璧合—— by法采
法采  发于:2024年07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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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先进到院中给外祖母和涓姨见礼。
后者照旧是避开了,但外祖母却歪着头认真又打量了他一回。
她老人家突然开口,“小将军。”
这三个字一出,涓姨惊了一下,邓如蕴整个人定在了那。
滕越则略略惊奇地问了一句,“外祖母是见过我吗?”
他知道邓家也是金州的,只是从前都住在乡下。
只是他这样问过去,不知怎么院中的气氛紧了一紧。
涓姨有些无措,看到一旁的蕴娘眼神慌了一慌,正要说句什么打了岔,但老人家又开了口。
“小将军... ...”
她老人家没回答,只又看着滕越叫了两声“小将军”。
涓姨大松口气,见蕴娘也回了神,“老人家约莫从前见过将军吧,毕竟将军在金州的名声,我们也是晓得的。”
滕越连道不敢当,见涓姨已经把外祖母扶去了一旁的厢房里。
只是坐到了厢房里的外祖母,隔着窗子仍旧看向廊下的一双人,看到灵秀俏美的外孙女,也看到旁边威武挺拔的男人,苍苍的白发下,脸上露出了慈爱的笑意。
在无人的厢房里,她笑着又道了一句。
“是小蕴娘,和她的小将军。”
... ...
方才外祖母这一恍,把邓如蕴惊得神魂都快飞了。
好在外祖母到底什么也没说,但她还是听到滕越问了一句。
“蕴娘之前在金州,也经常到金州城里来吗?”
他想知道,她会不会从前也见过他呢?
可他见她只摇了头。
“不经常”她半垂着眼帘,“只偶尔去一回。”
“这样啊。”
滕越有些想知道她从前金州家中都过得什么日子,可她显然不想说。
也许对于她来说,那些让她不堪的往事,或许正是她不想撕开给人看的伤口。
滕越没再问,只在心里暗暗记下了。
他就这样住了下来,邓如蕴觉得要不是不合规矩,他恐怕想要跟她住一间房。
但他还是规矩地宿在外院,只是一日三顿饭都要跟她一起吃,动手用蒲草给玲琅编了一只大大的草兔,又帮着涓姨收拾院中的草药,听长星说外祖母的房顶被树枝砸了可能漏雨,便赶在下雨之前爬上了房顶,给外祖母把房顶修了... ...
邓如蕴觉得他这哪里是回门,分明是帮工来了。
但男人好像很是乐意,邓如蕴若是客气地劝他别做了,他反而要抿了嘴,问她。
“蕴娘是觉得我做的不好吗?”
好吧,邓如蕴闭了嘴巴。
反正这宅子是林老夫人的,他这个做儿子的,就慢慢修吧。
滕越回门去了,林明淑没当回事,但朝堂上弹劾恩华王府的折子都陆续递了上去,滕越倒是沉住气得很,她却只想知道恩华王府要怎样应对。
若是恩华王府怕把事情闹大,想跟他们私了,她其实是愿意的,树一个敌人不如交一个朋友。
但滕越只怕不愿意。
林老夫人反复思量着这事,又是几日难以入眠自不必提。
恩华王府这边也有幕僚提出要私了。
但也有人道,“滕家这么快地就让人把折子递进了京里,这哪里是要私了的意思?他分明是不满王爷在边关交结将领,借此机会告我们一状。”
“早知道,当初没能拉拢他,该把他打压下去才是,反而让他拿了把柄... ...”
王府一众幕僚议论着此事,他们说着滕越此人是个硬骨头,却见坐在中间的恩华王爷非但不愁不闹,反而面含赞赏的点了头。
恩华王朱震番道,“我先也觉得他不过如此,配我荣乐差了一些,架不住荣乐看上了他。没想到这小子竟有这般气魄,敢同我对着干,是个有种的。”
他不怒反笑,“这倒让本王看得上他了!”
恩华王这般态度,一众幕僚反而不知道要怎么说了。
有人也开始顺着他的话说起来,但更多人还是道,“他这般弹劾王府,对咱们总是不利的,少不得会让朝廷盯紧了咱们,弄得束手束脚也是难受。”
“还有那大太监洪晋,正要往边关插手,这次说不定就找到机会了... ...”
这些事固然烦,但朱震番还能把女儿推出去挡箭不成?
他是舍不得的,可偏有人还道。
“说来这事,其实是县主太沉不住气了,反倒都落到了王爷身上来。”
这话一出,朱震番就止了此人。
“不要再说荣乐的事,娇儿也只是觉得那小子打了我的脸,她小姑娘家气不过罢了。”
他说着,意味深长的道了一句。
“反正也没出什么大事,左不过就是被掣肘些日子... ...”
然而话音未落,突然有人来报。
“王爷,县主离开王府去西安府了!”
“去西安府?她去西安府做什么?”朱震番瞪了眼。
来人直道,“县主说,一人做事一人当,决不能让王爷替她背了罪名,她去西安府的按察司衙门自首去了!”
朱震番一口气定住,半晌吐出一气,红了眼睛。
下面的幕僚却都神色各异。
但他却来不及在意了,只看向西安的方向,长叹了一声。
“我的儿,你若是个男儿身,又能输了谁... ...”
不过一日的工夫,荣乐县主朱意娇投案自首的事情,传遍了西安府的大街小巷。
秀娘带着邓如蕴整理好成药,往孙巡检的小药铺慈辛堂去托卖。
之前她在西安城里到处想要寻铺子托卖药品,可她是生面孔,又是女人家,那些药铺掌柜瞧都不瞧就把她打发了。
这次是去孙巡检的铺子,但秀娘还是专门换了一身男子的装束,以免被人斜眼小瞧。
谁料刚经过按察司门口,就见大街上堵得水泄不通,她凑近一听,才晓得竟然是那位荣乐县主朱意娇,到按察司自首来了!
秀娘正因着朱意娇这坏女人欺负了自家姑娘,却一直没有被惩治而生气。这下听说朱意娇自首,又惊又喜。
可见是篓子捅大了,她的王爷爹也护不住她了。
然而街上的人却说的非是这一点,他们都说那位县主骑了一匹高头黑马,穿了一身骑马装,身后披着大红色的披风,什么人都没带,就这么打马飞奔进了城,直奔按察司门口来了。
哪怕是投案自首,也丝毫不损皇家宗室气度。
秀娘白眼快翻上天了,想要同人辨几句,坏人就是坏人,再是光鲜亮丽也是坏人,还是个心狠手辣的坏人!
可大街上的人实在太多了,秀娘只怕挤坏了邓如蕴好不容易制好的成药,只能先搁置一旁,快步往孙巡检的慈辛堂去了。
慈辛堂果然是开在不起眼的小巷子里,连门匾都是如此不起眼,秀娘差点没找到。
恰好掌柜的就在,秀娘连忙上前去把来意说了,又把自己的成药都拿了出来。
这些成药都是在邓如蕴手里过了好几遍的,一眼看去十分像样,秀娘也是穿了件干净衣裳,做了男子扮相,可掌柜的一听她开口,不由问了一句。
“南面来的?”
秀娘如实道,“我们是金州人,但我们的药也在金州卖过好些年。”
可她这么说了,那掌柜的还是露出三分尴尬来。
“我们东家孙巡检是个乐善好施的性子,平日里不论什么人,只要有缘分,都能交结一番。从前送人家些药材,给人家帮忙看个病倒没什么,但这次却收药来卖,这治病救人的东西,我也不敢马虎。”
他同秀娘直言,“你看,我确实想照着东家的意思,收了你们的药。但我还须得找人检验一番,总不能立刻就拿到柜子上卖,你看成吗?”
秀娘自觉姑娘做的药没有不好的,可她们是生人,又是乡下地界来的,就算有孙巡检的“圣旨”,也要被查验一番。
她只能说好,“您要怎么验?”
掌柜的说这简单,拿着秀娘带来的药往门口走了过去。
门口正坐着个摇着蒲扇的年轻郎中,这会约莫是按察司门口出了大事件,连小巷子里的人都在谈,他也侧了耳朵往外听。
掌柜的走过去,他还没发觉,掌柜的想要叫他一声,一下子倒想不起来他姓什么了。
“大夫是姓傅,还是姓白来着?”
坐在门边的大夫闻声这才转过了头来。
秀娘见蒲扇之下,男子眉眼柔和,左边的眼睑下侧,还坠着一颗泪痣,如同天边遗落的星辰。
秀娘没近距离见过这般俊美的男子,呆着眨了眨眼睛。
而男人露着温和的笑,同掌柜的道。
“在下姓傅。”
他好脾气地笑着,还帮掌柜的复习了一遍。
“傅春白,掌柜的别记反了。”
掌柜的不好意思地连道记住了,但也把秀娘带来的药交到了他手上。
“白,哦不,傅大夫,这是东家新收来的成药,我瞧着汤剂饮片、散丸膏丹皆有。麻烦傅大夫帮着仔细瞧瞧,这批药咱们收不收得?”
既是来小药铺坐诊赚钱来了,掌柜吩咐的没有不照办的。
这位新来的郎中笑着点了头,“您放心,我定细看。”
掌柜的这便也就同秀娘说好了,不过秀娘走的时候,走到那为傅大夫身边,还是专门跟他行了个礼。
“傅大夫您放心,我们的药绝对都是好的,绝对经得住验,不过也是劳烦您了。”
这位傅大夫一看就是个好脾气的人,跟她笑着说了声,“好。”
他笑起来的时候,眉眼更显柔和了。
秀娘直觉错不了,检验这一关,定然能过无疑。
秀娘回了城东小院,就把这事同邓如蕴说了。
“说让我们过几日再去,就知道能不能收了。”
邓如蕴说好,她倒是不怕药有问题,只不过和涓姨说起过盘药铺的事之后,心中颇有意动,想去慈辛堂看看,要攒多少钱,才能盘下这样一间小铺子。
她说,“等过几日,我同你一起过去。”
秀娘连连点头,但转眼又说起了按察司门口,荣乐县主朱意娇投案的事情。
邓如蕴大吃一惊。
她转头看向前院,某人今日也一直在这儿,这会就在前院翻晒草药,也不知道这么大的事,他有没有听说。
这不是小事,且他执意要与恩华王府对抗的事情,她也听说了。她不知道他此举同她有几分关系,但就算没有关系,她也准备把这事同他说一声。
她去了前院,见他正跟邓家的小厮长星一道,翻今岁秋日最后的一拨马齿苋。这一拨马齿苋涓姨见着成色不错收了不少,还说拿出一部分来拿来蒸包子吃。
邓如蕴刚走过去,他就立刻抬头看了过来,额角还挂着汗珠。
邓如蕴当即就把秀娘听说来的事告诉了他,不想他却笑了。
“我已经知道了。”
知道了?还在这儿晒药?
邓如蕴怀疑自己没跟他说清楚,但见他好歹是把耙子放下了,道了一句。
“她倒是个敢作敢当的人物,除了手段过于毒辣。”
邓如蕴跟他想得一样,尤其她回忆起那日在在黄老太君的寿宴上,这位县主莫名其妙地一笑,至今还有些惊怕。
这事她没同旁人说过,只又听到滕越道。
“我先前还觉的恩华王会替她挡了惩罚,便宜了她,不想她自己站了出来。勾结土匪不是小事,她至少也得被撸了县主的名头。而她到底是恩华王的女儿,恩华王纵然不被治罪,我们的意图却也达到了... ...”
他把他们同恩华王府的对付说了,也把白凤山、和他其实是要找一批被土匪转卖的军资兵甲的事情,也都告诉了她。
这些话,滕越从前不曾跟她提及一字一句,彼时或许是他觉得她没读过书,也不懂这些事,又或者连他都没有真的把她当作自己的内人... ...但今日他借这个机会都跟她讲了,见她微有些怔忪,却道了一句。
“既然没找到被转手的军资,也确实不能给人定罪。那这般结果,反而还算不错。”
她这话说完,滕越只觉日光之下,她发髻上闪出了金丝。
这些事,她都听懂了。
有一瞬,滕越想要问她,要不要他请个西席先生回来,小妹也不用每日烦厌地去旁人家的私学堂读书,西席先生可以把她、小妹连同玲琅,甚至秀娘她们,一道都教了。
她应该会想读书识字的吧?
可话到嘴边,想起她潜藏的脾气和骨气,滕越便没有直接说出口。
他暗暗将这事记了下来,却听她若有所思地轻声了一句。
“将军是不是快回宁夏了?”
滕越方才还加跳两分的心跳,瞬间滞缓了下来。
她这反应倒是挺快。
“蕴娘是想让我走吗?”他问。
他一问,见她飞快地眨了一下眼睛。
“将军想多了,我没有这个意思。”
真的吗?
滕越又盯着这个人看了两眼。
不管她是真的还是假的,他可能要回去一趟,但也有可能,要长留下来好一段时间。
虽然荣乐县主自己投了案,这结果不算差,但她像是自作主张的所为,恩华王府那边一定还有旁的动作。
滕越少不得忙了几天。
宁夏也来了人,滕越和一直在西安任职的黄西清的外甥孔徽,连同之前滕越安排落脚西安府卫所的将领,众人见了一面。
孔徽直道,“这一代庆王爷压不住恩华王府的势头,恩华王除了在洪晋那太监手里吃了点亏,旁处估摸着也就这次,咱们给他来的这一记。折损了宝贝女儿,还不知道多心疼。”
恩华王府是庆王府分出来的一枝,照理说庆王府更是镇守边关的藩王,但奈何这一代庆王示弱,反而让恩华王占据了高地。
恩华王心疼女儿,不可能毫无动作。
这会滕越在宁夏的同僚好友王复响,就让人传了信儿来,说滕越之前军功累积,想要再往上升游击将军的事,恩华王府派人阻挠了。
滕越一点都不意外,这会听着他们可惜,他道。
“升不了便罢了,眼下就算拿了个游击将军的名头,回到宁夏也是要被恩华王紧盯着的。”
他这样说,孔徽便笑道,“你这事,舅父还真写信回来提了。”
他说得舅父正是在京的黄西清。
“先生怎么说?”滕越问。
孔徽道,“舅父的意思,让你暂时调回到西安府来得了。还有咱们其他几位将领,若在宁夏留不住,干脆都调回关中来。”
这话滕越立时听明白了。
恩华王在拉拢将领,他们这些人若都走了,恩华王可就高兴了,偏偏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就算他们走了,朝廷也会另外派人过来,更不要说大太监洪晋正盯着军中呢,少不得往宁夏派人。
这样一来,他们一抽身,恩华王府就和洪晋正经对上了。
滕越心里本就有了这层盘算,眼下听说黄先生也是这个意思,不由地笑了起来。
孔徽更是道,“位置我都给你盯好了,就留在西安的卫所。旁的不说,回家方便了不是?”
他这话还真说对了。
滕越不由就想到了,家里某个想让他走的人。
他这会要调回西安的卫所衙门里来了,日日都在家中,不知她是什么反应?
滕越猜着她的反应,同众人又说了一阵,便仍旧回了城东小院。
谁知他早早回去,却听说她出了门。
慈辛堂。
邓如蕴和秀娘隔了几日过来了,想看看自己这批药验的怎么样了。
两人皆穿了男人衣装,邓如蕴来之前,还同外祖母说了,借她老人家的姓取了新名字,日后在西安府里行走用。新名字就唤作梁韫。
只是这会儿,邓如蕴同秀娘到了慈辛堂里,问了掌柜的验药的结果,不想掌柜的却皱了眉。
“你们的药,我们的郎中觉得不成,至少有那么四五种我们是真不能收的。”
这话引得秀娘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邓如蕴也怔了怔,但她没什么心虚的,反而直接道。
“药是我做的,不知哪四五种有问题,咱们不妨拿了药仔细说说?”
她这话落音,后面恰有人撩了帘子走了出来。
来人还没弄明白是何事,掌柜的直接把人请了过来。
“傅大夫,人家药师来了,想要问个验不过的说法,你跟人家说吧?”
正午刚过,天热得紧,男人刚到后面给自己的小毛驴喂了些水,回来听见掌柜的这么说,仍旧面色和善,却道。
“那几种药是真不成,个中原因... ...两位师傅真让我细说吗?”
秀娘只觉这位傅大夫是那般温和如玉的做派,一定能给她们过,没想到还说着这种意味不明的话。
秀娘皱了眉,但不等她开口,邓如蕴已经先开了口。
“我做的成药或许手法不够精巧,但也绝无猫腻不可言说。这位大夫直言就是。”
她这般不退不缩的态度,男人这才抬眼,正经向她看了过来。

邓如蕴报上假名,“梁韫。”
男人也报上名字,“在下傅春白, 虽是初来乍到西安府,却也行医多年了。梁师傅这制药的手艺也很是娴熟, 但用药上面却不甚讲究。”
最后这半句又点了邓如蕴一下, 邓如蕴制药没什么不能摊开说得, 让他直言。
他有些意外她真的让他说,但也再不废话,从一众散丸膏丹中, 挑出了一盒黄连清胃丸来。【注】
此药是给胃有实火之人用的, 主要用了黄连、石膏、玄参、地黄等十多味药材,乃是市面上再常见不过的丸药。
这位傅大夫道, “此药方中,黄连、石膏、栀子等药,都是泻火之用,是主药。而这些药性苦且寒,所以辅药须得用些地黄、知母、玄参、甘草等清热解毒、养阴生津、益气调和。”
他说这些药理, 邓如蕴没有异议,不过他却碾碎其中一丸,放到了舌尖。
“梁师傅也是用这些药做了此丸, 但其苦寒之味却比寻常的黄连清胃丸重的多,这便说明梁师傅这丸药里, 几味苦寒的主药用量过高, 而玄参、知母等药却明显不足。”
他道, “我这几日也听说了玄参、知母这些,在西安府的药市中价位虚高, 梁师傅不想用这些调和我也能理解,可这样的药丸卖给病患,身体强健的也就罢了,只怕那妇幼老弱、脾虚之人,是要大伤脾胃的。那便不是救人,是害人了。”
他说完,就把这药丸推回到了邓如蕴面前。
慈辛堂的掌柜在旁听着,也脸色明显失望地摇了头。
邓如蕴没有立刻辩解,只看了这位傅大夫一眼。
“听大夫口音,京城来的?”
他轻笑一声,“在下直隶人,在京中确实行走过几年。只是不管是直隶还是陕西,梁师傅这药丸都行不通。”
他笑得温和俊逸,但言语却不温和。
邓如蕴没否了他,反而点了头。
“傅大夫看着年岁不大,但医理明晰,仁心仁术。只是不知傅大夫有没有发现,我这些成药里面,还有一种黄连清胃蜜丸。”
她说完,秀娘就把蜜丸拿了出来。
男人可就笑了,“这蜜丸,恰也是我以为无法过验之药。”
他照旧拿了一颗碾开放到了舌尖,砸了两下,温柔的眼眸里露出笑意。
“听说蜂蜜价钱也不低,梁师傅这药上,倒是舍得放蜂蜜。可这种清胃丸本就是苦寒泻火之药,做成蜜丸势必要大大削弱清胃泻火之力。您这药里放了这么多蜂蜜,疗效可就慢多了。”
之前寻常的黄连清胃丸用药过猛,而这蜜丸又疗效太弱,两样都不合适。
掌柜的忍不住说了一句。
“这制药可不是玩闹,你二位虽然是我们东家引来的,可药制成这样,我们真不敢用。”
秀娘一听连其他药都不想要了,不由急了起来。
邓如蕴却抬手示意她不必急,她拿着这两种药问去这位新来的傅大夫。
“那傅大夫以为,我这寻常清胃丸,用在出苦力的壮年男子身上使不使得?”
傅大夫点头,“那倒是使得,他们扛得住你这大寒之药,说不定用上一日就有疗效,还颇为满意呢。”
他有点明白邓如蕴的意思,却笑道,“可若是被娇弱的小姑娘家买去,又或者被有钱人家的太太买去,可要怎么办?”
但他这样问,邓如蕴直接转身叫了这掌柜的。
“您家这慈辛堂,真的会有娇弱的姑娘家、有钱人家的太太来买这黄连清胃丸吗?”
这话问得傅大夫一愣。
而掌柜的也顿了顿,“慈辛堂开在小巷小坊里,周围住的都是赚些辛苦钱的老百姓。”
他说着,倒也回想了起来。
“这边胃里生实火的,多半就是吃了酒,要么就是给有钱人家做事,贪了人家几口肥肉。在这里能吃酒贪肉的,皆是壮汉,要么也是健妇,着实没什么娇贵的姑娘太太过来。若她们真来了,又或者买给家中小儿吃,闻到这般苦药也不会买了,反而可能要那蜜丸,慢吃慢好便是。”
这话是从掌柜的自己嘴里说出来的,他说完,自己也定住了。
傅春白的目光从药丸上,移到了邓如蕴脸上,看着她多了几分打量的目光
邓如蕴不急不慢,笑得跟他一样温和。
“所以傅大夫,您兴许是在京中见惯了达官显贵,不知道我们这些小老百姓用药来来回回,也就出于这几种原因。但凡慈辛堂开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我再不敢这般供药。”
原因特定,价钱低廉,这些药不是随便被送过来的,是专门给慈辛堂挑来的。
她跟他一样笑得温和,言语可不温和。
傅春白一下竟不知怎么应她,不由多看了她两眼。
他见这位梁师傅生的清秀,乍一看还以为是哪家的学徒,但听言语俨然是独当一面的药师了,不知年岁几何就开始制药售药。
她约莫从前就给这样的小药铺供药,很明白来看病的都是什么人。细想其他几种他挑出来的不能过验的药,好像都有类似的原因。
可只是言语间的论证,傅春白不觉得能就此定论,这位梁药师的成药都没有问题。
毕竟成药这种事可不是嘴上说着成,就成了的。
他道,“慈辛堂眼下卖的药并非是这般,梁师傅的特供药到底好不好用,总得看些日子才能知道。”
他倒是同意将邓如蕴的药暂时留下来卖。
但见他这副仍旧不怎么信的态度,邓如蕴轻哼着道了一句。
“若是我的成药不好卖,我不会再多言。但若是我的好卖,傅大夫你平白无故耽误了许多时间,咱们怎么说?”
她一副底气十足的模样,眉眼之间透着三分骄傲。
男人一下就笑了,目光落在她着意画浓了的柳眉间,有一瞬间觉得,这位梁师傅若是个姑娘家,兴许很是明艳照人... ...
思绪一掠而过,男人知礼地收回目光。
他说好,“若真耽误了梁师傅的事,在下身无长物,只有一条小毛驴,梁师傅牵走吧。”
秀娘直接瞪了眼,“我们要你毛驴做什么?”
邓如蕴险些笑出声,但她可不想被人发现是女扮了男装,只道。
“我不要傅大夫的毛驴,但我的药若真没问题,傅大夫要给我好生推销几个月的药。”
她要毛驴有什么用?她要他帮她在西安府打出名声来!
她这么一说,他立刻明白了,再看过来的时候没再含着三分不变的笑,眼中露出了正色来。
“好,我与梁师傅一言为定。”
... ...
回去的路上,秀娘一直哼哼,“什么直隶来的毛驴大夫,还没弄明白状况就妄下定论,回头把他毛驴给他偷了。”
邓如蕴好笑。
旁的不说,那人确实像有几分行医真本事的,若能接他的手把她的成药卖出名去,往后在西安府可就好办多了。
两人边说边走回了城东小院。
结果回了家,听说滕越早已回来了,寻她不见,听说她上了街,便要去街上寻她。
邓如蕴暗暗一惊。她在外面制药卖药养家的事情,她不想让他知道。
他眼下只晓得家中还在做着药材生意,涓姨她们也制些药卖,都是找些事作罢了,并不晓得她要以此为营生,日后离开滕家,用以此过活,支撑门庭。
她连忙问,“那他去哪寻我了?去了多久了?”
涓姨却道,“我没告诉他你们去了何处,只说在街上随便转转,他本是要出门的,可滕家突然来了人,好似有什么急事叫他回去。”
涓姨说原本也要叫她回去的,但好像挺急,“滕将军就自己先去了。”
邓如蕴不知道滕家出了什么事。
不过滕越近来都住在城东,住的日子确实有些久了。
这样不好。
滕越到的时候,马车都装备好了。
他惊讶不已,“是哪里出事了?母亲要急赶过去?”
他不得不猜测是舅家出了事,可林老夫人却道,“哪里都没出事,是娘要去趟五台山。”
“娘要去五台山礼佛吗?那也不必如此着急吧?”滕越实在不明白。
林老夫人将他叫去了一旁的偏厅,这才同他道。
“是礼佛,但也不只是礼佛。”
她道自己今日刚得来的消息,是在京的一位官宦人家的夫人给她的消息。说京中有好几位重臣家中的女眷,相约着去五台山礼佛,因着路程不近要小住些日子。
她们要去,便也有其他官员女眷要陪着一道过去。
“说是礼佛,但一众官眷相聚,那是再好不过的交结时机。我们在西安府本就难以交结上这些高门贵人,我这次若能与她们交结一番,那可再好不过了。”
她也知道了,恩华王府挡了滕越晋升游击将军的事情,游击将军没升成,又调回了西安来。
滕越虽然全然不在意,可林明淑却又焦虑不安起来,总怕恩华王府记了这一笔账,往后还有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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