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爷!”
小金子大步跑过来,胤俄先一步接住他九哥的脑袋。
“好险,九哥要是把脑子摔坏了可怎么办。”胤俄额头都冒汗了。
胤禛迟了一步没接住,和胤俄一起把九弟架起来:“走吧,送去屋里歇着。”
“好,听四哥的。”
胤禛胤俄两人把胤禟架进屋里。
胤禟醉过去了,胤俄怕他九哥夜里不舒坦,就留在屋里照顾,小金子都只能在卧房外伺候着。
夜空晦暗不明,南方飘来一片乌云遮住了月光,夜幕之下,屋檐下悬挂着的灯笼散发出昏黄的烛光也显得格外亮。
夜风吹过,灯笼里的烛光晃动着,落在胤禛脸上的烛光闪烁。这时,一个身穿蓝灰色劲装的侍卫不知何时站到了胤禛身边。
“爷,散衙后,城里共有四封书信发出去,三封发往京城,一封去孔家。奴才做主都拦下来了。”
“都说什么了?”
“说九阿哥对皇上不敬,煽动民乱,诅咒大清要亡,还说您威胁朝廷大臣,性情阴晴不定。”
胤禛面无表情:“把信给那几位大人送回去,就说爷说的,再不拿爷的话当回事,后果他们可以试试。”
“还有一件事,三爷从京城带来的人里面有孔家人,这次虽然没跟来州府,奴才担心……”
“担心三哥拿这事儿收买孔家,邀取天下文人之心是吧。”
侍卫低下头,不敢说话。
胤禛侧身站立,一半脸在烛火之下,一半脸隐藏在黑夜中:“文人,最是欺软怕硬,三哥只靠文人成不了事。”
“去办事吧。”
侍卫退下,胤禛直视黑洞洞的夜空,心道:连九弟都看得透彻的事情,皇阿玛是如何想的?就如此放任?
因土地兼并之事被发现,九阿哥发了大火,四贝勒下了死命令,王国昌自觉自己恐性命不保,立刻马不停蹄地把消息往外送,没想到不过半个时辰,四贝勒身边的侍卫就把送信的仆从给送回来,还笑着对他说,以后可别迷路了,不是次次迷路都能走回来的。
王国昌心头一凛,昨晚上四贝勒的话恐怕不是随便说说,这次事情办不好,只怕他王国昌真要不得好死。
知道自己逃不过,王国昌一咬牙,那就办吧。
胤禛领着人在前头救灾,王国昌把昨夜名单上那十位买地大户请到衙门来,半劝半威胁,排名第十,那位不姓孔的富户当场就答应原价把地退回去。
其他九名姓孔的,嘴上对王国昌尊敬,却说:“买地是公平交易,断然没有退回去的道理。再说就算我们想退,百姓也得有银子买回去才行。”
王国昌早就有所准备:“只要你们答应,后续事情衙门会办理妥当。”
四贝勒已经答应,土地先原价从富户手里买回来,再原价卖给失地的百姓,如若有百姓买不起,也可签契约借贷给百姓。
总之,必须先把地给百姓才行。
“据我所知,此次朝廷分三路赈灾,除了粮食之外,四贝勒手里的赈灾银只有三千两,这点银子想买我们手里的土地?就算他是皇子,也不能如此仗势欺人。”
“说原价便是原价,银子不够,自然有人补上。”
“我如若不卖呢?”
王国昌目露冷光:“孔先生这是不愿意为国分忧了?”
王国昌资质普通,他能做到封疆大吏的位置不知道使了多少手段,逼急了,他才不管你姓孔还是姓什么。
“这位,您是孔兴德老先生吧,我记得您和上任衍圣公还是同辈兄弟。康熙三十七年,您家儿子强纳一秀才家的长女为小妾,那秀才几番拒绝不成,最后不仅女儿被你儿子强纳,秀才还被您儿子一脚踹墙上撞破头没了命。”
“王大人,说话要讲证据。”孔兴德鼻孔长大,显然他本人并不如他表现得那般淡然。
王国昌继续说:“你儿子打死了老子,强纳秀才之女,秀才族人不满,你儿子把守寡的秀才老婆带回家中奉养,母女俩伺候你儿子一个,当娘的比女儿还先一步怀上你孔家的子嗣,如今这个孩子也到了开蒙的年纪了吧。”
“王国昌!”
孔兴德脸色涨红,目眦欲裂,似要把王国昌给活劈了!
“满嘴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你们孔家的衍圣公,到底衍的哪门子圣?”王国昌不屑道。
孔兴德顿感头疼欲裂,脑袋发昏,晕倒在椅子上。
“兴德兄!”
“快醒醒!”
“来人,叫大夫过来。”
屋里乱作一团,王国昌起身:“和孔兴德家的事比起来,你们孔家精彩的事情还多着呢,我给你们半天时间回去好好想想,天黑之前没等到我要的结果,明儿我就帮你们孔家扬名。”
赈灾粮装好了,胤祉和胤俄下午要去其他地方,走之前听说王国昌的手段后,胤俄直夸做得好。
“自诩文人祖宗,可不是最爱名声么。”
胤祉摇头:“王国昌手段下作,也太狠毒了些,等这次事情过去,以后孔家指不定要如何反扑。”
胤俄不屑:“再反扑如何?”
“十弟,你别学九弟那般行事,昨晚上九弟说的话但凡漏出去一句半句,他以后的路就断了。”
“断了就断了吧,听九哥的意思,他本来就没有争的意思。”
“这怎么说?”
胤俄不想跟三哥说这个:“三哥咱们走吧,那边的粮食只能撑一天了,我们要赶在明天太阳下山之前回去。”
王国昌以势压人,又有把柄威胁,不管孔家人如何想,最终还是如了他的愿,孔家答应把买来的地转到官府手里。
第二日,官府贴出告示,通知百姓从明日起,可以原价赎回土地,整个州县都轰动了。
如今皇帝老爷派大官赈灾不说,还让他们原价赎回土地,悲苦的日子一下有了盼头,灾区百姓们的精神头一下就不一样了。
告示一出,王国昌这等贪官,出门都要被老百姓夸一句好官。
胤禛的折子送回京城,他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个清楚,康熙看到这封情真意切的折子不禁叹息,天下之事,归根到底讲的是一个利字,老九一腔赤子之心,只怕要难受了。
“老九在山东只怕要栽个大跟头。”
梁九功低头伺候,康熙丢下折子问他:“你觉得老四、老九这事办的如何?”
“皇子们的事,哪里有奴才插嘴的份。”
“朕让你说。”
梁九功微微抬起头,脸上笑着:“皇上要奴才说,奴才觉得两位阿哥虽说话行事直了些,到底是为大清千秋万代忧心,奴才觉得,两位阿哥心意难得。”
康熙颔首,且看他们后续怎么办吧。
灾区百姓一片欢腾,州府救灾却突遭不顺。
救灾的漕粮出了问题,运不进来了。
“头几批粮食都很顺遂,怎么突然运不进来了?”
“回四贝勒的话,运粮的船坏了。运漕粮的大船一旦坏了修起来都很麻烦,没有十天半个月估计修不好了。”
“借船呢?”
“粮食吃重,需得要大船,就算跟南方各商会借船也要好些日子才能调拨开。”
“好些日子是几日?你去外头跟受灾的百姓说说,看看他们能饿几日肚子?”
负责运粮的大臣脸色为难:“非是臣推脱,这种能运粮的大船一是少,二是船早有安排,临时调用确实需时日才能调回。”
胤禛压着怒火:“你负责赈灾运粮,爷只问你一句,几日你才能把粮食运过来。”
“至少十日!”
屋里所有大臣都看向四贝勒,不敢说话。
这时,九阿哥突然起身出门,过了会儿又回来,叫他们去衙门办事,别在这儿立着。
管粮食那位也跟着出去,胤禟叫住他:“十日后如若见不到粮食……”
“九阿哥放心,臣以项上人头担保,十日内臣一定把赈灾粮食运过来。”
胤禟叫他出去。
“你有什么法子?”胤禛问。
胤禟嘴角翘起:“我还纳闷四哥刚才不阻止我,您怎知我有法子?”
“别说废话,你直说吧。”
“好吧,我没有法子,不过我福晋有。”
刚才胤禟出门去找刘山,刘山说要是急要,第二批粮食三天之后就能调运到山东补充上。
胤禛想起九弟之前问他要人给粮铺站岗,他忙,也没来得及细问,这时候听九弟说起,他连忙追问:“九弟妹手下的粮铺能调来足够赈灾的粮食?”
大话都到嘴边,胤禟又咽回去:“那肯定不能,不过只是应急,找同行凑一凑,应该能凑到吧。”
这话让胤禛刚放下的心又悬起来,再往下追问胤禟就说不知。
胤禟也不在乎面子,直接道:“粮铺是我家福晋的嫁妆,我怎么好打听这些?况且,就算我打听人家也不告诉我。”
胤禛瞪他一眼,照他看,九弟比八弟还不如,哪里像能当家做主的主子爷。
胤禟不靠谱,刘山还是靠谱的,粮食源源不断送进山东,缓解了缺粮的燃眉之急,不过这也只是表面上。
表面上看起来顺利,底下的斗争血腥并不鲜见。
因为人手不够,叶菁菁手下的侍卫头子叶淮南下护送粮食去山东,水路上拦路的水匪杀了不知多少。
四贝勒身边的侍卫跟去帮把手,这些出身八旗的侍卫跟叶淮领着的侍卫比起来简直是少爷公子,头一回见到杀人如麻的场景,有好几人受不了趴船边呕吐。
“兄弟,你们九皇子府的侍卫也太猛了吧,你是哪支旗出来的?兄弟我是正白旗的。”
叶淮都未施舍给他们一个眼神,挎着刀去船尾巡逻。
“伤亡情况如何?”
“咱们准备的周全,没有死亡,只二队有两个兄弟轻伤,三队有一个兄弟重伤。重伤那个刚止住血缝合好伤口,等明儿一早到山东送到张大夫那儿,这条命应该能捡回来。”
“叫他好好养着,要是养不回来,回头我跟主子求个恩典,送他去铺子里当掌柜。”
报告的那人笑道:“咱们福利好,受伤了都可着好药用,指定能养回来。”
叶淮领着的这群杀人如麻的侍卫都是叶菁菁花大价钱培养出来的,不仅请江湖名师教他们杀人技,还请大夫教他们如何处理外伤,还花钱收集现有的药方叫大夫改进给叶淮他们提供最好的伤药,药虽贵,却能最大限度地提高生存率。
不得不说,叶菁菁这一套培养法子很好用。
胤禛的侍卫里有明眼人,叶淮领着的这只护卫有多厉害他们都看在眼里,回去后跟主子汇报,主子也惊了。
胤禛追问:“你说是九福晋的人?”
“没错,奴才跟领头的那个套话,他只说是因为九福晋做南北生意路上常碰到水匪,就养着他们干活。”
说真心话,南来北往做大生意的富商,当官的大臣,哪家都会养几个武艺高强的护卫,但是像九福晋手下这么强这么有纪律的他们还是头一次见。
胤禛再次对这位九弟妹刮目相看,九弟到底知不知道他福晋是什么样的?
还有,董鄂氏齐世都这般培养家里的女儿的?还有彭春的女儿,三福晋也这般厉害?
董鄂氏家如果知道胤禛的追问,肯定立刻跟他解释:不是不是,只有菁菁这个爱折腾的才会这般,他们董鄂氏家族的其他女儿跟其他八旗贵女都一样。
到了山东,叶淮把受伤的侍卫送到张大夫处,刘山也在这里。
“这次动作太大,主子只怕要引人注意了。”明面上不说,暗地里的关注少不了。
叶淮自己找了个地儿坐下:“没事,我带人出京的时候主子就说了,在上面人眼里咱们都一清二楚,藏没必要,该出手就要出手。”
张春秋轻哼:“怕什么,主子做的都是好事,难道皇帝老儿还要找主子麻烦不成?”
“要说养护卫,内城谁家没养?他们养的护卫太烂比不过叶淮那是他们的问题,难道叶淮厉害还是咱们的错?”
叶淮不为这些担心,他相信主子能护住他们。
叶淮领着人押粮进山东,暗中使绊子的人知道大势已去,纷纷罢手龟缩。
他们罢手,胤禛和胤禟却不罢手,即使没有证据抓不住背后的人,明面上那几个大臣一个都跑不了,罢官的罢官,砍头的砍头。
本来顺顺利利地赈灾,最后因为九皇子多管闲事惹出许多事来,赈灾的大臣里也不是没人怨恨。
月底,山东赈灾结束,胤禛等人回京头一天,京城突然流传起九皇子大骂衍圣公后人,抢夺孔家土地之事,一时间写折子攻讦九皇子的大臣,茶楼里大骂九皇子不尊孔圣人的读书人,简直把九皇子当做大奸大恶之徒批判,一句都不提他在山东赈灾取得的功绩。
九皇子府下人忧心忡忡,有些内务府出来的奴才觉得在九皇子府没前途,甚至找关系想换个差事。
叶菁菁也不拦着,跟慧心说:“不管谁走咱们都不拦,给你塞好处的你都收着,就当主子我提前给你发的年终奖。”
晴云插话:“主子,我这儿也有人送好处。”
“都收都收,别客气。”
“哈哈,尊主子令。”
奉旨赈灾的大臣回京那一天,一行人上午刚到正阳门外,梁九功就在门口候着了。
胤禛等人吃惊,梁九功是皇阿玛身边最得力的太监,怎么会来城门口迎接他们?
“奴才给众位阿哥请安,皇上口谕:阿哥及诸位大臣赈灾都辛苦了,今儿都回家歇着,明日一早再去养心殿汇报差事。”
梁九功传完口谕,又笑着单独对胤禟道:“皇上有话单独对九阿哥说。皇上说,办差事重要,读书明理也重要,特叫秦道然住进九皇子府,便于教导九皇子读书,明儿九皇子就别进宫了,安心在家读书吧。”
胤禟拱手:“请粱公公帮忙回句话,就说儿臣知道了。”
正阳门外众多围观之人见九皇子被单独对待,有好事的读书人哈哈大笑,说:“皇上做得对,读书明理,九皇子确实该多读书。”
也有人小声替九皇子不平,九皇子为民保土地,明明做的是天大的好事,该褒奖才是。
普通升斗小民说不过这些读书人,只能暗中希望皇上别惩罚九皇子,像九皇子这种关心小民的皇子太少了。
梁九功办完差事就走了,胤禛环视四周围着的人,近身对胤禟道:“九弟先回府歇着,皇阿玛那里自有我去说。”
胤俄愤愤不平:“九哥放心,谁敢说你不好,回头我就去砸他家的门。”
胤祉:“虽不知谁把消息透出去,但这事儿说到底是九弟嘴上没把门说错话,皇阿玛只叫九弟在家读书,算是轻判了,十弟别生事,事情闹大难收场,对九弟反而不好。”
胤禟根本不搭理胤祉,翻身上马:“四哥,十弟,众位大人,爷就先走了。”
胤祉无奈地看向胤禛:“九弟得脾气,真是叫人不知道如何说。”
胤禛嘴角勾了勾,也不接话。
胤禟驱马进城,叶淮等九皇子府的侍卫立刻跟上。一行人不过几十骑,这些侍卫身上的肃杀之气,倒比京城里其他王公贵族家养的侍卫还强横数倍。
今儿休沐,来看热闹的不仅是普通百姓,还有些好事的二代子弟,只是他们不敢露头凑近了围观,只敢在城门口附近的酒楼上偷看。
“我记得九阿哥外家只是个佐领,他们家能养出这般厉害的侍卫?”
阿哥们出宫建府,内务府配的侍卫什么样大家都知道,再没见识的都不会把九皇子身边的侍卫和内务府配的侍卫联系到一块儿,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这些侍卫是九阿哥外家单独给培养的。
在场有出身镶黄旗的纨绔子弟,他和九阿哥外家相熟,忙道:“那不可能,九阿哥外家身份不高,原是正黄旗包衣,宜妃受封后才抬的镶黄旗,他们家没那个家底替九阿哥培养侍卫。”
看看九阿哥身边的侍卫,一个个身高体壮,身上穿的戴的看着颜色常见,料子却都是好料子,要养出这么一支侍卫来,就算只有二三十人,一年没有几千两银子根本打不住,有宜妃补贴也养不起。
宜妃再受宠,皇上平日里赏赐除了穿的用的,多是些只能供起来的赏玩之物,现银子除了每年固定的几百两份例银子,再加上逢年过节赏赐,一年到手的显现银约莫也能估个大概的数目。
“那真是奇了怪了,九阿哥身边的这些侍卫从哪儿来的?”
有个董鄂氏旁枝的纨绔子弟,装模作样地学着文人雅士扇扇子:“你们还忘了一个人,九福晋呐。”
“你什么意思?”
“呵呵,九阿哥的福晋董鄂氏,在家做姑奶奶的时候在族里就有财神姑奶奶的诨号,听说出嫁时的嫁妆,明面上就比太子妃少两台。”
这话说的只是明面上,暗地里董鄂家给添了多少嫁妆就不知道了。
“再说练兵,董鄂齐世家往上数几代都是武将,董鄂齐世自己就是都统。手里有钱有人,帮女儿培养一队侍卫不过是捎带手的事。”
“董鄂家允许闺女养侍卫?”旁人不相信。
“他们家就一个闺女,从小就宠,董鄂齐世以前去南边办差,他家大儿子留在京城,女儿一直带在身边,那叫一个要星星不给月亮。”
“你怎么知道?”
“我也是董鄂氏,虽然家里不显,不才我跟董鄂氏齐世家大儿子董鄂长吉当了几年同窗。”
“啧,照你们这般说,九阿哥沾了他媳妇儿的光?”
这不是明摆着的嘛。
九阿哥福气好呀,要换成他们,有身份又不缺银子花,谁耐烦受那罪?辛辛苦苦去山东赈灾,回来还挨那些酸秀才的骂,吃饱了撑着。
和那些自诩文人的家伙们不一样,今儿来看热闹的这些混吃等死的纨绔子弟们多是站九阿哥这边。
“哥几个,咱们今儿凑银子去天香楼开一桌,小爷倒要看看,那些喝酒都配不上二两猪头肉的酸秀才,今儿能说出什么新花样来。”
“那咱们走着。”
大街上,酒楼茶肆里,九阿哥似乎成了所有人读书人嘴里的罪人,到处可见高谈阔论的读书人,围观的普通百姓却并不如他们想象中那般群情激愤。
紫禁城脚下的老百姓那可不是什么都不懂的老百姓,土地,兼并,只这两个词就让他们的神经高度敏感。
孔家这一代的衍圣公孔毓圻打扮低调地走在大街上,从这些流言蜚语中穿过,他感觉内心越来越沉重。
“老爷,快午时了,咱们找个地儿用饭还是家去?”
孔毓圻皱着眉头没说话,只指了下回去的方向。
如今这个时候,他真没胃口吃饭。
身边伺候的人道:“老爷,天下读书人都站咱们孔家这边,您不必太过忧心。”
“唉,你不懂。”
“老爷,今儿上午皇上还叫身边大太监传话给九阿哥叫他闭门读书,还叫九阿哥明日不必进宫,这就是表明态度,皇上还是尊着咱们孔家。”
孔毓圻轻轻叹气,如果是这样就好了哦。
民意啊,最是逆不得。
孔毓圻担心,再这样骂九皇子一两日会逼反民意,到时候他们孔家就成了百姓心中的坏人,他们孔家的名声就坏了。
再者,孔家家大业大,不肖子孙也多,九皇子真要针对孔家,随便扒拉出的脏事就够把孔家衍圣公这块招牌搞臭。
衍圣公挂着圣人的招牌,如果天下人不再相信这块招牌,他们孔家就完了。
“老爷,京城不止百姓,还有无数的王公大臣,咱们好歹是买地,他们以前可是圈地,九阿哥这一出也是给他们使绊子,咱们且看吧。”
王公大臣头上还有皇上,皇上如若真担心王公大臣们的意见,皇上对九阿哥就不是这般处理了。
孔毓圻摇摇头:“老夫昨日进京就给皇上递折子了,这都一天一夜了皇上还晾着老夫。”
孔毓圻担心皇上对他们孔家有意见。
乾清宫。
梁九功办完差事回去,康熙一边看折子一边问道:“外面还骂胤禟?”
“读书人不知内情,瞎胡闹罢了。”
康熙轻哼:“朕看着,那些领头闹事的读书人家里也没多少地,他们怎么就如此激动,看九阿哥不顺眼?他们后头是不是有人支持?”
“奴才不知。”
康熙扔开手中的折子,折子磕着桌沿跌地上,正好落在梁九功面前,他跪地上也不敢捡起来,只瞟了眼,看到折子上头写着孔毓圻的字号。
“这两日好好给朕查,朕要看看,看到底有多少人在后头怂恿。”
跪在梁九功另一边的暗卫头子站起身,悄悄退下去。
胤禟不知道内里的弯弯绕,也不知道他皇阿玛拿他当钓鱼的诱饵,回到府中他终于享受到了主子爷的服务,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就不必说了,他家福晋居然还伺候他沐浴,这可是大婚以来头一回,喜得胤禟都要晕头转向了。
叶菁菁主要听张春秋说胤禟身上的疹子没消完,回京城后药浴还要继续泡。胤禟偏不乐意,只说大热天的谁乐意泡热水澡,怎么说都不去。
叶菁菁怕他身上的疹子有传染性,到时候连累她,好说歹说叫他泡热水澡,还答应给他擦药,才把他说服了。
胤禟泡药浴的时候叶菁菁在一旁看了下,身上的疹子已经干瘪了,颜色发暗了,估摸着快好了,应该不会传染人吧。
叶菁菁仔细打量,胤禟心里喜滋滋的,以为福晋关心他,他故意从浴桶里站起来,转身给福晋看。
“你别担心爷,爷年轻力壮,过几日就养好了。”
叶菁菁一点不害羞,反而双手抱胸大大方方打量他的果体:“挺好,出去赈灾办了大事,还多了两块肌肉,四块变六块了。”
见福晋欣赏他的肌肉,胤禟万分的得意,故意绷着肌肉给她看。
叶菁菁只觉好笑,拍拍他的胸:“坐下再泡一会儿,我吩咐杨贵给你做了好吃的,中午吃顿好的补补,下午我陪你午休。”
福晋一心关注自己吃喝,外面的事情也不问他一句,胤禟心里感动:“福晋,山东的事你不问我?”
“有什么好问的,你在山东的事刘山写信都告诉我了,有什么我不知道的。”
胤禟心头一梗:“你就不怕皇阿玛不喜爷,以后都冷落我?”
“冷落就冷落吧,到时候我带你去外地,天大地大,正好去看看。”
嘴上这般说,叶菁菁内心却觉得这次事情不一般,不过一两日工夫就闹的这么大,那些读书人就跟嗑了药似的激动,肯定有人在背后支招。
“这可是天子脚下,我就不信皇阿玛一点安排都没有。”
胤禟没想那么多,他就是觉得,都听皇阿玛安排吧。
“四哥说皇阿玛那边他去帮我说,现在想想还是别了,别让四哥为了我惹皇阿玛不喜。”
叶菁菁嘴角翘起,收到刘山的信后,叶菁菁觉得这次胤禟去山东最大的收获不是心态上的转变成长,而是胤禟在他四哥那儿表明了心意,两兄弟之间关系亲近了不少。
四阿哥既然主动提出帮胤禟,说明他对胤禟这个弟弟真上心了。
中午胤禟大吃了一顿,午饭后夫妻回屋歇息,靠着软枕聊着京里京外的大事,自家的床太舒服了,没聊一会儿胤禟就睡着了,打起了鼾声。
叶菁菁侧躺在他身边,仔细看他的脸,皮肤黑了,也瘦了,两个黑眼圈吊在下面好显眼,以往细长好看的手指上好多细碎的伤口。
出去是养尊处优的贵公子,回来就成大老粗了。
叶菁菁望着他出神,她没想到,出去一趟让他身心改变如此之大。现在回想起她看到刘山信里说到胤禟骂孔家那些话,她依然会被触动到。
他生来就是身居高位的皇子,她不过是简单引导,他就能思考得如此之深,叶菁菁觉得,她以前对他太过于悲观,她应该多信任他一些,说不定有一日,他们两人能真正认识了解彼此。
下午申时,慧心轻手轻脚地进门小声汇报:“秦道然秦先生叫人来催了,皇上叫他教主子爷读书,这一天都快过去了,也该去前院读书了。”
胤禟被吵着了,睡梦中微微皱眉,向床里面一个翻身,搂着福晋继续睡。
叶菁菁的手放在胤禟背后轻拍了他两下,又对慧心做了个手势叫她出去。
本来就是做个样子,就算要读书也不急在今天。
慧心明白主子的意思,叫大厨房给住在前院的秦先生上了一盘茶点,叫人去回话,就说主子爷累惨了,加上府里还有事情要忙,读书就挪到明日。
秦道然无法,只得说明日上午就开始读书,不能拖了。
回话的人只能先答应着,等主子爷忙完了自然会来前院读书。
傍晚,勉强睡够了的胤禟懒懒散散起床。
“读书?读个屁的书,爷不读!”
五阿哥胤祺和十阿哥胤俄带着福晋来九皇子府蹭饭,两对夫妻前后脚进门。
胤俄给九哥九嫂行过礼后,胤俄笑着附和九哥:“读个屁的书,万一跟街上那些读书人一般越读越糊涂,简直得不偿失。”
胤祺不赞同两个弟弟:“皇阿玛叫老九读书自然要听从,难道读书明理还成骂人的话不成?”
胤禟哈哈大笑:“五哥这话说的巧,值得干一杯。”
亲自给五哥,十弟倒酒,兄弟仨喝一个。
叶菁菁亲自招待两妯娌,五福晋今天进宫给皇祖母请安,下午又去了翊坤宫坐了坐才出宫。
五福晋:“外面闹得大,宫里面都知道了,额娘叫我给你和九弟带话,叫九弟安心在家读书,皇阿玛自有安排。”
叶菁菁微笑道:“巧了,我们跟额娘想得一样。”
五福晋捂嘴笑:“额娘在宫里还夸你了,说你做事有条理,外面再闹你也坐得住,关起门来过日子,不给人家看热闹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