千岁做事,往后自有青云梯架到你面前,封侯封伯、做个封疆大吏,不在话下!何苦与我在此搏命?!”
他这两番话说出口,自然稳稳落到了滕越耳中。
但滕越却在幽暗之处,远远看着他笑了起来。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施泽友可真是多年不曾改变分毫!
既如此,滕越再没有半分可顾及的,他亦以黑布遮面,纵马直奔施泽友面前。
施泽友本听着自己这两段话说出口去,对方一时没有言语回应,是犹豫了。
不想下一息,有人直接纵马而来。
他只见雨幕之中,此人身形高大精猛,手中长弓搭开,三箭齐发,直直朝着他就这么射了过来!
施泽友心头急缩,身形急往旁边闪去,手下长剑连着隔开两支冷箭,最后一支却无暇再挡,一下钉在了他的肩膀处。
饶是里面穿了软甲,但这一箭的气力惊人,仍是将他肩头扎出了血孔来。
痛意惊得施泽友浑身发麻,再看手下之人,也连连出现颓败之势。
之前护着吴家的人哪有这番气势,今日来的人,已经不是气势的问题了,这分明是露了杀意!
施泽友不知来人到底是何人,但再说什么也没用了,在那杀意之下,他忽的下了决意。
“撤退!护我撤退!”
此时此刻,荣华富贵也不敌保命要紧!
滕越没想到这人居然撤得这般利落。
他才刚刚跃上阵前,施泽友就察觉到了他身上的杀意,厉声高喊要撤退了。
这般转变但凡换个人也不会如此之快,但放在施泽友这般小人身上,倒也毫不出奇。
滕越几乎嗤笑了起来,可他岂能让此人就这么逃走?
他立时叫人追击而去,自己更是打马向前紧追不舍。
施泽友见自己这般奔逃,后面还紧追上来,心下更是惊诧不已。
接着又是两箭破空而至,若非施泽友在军中熬打多年,只怕根本躲不开这几箭的威猛。
可他胯下战马却狠狠中了一箭。
施泽友身形摇晃起来,只觉自己一旦跌下马去,今朝必不能活,他一下扯住身边侍卫,瞬间换了座下大马,又将原本马上侍卫径直推下马去,翻身搭箭,也向着滕越射了过来。
滕越微微侧身就带着苍驹躲了过去。
众人打马已经到了大街之上,街上虽然行人稀落,但也不免早起出门做生意的人。
眼下见有人当街跑马射箭,无不惊叫连连。
施泽友可不论街上百姓如何,他只为逃命横冲直撞,带着人直奔城门而去。
滕越却多少要有顾及,待一路追到了城门前,只见施泽友恰同他在城门口的人接迎了起来,直直闯出了城门。
滕越却知眼下赶不上了,天色越来越亮,再就这么追去,不免要在施泽友面前暴露了身形。
他心恨不已,已知无法再追,却不禁再次搭箭在长弓之上,只朝着那施泽友后背,一箭携风带雨地射了过去。
利箭在雨幕里飞速穿梭。
刚刚跃到城门口的施泽友,原本只觉身后追击之声浅了下来,不料耳边倏然再次出现利箭破空之声。
这声一处,他浑身冷汗齐齐冒了出来。
他不免又想闪避,但却完了,只来得及侧开半身,那箭便从他肩下一穿而过。
施泽友几乎要坠下马来。
“将军!”有人急声叫他。
他堪堪在这剧痛之中,回了几分清醒。
他虽然没有完全避开,却也避开了要害,只要撑得住不坠落马下,就还能生还!
施泽友咬牙紧撑,再顾不得吴家人的事,奔出了城。
城内,滕越一把将长弓掷了出去。
沈修起身接下的时候,看到他眉眼间尽是失望。
但那施泽友岂是好杀的,若是好杀,以此人多年间迫害的人家,他早就不知死了多少次了。
沈修连忙同滕越道,“将军莫要再追,这城中还有施泽友剩下的人马潜伏其中,咱们还要小心行事才是!”
滕越自是知晓轻重,沉着脸色弃了马换了衣衫,先问了吴老将军夫妇有没有安稳送出去,待得了肯定的答复,又问了一句。
“城北那边,吴家两位少爷,还有夫人,都如何了?”
邓如蕴先是按照计划露了身形,她引了几人朝着她追了过来,但都被潜伏附近的滕越的侍卫摁住了。邓如蕴无恙,还让跟着她的人缠住了几个施泽友的兵。
但她这会,忽的发现一处破败的院门前,有人偷偷向这边打量过来。
那人身形显然不高,就与她仿佛。邓如蕴心下一动,连忙同身边的侍卫说了两句。
侍卫听着立时行动了起来,朝着那破败门边快不而去。
可谁料到了门口推开了门,却发现里面根本连个人影都没有。
邓如蕴分明是从这门缝里看到了人,眼下见无人影,心头反而升起了希冀。
她直接出了声,“我们是来救你们的,是来替吴老将军找你们的,不要害怕,出来吧!”
但她这么说,连她自己也觉得无法取信,这是有个侍卫在她耳边道了一句。
“夫人,那有狗洞!”
那狗洞不算小,虽然成年男子爬不过去,但似邓如蕴这般身形,却能挤过去。
她倒也没爬,只佯装找不到人退出去的样子,转身就去了狗洞连接的另外一家院中。
这户人家还有人住,但却有个院落颇为荒芜。
邓如蕴连忙让人从墙上翻进去一看究竟。
谁知两个侍卫突然翻过去,就有人出现在了他们身后,腕上绑着袖箭,朝着邓如蕴瞄准了过来。
“别动!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他上下打量邓如蕴,“你还扮做我的样子?”
邓如蕴和滕家的侍卫同吴家两位哥儿都没照过面,也没想到这么巧就在这里遇上了。
她实在说不清,只能道,“我们真是来救你和你哥哥的,”她说着见男孩身上到处都是伤口,不由道,“我身上有治伤药,你要吗?”
她说着把药包都从袖中取了出来。
谁料她这么一动,男孩却似受到了惊吓,袖箭噌得朝她射了出来。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半空突然出现一把飞刀,直将那袖箭击了出去。
邓如蕴倒吸一气,转身看去才发现是沈修救了她,而沈修身侧,有人一下将她拉了过来,是滕越。
邓如蕴见他脸色都变了,她连道自己无事,赶忙指了那孩子。
“这恐怕是吴家的哥儿!”
滕越看去,只见男孩十一二岁的样子,浑身的伤,连脸都花了,但他手中袖箭精巧无比,眼下见着自己失了势,只稍稍一动那袖箭,直接从里面抽出一把匕首来。
他这袖箭的精巧,只怕滕箫见了眼里都要放光的。
如此好的暗器,这不是吴家的孩子还能是谁?
滕越径直让人去把张鹰寻了过来。
恰张鹰就在附近,他问询赶来,一眼看见男孩,激动得一步冲上了前去。
“笙哥儿!”
他一把将男孩抱进了怀里,连道“无事了无事了”,又道,“这是滕将军和将军夫人来救我们,追杀我们的已经被滕将军打跑了!”
吴笙眼睛都睁大了,他不可置信地,“真的?真的?!”
滕越上前一步,“是真的,不用担心了,之后正经进了陕西地界,我会寻地方把你们护起来。”
他低头看向男孩,见男孩眼泪都落了下来,这就要跟他行大礼道谢,他连忙扶住了他,只问了一句,“不急道谢,先说你兄长呢?”
滕越方才没提,众人都还没想起来,眼下他一问,大家都向吴笙看了过来。
这兄弟二人一直在一起,但眼下只有一个,另一个不会是... ...
吴笙却道,“哥哥的腿割破了,他不便行走,就在附近人家的院子里,我带你们过去!”
众人一听都松了口气,只是邓如蕴却见滕越还是皱了眉,又问了吴笙一句。
“你哥哥伤的重不重?”
吴笙连道还好,“先前已经止了血了,应该没事。”
他这般说,邓如蕴才见滕越神色微缓,但却丝毫不耽搁,这就让吴笙带着他们过去。
两人藏身的地方颇为隐蔽,七绕八绕才转了进来。
吴笙进了那院子,就朝着一侧几乎要倒塌的柴房里跑了过去。
“哥,哥我回来了!有人来救我们了!我们没事了!”
他快步往柴房跑去,一边跑一边忍不住喊着,房中一时没有回应,而吴笙上前推开了门,又叫了一声“哥”,但见房中的人还是一丝回音都没有,他脸色突然变了一变。
邓如蕴只见滕越也变了脸色,还没等张鹰上前,他便一步当先迈了过去。
滕越随着吴笙的脚步往柴房里快步而去,待进了柴房往里看,只看见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少年倚在草垛之上,但那草垛他早已靠不住了,身影半侧地歪倒了下来,血从他的裤脚流了一地,他无声无息,毫无应答。
滕越脚下一僵,浑身血液在这一瞬也停滞流动一般。
而吴笙则惊喊了一声,“哥——”
这一声瞬间将滕越唤了回来,他忽得拨开了吴笙,三步并作两步直到那少年脚下。
那些从少年腿上流出来的血,在这间柴房里深到发黑,却刺得滕越的眼瞳颤抖不断。
他急急往少年身上拍了过去,“醒醒,快醒醒!”
但少年有点动静都没有,只就这么躺着,仿佛早已凉透了一般。
邓如蕴和张鹰都跑进了柴房里来。
可不知为何,两人和吴笙一样,竟都近不到那少年身前,只有滕越跪在了地上,将那少年扯进了怀里,不断地拍打着他。
“快醒醒,没事了,没人再来追了,快醒来啊!”
他似入了魔,就在这幽暗的柴房里,不断拍打着少年,却不去探他鼻息,就这么喊着他,好像就能喊醒一样!
张鹰愣了愣,邓如蕴也怔住了,可她却忽的想起了滕越早逝的大哥,好似去世的时候,就是这般年岁?
邓如蕴倏然回了神,她连忙上了前去。
“将军,先让我看看他如何了?人没有回应未必就是出了事,也许就昏迷过去了!”
可她这般开口说过去,却见滕越似是听不见,拍着少年的手抖了起来,他甚至紧紧攥住了少年的手臂。
滕越只看着少年苍白的脸上紧紧闭起来的双眼,无论他再怎么喊,他也无动于衷,就这么冰冷地躺着,怎么都唤不回来。
他心口一阵一阵地闷痛,不由地就喊出了声。
“哥... ...哥... ...”
就在这时,有个声音突然出现在他耳边。
“滕越!”
滕越恍然回头,才看到了蕴娘的脸。
“蕴娘... ...我、他... ...”
邓如蕴径直拉住了滕越的手臂,将他拉开去,“他未必就有事,你先让我看看!”
这一句才将滕越恍惚的神思瞬间唤了回来。
他这才退开了身,邓如蕴则一步上前,一手扣住少年的脉,一手探上了鼻息。
“他只是失血昏迷了,还没到不可挽救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