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拿起门后的门栓在手上一耍,小小年纪,竟把一根木棒耍的虎虎生威。
邓如蕴顿时就信了。
竹黄领了命替她去了漏雨巷里蹲守。
只是她再看着这位傅大夫,男人却反而问了她一句,“不知梁师傅家住何处,等竹黄得了信,我也好立时让他去通禀你。”
他冷不丁一问,问得又是一本正经,邓如蕴开口就要告诉他,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知道她是女非男还不够,还打听她家住哪,要不要她把祖上三代都报给他?
邓如蕴只见这人温柔的眼眸中,眸光轻轻闪动着,就哼了一声瞥了过去。
白春甫一下就笑了出来,他歪头瞧着她。
“我在你眼里就这么像个坏人吗?怎么从前,从没有人说过我这样的话?”
邓如蕴道,“旁人既然没说过,那我也不会说的。”
言下之意,就算她不说,她也觉得他不是什么老实的好人。
姑娘的鬓角下并未被装扮的黄粉涂满,细软的鬓发容貌下露出五分白皙的脸边皮肤来。
白春甫只能道,“看来梁师傅跟人打交道的经验过于丰富。”
邓如蕴却说不然,“有些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他敞敞亮亮,但也有些人总是有些秘密的。”
她在说她自己,也在说某个人,“比如这个人是真的没钱到只能骑毛驴,还是大隐隐于市,宁穷着也不把身份亮出来呢?又或者说出来的名字,是真的名字,还是假的呢?又或者根本就是反着的?”
她脑袋轻摇着点了他几句似是而非的话。
白春甫直接笑出了声来,他连连摆手求饶。
“好了好了,我不套你的话了就是,姑娘可别说了,在下遭不住了。”
再说几句,他怕她真把他的身份拆出来。
这会他目光落在她被黄粉覆了的脸上,从鬓边可窥探得到她白皙的脸颊,同那双灵动的眸子一样,此刻微微撅着抿起来的唇,会令她整个人都散着如林中小鹿一样灵巧聪颖的模样。
白春甫不由多看了她几眼,直到听见她道。
“你该叫我梁师傅。”
他看着她无奈地笑,“好好好,梁、师、傅。”
他只能又问,“那竹黄有了消息,我怎么告诉梁师傅?”
邓如蕴回了他,“我会每日让人过来的。”
... ...
这般过了两日,竹黄真就得来了消息,说两个贼人今日下晌要去城北的花市上和他们的老大接头。
邓如蕴得了消息的同时,白春甫就问了她,“报去衙门吧,可不要自己行事。”
邓如蕴也晓得那贼头头的厉害,点头道好,白春甫干脆跟秦掌柜说了一声,“我陪你一道去趟衙门捕房。”
衙门捕房皆是官差捕快,邓如蕴没同他们打过什么交到,她见白春甫愿意陪她,心下略安,不再同他戏谑着玩,正经跟他道了句谢。
男人领了,笑道,“我只当梁师傅欠了我一次人情,用小簿子记上了。”
邓如蕴:“... ...”
贼头下晌就要露面,两人也不耽误这就衙门捕房去了。
邓如蕴损失了一百两银子,是正经的苦主,她把事情前后同捕快说了,又把得来的消息也讲了出来,还非常懂事地花五两银子买了包茶叶递了上去。
捕快自然把这事听进了耳中,又让她把见到的贼人样貌说了来,白春甫也见了那贼人,当下他问了一句。
“此贼颇为厉害,身上还有暗器,不知捕爷这里,有没有近来在抓的贼人画像,说不准正是其中一人。”
捕快一听连道有理,当即将画像找了出来,邓如蕴和白春甫辨认了一番,还真就从画像里指出了一个人来。
“像是此人!”
他们两人不知这贼还犯过什么罪,画像都被捕快拿在手中,但几个捕快相互眼神一对,有人道,“此人另有上面的人在抓,你们先等着,我等得先往上通禀!”
邓如蕴一听这还是要要犯,还有旁的人马在追,心下都高兴了起来。
这不比她自己抓人容易多了?
她那丢失的一百两,要有眉目了!
白春甫见她眉眼松快了起来,也笑了,叫了她往炉火边坐下。
“那咱们先坐着暖和暖和,等着人过来。”
他坐在了门边的风口间,把里面的位置留给了邓如蕴。
炉里炭火正旺,两人一道坐下等着后面的来人。
都司衙门。
佟盟过来的时候,见滕越正叫了七八个卫所的将领询问屯田的事宜。
“你们这三年的屯田亩数,和册子上的定数皆对不上,我不论你们先前是怎么回事,既是我接手了这差事,便不能让下面的兵将吃不上饭。”
他说着,啪地合上了田册。
佟盟从门缝里家自家将军冷了脸,一一扫过下面垂首立着的人。
“去把你们各所里的屯田,重新给我清点一遍,照实给我画了图册来。我倒是要看看,朝廷划给军中这么多田亩,到底都去了谁手里!”
他这一句说完,只把下面的人震得全都完了腰。
但他也不再多言了,摆手把这些人都清了下去。
人走了个干净,冷凛之气还在堂内回荡。
佟盟缓了一下,才通禀道有事要报。
滕越招手让他进来,见着外面风大天冷,还准备让人给佟盟上了茶来,但佟盟连道不用了。
“将军不必这般照顾属下,眼下正有个急事。”
他一口道了来,“咱们的人还没盯上之前替白凤山倒卖军资的黑市贼首,不想西安府衙门这边竟然有消息了,说是有两人报案,发现了此贼的踪迹,今日就要同手下的小贼在花市接头。”
滕越追查此人许久了,这人甚是谨慎,一直没有露面。
他听了这话直接起了身来。
“恰我今日也在衙门里坐烦了,那便去一趟捕房,问问这消息到底可不可靠。”
他要亲自去捕房,佟盟连忙跟在了他身后。
捕房里人来人往,门帘一被撩起,外面干冷肆虐的北风就往堂里灌进来,幸而有人身量不低,坐在她身侧替她挡了不少风。
邓如蕴等了一阵见还没人来,便想着去跟捕快门打听一下,到底这贼人还犯了什么罪,又是什么人还在追他。
有个刚进来的年轻捕快生着一副好说话的模样,邓如蕴问了两句,这位小捕快便爽快地回了他。
“此前有一伙流寇占山为王,嚣张跋扈的很,竟然绑了一位将军的夫人,幸而那位夫人逃得快,但那将军可发了怒,将这伙土匪剿了个彻底。但还有一批被土匪倒卖掉的军资没有下落,转手军资的人,据土匪交代,就是你碰见的这贼首。”
小捕快说着,还跟邓如蕴笑了笑,“若真是此人,你的消息也准确无误,待我们抓了人不光能把你的钱追回来,还能给你记一功。”
可邓如蕴却听得只觉熟悉起来。
她耳朵边有些发麻,“捕爷说得,莫不是白凤山那伙土匪吧?”
“正是,你也听说了?”捕快问。
邓如蕴何止是听说了,还亲自参与了一遭。
这会北风刮的人要立不住了,她怔着问了一句,“所以这会,你们报上去此事,是报给滕越、滕将军了?!”
捕快更是点头,还有点惊奇,“看来你很是了解么。”
邓如蕴那可太了解了,却听着小捕快又道了一句。
“滕将军如今在调回了陕西都司,都司衙门离这儿不远,多半要到了。”
他这一句说完,邓如蕴的神魂都快**冽的北风吹走了。
滕越要来了?!
滕越见到她在这儿,只怕都要用眼睛盯她了,若再见了毛驴傅大夫,还不得把她所有的事情都就此挖个底朝天?
而傅大夫那人还正想套她的住址身份呢,若见了滕越,可不也什么都知道了?
邓如蕴只觉身上的衣裳要穿不住了,却听见捕房院外竟然马蹄声突然降至。
马蹄声?苍驹的蹄声?!
邓如蕴腾地就转回到方才烤火的堂中,一把就拉了白春甫。
“傅大夫,这儿太冷了,你身子弱别在这儿坐了,快回慈辛堂去吧。”
白春甫:?
他身子什么时候弱不禁风了?
他被她拉拽地站了起来,疑惑地看着她。
“梁师傅,我不冷,我身子也不弱,我也不准备这么快回去。”
可邓如蕴却听见了院外一阵接迎某人的声音,而他的问话也顺着北风挤进了堂里来。
“谁人报案?人在何处?”
邓如蕴耳朵边的毛都炸了起来。
幸而堂边有个侧门,邓如蕴拉了白春甫就往侧门塞了过去。
“我刚才听见秦掌柜让人来找你了,定是有人看病,傅大夫仁心仁术,快回去给人看病去吧。”
白春甫并不想走,但看她这副样子,只觉她像是被挤在两股力气之间的瓷杯一般,就要被挤碎了一样。
他只好点了头,“那好吧,我走了。”
这话听在邓如蕴耳中简直如蒙大赦,到底她是苦主走不了,但傅大夫走了这事就好办多了。
只是她刚把人从侧门送出去,就有人从正门一把撩开了门帘,大步走了进来。
男人目光从堂内众人身上扫过,只一眼就落在了邓如蕴脸上。
邓如蕴还扮着男子的模样,她还半侧着身不想让他看清,他却一步步走了过来,英眉微压着看住了她,眼中露出不可思议。
滕越走了过来。
邓如蕴觉得若是自己再这样遮掩, 死不承认地等着他亲自戳破,只怕晚上回去要不好过... ...
她把心一横,人最重要的就是变通, 干脆当先叫了他。
“将军。”
滕越盯着眼前的人默了一默,“夫人。”
他这一声出了口, 堂内的捕快全惊了一跳。
滕将军要抓贼首, 怎么前来报案的反而是他夫人?
别说这些捕快了, 佟盟都有点傻眼,但眼下这状况,他眼疾手快地把堂内的人全清了干净, 连带着他自己也退出了门去。
堂内一时间只剩下炭盆里的火苗, 看热闹似得朝着两人之间伸出火舌舔了一口。
邓如蕴先发制人只觉还不太够,她只见着男人眸色不定、英眉却微压着。
她被他看得发慌, 又连忙道,“我不知道将军找的贼人是这个?不然也不费劲跑到衙门捕房来了。”
她给自己解释了一下,可男人只看着她,“就算贼人不是同一个,蕴娘就这么自己来抓贼了吗?听说连贼人的线索都拿在手里了, 可我都没听说你调派过什么人手。”
邓如蕴本是要调派人手去漏雨巷的,但那两个小贼太警惕了,她便换成了傅大夫的药童竹黄。
但此刻, 男人一下就问到了这一处。
邓如蕴眼神不由游走了一下,“我也是误打误撞得的消息。”
然而这话刚一出口, 滕越就道了一句, “没说实话。”
瞬间被戳破, 邓如蕴心下气了起来,她是来找衙门的捕快帮她捉贼的, 现在贼人还没捉到,她快成了贼了。
邓如蕴也绷了脸,大了胆子朝着滕越瞪了过去。
“将军是来捉贼,还是来捉我的?将军要本就是来捉我的,那直接把我逮走吧!”
她说着,破罐破摔地把两手并着往他脸前一递。
若他有镣铐,那就把她铐了带走。
别问了!
她把话这么一说,把手这么一递,气势一时间倒把滕越唬住了两分。
但男人都快被她气笑了。
难怪她天天这么忙,出门的频率比他这个在衙门当差的人还勤,合着真没少做事,连他捉贼的事都替他办了。
滕越低头看过去,见她还递着手给他,一副晾了他的样子。
既如此,滕越干脆接了。
他一掌就把她两条纤细的手腕捉在了掌心,向前一拉,直接将她拉进了怀里。
邓如蕴被他拉得一踉跄,脑门径直顶进了他怀里。他另一只空着的手则从后按着她的腰,将她控在了他怀中。
邓如蕴惊诧,没想到他还真的捉了她,前面捉住她递去的手,后面制住她的腰,她抬头看去,他低头问来。
“连捉这么危险的贼人都不同我说一声,你还有理了不成?”
邓如蕴没理,可她忽的想起了他问过她的话,那会她是作了答的。
她连忙道,“我怎么没说?我前几日不是同你说我被贼人偷了钱吗?就是这个贼!”
她被他前后控得动弹不得,不过这话说出口,他微顿手下松了一松。
“不是被偷了小钱而已吗?”
滕越先前听她的意思,还以为她只是在街上遇见小偷了。
但邓如蕴却哼着道了一句,“一百两银子对于将军来说自然是小钱,可对于我来说却不能说丢就丢了。”
她瞥着他,反应迅速地倒打了一耙。
“我以为将军不捉这样的小贼,只能来捕房里报案。”
她说着又低声哼哼,手下也挣扎了几下。
“没想到贼没捉上,我这报案人莫名其妙地,被当成了贼严加拷问。”
她句句都是指责,字字都是怨气。
滕越心下暗笑,倒也被说得她不那么理直气壮地捉她了,他手下稍稍一松,她就挣开他的手连退了三步。
滕越:“... ...”
他又不是真来捉她的。
虽然她话是这么说,事情看着也圆的过来,但前前后后,总还透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可疑。
滕越也不是傻的,瞧着她这一身冒充男子的打扮,可见这扮相出门也不是一日了,他叫了她,“那蕴娘把这事前后都跟我说一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邓如蕴见他不再纠缠要点,只让她把事情的大致说来,便也不再同她对着干,将傅大夫的事全都隐了去,只把涓姨采买药材被骗一百两的始末跟他讲了。
但凡她说出来的话,可没有假的,滕越也没瞧出她神色上的不对来,只是问了她一句,“涓姨进这么多药材,蕴娘是也一道帮着制药卖药吗?”
滕越原本以为邓家制药只是习惯的营生,如今看来,她们不仅习惯地做这些事,还颇为上心经营,似要通过这一颗一颗的药丸认认真真赚些钱来。
如若不然,涓姨怎么会为了贪一点药材上的便宜,被贼人坑了一百两呢?而这一百两对于她们来说显然不少,弄得蕴娘不得不冒着风险捉贼。
他想着,见她缓缓点了头。
邓如蕴制药养家、等到过几年离开滕家以便支撑门庭的事情,她本不想让他知道太多,但此刻也不得不道,“这是我家祖传的营生,也确能赚些钱,用起来也方便。”
她不会提往后的安排,就这么跟他解释了一句。
但滕越听了,方才跟她生的那点气,顿时被炭盆里的火苗燎没了影。
他见她离他三步远,就这么侧身站着都不想看他,他不由主动上了前来。
只是他刚往前一步,她就立刻警惕地看了过来。
“是我的不是,是我大意了,不想这些钱对你来说这么紧要。别生我的气好么?”
邓如蕴本也只是选择性地糊弄他,方才说他也是倒打一耙罢了,又不是真的生气。这会听他这么说,晓得自己在他这儿解了围,倒是有点不好意思来。
她说没事,摇了摇头。
她摇头的时候,不知从哪买来的男子帽子,尺寸不合地也摇晃起来,帽檐往下栽了栽,将她一张涂黑的小脸,压得越发小巧乖怜。
滕越心下蓦然酸软了一下。
她和西安府里的贵女们都不能比,她家境不光不能给她撑着门面,反而需要她用这单薄的身子撑起整个家。
可她也是绝不肯靠他养活的,更不要说靠他替她养家了。
只她家中这几个人,他帮她养着只是轻而易举,可她不会跟他要钱,也不欲让他插手,她自有她自己的硬骨,不会依附于他半分。
滕越这会看着她抿着唇的倔强神色,越发放柔了声音。
“一百两确实不算少。这会天色也不早了,那贼人去了何处都告诉我吧。我今日必帮你把这一百两找回来,好不好?”
这还差不多嘛。
邓如蕴大松了一气,没得她给他提供了这么紧要的消息,还要被他“严刑拷打”。
邓如蕴又点了点头,把贼首今日下晌要在花市出现的事情都说给了他。
... ...
关键的消息一提供,滕越就直接分派了下去。但众人里面近日见过此贼相貌的只有邓如蕴,滕越虽不想让她跟着犯险,但她显然对抓这贼首十分上心,主动要求跟着一起去花市捉贼。
滕越想着自己在,自不会让她出事,也就带着她一道去了。
只不过她不太会骑马,军中的高头大马她更是骑不了,滕越要把人直接抱到自己的苍驹上来,带着她一起去。
可她却不肯,说没有将军带着报案的苦主同乘一骑的事,从捕房里借了一头倔驴子自己骑着跟上了。
滕越无奈好笑,但也由了她。
一行人很快离开了衙门捕房。
但有人被从侧门硬生生塞出门去,却并没立刻离开,反而在捕房附近的摊子上吃了个饭。
一碗羊肉泡馍下肚,呼出腾腾的热气间正好看到小梁师傅骑着驴,跟在骑着高头大马的将军身后,往花市的方向去了。
白春甫双手捧着热气残留的碗底,一路目送他们离开,垂下眼眸思量了一阵。
西安府城外花鸟集市。
这个时节的花市上,姹紫嫣红少了一些,但仍有各种梅花、不怕苦寒的菊与一些冬日里的茶花,还算娇艳俏挺。
花市里除了花儿还有鸟虫之类,自然也有些摆摊卖字画古物、解签算命的,有乘坐车驾前来闲逛的贵人,也有三教九流在这里混口饭吃,可巧今日还是个大集,人来人往,鱼龙混杂,倒也热闹非凡。
邓如蕴和滕越一行早早地就弃马步行,悄然无声地分别从好几处路口进到了集市之中。
邓如蕴只怕自己这打扮,被贼人看见反而打草惊蛇了,这会想起来,赶紧拿了帕子把连上的黄粉擦了。
但她擦得仓促,把脸都擦花了,滕越看不过去,用水囊打湿了帕子把她叫到了身前来。
“把眼睛闭上,我给你擦。”
这会邓如蕴也不计较许多了,就闭上眼睛由着她托着自己的脑袋,把脸上的黄黑和过重的眉毛都擦了。
两人的姿势少不得有几分古怪,佟盟带着兵都转去了旁处。
邓如蕴也有些不自在,但甫一睁开眼睛,眼角竟然瞥见了两个东张西望的人。
她没见过漏雨巷的两个小贼,只秀娘说是一个矮胖白,另一个高瘦黑,两人形影不离的。
而她眼前这两人,正是秀娘先前形容的模样。
她刚要跟滕越说一句,不想佟盟快步过来同滕越说了旁的事。
邓如蕴也不是很确定这两人,便跟在他们身后,一路走到了一处两棵树间搭着的棚子里。
旁边的人说这是个神婆的棚子,这神婆颇有些仙儿性,轻易不来摆摊,但冥冥之中的事一说一个准。她近日不知怎么突然现身了,引得贵人听说了都乘车前来看神。
邓如蕴听得稀奇,但那两个可疑的人,就在这神婆的棚子附近打转。
邓如蕴突然觉得,会不会其实今天莫名出现的根本就不是神婆本人,而是要在此接头的贼人呢?
她心下不定,佯装也要看神婆,往棚帘前走了两步。
谁料这时门帘忽然被人撩开了来,有人从里面走了出来,身上穿着锦缎华服,手里还拿着两枚黄符纸,显然是大仙儿刚赐下来的。
而邓如蕴看过去,门内出来的人也看住了她。
“邓氏,你怎么在这儿?”
竟是杨尤绫的母亲杨二夫人。
邓如蕴讶然,可杨二夫人却直直瞪住了她,“你这是跟踪我吗?!”
她忽的呵斥了过来,她这一呵斥,直引得周遭众人都向邓如蕴看了来。
邓如蕴闲的跟踪她,可却见棚里又走出一人来,来人一副老妇人扮相,可身形却似男人一般。
此人一眼看见邓如蕴就眯了眼睛,接着往周遭飞快地扫了一圈,他脸色倏然一沉,电光火石之间,此人夺路就跑。
他这一跑,邓如蕴还有什么犹豫的。
“此处有贼!”她急急朝着滕越喊了过去,“将军,贼人在这儿!”
原本热闹的花市,此刻瞬间混乱了起来。
滕越听见她一喊,当即叫了人追了过去,他自己却三步并作两步到了邓如蕴身前。
他一把将她拉过来,“贼人有没有伤你?!”
他急急盯着她上下看了两遍,邓如蕴还在心急被杨二夫人吓跑的那贼首,却不料杨二夫人的眼神反而不善地也落在了她身上。
邓如蕴察觉她目光的一瞬间,就立时抽出被滕越拉住的手,往一旁退与他拉开了半步的距离。
“我没事。”她低声道。
男人挑了一下眉,这才看到了一边的表姨母。
“您为何也在这里?”
杨二夫人这样贵妇人身份,突然出现在花市的神婆处,也确实有几分尴尬的古怪。
她连忙道是小女儿杨尤绫不太好,“听说这神婆通着上界,我来寻她看一下。”
谁知相看一个神婆,竟出了这意料外的状况,她连问,“怎么是个贼?我刚才还给了那人五十两买了这两张符。”
邓如蕴一听就知道,损失了一百两的心有被安慰了一下。
滕越不免把事情同杨二夫人简单说了两句,他这边说完,眼见邓如蕴没事,刚去追的人回来了几个,便不欲再同这位表姨母多言,往一旁问了话去。
邓如蕴自然也同这位杨二夫人没话可说,谁料她刚要转身走开,杨二夫人却叫住了她。
“我不管你是跟踪我,还是跟越哥儿捉贼,这都不是你该做的事吧?”
杨二夫人先前,想把小女儿的事情栽到邓如蕴身上来,不想事情一转,反而落到了自己女儿头上。
她心里少不得怨气横生,不过想着这邓氏也只是个契妻而已,没得必要放在眼里。
谁料刚才,她亲眼看见那外甥滕越,竟然贼人只指派了兵将去追,反而当先一步到了这邓氏身前,拉着她的手反反复复地打量。
滕越不该待一个契妻这般,邓氏更不该跟着滕越捉贼。
她不由地低声哼了一声,“莫不是越哥儿母亲不在,你想趁机登堂入室,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吧?”
她盯着邓如蕴直接敲打了过来,邓如蕴却根本不想理会她。
她连话都不想跟她多说,转身要抬脚走开。
可这般行径落在杨二夫人眼里,只觉着小小乡下女,已经不将她放在眼里了。
“怎么?以为越哥儿一时将你放在了心上,便以为自己真的当得起他的正妻了是吗?我劝你还是收收心,你这样的身份给他做妾都不够格,别说滕家自然有他们看中的贵女,就要娶进门来了。”
她说着,甚至讥讽地笑了一声,“越哥儿自来是好脾气,对谁都一样,可不只是独独对你。你这样的身份,他还能喜欢了你不成?错觉罢了。”
邓如蕴从头到尾没有回头,但杨二夫人这话说完,她忽的起了三分脾气,回头看了她一眼。
“我看夫人还是操心操心自家吧,我是赤脚的民女,以后怎样不必您担心,您花五十两从骗子手里买符箓,不管是给哪个女儿喝的,只怕都解决不了当下的糟心事呢。”
她一下就戳中了杨二夫人的痛脚。
杨二夫人一眼急瞪了过来。
“你!”
但邓如蕴再不想多说一句,直接离开了去。
杨二夫人自是又在邓如蕴身后气道两句,邓如蕴连听都懒得听了。
但花市因着捉贼闹腾了起来,杨二夫人好歹也是西安城中的贵夫人,可不好在此处停留,至于被骗了钱财,也只能留了个小厮在此,自己先行离开了去。
她一走,邓如蕴耳根清净了几分。
杨二夫人根本没必要跟她提醒。
诚然林老夫人不在的这些日,滕越是跟她处得近了些,但她还不至于忘了契约的事,也早就不是当年一门心思地喜欢他的小姑娘了。
她如今再没想过得到他的心意,甚至想着若还似她与他刚成亲那会一般,才更好一些。
她只想把契约好好地完成,至于这些日子过近的相处,也只是他跟她一道闹着玩罢了... ...
花市被这一闹腾,人少了不少,清冷的风吹散些微的花香,往人身上灌来凉意。
佟盟回来了一趟,跟滕越摇了摇头。邓如蕴很快就知道那贼首步子极快,没被捉到就蹿没了影。
但佟盟一箭射中了他的手臂,当时就流下了不少血来。滕越的人把那两个接头的小贼也都绑了。
滕越回头看见妻子不知怎么,神情似乎落了下来,还以为她见着贼人逃了很是失望,不免走过来宽慰她。
“别担心,此人受了伤跑不远,有人去追了,说不定过会就追到了。”
他说着,见她有两根头发落到了她的唇上,被她抿在了嘴角还不自知。
他伸出手去,替她把细发从唇上挑下来。
只是他温热的指腹蓦然落在她唇上,一种蓦然发麻的感觉瞬间从唇上传了过来。
她身形微顿,男人触及她柔软唇边的手指也顿了一顿。
风吹得周身冷凉,可她的唇温热而柔润,有那一刹那,滕越想就这样低下头去,轻轻啄在她唇上。
但这会还在人来人往的花市内,他也只神思一晃就收回了手。
可他又要去牵了她垂在一旁的手,“冷不冷?折腾半晌了,要不要找个地方吃点东西暖暖身子?”
他手刚伸出去,她就回侧了身。
她手从他手边错开,她亦转过了头去,只看着天上暗淡的日头道。
“这会不早了,将军若还要捉贼,我就先回去了。”
反正众兵将也都见到了贼首的模样,她没什么必要再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