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她能多多与京中的高门交结,日后若再有类似之事,往京里找人说话,不至于没有门路。
她说消息来得及,“那些夫人们都已经上路了,我从西安过去本就远,再耽搁几日就来不及了。我今日就上路,七八日也就到了。”
滕越简直头疼,他想劝母亲不必如此焦虑,家中情形早已不是父亲当年模样,可根本也劝不住。
倒是小妹滕箫来送母亲,悠悠地道了一句,“哥别劝娘了,不让娘去,娘在家里也是睡不着觉的,还不如就去菩萨脚下住些日子,睡得安心。”
她一开口,林老夫人就皱了眉,回头看了她一眼。
“我不在,你也要每日去人家的学堂读书。”
但这话滕箫可不应。
林老夫人见状干脆叫了女儿,“你跟我一起去五台山。”
滕箫哼了一声,直接转身就走了,“娘自己去吧,女儿回去睡觉了。”
林老夫人气了个仰倒,滕越和魏嬷嬷、青萱他们都劝她不要生气。
好在林老夫人要急着上路,她只叫了留在家中的魏嬷嬷,“你盯着箫姐儿天天去学堂。”
魏嬷嬷可不觉自己有这个本事,但也只能先答应着。
林老夫人又把青萱也留了下来照看,不再让滕越劝,只带着紫苑和一众护卫,一路往五台山去了。
滕越也没办法,只能说妹妹说的不是没道理,母亲对这些事焦虑不是一日两日了,还不如让她去了安心。
林老夫人一走,滕箫又回到了滕越脸前。
她明显情绪好了许多,问滕越,“哥,嫂子什么时候回来?这次她在外受伤,我给她准备了件东西。”
“什么东西?”滕越问。
滕箫却不告诉他,“等见了嫂子再说。”
滕越心里有点数,不过他并不说破。
想着之前母亲在家的时候,小妹每日里因着读书烦躁不已,多半时间都闷在院中,同她之间没什么往来,如今母亲不在家,小妹倒是愿意跟她走动走动。
滕越乐见其成,大手一挥,替她把这些日的学堂都免了。
“娘不在家,你也松快些日子吧。”
他说完,见妹妹一张小脸都亮了起来。
“我回头再多送嫂子几样。”
滕越就是这个意思,笑着跟她点头。
他自己的性子闷了些,不知道箫姐儿的性子,会不会比他,更对她的脾气?
滕越回城东小院,便把母亲离去的事情说了。
邓如蕴有点意外,但也不算惊讶。
林老夫人对于在外交结朋友一事上,素来十二分上心,从金州到西安,这些年来一直如此。
但滕箫就对此比较排斥,林老夫人每日让她去旁人家中,和各家姑娘一道读书,她最厌烦不过,从小就是。
滕越并不知道她了解这些事,只同她道,“箫姐儿问你什么时候回去?我想着你若是在这儿住得惯,反正家中也没什么事,便就多住些日子,回去叫了她一道吃顿饭便是。”
邓如蕴点头说好。
不过对滕越来说更紧要的是,他的调任快下来了,来西安任职之前,还要回一趟宁夏,把琐事处理掉。
他这会把自己要调回到西安府的事情同她说了,见她眨了好几下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柳叶眉下羽睫翻飞。
但她没因此有什么不快的神色,滕越暗松了一口气。
他就怕她,根本就不想见到他... ...
她没有不快,他便是说自己过两日还是要回一趟宁夏,来回少说得七八日。
她缓缓点头,滕越道,“过些日我和母亲都不在家,你和小妹相互照料,若有什么事,只管去找从影,我再留些人手给你。”
他说着,想起她的“前科”,又道,“有事莫要自己扛着,定要告诉我,哪怕金州老家的事情,我也都可以替你办。”
她又点头,但滕越觉得她点的敷衍,只能自己回去叮嘱从影。
两人站在满地翻晒的连翘中,明媚的日头下,一个个连翘果原本躺在地上懒洋洋地睡着,一阵风漫过来,它们窸窸窣窣地翻了身,但站在它们中间的两人却脚下没动。
涓姨从旁边的门洞旁路过,看到两人不知说了什么,说完,见他俯下身来,轻轻拍在了她的袖口。
“你腰上伤还没好,怎么也跟着一起晒药?弄了一袖子。”
他轻轻替身前的姑娘拍掉了袖口的土灰,还在她袖摆边缘,摘掉了两颗误粘上去的连翘果。
涓姨见蕴娘半侧了脸没看他,但男人的目光却在她身上多落了几息。
方涓若有所思。
... ...
慈辛堂还没什么消息,但邓如蕴已把西安府药铺的行情,打听得差不多了。
秀娘道,“我看他们还不如咱们懂经营,难怪孙巡检这慈辛堂赚不到什么钱,但这样的小药铺咱们要是想盘下来,满打满算,还差着七八百两呢。”
邓如蕴就是每日给财神上三炷香,一时间也拿不出七八百两。
但她已经决定要把金州老家里面不用的家什都卖了,与其一直留在老宅里,还不如把卖来的百八十两银钱拿在手中稳当。
涓姨已经联络好了人,先回金州替她们看一眼。
谁知人去了没多久,就回来报了信。
来人说坏了,看守邓家老宅的哑巴兵不知怎么没在,邓如蕴的叔父邓耀成和婶娘郑氏给院中的狗下了药。
他们毒死了三条老狗,把邓如蕴留在老宅里的家什全都弄走了,连院中的老树都给砍了。
【注】:本文中的所有中医制药相关知识,皆出自作者所查阅的资料,但作者并非专业人士,不能验证资料的真实可用性。如有类似病症请一定询问医生,不要参考书中描述轻易用药,切记切记!
第25章
金州出事的消息, 是在滕越离开西安之后得知的,在他离开之前,涓姨找来帮忙回金州看一眼老宅的人, 也才刚回金州而已。
可滕越调任陕西都指挥使司指挥佥事的调令也下来了,论官级上, 还升了半级, 只不过与在边关带兵掌权的游击将军比, 显然后者更易升迁。
这也是他同恩华王府这番对抗的结果。滕越损失不算大,恩华王府这边,也因为荣乐县主朱意娇投案自首, 承认自己买凶杀人, 而把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朝廷里怀疑恩华王府和土匪勾结意图不轨的声浪轻了一些。
恩华王被责令闭门思过, 朝廷另派了人来宁夏检查军务,里面派来的人是不是如滕越他们想的一样,是大太监洪晋的人手,尚且不得而知。但朱意娇买凶杀害人,虽未得手, 却也夺去县主封号,贬为庶人,交由庆王府代为管教, 由宗人府派教养宫女严加教导。
之前朱意娇在陕西多有恶名,嚣张跋扈许久, 这次被朝廷重责, 不少人暗中叫好。不过滕越为了替邓如蕴尽量隐去被绑之事, 也不想让她因此案总被人论及,在说辞上下了些功夫。
眼下案子已了, 邓如蕴并没受到什么波及。
不过滕越要回一趟宁夏交接差事,林老夫人不在,他也不在,家中只有滕箫一个小姑娘家,邓如蕴便同滕越回了一趟滕府,同滕箫一道吃了顿饭。
到底她还是个名义上的嫂子。
滕越则去了一趟家中的小祠堂。
过几日就是早夭的长兄的忌日了。滕箫对大哥无甚印象,可对于他来说,父亲被打压,在军中无法出头、四处辗转的年月,长兄是时时刻刻陪在他身边的人。
那时候的日子过得战战兢兢、仓惶不安,如今回想,简直仿若隔世... ...
滕越往小祠堂去了,邓如蕴却在柳明轩前就见到了在等她的滕箫。
滕箫穿着一身水蓝色并湖蓝窄袖袄裙,头上照旧戴了刀剑模样的钗簪,不用去上学,浑身透着精气神,连眼睛都是亮的。
邓如蕴暗觉好笑,滕箫则直言,“娘不在家,连家里的风都是自由自在的,嫂子感觉到了吗?”
这话可不敢说。
邓如蕴笑而不语,叫了滕箫进柳明轩来吃茶。
茶水还没上来,滕箫便同邓如蕴道,“我给嫂子带了好东西过来,保管你以后不再怕那些土匪流寇。”
她本是要直接拿出来,但突然又卖了个官司,颇有几分骄傲地问了邓如蕴,“嫂子猜是什么?”
她料想这位新嫂嫂是一定猜不到的,小脸扬了起来,眼见着嫂嫂果然想了一阵,越发得意。
接着,她听见嫂子开了口。
“袖箭?”
话音未落,滕箫腾得站了起来,她连忙低头检查自己的袖子,“我、我露出来了?”
秀娘在旁捂着嘴笑,邓如蕴也笑抿了嘴,她摇摇头同她道,“没有,我只是猜而已。”
这就让滕箫更不明白了,“那嫂子是怎么猜中的?难不成,是我院子里的小丫鬟走漏了风声?自从娘不让我弄这些后,我可谨慎多了。”
邓如蕴更笑了。
这一点都不难猜,毕竟在金州的时候,滕箫还不到十岁,就非常喜欢自制器械了,尤其这种小巧的机关兵械,她爱不释手,和其他的小姑娘家都不一样。
滕越见她喜欢,经常给她带些回来,林老夫人却头痛不已。
邓如蕴不说,滕箫挠着头也闹不清她是怎么猜出来的,但看邓如蕴的眼神越发不一样了。
“我就知道,嫂子能从虎口脱险,那一定不是一般人!”
难道她也是个将军的坯子?
邓如蕴好笑,而小姑娘更着意自己的礼物,直接亮了手臂给邓如蕴看。
“嫂子你看,我给你做的袖箭只有一个绣囊大小,但里面可以装六只细针,若再遇到歹人,就直接提起这个,一拉一拽,手腕对准就能射出去。”
她一边介绍,一边演示,果然一根细针精准地射了出去,嗖的一下射到了树上,且扎进了树干里。
邓如蕴讶然,秀娘忍不住“哇”了一声,“这袖箭可真是个厉害的好东西!”
她夸得滕箫越发高兴了起来,摇着小脑袋说自己还做了个简易的袖中弹弓,回头可以送给秀娘,秀娘两眼放光。
滕箫则把自己手腕上的袖箭取了下来,帮邓如蕴带在了手腕上。
“嫂子别怕,就这样直接往前射就行... ...”
邓如蕴虽然知道她会弄这些东西,但自己亲自上手还是头一回。且看着袖箭如此威力,她略有些紧张,照着滕箫的指示,拉拽试了一下。
“对,嫂子,就这样,手腕调整好方向,往前射出去就行... ...”
然而这话没说完,邓如蕴手下一滑,就已经提前射了出去,她根本没来得及控制方向,那袖箭直直往门前射了去。
谁料就在此时,有人大步流星从外面回到柳明轩。
邓如蕴一眼看到了男人的袍摆,而她那袖箭,就朝着他胸前的方向射了过去。
“滕越小心!”
她不由地惊喊了过去,甚至忘了平日里的称谓。
男人刚一步迈至门前,就听到了破风的声音向他袭来,他反应极快地抬手挡去。
只是那急切的喊声突然出现,莫名拨乱了他一丝心神。
他右手挡过去的瞬间,微微一顿,却被那速度极快的袖箭,沿着食指割开了一条血口。
伤势不重,但血珠瞬间滴落了下来。
她三步并作两步就跑到了他身前来,惊讶地看着他手上滴滴答答地落着血珠。
“怎么会出那么多血?”
滕越第一次见她对自己这般态度,惊得他愣了一愣。
他还以为是她射出袖箭伤了他,连忙低头安慰她,“擦破了皮而已,蕴娘别怕。”
他说着,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握了她的手,示意她放松些。
但他这般牵过来,邓如蕴瞬间回了神。
他在柔声安慰她,丝毫没在意那伤,反而问了她一句。
“你方才... ...”
她方才,是叫了他名字吗?
邓如蕴暗暗吸了一气,这才发现方才自己混乱了。
恰滕箫这时也赶了过来,见状啧啧了两声,所有所思地。
邓如蕴有一瞬还以为她也看出自己不妥的反应了来。
不想滕箫抱臂道了一句。
“嫂子方才那一箭射这么急,却只擦破了哥哥的油皮,可见我这袖箭还是不够利啊... ...”
邓如蕴差点被她呛住。
连滕越都忘了方才的问话,无奈地瞧着妹妹。
“难道非得让你嫂子射中了我,你才能满意?”
滕箫直言,“照理是该这样的,不然就是我做的还不够好,能被哥哥躲过去。”
滕越对自己的妹妹很是无奈,他只能笑道,“那你再好生打磨吧。”
兄妹二人说话的工夫,邓如蕴已经完全回了神来。
她转身去叫了秀娘去拿药来,又叫了从影,“将军的手擦破了,你给将军擦些止血药。”
只是没等从影答应下来,男人突然叫了从影,“我不是同你吩咐了旁的事,还不去?”
他说完,从影几乎是立刻消失在了邓如蕴眼前。
他手是邓如蕴给弄破的,照理该她给他处理伤口。只是这会,她因着她方才的失言,颇有些抗拒。
偏这个人故意说了一句。
“小伤,不用药也无所谓,左不过流几滴血。”
滕箫只一心一意想着改良袖箭的事情,根本听不见旁人说话。他这话是说给谁听得,不言而喻。
邓如蕴无语可言,只好走到他身前,“那... ...我给将军上点药吧。”
“多谢蕴娘。”他看着她,坐到了旁边的石凳上。
滕越落了座,见她鼻尖上隐隐有汗,想到她方才惊慌地叫了他的名字,跑了过来,和她往日对他的态度,可不太一样,只是她亲自给他上药,她好像又有些不肯。
男人暗暗看她,见她从药箱里翻着止血的药散,他突然问。
“家中有蕴娘自制的止血药吧?”
她似恍了一下,但旋即摇了头。
“没有。”她道,“将军还是用府里从大药堂采买来的药吧。”
她没抬头,滕越觉得她没跟他说实话。
明明前些日她受伤,秀娘有给她用自制的药。
男人抿唇,“这些药我平日里用惯了,疗效寻常,我想试试你制的。”
他突然抬头向她看过来,她正低着头想给他上药,他坐她站,这一低一抬之间,她与他鼻尖的距离近在了咫尺之间。
相互的呼吸交错可闻,他忽的伸手,轻轻落在她腰上。
“腰伤好些了吗?”
她不知她怎么忽的问起这个,但他的手就这样自然地落在她腰上,温度从他掌中慢慢渡到她身上来。如今还是白日,更不是在榻间... ...而这只是夫妻间最寻常的动作,但邓如蕴腰间微僵。
她只能点了点头,想让他快把手放下来。
但他却道,“我见你之前腰受伤的时候,便用了自制的药,我也想试试不行吗?”
原来他在这儿等着她... ...
邓如蕴不想给他用,但他就这么抬头看着她,英眸似乎在问她,为什么不给他用。
邓如蕴实在没了办法,但还是又道了一句,“将军还是用大药堂的药来的安稳,我制的那些... ...粗鄙不堪用。”
她这般说,滕越微怔,手下揽着她的腰,也察觉到了她腰间的僵硬。
滕越突然觉得,她好像有好多事情,都不想让他知道,就同她做的东西,不想给他用一样。
她会在意他,也好像和他保持着不近的距离。
他越发打定了主意。
“蕴娘做的迷药都比市面上强许多,小小止血药怎么会粗鄙不堪用呢?”
他说完,直接叫了秀娘拿了来。
秀娘好似认可他这话,很快就拿了过来,“我觉得咱们自制的,绝不比大药堂差。”
秀娘这样说,滕越竟见她瞥了秀娘一眼。
“... ...”
她待他,还不如秀娘实在。
滕越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但就伸出手来,让她亲自来给他上药。
她绷着嘴,但到底没再说什么,只是两片的小柳叶眉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她把药弹撒在了他手指上,弄完就转了身,抱着药箱回房里去了。
滕越瞧着妻子进到房中的背影,轻叹一气。
他突然想知道,他们成婚之前,她在金州都过着怎样的日子,都经历过什么,才有这样别扭的样子。
母亲说她是住在乡下的远房亲戚,说她之前的日子过不下去,才前来寻亲。
也不知是母亲的哪一门亲戚,从前为何没见过?而她之前的日子又是如何难以为继的?
但这些她定然不会说给他听。
可他也自有办法知道。
... ...
庭院里没有风,白日里暴晒的石板释放出蓄存的热量,让立在石板上的人身上都隐隐有些出汗,走回到阴凉的房中,才觉凉下些许。
邓如蕴看着手里方才给那个人用了的药散,突然恍惚了一下。
那些年她懒散着对制药爱学不学,爹娘哥哥都不曾督促她什么,反而说她随性便好。
但她还是制了些药,并非是奋发图强的原因,而是因为那一年,鞑子来犯闯入了关内,他被调去了同来犯鞑靼作战,回来的时候立了大功,却也大大小小受了十多处伤。
他是击退了鞑子回来的有功将领,满金州城的药铺都往滕家送去了各自最好的药。
但他有几处伤势很重,金州城里的药并不能够,军中让人连夜往西安府给他采买好药回来。
那年,邓如蕴闷在家中苦学了一个冬天的制药。
她想如果她能制出好药,以后他再受伤,是不是都能用她制的药了?
哪怕是再难医的伤,她会给他制出专给他一个人用的药... ...
秀娘从外面走了进来,见房中一片昏暗,连忙点起了盏灯。
邓如蕴回了神,叫了她过来,“把我们自己制的药都收了罢。”
她说着,眼角扫过同滕箫说话的人。
她低声,“以后这些药只拿出去卖,不要留在府里,也不要拿出来给人用。”
她制这些是拿来卖钱养家的,他也没必要用她的这些便宜的药。
... ...
天晚了下来,晚饭就摆在了柳明轩的院中。
滕箫已经琢磨出来改制的办法,同邓如蕴道,“我回去再挑一挑,保证嫂子用起来更厉害!”
邓如蕴觉得这就已经很厉害了,但滕箫显然是个精益求精的人。
不过滕越提醒了她一句,“过几日是大哥忌日,娘和我都不在家,你记得去给大哥上三炷香。”
滕箫点头应了,但却道了一句。
“娘只喜欢大哥和二哥,一见到我却头疼呢。”
她这话虽是打趣着说得,邓如蕴却听出几分低落来。
滕越也道,“莫要胡说,娘要是不疼你,怎么会头疼呢?”
滕箫却道,“娘疼我,却疼得自己头疼,真是划不来。”
这话说得邓如蕴都要笑了,滕越也笑着摇了头,又叫了滕箫不要再多想,“趁着娘不在,不用去学堂,先快活几日吧。”
滕箫咯咯笑,“那确实是,我只盼着娘在五台山,多侍奉菩萨几个月才好!”
... ...
柳明轩里传出的笑声,顺着风就飘到了院外的路上。
青萱从旁边走过,一眼看见了魏嬷嬷从岔路上走了过来。
魏嬷嬷难得的脸上也带着笑意,青萱不由问了一句,“嬷嬷在笑些什么?”
魏嬷嬷没直接回应,只道,“人若是晓得自己几斤几两,哭也是福,但若是不明白自己根在何处,笑也是祸。”
这话说得颇有些意涵,青萱不好接话,幸而魏嬷嬷也没再多言,只问她手里拿了些什么。
青萱连忙道,“是我之前从别家借来的花样子,我想着霞姐儿平日里要用这些东西,便给她描了几张,正要给她送去了,这就遇见嬷嬷了。”
提到霞姐儿,魏嬷嬷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柔和了下来,连带着看向青萱的眼神,也多了许多温和。
“难为你是个细心的,还总想着她。她平日里在家闷得慌,你若得闲,便多去同她说说话,我前儿让晴蕊买了些秦岭里炒果子回来,正好你也尝尝... ...”
两人说着,一道往后面去了。
滕越翌日就走了,走之前又叮嘱邓如蕴,有事就去找从影。
“但凡有麻烦、危险,万万要告诉我,不要一个人顶着,记得了吗?”
他这话同她说了好几遍,邓如蕴从前竟不知道他还有絮絮叨叨的时候,也是另眼相看了一番。
只是他走了没几日,金州就来了消息,说家里出事了。
金州,邓耀成家中。
郑氏把后院里的家什全都盘点了一边,让识字的儿子有模有样地登记造册,全都记了下来。
她点了几个用料扎实、花纹精细的,让人抬着放到自己房中,又挑了几个给儿子邓如荣和女儿邓如芝,心里其实想把从大房弄来的家什,全都换一遍,但又有些舍不得,准备留一部分,卖个好价钱。
邓耀成见她围着这些家什忙个不停,不耐烦地走过来,“盘算什么?我还没说要卖呢。你整日在这看着,没得显得你眼皮子浅。”
郑氏被他说了也不恼,只道,“老爷说的是,也确实是我眼皮子浅了,没想到大房都用这么好的家什。落魄了这些年竟然还没舍得卖,可见邓如蕴那丫头跑得时候,定还带走了更多好东西。”
郑氏说着目露难过起来,“这些都是老爷当年同她爹一起置办的家业,如今都被她卷了跑了,想想我都替老爷心疼。这丫头怎么就一夜之间不见了?难道卖身去花楼做娼... ...”
话没说完,见邓耀成眼睛看了过来,郑氏连忙闭了嘴。
她转了话,“老爷就是心软,还总想着她要是肯回来给你磕头认错,你还能原谅她。却不想她这么跑了,打得到底是老爷的脸,且我都同薛家说好了,让她去给薛家小爷做妾,现在人跑了,薛家还找咱们事呢... ...哎呀,老爷从前多疼她呀,整日里将她架在脖子上,带着她上街看灯看花,镇上谁家不知道,老爷只把她当亲女儿疼爱!”
这话说得邓耀成,脸色完全沉了下来。
“别说了。”
他让郑氏不要再说,自己却冷了声道。
“她不孝,就别怪我这个做叔叔的不留情面。那老宅本也有我一半,里正不让我占我便不占了?该我的,我就得拿走!”
他目露冷厉,转身离开了。
郑氏看着他的背影,暗暗窃笑了一声。
“总算是说通了。西安府里正有生意能捞钱呢,不从大房把钱弄来,怎么去西安府里赚大钱?那机会若不是被我偷听了来,下辈子也轮不到咱们头上... ...”
她嘀嘀咕咕,看向大房的方向,想到邓如蕴之前一夜之间没了影,害惨了她,如今她把大房的家什全都偷了,再偷偷摸摸把大房的宅子想个法子卖了,邓如蕴回来什么都没有了。
她倒是看看那丫头,是怎么跪着哭的?
她这么想着,就觉得等到把大房的宅子偷卖了,再放出风去把邓如蕴引回来,她届时定然要哭闹,她便假意同她和解,然后偷偷把人绑了,送去薛家那小爷床上,岂不是一举两得?
郑氏暗地盘算得开心,却不知消息早已悄然进了邓如蕴耳中。
她先同滕箫说了一声, 只道是要会娘家看看,让她在家中照看好自己。
滕箫倒是想跟她一起回金州老家转转,但邓如蕴要处理自己的家事, 不好带着她。
小姑娘并不是粘人的做派,反而赶了个工, 把最新改良的袖箭给了她, 带着路上防身。
邓如蕴跟她道谢, 又把这件事跟青萱说了一下。
青萱连忙给她派了几个护卫一起上路,“夫人放心,咱们家的护卫都是将军亲兵, 也是老夫人出门前专门给您留下来的, 您尽管带着。”
老夫人给她留了人手,邓如蕴心下感谢, 只是见到魏嬷嬷的时候,这话又从魏嬷嬷嘴里说了一遍。
“您家的情形,也只有老夫人才这般上心帮衬,您该记着才是,莫要忘了。”
邓如蕴没说什么, 只特特看了魏嬷嬷一眼。
她翌日就带着秀娘和涓姨回了金州去。
路上,秀娘问了她一句,“将军走的时候叮嘱姑娘, 有事要去寻从影,咱们却只跟青萱借了人, 不跟从影说一下吗?”
邓如蕴摇摇头, “不用了。”
都在一个府中, 从影怎么能不知道呢?
但她家中的事情,有林老夫人既然给她留了人手, 她再去专门找从影,那便是寻滕越给她帮衬的意思。
反而不合适了。
... ...
邓如蕴很快回到了金州。
她没急着出现在自家的宅院附近,反而悄默声地住进了客栈里。
护卫去了趟邓家老宅,打听具体情况,不想哑巴老兵已经回来了,听说邓如蕴亲自来了,急忙赶来请罪。
哑巴老兵是滕越父亲在世之后的老人,因着打仗损了喉嗓,便留在滕家做了亲兵护院,小兵们都唤他一声哑叔。
哑叔见了邓如蕴,跪下就是磕头,只两下就把额头磕出了血,邓如蕴连忙让人将他拉了起来,问了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哑叔口不能言,不过林老夫人给邓如蕴留的护卫里,有能看懂他手语的人。
当下便把事情都跟邓如蕴讲了。
哑叔这次确实疏忽了。
前些日,他听闻家中的老娘病倒了,来的人没说清楚,他还以为老娘要不成了,要见他最后一面,便让来报信的人替他在邓家守了几日,自己连夜赶回了老家。
但他让帮着看守的人,乃是滕家田庄一个小厮,这小厮压不住养在邓家院中守院的老狗,反而被狗吓得晚上睡不好觉,只能每晚喝了酒才能睡下。
谁知这晚,邓耀成他们竟然在他酒里下了药,又给老狗们下了毒,这才出了事。
这小厮眼见出事就跑没了影,而哑叔回到老家,发现老娘只是偶感风寒而已,等他照料了几日回来,才见邓家已经一片狼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