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鄂齐世默默点头,这九阿哥看着像个好相与的人,跟外面传闻倒是不太一样。
觉罗氏跟丈夫看法一致,觉得九皇子性子挺好。
觉罗氏是宗室女,罢黜之后又恢复身份的紫带子,她这样的人家出生的人,皇室争斗的血腥她也是见过许多。他们家曾被牵过,因此觉罗氏从来不觉得皇室里能出什么真正的善男信女。九阿哥在外面是什么样她不在意,只要九阿哥对她女儿好,觉罗氏就喜欢这个贵婿。
只是见面相处这一会儿也看不出什么来,母女俩去屋里说话,觉罗氏私下里听女儿说完他们日常相处,才算稍微放心一点。
“皇室子弟有妾室不算什么,关键是他拎得清,尊重你这个正妻,外面有事也跟你商量,夫妻俩有劲儿一处使,日子不会过差了。”
叶菁菁靠着额娘叹气:“胤禟看着好说话,其实牛性着呢,为了把他拉回来我费了老鼻子劲儿了。努力了这么些年,还把宜妃娘娘拉到我这边来,最近总算看到点成效了。”
觉罗氏笑起来,眼角的细纹微微散开:“有什么法子?既然走到这条路上了,额娘相信菁菁可以处理好。真要万一出个什么意外也没关系,只要不是大事,你阿玛豁出去不当这个官,也要把你接回来。”
叶菁菁鼻头发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脸埋进额娘颈子里:“我会处理好,咱们一家人长长久久的,我以后还要给您和阿玛养老送终。”
“养老送终哪用你,还有你大哥和弟弟在。”
说起大哥,叶菁菁算一算日子:“大哥外放也好几年了,明年能回来吗?”
她大哥董鄂长吉如今是正四品的指挥佥事,全家都在广信府,她出嫁的时候大哥大嫂都没能赶回来。
“听你阿玛说你大哥差事当得好,明年应该能回来。”
“那太好了。”
觉罗氏问起九皇子府的事:“前天你弟弟才去九皇子府转了一圈,听他说建的差不多了,你们什么时候搬出来?”
“还没定,估摸着要等到秋天。”
觉罗氏在心里算了算日子:“那也没多久了。”
叶菁菁点点头:“等我出宫,以后回家就方便了。”
觉罗氏摸摸女儿的发髻:“傻姑娘,你现在是皇家媳,就算出宫了,哪能经常回来了,宫里会有意见。”
叶菁菁跟个小姑娘似的得意地笑:“您放心,我跟皇祖母关系处得好,平时里还有五嫂帮我说好话,皇祖母他老人家性子和善,肯定不会挑我毛病。至于宜妃娘娘,这几年的水磨工夫可没白花,我自信她不会在这上面为难我。”
“难为你了,你这个惫懒性子还要主动去做这些。”
叶菁菁真想哭出声来,还是额娘知道她,心疼她,这几年可太难为她了。
可是就像额娘说的,有什么办法呢,再不想去做,为了以后,还是要提早打算。
就跟上辈子的社会人儿一样,好多人明明不想社交只想自己一个人自由地待着,真要社交的时候,他们比谁都外向、友好、社牛。这都是被生活逼的。
这几年心里积攒的郁气,额娘三两句话就给她消除了,叶菁菁内心觉得无比甜蜜。这辈子穿越过来最大的好处,大概就是上天给了她一对爱她的父母吧。
胤禟觉得很神奇,前后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自家福晋再回来,脸上的笑意都真切了许多,整个人都明媚了起来。
“阿玛!”
女儿跟没出嫁时一般娇娇地喊他,齐世笑着点点头。
胤禟感觉自己嫉妒了,自家福晋从来没有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过话。
“姐,你回来还没叫过我的名字呢。”
“董鄂嘉年!”
嘉年顿时感觉汗毛都竖起来了,被他姐叫全名的时候,每次都发生在他挨揍之前,太吓人了!
嘉年扭头看九阿哥。
胤禟嘴角上翘,福晋心里有我,每次凶我都是为我好。
嘉年:“……”
这一刻,嘉年自动和九阿哥同病相怜,不用开口他都明白九阿哥的意思。同时嘉年又觉得,不愧是他姐,连阿哥都被她拿捏住了。
胤禟和叶菁菁要赶着回宫,晚膳用得早,后厨准备的功夫不多,但是胤禟一点都没觉得自己被慢待,董鄂家准备的宴席比四哥家的乔迁宴还好出一分,菜十分合胃口。
董鄂家的一家三□□换了个眼神,看来九阿哥跟女儿/姐姐的口味一样,以后就知道怎么招待了。
用完晚膳后,夫妻俩准备回去,叶菁菁上马车后才想起来,阿玛和额娘一句话都没提叫她早些生孩子的事。
阿玛和额娘没提,不骑马,把慧心赶下马车自己个儿坐上来的九阿哥提了。
“福晋,咱们要个孩子吧,我当阿玛,你当额娘,跟岳父岳母一样。”
胤禟心潮涌动,他想要的家,他梦想中的家就是岳父岳母家这样,而不是像皇宫里头,一群同父异母的兄弟争斗不休。宫里到处都是眼睛,连个躲的地方都不到,绷着的神经从来没放下来过,这哪里是家呀?
看他的福晋,在宫里的时候还不觉得,等到出宫回到娘家,整个人就变得那么放松,爱说爱笑,眼睛里都有光。
胤禟说这话的时候自己都还没意识到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叶菁菁意识到了。
叶菁菁难得温柔地挽着他的手:“胤禟,之前的不算,今天只是你第一次见到我阿玛额娘弟弟在家时真正的样子,你这话说的太着急了,你再自个儿想想,不着急。”
“我很着急,我就想要这样。”
“那你说说,具体是什么样的?”
胤禟感觉话到嘴边,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最后虚弱地说了句:“就是阿玛是阿玛,额娘是额娘,儿女是儿女的感觉。”
“胤禟,人不能只索求不付出,你要,别人就一定要给吗?别人不给,就算你强求来,心甘情愿和被迫的能一样吗?”
“你为什么不心甘情愿?”
“我没说这话。”
“那你刚才是什么意思?”
叶菁菁不耐烦了,推开他:“你自己想去吧。”
胤禟急得跳脚:“你看看你,又这样对我,有话不能好好跟我说?只要你说的对,我什么时候不依你了。董鄂氏,你又欺负我。”
叶菁菁也怒了:“我没有名字吗?天底下董鄂氏那么多,你叫谁呢?”
一个不想开口,一个生闷气,马车缓缓驶进宫里,最后的夕阳中,沉重的宫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关上。关门时低沉迫人声响,似乎能把所有轻盈美好的东西碾碎。
叶菁菁按捺住内心的烦躁,这个地方好像被诅咒了一样,只要一进门,总感觉自己像是困兽,不斗到死不罢休。
胤禟敏锐地感觉到身边人情绪不对劲,刚才在岳父家的那个福晋不见了,他熟悉的那个福晋又回来了。
看似好性儿,实则沉稳又隐约带着锋利,偶尔能看到眼底一丝挥散不了的戾气。
胤禟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好像明白了,又好像不明白。
回到南三所,屋檐下的灯光已经点亮了,胤禟长这么大,头一次觉得这个金碧辉煌的紫禁城,他有点不想待了。
这时候胤禟还不知道,只要这种念头开始滋生,他从小被教导,被催生出来的那些欲望,总有一天会崩塌。
很多年后,胤禟老年时回忆起他一生,这个平凡无奇的夜晚,是他这一生改变的开始。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夫妻俩洗漱完安寝,叶菁菁没有赶他,也没有搭理他,扯着被子一个转身背对他,当他不存在。
“菁菁。”
叶菁菁不吭声。
胤禟小心翼翼凑过去:“爷知道你叫菁菁,好早之前就知道了。”
“进宫前你说你要当阿玛,现在你要当爷呢?”叶菁菁忍不住讽刺。
胤禟语塞,过了会儿又说:“我就是嘴巴说习惯了,我在你面前什么时候当过爷了?”
叶菁菁平躺着,拍拍他肩膀:“睡吧,你明儿还要当差。”
胤禟泄气了,一下躺回去,他都要睡着了,突然听到她身边的人说:“胤禟,今天你说的话其实触动到我了,但是还不够。”
她知道这个时代对人的局限性,所以她恨不起来。同样,她不喜欢这种局限性,所以也喜欢不起来。身处其中,只是努力让自己不跌落,安稳过好一生。
突然间,叶菁菁觉得很伤悲。
胤禟没有察觉到福晋的心情,他万分心喜,还没坐起身来就被按下去:“睡吧,以后日子还长着呢,咱们慢慢来。况且,这些事不是现在最重要的,咱们要有个主次顺序。”
“现在什么最重要?”
“睡觉!”
隔天清晨,慧心听到屋里有动静了,领着小丫头们进门伺候主子梳洗。不过这会儿暂时用不着他们,因为他们主子爷正在给主子梳头。
慧心的目光很快扫过两位主子又低下头,看来两位主子的关系不仅又恢复了,还比昨天更好了。
叶菁菁打了个哈欠:“你让开,让慧心来,叫你梳头,折腾一个时辰估计我都出不了门。”
“我给你把头发梳通再叫她们来。”胤禟不死心。
胤禟又折腾了半刻钟,叶菁菁彻底醒神了,赶他走叫他自己梳洗完去前头等她用早膳。
“那我走了,你快着点。”
“知道了。”
主子爷走了,慧心打量主子的脸色,笑着道:“还是主子有办法,昨儿晚上您和主子爷都黑着脸,几个进屋伺候的小丫头都快吓哭了。”
叶菁菁笑了笑:“你们主子爷还没长大,想起来又闹一闹,等过些年就好了。”
“菁菁,我听到了。”在后面净房洗漱的胤禟不高兴地嚷了声。
屋里的丫头们都笑了,叶菁菁心情不错地打量镜子里的自己,给自己挑了只并蒂的金钗戴上,又换了一身粉色的旗装。
“菁菁这一身真好看。”
叶菁菁也觉得挺好看,挽着胤禟的手出门。
男主子和女主子关系好,院子里伺候的人也能松快些。刘氏的贴身宫女去提饭回来,小声说着她听到的小道消息。
“要想活命就管住自己的嘴,主子的事是咱们能插嘴的?”
小宫女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
刘氏板着脸:“这是最后一次,以后你再这般,别怪我保不住你。”
宫女立刻跪地上,眼泪哗哗地流:“奴才再也不敢了,求主子饶命。”
刘氏低头看她:“不是我要你的命,是你自己会要了你自己的命,懂吗?”
“奴才知错了,奴才发誓没有下一次了。”
挥挥手叫她出去,刘氏无心用饭,叹息一声坐下。
不怕主子爷和福晋关系好,怕的是两人吵架黑脸之后还能关系好,这说明两人之间有着非同一般的情分了,没有大矛盾,两人很难彻底走上陌路。
如此这般,她这样仰主子鼻息过日子的人,就彻底没机会了。不过也说不准,以后日子还长。
用完早膳,夫妻俩各忙各的,胤禟去户部当值,叶菁菁去隔壁叫上五福晋,妯娌俩一块儿去跟皇祖母请安。
皇太后见她们俩来,蒙古语一串一串地冒出来,叶菁菁听了半晌才听清楚,原来是她老人家给五嫂家下个月开府准备了好东西,银票、金锭子,加起来至少有两万两。
好家伙,就算皇太后月俸比皇子皇孙们高,除了日常花用打赏之外,这两万两也够老人家存很久了。
“我有银子花,这些是给你和老五花的。”说完这话后,皇太后又对叶菁菁说:“你也是好孩子,你也有。”
叶菁菁拿起个金锭子玩儿,笑问:“只有我和五嫂有?八嫂不给?”
“不给,只给你们。”
叶菁菁放下金锭子,笑着握住她老人家的手:“皇祖母对我好,我也对你好。”
皇太后高兴,叶菁菁也高兴,五福晋却把银子推回去:“我们开府皇阿玛给了银子,我们不缺。”
皇太后还没说话,叶菁菁把银子推到她怀里:“谁还嫌银子多不成?皇祖母给银子你还不赶紧收着,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皇太后乐哈哈,猛拍大腿,说老九福晋说得对。
五福晋只好把银子收起来,跪下磕头,谢皇祖母赏。
叶菁菁凑往老人家身边挪了挪,小声用蒙语说:“你给我银子我抱着就跑,可不会跟五嫂一样老实跪下谢赏。”
皇太后笑的更大声,殿外大门处的看门太监宫女都听到她老人家的笑声了。
妯娌俩陪皇祖母说了半天话,吃了两碟点心,喝了三盏茶水,这才慢慢悠悠回去。
五福晋吩咐人把银子先送回去,叶菁菁没让,带着这些银子去给美人婆婆请安,又帮着五嫂从婆婆那儿弄来五千两银子。
宜妃笑骂:“皇上给的银子还不够你们折腾的,两个皮猴子把主意打到我这儿来了。”
“额娘,出宫后就要养那么大一家子人,日子难着呢,额娘您人美心善,我和五嫂就指着您救济了。”
叶菁菁跟宜妃插科打诨,也没忘把五嫂带上。
五阿哥从小养在皇太后身边,加上皇太后也是蒙古出身,五福晋天生对皇太后有种亲近,但是对宜妃这个婆婆却只有敬重,此时拿着婆婆给的五千两安家费,五福晋感激地对九弟妹笑了笑。
不是缺这五千两银子,而是感激九弟妹帮她创造和额娘亲近的机会。
叶菁菁作为争过家产的富二代,特别赞同一句话,那就是钱在哪儿爱就在哪儿。不给,那就只有抢了自己应得的。
这辈子再来,看看皇太后,看看宜妃,这不是再清楚不过吗?不用抢就送到手上了。
胤禟不知道这句话,但是大概道理是相通的。他领到差事后第一个的月俸没让奴才去领,他自己亲自去领。
领回来的银子一半交给自家福晋,一半孝敬他额娘。叶菁菁没被他这点小恩小惠打动,却把宜妃哄得眼泪汪汪。
这人也是嘴欠,孝敬了也就算了,最后他还要补一句,只有第一个月的俸禄孝敬额娘,以后都没有了,他要养活一大家子,难着呢。
这可把宜妃气坏了,直接叫他滚,还说那五千两没有了。
胤禟还不知道五千两的事,从福晋那儿听说后,那叫一个后悔呀,转头就跟他额娘说下个月的俸禄全给她。
呵呵,迟了,美人额娘拿着鸡毛掸子把他赶出去。
康熙听说这事儿后,痛快地笑了两声。
当时李光地正在跟前,康熙炫耀似的在李光地面前夸奖他的九皇子,是个纯孝之人。
“九阿哥自从大婚之后,性子稳妥多了,老九福晋不错。”
李光地当然只能说,皇上您的佳儿佳媳自然是好的。
隔日,裕亲王世子保泰来报,他阿玛怕是要不好了。
康熙双手撑着椅子,低头许久,再抬起头来时眼角隐有泪光。
“福全是朕之至亲兄弟,也是大清最好的贤王,大清能有今天,裕亲王居功至伟。”
“皇上您要保重龙体啊!”
康熙叹息,走下龙椅,扶起保泰:“带路吧,朕去送你阿玛最后一程。”
“臣保泰,遵旨。”
裕亲王保泰身子骨不好,皇室宗亲们都知道,五月端阳节时裕亲王已然病得下不了床了,皇上一直派太医在裕亲王府住着,十几日前就差点没救回来,用了御赐的老参才拉回来,这一次,是真的油尽灯枯了。
皇上罢朝出宫,皇子皇孙们都跟着去,在宫外住着的胤褆、胤祉、胤禛动作更快,康熙到之前她们已经在裕亲王府等着了。
“儿臣拜见皇阿玛!”
康熙摆了摆手,径直往王府里走。
福全的福晋儿孙都在,五子保绶在一旁伺候,端着的一碗参汤下去小半,胤禟看了眼参汤就知,裕亲王如今连汤水都喝不进去了。
福全脸色蜡黄,脸颊凹陷似骨头架子一般,他颤颤巍巍举起手,离床没有两寸高又无力地摔下去。
康熙一把握住:“哥,你放心,朕会照看裕亲王府,也会照看好大清。”
福全似乎等的就是这句话,他眼角划过一滴泪,眷恋地看了眼满屋子的人,缓缓闭上了眼。
悲痛的哭声响彻裕亲王府,康熙嘱咐保泰,裕亲王的丧事定要好好办,还让四贝勒协助办理。
当天下午,宫里下旨裕亲王福全的谥号为宪,康熙还写了一篇情真意切的祭文,朝里大臣们纷纷夸奖裕亲王与皇上可谓是兄友弟恭。
胤禟这几日也忙,户部的差事不能放下,每日还要去裕亲王府走一趟,这天从宫外回来时,太子突然叫住他。
今儿早上出门的时候福晋说了,晚上有好吃的等着他,他迫不及待地想回去,因此今日还是骑马来的,没想到回去却要和太子一起坐马车,慢慢悠悠地晃着。
“太子爷就是得皇阿玛心意,这就开始用冰了。”
马车角落里放着冰鉴,里面装的冰块专门雕成葫芦的样式,这待遇,别说胤禟这样的光头阿哥,大哥直郡王也没有。
胤礽轻笑:“这不值什么,你要喜欢,回头孤叫人给你送两桶。”
“那就多谢太子爷了。”
不要白不要,一桶冰不便宜,能省一点是一点。
闲扯几句家常,胤礽说到正事儿上了。
“裕亲王过世,皇阿玛这几日心里甚是难受,我们做儿子的见了也难过,孤想着,不如请几位老臣去劝一劝,让皇阿玛宽心。”
“太子爷考虑得周到。”
胤礽继续说:“孤想着,彭春,还有你岳父齐世,都是三十多年前平定三藩的老臣,不如一起进宫跟皇阿玛请个安。”
胤禟立刻道:“彭春是三嫂的阿玛,太子爷应该找三哥说去。至于我岳父只是个老实办事的人,跟皇阿玛估计也没甚可说,我看不适合去,太子爷找其他人去劝皇阿玛吧。”
“三弟那边孤会去说,你岳父那边,不如先去问问再说?”
“我看不合适。”胤禟直接拒了。
马车里气氛顿时冷了下来,胤禟十分有眼色地找了个借口下马车,跳上马背跑了。
胤禟一身大汗回去,家里晚膳准备好了,小米去御膳房提回来的五彩素凉面,再有三五种配菜,又有油酥花生碎、葱花、香菜、熟芝麻、红油调料拌匀,那叫一个喷香美味。
“哟,这是福晋家的方子?”胤禟没在宫里吃过这个,一猜就知道是福晋吩咐人做的。
叶菁菁拿了张帕子给他擦汗:“先用膳还是先洗漱?”
“先用膳,一会儿再洗。”
叶菁菁用膳不喜有人在旁边看着,胤禟也跟着她的习惯走,洗了手坐下,一边拌面一边跟自家福晋说外面的事,说到太子爷,他想了想:“我跟太子爷来往少,这次叫上我,我总觉得里头有其他事,就找了个由头推了。”
“我看呐,劝解皇阿玛是假,别有用心是真。”
“怎么说?”
“我猜太子想拿裕亲王逝世做筏子,请上几位老臣和皇阿玛回忆青年岁月,说不准皇阿玛心一软,就把索额图放出来了。”
胤禟停下筷子:“索额图经受的国家大事不少,鳌拜、噶尔丹、沙俄都有他的影子。但是我看也难,以皇阿玛的性子,不是别人劝两句就能罢了的人。”
“事在人为,太子如果能请动几位有分量的老臣,说不定还真能扳回来。索额图对太子来说太重要了,值得太子试一试。”
叶菁菁觉得,如果太子能请动明珠,或者她伯父彭春,或许有点机会。
明珠失势后一直低调做人,但毕竟是跟着康熙走过来的能臣,他说的话康熙肯定会听一听。至于他伯父,病退后一直身体欠佳,去年冬天好险没有撑过来,她伯父亲自来,康熙心软也说不准。
胤禟想着福晋说的话,脑子转得飞快。张英、郭琇、马齐、佟国维、李光地这些有分量的老臣太子肯定请不动。彭春是三哥的岳父,明珠是大哥那边的人,有说动的希望。
“明珠今年六十七了吧,年岁不小了,他是无所谓,但是后代子孙呢?只要太子肯下本钱,也不是没机会说动。”
胤禟撇嘴:“说来说去,爷在太子那儿就是个配菜。”
叶菁菁笑道:“我也是瞎猜,不一定做准。”
吃完一盘凉面,胤禟咕噜噜喝了半碗菜汤,放下:“准不准也无所谓,反正跟咱们没什么干系。”
天儿太热了,裕亲王府停灵也停不了几日,胤禟每日去裕亲王府报到,太子爷也一样。胤禟是真的去报到,太子却是借着出宫的机会拉拢关系,胤禟碰到过几次,越来越肯定自家福晋猜测很对。
太子的动作不仅胤禟看在眼里,其他眼睛不瞎的也都看到了。
裕亲王出殡第二天,康熙病了一场,以明珠为首的几个老臣进宫请安,具体说了什么不知,外面的人只知道太子被训斥,皇上骂他不敬君父,只知索额图,令太子禁足半月,后又从翰林院选了三位德高望重的老翰林教太子读书。
明珠等人也没落好,康熙再生气,到底年事已高,只训斥了两句就叫他们归家。
须发皆白,垂垂老矣的明珠被次子纳兰揆叙接回去,纳兰揆叙轻叹:“阿玛,您这又是何苦来哉。”
明珠抿着嘴,半晌才叹道:“我老了,皇上也老了,早不是当年那个自信有容人之量的皇帝了。揆叙,外放吧,太子那边说好了,会给你选个好去处。”
“儿子听阿玛的。”
在京郊田庄的彭春睡醒午觉起来,大管家从京城过来,走到老爷子身边小声嘀咕了几句。
“幸好老爷没去,要不然,吃挂落的就是咱们了。”
三皇子原来偏向太子,这一两年太子不太好,两边关系慢慢淡了,这次太子说动三皇子当说客,彭春却没给面子,借病重之由到京郊庄子里养身体,避开了。
彭春抿了抿嘴,下巴上的胡须微微翘起来:“明珠,索额图,他们的时代彻底过去了哦。”
大管家扶着老爷子慢慢走动着,彭春轻咳一声:“菁菁那孩子除了吃喝之外就喜欢置办田庄,我依稀记得咱们家附近还有一处庄子?”
大管家点头:“是有个庄子,靠着山,一半是田地一半是山林,用来放养牲畜很不错。”
“回去跟福晋说一声,把地契找出来给菁菁送去。”
大管家点头称是:“我看着会儿也不着急,听说九福晋立秋那天就要搬到铁狮子胡同住,到时候当做贺礼送去您看如何?”
“就这样办。”
问完侄女彭春又问起女儿来:“今儿有送信回家?”
“暂时还没有信儿,不过也不算大事。太子禁足和三贝勒不相干。”
望着湛蓝的天,彭春轻舒一口气:“几次在鬼门关打转,老夫其实早就活够了,要不是为了明年老大调回京来……”
“伯公您别说丧气话,好好养着身体是正经。”
“好,养着。”
都看不起明珠,看不起索额图,说他们被皇上厌弃,落难凤凰不如鸡。明珠拼着一张老脸给儿子谋前程,他彭春何尝不是拼着一口气给儿子争取早日回京。
明珠、索额图、张英、陈廷敬、李光地、熊赐履、佟国维……还有……呵呵,都老了。
姜桂之性,老而弥辣。这京城里,康熙想知道的事情绝躲不过他的眼睛。谁掺和了什么事,怎么掺和的,他都一清二楚。
当天下午,乾清宫发出一道旨意:着察哈尔参将董鄂增寿回京,任八旗护军统领。
这道旨意一发出来,胤禟就心头一凛,正三品的参将升正二品八旗护军统领,官升二品!
那可是八旗护军统领,非皇阿玛心腹不能担任。
八贝勒在衙门听到消息后立刻追问:“原来的八旗护军统领皇阿玛是如何安置的?”
“罢免!”
原来的八旗护军统领是太子的人,这次太子捞索额图不成功,自己被斥责禁足,还折进去一个正二品的八旗护军统领,这下亏大了。
“八哥在想什么?”
胤禩缓缓放松捏紧的拳头,微微一笑:“三哥好福气,什么都没做,白得一桩好事。九弟你的岳父也没有听太子差遣,一心效忠皇阿玛,却什么都没得。当哥哥的替你不平。”
胤禟也跟着笑:“雷霆雨露都是君恩,皇阿玛这样安排肯定有这样安排的道理。”
胤禩也跟着笑,赞道:“九弟领了差事后真是大有长进,如今说话越发滴水不漏了。”
“多谢八哥夸奖。”
到下值的时辰了,胤禟收拾好转身离开,一出户部衙门,脸色一下就黑了。
如若是原来他跟八哥关系好的时候,八哥若是这般说,他只会以为八哥真的是为他不平。现在,他觉得八哥在挑拨他和三哥,给他使绊子。
胤禩心中暗叹,可惜了,要是知道皇阿玛这般反感太子,这次的事情好生安排,这个八旗护军统领的好事说不定能落在自己这边的人身上。
在翰林院当值的胤祉得知大舅子调回京城升任八旗护军统领,也在叹息,这一回,他跟太子之间,算是彻底形同陌路了。
当年,皇阿玛叫他好好辅助太子,如今,也是皇阿玛……
胤祉拱手谢过众位同僚的恭喜,疾步出宫。
胤祉一回家就去正院找福晋,三福晋已经得知哥哥即将升职回京的好消息,等三爷回来,她只是笑了笑:“三爷今儿留在正院用饭?”
“留。”
胤祉官袍都来不及换,忙问:“岳父今儿可有信儿送来?”
“三爷忘记了,前几日我阿玛去京郊养病去了,这才去几日,怎会有信送来?”
“你知道爷问的是什么。”胤祉不满福晋的态度。
三福晋故作惊讶:“爷问的是我大哥回京的事?傍晚皇上才下旨,这会儿我阿玛估计都还不知道消息。”
应该也是,旨意下得太晚了。
胤祉起身:“爷还有事,今儿你和孩子们用饭吧,不必等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