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福晋也没有拦,过了会儿,有丫头过来报,三爷去偏院了。
“去偏院好,有那几个女人勾着叫他别出去发疯,这个关头别闹出什么意外坏了我哥的好事。”
前日堂妹给她传了消息,一动不如一静,太子这时候去戳皇上的心窝子捞索额图,失败的可能性比成功的可能性大。
她叫贴身侍女回家一趟,家里传回来的消息:听菁菁的。
她不懂这些勾心斗角,不过听阿玛和堂妹的话总没错,他们不会害她。
“主子别担忧,等大爷回来就好了。”贴身侍女低声劝了一句。
“是呀,等哥哥回来就好了。”
阿玛那一辈堂兄弟统共四个,阿玛和伯父家子嗣单薄,伯父家好歹还有子女三个,她家只有她和她哥两个孩子。
这些年阿玛年老缠绵病榻,哥哥又远在边疆,战场上刀枪无眼,额娘生怕哥哥出什么意外,等哥哥回京,全家人也能放心些。
想到这些,三福晋心情好转了许多。可惜堂妹还没有出宫,不能立刻跟堂妹分享好消息。
可能是堂姐妹之间心有灵犀吧,此时叶菁菁也在偷着乐,太子跌倒,堂哥吃饱!
胤禟笑不出来:“菁菁,你说,八哥是不是把我当傻子耍?”
叶菁菁恨不得跳起来鼓掌:“难得,你总算知道你在你八哥那儿的定位了。”
“我说真的,你别说玩笑话。”
“我也说得是真的,难道我这几年费那么大的劲是跟你开玩笑?”
胤禟的脸彻底垮了。
过了会儿,胤禟起身:“明儿下值后我去九皇子府看看,催一催进度,咱们赶早搬出宫去。”
“去吧去吧,赶进度归赶进度,不能偷工减料。”
“拿了爷的银子不给爷好好办事,他们敢偷工减料试试。”
胤禟发狠,叶菁菁笑眯了眼:“挺好,明儿就用这张脸去查进度,让他们知道知道,我们家九爷不是好惹的。”
胤禟绷不住笑了。
慧心几个伺候的丫头也忍不住笑,还是福晋厉害,一句话就让主子爷心情好了起来。
天空中轰隆隆一声巨响,几息之后便是大雨倾盆。饭后夫妻俩在屋里转悠着消食,看着外面的雨势,叶菁菁道:“今年的雨水丰沛,阳光充足,地里的粮食应该会有个好收成。”
“只盼望雨别下太大,黄河决堤,到时候又是一场祸事,国库存银存粮不丰,救灾也难。”
“国库不丰?”
外面大雨吵闹,伺候的宫女太监都在屋外面,不怕有人听到,胤禟小声说:“国库里的东西跟账面差距比较大,不出现大灾大祸还能倒腾开,要是碰上大灾,钱粮不够,一查全是亏空,总有人要背锅。”
叶菁菁震惊,这才康熙四十二年户部就有如此大的亏空了?
“你才去户部月余就知道这些?”
“八哥那儿有总账本,可能也以为我一时半会看不明白,也没有防我,我脑子转得快,用胡人教的法子略一计算就知道个大概。”
“这么大的锅我肯定背不了,我这几日在想,有其他合适的时机,想法子换个差事。”
“不跟皇阿玛说?”
“你也说过,皇阿玛是天下之主,这些事还能瞒住他?”
叶菁菁想了想:“要不你去刑部,跟你四哥一起干活。”
“四哥?他整天不苟言笑,一本正经的,日子还怎么过?”
“难道你还能跟去兵部跟你大哥一块儿?还是去翰林院跟你三哥一起修书?”
“我去工部不行?营造房舍、改良农具这些活儿我也能做。”
“这时候说这些太早了些,先看看吧,等到有机会了再说。”
胤禟嗯了声:“咱们还是先搬出去再说吧。”
大雨下了一整夜,第二天一早雨过天晴,乾清宫顶山的黄琉璃重檐庑殿顶,以及前头的汉白玉石都冲刷得干干净净,更显皇权的威严。御花园里往日花团锦簇的盛景却被大雨打得零落成泥。
最爱去御花园散步的宜妃心里不高兴了:“不知道几日才能恢复原来的光景。”
叶菁菁没去御花园,随口回道:“也不用恢复原来的,一茬儿没了,下一茬儿景色说不定更美。”
宜妃捂嘴笑:“你说人还是景儿呢?”
“都一样。”
说起美人,宜妃先给她提个醒:“咱们婆媳关系亲近,我是不愿意当这个恶人,只是皇上那儿给贵妃娘娘透过风了,皇上说皇子们后院冷清,估摸着年底八旗选秀要给皇子们赐人。”
“赐呗,有一就有二,儿媳还能反对不成。”
叶菁菁跟宜妃关系熟稔,说话很自在,五福晋话少,但是也是同样的意思,都听皇阿玛额娘安排。
宜妃安抚道:“放心,在额娘这儿,只认你们两个儿媳,胤琪、胤禟后院那些女人终究越不过你们去。”
“多谢额娘。”
婆媳俩聊了会儿,叶菁菁和五嫂就回了。下旬五嫂家要搬出宫去,一路上也菁菁还在跟五嫂打听搬家有什么讲究。
两人走的慢,快要到南三所的时候下起了雨,赶紧快步回去,刚到家一会儿小雨转成大雨,屋檐水连成一条线,雨势太大,院子里的雨水排不及很快积水。
“慧心,叫人提前准备好雨具,中午估计雨不会停,早点去御膳房提饭给九爷送去,其他的随意,记得点个热汤送去。”
“是,主子。”
叫人烧了热水来,洗了个热水澡出来,躺在椅子上等伺候的人擦头发。这会儿已经是午时了,天色黑得就跟快要入夜一般。
黄河啊!
“杨爷爷,毓庆宫那儿来人提饭了,除了定例之外还点了一品糟鸭,一品清口鱼汤。”
杨贵摆摆手:“我这儿没有。”
“糟鸭是您拿手菜,太子爷哪次点糟鸭不是您亲自料理的,别的御厨做的太子爷还吃不惯,杨爷爷,做糟鸭您是状元呐。”
杨贵不听这些吹捧:“我一个没什么用的老太监连手下几口灶台都守不住,哪里伺候的了太子爷,这话可是你张爷爷亲口说的,你找他去。”
点菜太监捧着张笑脸哀求:“张爷爷手下的几口灶都烧着,没空处,求杨爷爷可怜可怜小的。”
点菜太监都跪下了,杨贵心硬得很,愣是不理。
“杨公公,主子叫我来提菜了。”小米扬声进来。
杨贵眼睛一亮,连忙端着笑迎出去:“九福晋今儿点什么菜?老奴这就做。”
“主子没特别点菜,只说要几个清淡的菜,你看着办。主子的菜不急,今儿大雨,主子吩咐我们先给主子爷把饭提过去,您先做主子爷的。”
“九爷的菜今儿有什么说头没有?”
“主子说天儿不好,一定要给主子爷送碗热汤。”
“这好办,早上送来一桶鱼,我选了几个鲜鱼头,一大锅鱼汤熬成半锅,嫩豆腐正在锅里咕嘟着,起锅的时候再撒一把小香葱,那叫一个鲜浓,九爷见了肯定喜欢。”
杨贵跟小米说着话,手上示意徒弟小邓子盛了半碗鱼汤给小米尝尝。小米轻轻吹着汤,等不太热时候轻抿了口,真是鲜掉眉毛了。
“杨公公,鱼汤给主子也送些吧。”
“这个不费事,容易。”
小邓子去大厨房提了例菜过来,这边杨贵装好了两份鱼头豆腐汤,撒上小葱,又斩了两只糟鸭分别装到两个食盒里,细心盖好盖子。
小米身后跟着的两个太监提了其中一个食盒去户部送饭,小米提了剩下一个。走之前小米跟杨贵说了句:“七月立秋那日我家主子就要出宫了,慧心姐姐叫我给您带个话,问您准备妥当了没有。”
杨贵一张老脸笑成一朵菊花:“都准备妥当了,咱们当奴才的要先出去,等主子爷和主子立秋那日出去,肯定能吃到奴才准备的饭菜。”
小米笑着点点头:“杨公公,等出宫了您要教我做糟鸭呀。”
“一定教。”
小米和一个丫头提着食盒走了,杨贵心情舒畅,哼起了家乡小调。
“恭贺杨公公大喜,这就寻到好去处了。”
御膳房二把手张千背着手进来,都不用眼睛看,鼻子一抽,他就闻到了鱼汤、糟鸭的味儿了。
这个老东西,明明做了菜却不给,这是故意给他排头吃,好叫他挨主子骂。
杨贵假笑:“我一个失势的老东西哪里当得起您的恭喜,要我说,该我恭喜您得了主子的欢心,下一任御膳房总管除了您还能有谁?”
张千被吹捧的心头得意,也没忘了自己来这儿干啥来了,走过去哥俩好似的拍拍杨贵肩膀:“老哥,咱们都是苦命人,何苦自己人为难自己人呢?太子爷那儿要鱼汤要糟鸭,你做了,给了就是嘛。”
“说个难听的,老哥你都要走了,堵这口气干嘛?万一主子怪罪也是咱们倒霉。您说是不是?”张千一番话说得语重心长。
杨贵只是笑了笑:“张总管,只怕您忘了,这儿我给您提个醒,先不说鱼汤,糟鸭是您的拿手菜,现在是您负责伺候太子爷,菜肯定要从您手上出,您说是不是?”
张千暗中咬牙,这个老家伙还没完了。
这个御膳房里南北大厨汇聚一堂,大家都有自己的拿手菜,就说糟鸭这个菜,做法多样各有绝招。张千也是会做糟鸭,只是太子爷喜欢的不是他做的糟鸭,喜欢的是杨贵独门秘制的糟鸭。
前些年,毓庆宫那边的菜主要是杨贵在负责,太子爷喜欢糟鸭,有一回赏了做菜的大厨,杨贵病了,这个恩赏张千亲自去领的,由此和太子爷身边的贴身太监搭上了。
说起来是他张千做事不地道,杨贵经营了这么久的关系,最后被他张千摘了桃子。这件事已成定局,后头经御膳房的大管事说和,张千赔礼谢罪,补偿了张贵,事情就揭过了。
后面张千才知道什么叫有苦说不出,后面每回只要太子爷点糟鸭这道菜,他恨不得跪下对张贵喊爷爷,求他做糟鸭。
被拿捏了这么久,张千捏着鼻子也就认了,没想到这老家伙搭上了九阿哥,走通了内务府的老关系,下个月就要出宫了。
杨贵这一走,太子爷再点糟鸭怎么办?
“张管事,我给你支个招,要不要听?”
杨贵主动说愿意教张千这道菜,如果张千出的起拜师钱的话。
他们这些御膳房管事,谁不是肥的流油,杨贵如此说话,内里的意思是要最后宰他一刀大的。前程和银子,张千仔细权衡后选了前程。有前程,才能有更多的银子。
“我在京城外城置办一座三进的宅子,以后给您了。”
“不够!”
“这都不够?”张千气急败坏:“杨贵你胃口也太大了吧。”
杨贵稳坐钓鱼台,任凭张千发疯。
张千逼得没办法:“你还要什么?”
“除了那栋宅子,我还要一个皇商的名额。”
张千吓得冒冷汗:“杨贵,这不是咱们能沾手的东西。”
“我知道你有门道能弄到手。”
杨贵也不多说,叫徒弟小邓子打了鱼汤,斩了只糟鸭递给张千,叫他回去慢慢考虑。
“师父,您要他就会给吗?”小邓子觉得张总管不会愿意。
“放心,他会给,张千这个人我知道,心贪得没边儿了。”
“师父,咱们也不做生意,要皇商名额做什么?”
“当投名状,回头给主子送上去,以后咱们师徒俩后半辈子就有保障了。”
和九福晋的人接触了这么几年,天长日久下来,杨贵也明白了,九福晋待自己人那是真当人,绝不会说话不算话。
小米那个小丫头,只是街上捡来的乞丐,因为跟对了主子都能过上如今的日子,他杨贵不能不如一个小丫头吧。
张千那儿,杨贵自觉自己要的不多,张千肯定给得起。
这宫里,表面金碧辉煌威武霸气,内里千疮百孔,小人横行。官位都可以买卖,卖个皇商的名额算什么。
张千没有犹豫太久,过了几日就把地契和皇商的名额送到杨贵手上,当天这两样东西就到了叶菁菁手里。
叶菁菁瞟了一眼:“东西怎么来的?”
慧心回道:“今儿小米去御膳房提饭,杨贵给的,杨贵还找人打听过,皇商的名额是从太子爷身边的大太监那儿得来的,听说有门道的话,在外面卖五万两一张。”
晴云惊地张大嘴巴:“啥?五万两?我们家主子爷不吃不喝存多少年俸禄才能存够五万两银子?”
“晴云!”
叶菁菁忍不住笑:“慧心别骂晴云,晴云说的也没错。”
只说俸银,皇室宗亲中爵位最高的和硕亲王一年的俸银也才一万两,宗室女固伦公主一年四百两,外藩才能涨到一千两。至于当官的,好像正一品也仅有两三百银子。
“怪不得卖官鬻爵横行呢。”晴云说:“上回我偷听几个宫女说话,她们说宫里的太监总管们比大官儿还富,家里的宅子土地多得很,在外头还娶妻纳妾呢。”
叶菁菁把东西交给慧心:“皇商的名额你收着,宅子退回去。你跟杨贵说,只要他好好办差事,九皇子府的大厨房管事就是他了。”
手指轻敲着桌面,叶菁菁又说:“把咱们做账的表格交给他,他知道怎么做。”
她对手下的人向来大方,这个大方是建立在下面人忠心办事的基础上,要是敢使小心思贪污她的东西,她会让他们彻底认清自己的身份。
“是,奴婢知道该怎么办。”
傍晚,胤禟下值回来,看到桌上的皇商凭证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这是真的假的?”
“真的。”
“谁给的?”胤禟还是第一次看到皇商的凭证。
“太子身边大太监卖出来的,人家送礼送到我手上来了。”
胤禟沉默了。
叶菁菁轻哼:“怎么不说话了?这有什么好郁闷的?太子卖内务府,你八哥卖官,猜猜你大哥干嘛了?他们这算不是另一种靠山吃山?”
胤禟双手叉腰烦躁地转圈。明明大家都说这是太平盛世,怎么自从办差后,到处看到的都是蝇营狗苟,感觉大清哪里都是窟窿,补都补不过来。
他现在越来越觉得,无论是太子之位,还是皇位,都是烫手山芋,一个弄不好大清就在自己手上败了。
叶菁菁趁机说:“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你要想安稳地当你的皇子,甚至以后当太平王爷,上面坐的人,必须是勤政且心怀天下的人才行,这样天下大体稳定,百姓勉强活得下去不造反,才有你的好日子过。”
勤政且心怀天下,从大哥到八哥,摸着良心说,小心思都不少,要说谁最心怀天下,他还真选不出来。
胤禟心里想的事情多了,想不明白,闲暇时读书的时候就多了起来,秦道然这个老师存在感也高了起来。
秦道然和九皇子来往频繁之后,他也发现了九皇子并不是什么草包,只是比起之乎者也,九皇子更偏向实务,还经常问的秦道然张不开口。
康熙得知九皇子近日爱读书,这日休沐,着人把秦道然叫去,问他九皇子近日可读了什么书。
“回禀皇上,九皇子近日常读《齐民要术》《营建之法》。”
康熙来了兴致:“你教导九皇子读这些书?”
“回皇上,奴才从小读圣贤书,这些也只是略懂,只能说跟九皇子一起读一读罢了。但奴才认为,九皇子无需考科举,读四书五经明白道理就是了,农书、营建之类的书也有大用处。”
康熙盘腿坐着,略点了点头:“朕以为九皇子的长处在计算之法,没曾想他爱工部的一干事务。”
“九皇子确实长于计算之法,九皇子画的舆图十分精细,每处计算都十分准确,工部的大人们都夸过九皇子聪慧。”
“哦,还有这样的事?”
“奴才不敢有半句虚言。”
前几日好几个皇子搬家出宫,今天休沐胤禟带着福晋出宫去了,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人,工部还有人值班,叫太监把人传来。
工部的这位大人正是负责九皇子府营建的主要官员之一,听传旨太监说完皇上传唤他,他把九皇子亲画的图纸带去给皇上看。
康熙是个博学之人,胡人的数字他也识得,图纸上标的数字他都看的明白,再有工部的官员解释,康熙看完之后他满意地点点头:“朕之九皇子,确实聪慧。”
康熙对九皇子满意,开私库赏赐宜妃,还特意叫梁九功亲去。
宜妃听梁九功说,皇上夸她把九皇子养育的好,宜妃差点就哭了。
天可怜见的,夸皇子聪慧这样的话,从皇子们进上书房读书开始,可从来落不到她的两个儿子头上。
宜妃给贴身宫女使眼色,赏了梁九功一个大红包,她现在就想知道皇上为什么夸胤禟聪慧。
梁九功不着痕迹地收了打赏,把皇上问九皇子近来读书的事说给宜妃听。
宜妃心里连连点头,是了是了,她儿子确实聪慧,从小就会算账,也喜欢折腾些稀奇古怪的东西,除了不爱背四书五经,其他哪儿都好。
傍晚,胤禟和叶菁菁回宫,宜妃身边的大宫女等在院子里,送来好些布匹首饰,传话说:九皇子近来读书读的好,额娘甚是欣慰,望以后再接再厉。
胤禟直接无语了,夸他读书读的好,盼他再接再厉,结果赏的全是给自家福晋用的东西,合着他就担了个名头?
叶菁菁大笑起来:“姑姑,您回去跟额娘说,明儿一早我去给额娘谢赏。”
大宫女笑着告退。
胤禟轻哼:“晚膳不用了,爷去书房读书,晚上爷在书房睡。”
叶菁菁巴不得,大热天的,以为她乐意跟他挤?
“慧心,晚膳吃什么?”
“准备了酸汤芙蓉鱼,蒜蓉时蔬,雪花玉豆腐……”
“咳咳,爷今儿出门也累了,书就明天再读罢。”慧心还没报完菜名胤禟就假模假样地回来了。
叶菁菁大笑起来,胤禟脸上挂不住,拉着自家福晋进屋,两人又闹了起来。
晴云踮脚看热闹,被慧心撵走:“主子的热闹是你能看的?”
晴云笑嘻嘻地拉着小米跑了,今儿晚上又有好吃的啦。
六月底,八贝勒胤禩一家住进铁狮子胡同。
这条胡同里三座皇子府,一边的四贝勒胤禛少和大臣来往,另一边的九皇子府还未入住,因此两边都是门前车马稀,唯有居中的八贝勒府整日都热闹,送礼的,给主人家递帖子的,往来不绝。
这一日下值,胤禛和胤禩在胡同口碰到,兄弟俩打了声招呼,还未走到八贝勒府门前,就看到八贝勒府偏门处排着好些人。
“四哥对不住,弟弟刚搬出来,事情还未安排妥当,挡了你的路了。弟弟这就叫人把路让出来。”
胤禩说这话颇有些炫耀自己门人多的意思,胤禛皱眉,浅劝了一句:“八弟,这几日京中大雨,皇阿玛正心烦,你还是稳重些。”
“多谢四哥好意,弟弟心中有数。”
回事处的门人见主子爷回来了,赶紧迎上前牵马:“奴才给四贝勒请安,给主子爷请安,主子爷恕罪,奴才来迟了。”
“无妨。”
胤禩指着门前递拜帖的人道:“铁狮子胡同又不是咱们家的,以后别叫来访的人都堵在门口,迎进去再说事。”
“奴才记住了。”
胤禩拱手道:“四哥,弟弟就先回了。”
胤禛颔首,双腿一动,驱使着胯下骏马走了。
胤禛回到府中,先叫伺候的人上一壶茶来,痛快喝了两杯热茶出了一头大汗胤禛才觉得舒坦。
“主子爷,邬先生来了。”
“快请!”
邬思道进门先拜见主子爷,胤禛摆摆手叫他先坐。
“邬先生有何事?”
“主子爷,奴才此次前来,是为直隶、山西、山东暴雨之事。”
胤禛忙问:“黄河出问题了?”
“非也,有张鹏翮张大人这位治河能臣在,黄河安然无恙。”
胤禛提着的心暂时放下来,邬思道又说山东水灾:“如今黄河虽无事,直隶、山西受暴雨影响也不大,但山东那边形势严峻。”
“下面传来消息,水灾已造成山东大量百姓流离失所,仅奴才知道的,就有莱芜、新泰、东平、沂州、蒙阴、沂水六州县受灾。山东官员瞒报,再不处理恐惹出大乱子。”
山东离京师近,真要等到灾民涌进京师,那就难办了。
胤禛思索着:“应不是瞒报,他们没那个胆子,恐怕是轻描淡写带过了,企图大事化小。”
自怡亲王去世后,太子爷为了给索额图脱罪戳了皇阿玛心窝子,和索额图牵扯颇深的党羽如麻尔图、额库礼、温待等人都被幽禁,连太子爷都遭到训斥被禁足,这个关头,不是天大的事大家都不敢触皇阿玛霉头。
“我记得,山东巡抚王国昌是八弟举荐的人?”
邬思道也知道这个人,王国昌原市汉军正白旗出身,从内阁笔帖式一路升迁到山东巡抚成为一方大员,这人做官一般,倒是十分会做人。
邬思道笑言:“水灾的事八贝勒只怕摁不住,这老天爷可不会听人指挥,大雨说不下就不下了。”
胤禛愁眉紧锁:“几个州县的百姓受灾,可等不得。”
“主子爷说的是,但是这事不能咱们捅出去。”
胤禛点头:“我只想救一救受灾百姓,并不想和八弟交恶。”
“主子爷说得是。”就算要对上,也不是现在这个时候,如今主子爷还是一韬光养晦为要。
隔壁八贝勒府,夫妻俩正在闲谈,八福晋把这几日登记在册的礼单递过去:“这些门人还算有良心,还记得你这个主子爷,咱们开府他们都没忘。喏,年初爷举荐的那位广州府的同知都知道送礼来。”
“千里迢迢,心意难得。”
八福晋轻哼:“他送的贺礼里有一株珊瑚不错,确实心意难得。”
“你也说难得?”
八福晋点点头:“东西我没动,还在库房里放着,想着等年节或者万寿节,敬献给宫里。”
胤禩赞道:“福晋不愧是爷的贤内助,咱们夫妻一心,何愁大事不成。这府里,全靠福晋撑着了。”
八福晋被夸的心里受用,嘴上还要说一句:“爷说的话我可记得牢牢的,以后呀,哪个不长眼的送来扬州的瘦马,或是杭州的美人,爷沉醉美人乡的时候可别忘了今日跟臣妾说的话。”
这话可不白说,开府后这些日子,除了收礼之外,也收到了许多女人,八福晋看了碍眼,都给关到东北角一处屋里,还专门叫了个严厉的嬷嬷去管教。
“你看看你,你是贝勒府的当家主母,跟那些玩意儿计较什么。”
胤禩拉起福晋的纤纤细嫩小手哄道:“都是人情往来,你要看着碍眼,或打或卖,你看着办。”
八福晋等的就是这句话:“这话可是你说的,到时候妾身把人发卖了,爷可别心疼。”
“你看看你,家里的事只要你开口,爷什么时候说过一个不字?”
胤禩笑道:“别想这些不高兴的事,今儿爷有空闲,福晋赏脸陪爷逛逛这贝勒府可行?”
最近这段时日事情繁杂,搬进来后胤禩只囫囵知道个大概,随后每日都在前院书房活动,后院都不曾仔细看过。
八福晋傲娇地扬起头:“那走吧。”
礼单也不看了,夫妻俩亲亲热热相携去后院转转,后院的女人们听到主子爷来了先是一喜,后又知道福晋来了,刚迈出门的脚又缩了回去。
正在这时候,山东巡抚王国昌的贴身随侍赵五快马进京,到达外城时已经天黑,只能在外城住一晚,明儿再进城去八贝勒府送礼。
第二日,内城城门一开,赵五就往贝勒府赶,他到的时候八贝勒已经上值去了,赵五送上贺礼和自家巡抚大人一封亲笔信。
“我家大人有要事跟主子爷报,还请管家大人帮忙送进去,主子爷如果要见小的,还请管家大人通传,小的今日就在这儿等主子爷传唤。”赵五熟练地塞了个不起眼的香囊给管家。
管家冷哼一声,眼皮子都没抬,没拒赵五的孝敬,也没说要去传话,只是道:“山东距京城这般近,广州府的贺礼都到两天了,王国昌今儿才把贺礼送来,他眼里还有主子爷吗?”
赵五忙笑着解释:“山东连日大雨,水淹了一大片,我家巡抚大人忙公事忙得焦头烂额,原本前些日子给主子爷送了封信,主子爷也体谅我家大人辛劳。”
管家不听这些,只把礼和信收了,叫赵五回去等信儿。
“你走吧,主子爷看了信要传唤你,自然会有人去叫你。”
赵五着急:“还请管家大人帮忙尽快送信,实在是十万火急啊。”
管家一拍桌子,眉毛一横,叫人把赵五强行请出去。
“大管事,这信……”
大管事对一旁坐着的文书说:“照规矩记下,一会儿主子身边的师爷自会处理。”
“是。”
赵五送来的信和其他人拜会的信装在一起,等府里师爷来门房处看到这封信,顿时大叫不好。
御殿听政。
“臣徐闻弹劾山东巡抚王国昌瞒报山东水灾灾情,致使莱芜、新泰、东平、沂州、蒙阴、沂水六州县百姓流离失所,如此这般,恐生暴乱。还请皇上处置王国昌,派官员前往山东赈灾。”
听到水灾两个字,殿内所有大臣心里一沉。
康熙冷厉的目光看向站在前排的老八胤禩,扫过殿内六部官员:“徐闻说的可真?”
殿内无一人说话。
康熙目光落到陈廷敬身上。
“陈廷敬,你来说。”
陈廷敬沉稳地往前一步:“回皇上,十日前京城大雨不歇,皇上您恐有水灾,令各省官员上报是否有灾情,臣还记得山东巡抚奏报:堤坝稳固,黄河无恙。”
“尔等还有何话可报?”
徐闻继续上奏:“臣听闻山东临近州府皆有上报水患,山东偏丝毫不受影响,皇上,山东肯定有灾情啊,说不准灾民不日就将抵达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