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虽是祭祀的日子,但因春暖花开,草长莺飞,各大书院会放假,朝廷也休假,于是这便成了个结伴踏春的好时候。
宫玉岚写信来告诉宋胭,她要和母亲一起去普法寺拜佛,到时候给她求一只平安符送给她,宋胭觉得宫玉岚主要不是求平安符,分明是炫耀,谁不知那普法寺在京郊一片湖心岛上,岛上漫上遍野的桃花,号称桃花仙岛,别提多好看。
而她,哪里都不能去。
原本现在恶心的感觉好一些了,但因为这事,倒惆怅起来。
魏祁沐休第一天,仍是清晨就起身。
宋胭在床上问他:“怎么起这么早?”
魏祁在床边抚着她的发丝回道:“和彦亭约好了一同去祭拜以前一个恩师,再顺道去一趟那附近的松涛亭,估计晚一些回来,你不用等我吃晚饭。”
宋胭“嗯”了一声,他洗漱好就走了,她看着头顶,心里闷闷的。
松涛亭啊,京中名胜,那里能俯瞰大半个京城,许多诗人都在那里题过诗。
她觉得他好不容易闲适一两日,去和好友祭拜一下恩师,再走一走,也没什么,而她不高兴的是……他真的和那郭彦亭关系很好。
也不知道会不会见到郭思惠,听她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姐夫姐夫的叫。
姐夫什么,她姐都过世那么多年了!
这话宋胭只敢在心里想想,再想到这房子也是她姐之前睡过的房子,便不敢在心里造次了,安慰自己不要想太多。
下午花妈妈过来,带着魏芝当初的陪嫁丫鬟阿桃,说魏芝从海宁过来京城,随夫君在这里安顿下来,请了京中有名的班子去唱戏,要请娘家的嫂嫂姐妹和以前的手帕交过去玩,让宋胭和魏曦都去。
宋胭一听要演《西厢记》,还真喜欢,也愿意去看看黄家的园子,奈何在孕期,犹豫一番后还是婉拒了,答应让魏曦过去。
阿桃看出她想去,便提议:“要不,乘个轿子呢?”
宋胭更加心动,到底还是摇头:“罢了,不折腾了,我就不去了,曦姐儿去,她还盼着呢。”
这种事不好硬劝,万一有什么事也是自己的责任,阿桃便作罢,和她寒暄几句就和花妈妈一同走了,宋胭心里看着外面的春光叹息。
再想到明日府上女眷全都出去,魏祁多半也不在的,她又觉得好像乘个轿子出去也行,她和二太太不同,二太太都快生了,加上总有不适,而她向来都还好,似乎也没什么要紧。
这样犹豫,到傍晚,魏祁才回来。
他身上还带着酒气,一副玩得尽兴、酒足饭饱的模样。
宋胭心里那股郁闷又起来了,她坐在床边,看他一眼,说道:“我明日想去三妹家里去,她邀我们去看戏。”
魏祁也知道魏芝从海宁过来京城的事,一边放下外袍,一边回头来,眉头微皱:“你?还是算了吧,你还怀着身孕,怎么去?”
“怎么不能去,普通人家,要临盆了还在地里呢。”
“那是人家。”
“我怎么就不如人家么?”她反问。
魏祁看她一眼,那眼神里露出一种“别不讲道理”的严肃,随后道:“若想看戏,可以请人到府上唱。”
这话说得不容置疑,宋胭抿了唇,别过脸去不说话。
魏祁意识到她不高兴了,走到床边来,温声劝说:“大夫说了,前三个月都要静养。”
“我差不多就三个月了。”
“那也只是差不多。”
宋胭说不赢他,心里又委屈,侧躺在了床上,背朝向他,一副生气不想理他的样子。
他坐在床边,一手扶向她的肩:“好好的,怎么就生这么大的气?就为看个戏?”
“好吗?好的是你,我才不好。与好友相邀游山玩水,说不定还有貌美如花的小姨子在侧,趁兴而去,尽兴而归,怎么不好呢?我只能在家里一次一次吐,连亲戚家里也不能去。”她没好气道。
“小姨子?”他不解地反问。
宋胭似乎意识到什么,酸酸道:“不对,不是小姨子,是擦肩而过的姻缘,差点成为妻子的小姨子。”
“你胡说什么?”魏祁一边说着,一边忍不住笑了起来。
宋胭道:“是不是胡说你自己心里清楚。”
魏祁一边笑着,一边清了清嗓子,也躺下来,撑着胳膊从后面看着她,轻声道:“吃醋了?”
“你也不想想,思惠多大,我多大。母亲的确想过要我娶她,你知道她第一次提起这话是什么时候么?我二十八,她十二岁,也就比曦姐儿大两岁,我听到几乎就是眼前一黑,觉得自己作孽。”
听他说“作孽”,宋胭忍不住笑起来,憋着没发出声音。
魏祁继续道:“我自然不能同意,母亲也不依,这事便拖着。可母亲自从起了这心思,也不着急给我说亲了,就谋算着等思惠到了年纪就定下来,她与我那郭家的岳母盼着盼着,总算盼到了思惠十四……这时候,正好出了五弟的事,祖父找我……”
后来的他就略过了,“我便同意了,我知祖父着急,也知母亲真开始与郭家岳母商讨婚事,的确都有尴尬之处,但你好歹比思惠大一些……”
“我也就大她四岁。”宋胭有些不服。
魏祁没想到这个时候,她竟然还计较起了年龄。
“的确就四岁,但好歹及笄成年了……”他抱着她道。
宋胭心里的不快也就散了大半,却仍嘟着唇道:“所以你娶我就是因为我年纪大?”
魏祁想了半天,似乎斟酌了一下:“因为你好看。”
宋胭觉得很无语,又想笑,亏他还能想到这理由。
她侧过身来看向他:“你觉得她年纪小,她说不定真想嫁给你。”
魏祁皱起眉:“她一个小孩子,懂什么。”
“当然懂,她上次来家里,就故意逗母亲高兴,故意和你亲昵,约你去她家,就是做给我看的。”
魏祁不好意思说,他不知道郭思惠是不是做给她看的,他倒是做给她看的。
他抚着她的脸:“她今年已经十五了,也该说亲了,不必管她,我那时去郭家是为了给你弄一匹马。他们家有匹模样好看,体型小的种马,适合给你,我之前和郭彦亭说过,正好那时候那马配了三匹马驹,我不是牵了一匹回来么,如今就养在马厩里,等你生了带你去骑马。”
宋胭狐疑地看着他:“真的?”
“当然是真的,不信明天带你去看。”
宋胭想着,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代表他那天和郭思惠一起离开就是为了替她牵马回来?而且他什么时候就决定给她弄一匹马呢?她怎么不知道?
听来好像不可能,但他更不可能编出这套谎言来哄她,所以排除他说谎,那就是真的。
宋胭不生气了,嘴虽还别扭地嘟着,但脸上终于露出笑容来。
魏祁亲她的唇:“明天我带你去看马,你给它取个名字。”
她笑,自然是同意了。
两人相对看着,他又过来亲她。
亲着亲着,他问:“你想不想?”
宋胭被他问得脸红了。
最开始确实没什么想法,但进入三月,就莫名会有一些悸动,尤其刚才两人一翻亲吻纠缠。
她什么也没说,他却从她眼神里懂了,低头就又吻了下来。
她推他:“不是说不行么?”
“没说要那样……也就,给你纾解一下。”
她很不好意思:“谁说我要……”
她吸了一口气:“要纾解……”
“没事,良辰美景……闲着也是闲着,我试试。”
她想到了之前自己当初的话,紧张得不能自已。
后来才发现,这试试实在是……非一般人能承受。
躺在床上,她紧咬嘴唇提着一口气,脸红得似要滴血,闭上眼不敢看,只觉得自己要疯了。
至后来他出现在她眼前,她甚至都不敢看他的脸,更不敢看他的唇。
翌日一早,他果真带她去看马。
马厩脏臭,不是女眷来的地方,她从没来过,此时跟着他还是第一次过来。
一共十多匹马,都是成年大马,那只个小的马驹一眼就能见到。
它和另一匹黄骠马养在一个马栏里,旁边就是魏祁的那匹风雷。
魏祁解释:“风雷性子太烈了,这黄骠马是匹母马,性情温驯,让它带着。”
宋胭站在马栏前,看着那枣红色的小马驹,体型匀称秀美,毛发养得油光水滑,精神看着很好。
“你想叫它什么?”魏祁问。
宋胭想了想,开口道:“飞红逐影!”
魏祁沉默一会儿:“你不和‘风雷’相对吗?”
宋胭看向他:“为什么要和风雷相对?”问完才明白什么,嫣然一笑,回道:“叫云电?雨霜?可我不喜欢。”
说完她又一想,“红飞逐影”这么长的名字,加上一匹看上去很柔弱的小红马,就显得十分幼稚,便无奈放弃,说道:“那就叫……飞虹?彩虹的虹。”
这也算是和他的“风雷”沾了一点边。
魏祁笑笑:“好。”
宋胭本就容易犯恶心,马厩里味道大,待久了又想吐,看了一会儿就出去了,魏祁陪她在花园里逛了一圈。
下午她回房中看账本,他也在房中看文书,这一日就被他这么糊弄过去了,没让她出去。
清明过后,魏祁又开始忙,连续两夜都是半夜才回,她都睡了。
宋胭本不知他在忙什么,直到魏芙来了,又与婆婆递消息,婆婆将她唤过去过问她哥哥的事,她才知道魏祁出了点麻烦。
起因是她哥哥被举报,说残疾之人,进了工部,其中定有交易,请求上面彻查。
这事一提出来,便要扯到魏祁,因为魏祁身在内阁,是哥哥的妹婿,也只有他够格将一个残疾之人塞去工部。此事发展到,在朝会上议论,有人便言之凿凿,说放眼整个朝廷,也没有一个残疾之人能入朝为官,魏祁如此,是藐视整个朝廷。
宋然的官职太小,不够言官们发挥的,最后这炮火便主要对准了魏祁,说他滥用职权,以公谋私。
圣上听了这话龙颜震怒,当即罢了宋然的职务,并下令彻查其中内幕。
张氏得知宋胭竟对此一无所知,越发不高兴,说道:“你倒是事不关己,一问三不知,却不知你夫君担着怎样的心,受着怎样的拖累!
“既嫁了人,整日别尽想着给娘家人谋什么官职,多想想自家夫君才是正道!
“我儿真有什么,你又如何交待?”
宋胭无言以对,只能任凭婆婆责难,好在赵妈妈在张氏身边劝道:“奶奶不知道,想必是大爷和亲家念着奶奶有孕在身,怕她为这事担忧,才有意瞒着的。”
这话倒提醒了张氏,儿子都瞒着没说,她直接就捅出来了,于事无补不说,到时这儿媳真着急了,再昏倒什么的,那便是她的责任了。
她语气便软了一些,说道:“这事且看着老大怎么办吧,你还是要告诫你娘家,再有什么事,绝不能扯到老大身上,不扯到日后还能拉一把,扯到了便是大家一起遭殃。”
“是。”宋胭说着又补充道:“大爷同我说过,哥哥是受了工部杜侍郎的考核后进去的,一切也都是按章程办,他并未从中送什么好处。”
一旁魏芙冷哼:“以大哥的身份,只要他一句话别人就会照做了,还要送什么好处?”
宋胭没出声。
到底是怀着孕,张氏没让她久留,很快就放她回去了。
宋胭回了屋,心里又是因婆婆的指责而难受,又是因魏祁、哥哥的事而担心,倒更加茶饭不思。
等到下午,魏祁总算是回来了。
宋胭急忙上前,拉了他道:“夫君!”
魏祁看她着急的样子,温声道:“怎么了?”
她拉他进卧房,问:“你告诉我,你和我哥,是不是出事了?”
魏祁微怔,问她:“谁和你说的?”
“是真的?”她急问。
魏祁却不慌不忙:“你先告诉我,你从哪里知道的。”
宋然的确被停了职,他也的确承受了圣上的怒火,这事被她知道肯定要放在心里着急,所以他刻意没说,还特地让人去宋家送信,让宋家别透露给宋胭知道,哪想到她好好待在家里,竟然知道了。
宋胭这才说道:“母亲今日找我去问话,怪我总为娘家人谋算,害了你,我才知道的……大概是二妹过来告诉母亲的吧,她今日过来了。”
魏祁暗暗叹息,和她道:“你过来,我和你说。”
拉她到床边坐下,他耐心解释道:“这事确实被人举报弹劾了,但不是因为你哥哥,而是因为我。”
宋胭看向他,他继续道:“今年会有一桩大事,便是兵部大改革,以往兵部晋升制度有许多弊病,今年开始,会全面整改,此事由内阁明相提起,我来主持,但首辅赵相心里是反对的。弹劾你哥哥的人你大概也知道,是唐家二爷,也就是害你哥哥坠马的唐凌云的叔叔。”
“什么,竟然又是他们家!”宋胭怒不可遏,甚至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受害的是自己家,自家一再忍让,他们将宋家害到这步田地,毫无愧疚之意不说,竟到现在还盯着不放,哥哥只是去工部做个九品芝麻官他们都要落井下石!
若非哥哥受伤,来年春闺一定能高中,如今的前途远非今日可比!
魏祁握住她的手:“他们家大概是为私怨才如此,只是背后却是受了赵相的指使,他们想攻讦你哥哥,却成了别人的刀,目的是由你哥哥来对付我。
“圣上的确生怒,但怒的不是你哥哥的事,而是我在这个要紧关头出这桩事,被人捏住把柄,会耽搁兵部改革大计,现在你明白了?”
宋胭道:“所以,还是怪我们家牵连了你,成了你的污点。”
魏祁笑了笑:“听了半天你白听了?我之所以要说那么多朝廷上的事,便是要告诉你,是有人要针对我,所以从我身上挑错,不是这一桩,也是那一桩,譬如正月里,便因我上朝时腰带系得不正而弹劾我,与你哥哥的事没关系。”
宋胭沉默不语,最后问:“那现在怎么办呢?”
“不怎么办,你哥哥有举人和明算科功名,他是凭真才实学进的工部,杜侍郎刚正不阿,还有当初你哥哥进工部的考卷为证,我们没有任何利益交换,他们什么也查不出来,只是闹到最后,你哥哥的官职不一定能保住。”
宋胭不知他是刻意安慰自己,还是真是这样,一会儿想想,能不出大事就好,又一会儿想,哥哥得鼓起多大的勇气才能走出来入仕,如今却遇这事,不知他能不能承受得住。
魏祁似乎知道她心中所想,扶住她:“别往心里去,既入了官场,起起伏伏也是常事,兄长已成了家,责任在身,不会那么脆弱的。”
宋胭点点头,还没说话,秋月便在外间道:“大爷,大太太那边来了人,让您过去一趟。”
宋胭一听这话就看向他,眼里带着惭愧与担心。
看她的眼神魏祁便心疼,又想到魏芙平白无故将朝上的事告诉家里,无风起浪,心中又有些气恼。
“行了,你别多想,没事去看看话本子,我去一趟就回来。”他说着起身。
宋胭看着他离去,不由在心里叹息。
魏祁到了宜安院,魏芙不在,也就张氏在。
张氏满面担心,一见他就问:“听说你在朝上出了事?怎么搞的,你什么时候把那宋然弄进工部,怎么也没听你提起,你看,就他那情况,岂是能随便帮忙的,这下好了,倒连累你!”
魏祁问:“宋家舅兄是因杜侍郎惜才,才破格录取至工部,母亲听什么人造谣,说是我安排的?”
第65章
张氏被他问得愣住,半晌才说:“你以为我不知道,就他的腿,要不是你的关系,他怎么可能进工部!”
魏祁正色道:“母亲,皇上的确让都察院在查这事,如此紧要关头,连都察院都还没说结果,母亲是自己人,竟直接将罪名安在儿子头上,若被人闻知,不是铁证?我不知道母亲和这传谣言的人是何用意!”
“可……”张氏急了:“我不过是担心你!”
“宋家舅兄曾考过明算科,当时的主考官便是工部杜侍郎,当初我与胭胭还未成婚时,杜侍郎就同我提起过他,夸他为算法奇才,直言可惜他出身宋家,又已中了举,以后必然是考进士入仕途,而不会做明算科相关职务。
“之后宋家舅兄受伤,无法应试春闱,杜侍郎想必是念其才华,才破格录取,身残之人入仕,也有旧例,他这官职来得名正言顺。”
张氏问:“要是名正言顺,为什么还有人举报?”
“因为我,他是受了我的连累。”
张氏一惊,看向他,眼里满是不信。
魏祁说:“他一个九品的芝麻小官,谁稀罕去举报,还闹到朝堂上?背后的人不过是盯上了我,以他为借口而已,他若和我没有这层关系,也就没有这无妄之灾。
“我听闻母亲还让胭胭来问话,她是不知内因,若知道内因,只怕心中不知怎么委屈。”
张氏辩解:“做儿媳的被说几句又怎么了?”说完问:“那这事又要怎么了结?”
“我与杜侍郎没有利益往来,大约是不会有事,宋家舅兄的事毕竟是破格,闹大了就看皇上的意思,兴许会丢官职。”魏祁说。
张氏沉默半天,最后道:“你要真没事就好。”
魏祁看着母亲,想说什么,却又觉得没有必要。
这桩事,的确有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纠葛在里面,因为宋然,这事成了他的污点;因为他,宋然被人盯上,他们是互相连累。
他心里盼着宋然能安然度过这一劫;宋家也一再向他表示惭愧,拖累到他,后面他或宋然真受什么影响,他想彼此心里都不会对对方有怨怼,但母亲却不是如此想。
或许在她心里,真的不在意、看不上宋家。
那又怎么会喜欢宋胭呢?
“不管怎么样,母亲以后少听风便是雨,朝堂上的事儿子自会处理,实在不想回来再作一番解释。”魏祁说。
张氏心中不悦,因他这番话说得不客气,太不尊重她这母亲。
但儿子大了,也有能耐,俗话便说的是“翅膀硬了”,她不高兴也只能受着。
她没回话,魏祁便走了。
走到院外,正看见魏芙从旁边过来,见了他,唤道:“大哥。”
魏祁看向她:“二妹回来了?”
“马上都要走了,刚刚去看了眼二婶,再去和母亲说几句话就回。”魏芙说。
魏祁犹豫片刻,开口道:“若是和母亲说话,就不要再说些朝堂之事了,你并不清楚内幕,说来也是徒增母亲烦恼。”
他知道妹妹任性,但她在夫家过得不开心,他做大哥的心疼却毫无办法,所以并不愿多指责她,可今日这话,却又不得不说了。
魏芙听他这样说,惊讶又伤心道:“我说什么了?莫不是宋胭在你面前说我了?”
“什么宋胭,那是你大嫂。”魏祁纠正她。
“果真就是她说我了对不对?我就是和母亲说了她哥哥被人举报牵连到你的事,这事外面人尽皆知,怎么就不能说了?我难道不是关心你,关心家里?”魏芙委屈地反问。
魏祁沉声道:“你知道事实真相?你与母亲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只是让母亲担心,再将你大嫂叫到跟前训一顿?闹到最后只有一个后果,便是家宅不宁。”
“那你的意思,就是我闹得你们家宅不宁?”魏芙问。
魏祁看着她,叹一口气:“眼下看确是如此。”
魏芙看着他说不出话来,他放软了语气,又劝道:“二妹,你也老大不小了,行事还是稳妥些,你在夫家不开心,未必没有你自己的责任。”
魏芙红了眼睛,哭道:“大哥,我一心为你好,谁知你竟这样看我,觉得我回来便是闹得家宅不宁,觉得我在夫家受委屈是我自己的责任,好,我知道了,以后我再不踏你的门好了吧!”说着就跑进了院中。
魏祁回头看她身影,微微叹息,但又无奈,只好转身回了宋胭院中。
到房中,宋胭又是一副紧张模样,问他:“母亲说什么了,还是为我哥哥的事吧?”
魏祁安慰她:“我已经同她解释了,没事了,别放在心上。”
宋胭问:“真的?”
魏祁点头:“真的。”
她看着他,也能知道他是粉饰太平。她明白婆婆的性子,哪是那么好说话的?又还有小姑子在,他若是帮了她,帮了宋家,婆婆肯定要不高兴。
她拂了拂他肩上的柳絮,无奈道:“朝中的事本来就够你忙的了,回来还要处理这些事,你快早点去用饭吧,别饿了肚子。”
他低下头:“这不算什么,晚上你给点好处我,我便恢复了。”
宋胭愣了半天才意识到指的什么,顿时红脸,又娇嗔:“我在说正经的,你在想什么呢!”
魏祁笑,拉了她去吃饭。
唐秀莹在院子里找到宋然,和他道:“秀清书上有地方不懂,你去教教他?”
宋然坐在四轮车上,背朝她,一动不动看着前面的花木,也没回头,只“嗯”了一声,回道:“先放着吧,得空我再看。”
“你现在不就得空吗?”唐秀莹问。
宋然没出声。
唐秀莹直接将他往屋里推:“之前忙,半夜都还写写算算也就罢了,现在好容易没事干了,正好秀清在家,怎么就不能教一教?”
宋然脸上神色别扭,却是抿唇不语。
自从停职在家,府上人都不在他面前提这事,对他也小心翼翼,怕他难过,她倒好,似乎抓着了个好机会,要让他去教弟弟。
以前她对他也客气,如今是越来越依她自己了。
他的确心中抑郁,但又懒得争辩,也无法拒绝,只能被她推到唐秀清房中。
“秀清,你姐夫来了,你有什么就快问吧。”唐秀莹道。
唐秀清便马上拿书过来,“这个,这个,还有这个,老师还说要作一首清明的诗,我还没有头绪。”
小孩子的功课,再简单不过,宋然已经被推到了这里,自然只能教他。
但他毕竟不是老师,又离开学堂多年,讲得不那么好,倒将唐秀清说得更不懂,这一折腾,便折腾到天黑才将那诗作完。
宋然大多数时间都是面色沉静,泛着冷,好不容易去工部两个月,脸上多了几分笑颜,如今出了这事,又开始冷起来。
教完了唐秀清,他由下人推着去沐浴,再推回来。
唐秀莹已经在房中沐浴好了,在小厮离开后就从后面将他推进来,再扶他上床,让他在床头坐下。
待他上了床,就该熄灯休息了,但唐秀莹心里琢磨着别的事。
她知道停了职,他现在心里难受,所以就想给他找点事,比如把房圆了——这也是自己的事。
但别的她尚且能咬牙往前走,这事还要脸皮,太难了。
正月里她得了时疫,生病发烧,他倒对她也体贴,夜里照顾她,将她搂在怀里睡。
后面他入职了,心情明显好起来,也愿意和她多说几句话,本以为好事将近,但现在遇了变故,又这样了。
她坐到旁边,宽慰他:“回来了,就别把朝廷的事放在心上,要我说真不做官了也好,免得冬寒夏暑,风吹雨淋的。”
宋然没回话,她顺势抱住他:“如今家里还有父亲撑着,以后父亲要年纪大了,就让秀清帮衬着,再不济,我也能做点针线活挣钱。”
“还没到那份上。”他回答。
“那你愁什么呢?”
“我没愁。”
“你这叫没愁的样子?”
宋然:“……”
好半天,他说道:“我恨我自己眼瞎,会和那唐家人交好。”
唐秀莹看他:“你说什么呢,我也姓唐。”
宋然无奈:“我没说你。”
唐秀莹说:“你看那家姓唐的对不起你,老天爷也知道,所以给你弄了个姓唐的媳妇。”
宋然先露出一丝笑,随后又正色下来,不言不语。
她又往他身上靠了靠,胸口贴着他胳膊,让他感觉到一阵异常的绵软。
轻咳了一声,他道:“熄灯睡吧。”
唐秀莹却没应,抬起头来在他脸上亲了亲,随后又亲往他脖子。
他脸上泛起红晕,侧脸躲了躲,语气有些局促又有刻意的冷:“做什么,说了熄灯睡。”一边说着,一边推开她。
因他语气冷,多少有点伤她自尊,她索性直言道:“你到底是不行,还是不喜欢我?你要是不行,就直说,这样母亲也死了心,我也不用老放着这事,你要是不喜欢我,我再和母亲说了给你纳个妾,找个你喜欢的。”
宋然脸色越发难看起来,皱眉道:“纳什么妾,你在说什么胡话?”
就他这模样,还要妻妾成群?不怕被人笑话么?
唐秀莹问:“你不纳妾,那就是你……”
她放低声音,以商量的语气:“真不行的话,我们找同族的兄弟过继一个也好,我听母亲说妹夫那个女儿就是过继的,我们过继个儿子来,也是一样的。”
宋然深深吸气,咬牙道:“我行不行,你没见过么,你不知道么?”
这句话让唐秀莹想到往日许多细节。
比如有时早上她醒得早,掀了被子,能看到他身体的异样,再比如那次他们贴着身子说了许多话,半夜她挨到他,发现他睡的那一块都是湿的……
她也红了脸,小声嘀咕:“我又不清楚那么多……”
“不清楚,那你还总……”他沉声问:“你会么?”
唐秀莹抬起头:“我认真学过,你要配合,我就会。”
竟是一副不服气的样子。
她自然学过,因为一开始就知道夫君是残疾,也知道自己的任务就是传宗接代,所以出嫁前就让姑姑仔细教了,自觉没什么不会的,但嫁来几个月都被冷待,这让她每每见了婆婆,都觉得自己拿了钱没交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