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世界商店街经营指南二by依赖糖分
依赖糖分  发于:2024年07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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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突然想起圆梦系统偶尔怂兮兮地在她脑子里嘀咕“你真是越来越不做人了”,低低笑出来。
圆梦系统冒出来,语气带着些许怜惜:“怎么了?因为祂没认出你,伤心了?”
路遥摇头。
她明明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
陆明芳带着陆铭潇和两台刚刚租借的机器人回到家里的小别墅,立刻指示舒芙蕾和柠檬水开始工作。
陆家的自建小别墅有三层,晚上要留下过夜,只要也要把一楼的区域和厨房全部整理打扫出来。
计划送陆铭潇到老家小住调节情绪的时候,她就在暗暗发愁打扫的事情。
陆明芳是个宁愿在外多跑几趟业务,也不想回家做家务、做饭的人。
不是不会,她就是单纯不喜欢做家务。
幸好从同乡那里获取的情报可靠,租借小店的机器人比预想中智能,业务能力也比她的预估乐观。
柠檬水到达雇主家里,花了五分钟扫描地图,确定工作区域。随后就去找到清洁工具和接水的地方,开始打扫工作,第一片工作区域是一楼的堂屋、厨房和所有客房。
陆明芳叫司机把后备箱里的食材全部搬进冰箱,等柠檬水打扫出干净的区域,再把车里的生活用品搬出来,顺便监督舒芙蕾的工作。
陆明芳本来计划亲自监督柠檬水的工作进度,刚说几句话,有邻居在外面打招呼。
房子空置许久,到处都是灰尘,没有落脚的地方。
陆明芳只好提溜了两把刚刚被柠檬水擦干净的椅子到外面,坐在坝子里和邻居聊天。
大约过去半个小时,陆明芳终于送走热情的邻居,手里多了几个橙子。
她捧着橙子进屋,在门口忽地顿住脚步,猛眨眼睛。
要是说刚到家时像进了盘丝洞,此时就像到了海底龙宫,桌椅、底板、家具都在闪闪发光,一尘不染的那种。
司机坐在堂屋的凉椅上,见她回来立刻起身,小声道:“柠檬水已经打扫完厨房和堂屋,刚刚进了饭厅。”
陆明芳走到桌边,伸出手指在桌面摸了一把,果真是一尘不染。
她放下橙子,又四处检查一番:“半个小时有吗?效率可以啊。”
司机刚才全程围观柠檬水工作,对机器人的工作能力有了全新的认知,低声道:“和我们平时用的那种扫地机器人完全不一样。依它的效率,用不了四个小时,就能把这栋楼打扫干净。”
陆明芳已经在店里了解过不同工种机器人的工作范围和能力,仍惊讶于柠檬水的高效率,蹬蹬蹬跑去厨房看了一眼。
灶台碗厨打扫得光鉴照人,舒芙蕾正在备菜,用得是司机前不久放进冰箱的食材,电饭锅里煮着饭,灶台上还熬了锅汤,米香和肉香交织,陆明芳恍惚失神一瞬,又猛然回神,低头苦笑,刚才竟有一种爸妈兄嫂还在这里的错觉,明明只剩一栋空房子。
大约一个半小时后,柠檬水完成一楼所有区域的打扫工作,上二楼继续打扫。
楼上的生活痕迹比一楼少,有三间客房,两间杂物房。客房还好,杂物房简直没法进人,没有地方放置的物件都堆在里面,积了厚厚一层灰。
彼时舒芙蕾正哒哒哒来回不停在厨房和饭厅往返,四四方方的木饭桌摆得满满当当。
糖醋里脊、葱烧大虾,清蒸鳜鱼,烧椒拌皮蛋,还有一个炝炒油麦菜,一锅玉米山药炖排骨。
因为炖了锅汤,这顿饭耗时格外久。
陆铭潇端起饭碗默默扒饭,丝毫没有评价两句的意思。
陆明芳和司机上桌前就已是满心期待,坐上桌子先挨个品尝菜品的味道。
陆明芳品完一轮,开始往碗里扒拉,语气克制:“口味家常,不能说有多惊艳,但只要想到是机器人的做出来的饭菜,又觉得多吃一碗也可。”
司机更直白:“机器人都能做出这么好吃的饭菜了?这种技术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发到这么成熟的?是我关注得太少,还是已经跟社会脱节了?”
陆明芳晚饭后上楼,柠檬水已经打扫完三间客房,正在其中一间杂物房忙碌。
陆明芳站在门边看了一阵,又转身下楼,直接给路遥打电话。
虽然首租试用期还没结束,她对两台机器人的工作能力已经相当满意,当即决定续租。
陆明芳准备把陆铭潇留在乡下住一个月,她计划租借三台机器人,但都不是长租。
首先续租舒芙蕾,每天早中晚到家里做三顿饭,总计单日租借时间三个小时,费用六十花币,一个月租借三十次。
清洁机器人不用每天上门,暂定每五天租借一次,到家做一次大扫除,单次租借时间三小时,一次也是六十花币,一个月六次。
最后,陆明芳担心陆铭潇闷在家里不出门,决定再租借一台陪伴机器人。每隔三天到家里找一次陆铭潇玩,单次租借时间六小时,租借费用一百二十花币,一个月租借十次。
一次性签下三份租借合同,总计费用三千三百六十花币,费用日结。
挂掉电话,陆明芳像终于完成一件大事,缓缓松了一口气。
租借机器人看似很贵,灵活组合不同的工种之后,算下来居然比单请阿姨合算。
而且陆铭潇不喜欢说话,更不擅长应付外人,请机器人反而少了那些烦恼。
生活在村子里,家事免不了被议论,但只要不传到当事人耳朵里,就不算大事。
陆明芳越想越觉得机器人可靠。
路遥没想到继钟老太太之后,陆铭潇成了租借小店最大的客户。
小陆的姑姑也是个会过日子的人,各种机型组合,花最少的钱,解决小孩日常生活的全部难题。
穿梭那么多个世界,这好像是陆铭潇第一次在异世界有亲近的亲人,对方对他相当照顾。
路遥不免想到陆铭潇的特殊体质,他这次没有借用别人的名字,但身份应该还是假的,不知道任务中会不会影响到陆女士。
陆铭潇的出现,从某种程度上缓解了些许店主的焦虑。
路遥的注意力从店铺经营上转移了一些到陆铭潇身上。
可惜两家离得非常远,一般只有下午出门遛弯才有机会见到他。
经过几次观察,路遥确信陆铭潇再一次因为不明原因失忆。
他确实不记得她,而且性格变化很大。
以前就算失忆变成魔尊,也像一颗小甜豆。
如今明明是青春洋溢的大学生,周身却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阴郁,更像一块又冷又硬的石头。
他看人的眼神冷且淡漠,而且那种冷漠的待人方式不只是针对路遥。
路遥琢磨了几天,没有任何进展,又转而继续琢磨租借小店的经营之路。
深夜,月光很亮,泼洒在地上如银霜。
路遥从洗手间出来,站在洗衣台边洗手,倏然听见对面山上有野兽在叫。
呱——呱——呱——
在静夜里,一声接一声,像是要把嗓子撕开一样。
第二天清早,炮声乍然响起,路遥惊醒,星棠进屋告诉她昨晚有位老人去世。
吃早饭的时候,路遥才想起来去世的是谁。
她前一日遛弯到老年活动区,还在路上见过那人。
儿女在外打工,妻子已逝,独居两层小别墅的鳏夫。
七十多岁,去世前一天上午还去田里种了一大片土豆,看起来身体健朗,完全没有出现可能死亡的迹象。
下午,死去老人的家属陆续从城里赶回来,听说已经搭起棚子,晚上就要开始守夜。
路遥站在地坝边,听路上的人闲聊。
原来那个老鳏夫昨夜似有些感冒,想找药吃,不知找没找到,凌晨在睡梦中离世。
来到桐花镇后,路遥已经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
每当听见山上的不知名野兽咆哮,第二日必有噩耗。
生命走入衰弱,一场小小的感冒,也能成为夺命利器。
站在大路上和路遥聊天的村人说:“他算命好,走得那么快,没受一点磋磨。”
路遥以前从未想过,人到老年,原来连死得快都能被称道有福气。
转念想想,这话竟很有几分道理。
路遥想起前不久从城里回来的一户人家,运了两个植物人回来,只留下一个媳妇在家里照顾。
两个植物人是一对夫妻,一个偶尔清醒,一个完全没有神志,但也没有死去。
两人脖子上都插了管子到食道,每天需要从管子里喂流食,此外还要帮忙清理秽物。
路遥有次跟着村人到那户人家家里坐了片刻。
偌大的一栋房子里,住着三个人,两个不能动弹,媳妇早上起来先照看两个病人。
喂食、擦身,忙得满头大汗,忙到中途突然丢下帕子,跑到门外干呕,缓一阵又满脸煞白地走回去,继续手里的活计,生命突然就变成了无奈和折磨的模样。
大路上出现了几个男人,童志明走在中间,领着那群人朝路遥家走来。
路遥回神,瞧见除童志明外,其余人手臂上挂着黑纱,骤然将飘得又深又远的情绪收拾干净,准备营业。
路遥所料不错,来人是早上死去的鳏夫的家人。
他们的来意也简单,想租借机器人。
乡间习俗,白事从人走那一天就要开始办席面,事不凑巧,镇上就那么两家厨师队都在别家办事。他们联系上的那支厨师队最早也要明天上午才能过来。
社里临时组织了一群帮工,做今天的晚饭、宵夜和明天的早饭,但还是缺人。
主家请童社长想想办法,童志明直接把人带到了路遥家里。

邪魔若成神,必是邪神。
孙家的小楼就矗立在公路边上, 灵堂设在堂屋,门外的水泥坝子上搭起了油布棚子,临时办厨的地方倚着左侧偏房, 一半露天, 一半在屋里。
屋外支着半扇门板, 板上堆摞着层层褐色敞口的土碗, 系着围裙的帮厨围在一处, 脸色或惊异、或新奇。
路遥站在门板一侧, 肩上搭了两只手,也不知都是谁, 总归是孙家请来的人, 压着她不停往前凑。
路遥本来和孙家没有任何交集, 也不存在人情往来, 今日若不是孙家租借机器人,她不会出现在这里,
早些时候,孙家主事人在童志明的推荐下找到路遥, 了解之后临时租借了机器人。
店里目前有厨房机器人五台,白糖糕和舒芙蕾有租约,虽然只是散租, 时间掐着早中晚的饭点,不方便召回,路遥就把剩下的三台厨房机器人咕咾肉、马卡龙和可露丽租给了孙家。
孙家还另外租借了三台清洁机器人、两台陪伴机器人。
不怪乡邻稀奇,帮厨们此时扒着路遥围观的正是随她一起过来的厨房机器人。
帮厨队的主事人叫唐姐,没有接触过厨师机器人, 不知道怎么使唤它们。
路遥像个随行的引导员, 帮助没有接触过机器人的帮工破除恐惧, 学习与机器人共事。
三个厨房机器人抵达孙家的大厨房后,被安排了做墩子、准备凉菜和蒸菜的工作。
路遥跟唐姐沟通之后,做了一个简单演示——砧板上放置一份备菜样品,再叫来咕咾肉,指示他按样品要求备菜。
待机的咕咾肉走上前,他系着统一样式的围裙,戴上手套,低头扫描样品,确认后拿起菜刀和清洗过的食材,开始工作。
他在切胡萝卜,用来拌凉菜的配菜,要切成粗细均匀的细丝。
砧板前方放置着一大盆洗干净的胡萝卜,旁边紧挨着一个干净的不锈钢盆。咕咾肉仿佛十分专注,砧板上很快堆满胡萝卜丝,他微微一顿,放下菜刀,小心把砧板上的细丝捧进干净的盆里。
机器到底是机器,动作间存在些许停顿,不像人那样顺畅,但动作并不缓慢。
唐姐和其他帮厨瞪大了眼睛,直呼惊奇。
帮厨队人不少,路遥在厨房机器人的识别系统里临时录入唐姐和另外两个管事大姐的声音,并按照“职称”设置了任务指令的优先执行等级,如此就能避免厨房机器人陷入混乱。
唐姐尝试对马卡龙下达指示,叫他拌一份凉菜,晚上席面的菜单已经输入他的程序中。
守夜的第一晚,席面非常简单。一席十个菜,半数都是凉菜。
大抵想好好考验一下机器人的能力,唐姐在第一个指令后,又指定了菜名——凉拌牛肉。
牛肉在乡下的席面上,无论怎么烹饪都算是一道硬菜。
马卡龙接受到指令就开始工作,牛肉片、葱姜蒜末、胡萝卜丝、折耳根、香菜、调料已由咕咾肉备好。
马卡龙取来拌菜的不锈钢盆,姿势颇为娴熟,尤其撒佐料时大开大合。
旁边的帮厨不禁惊呼出声,直觉味道放重了。
马卡龙不受外界干扰,严格按照系统记录的菜谱调弄盆里的食材。
约三分钟后,一盘色泽油亮、酸香扑鼻的牛肉被盛入盘中。
唐姐和帮厨们已经拿出筷子,一人拈一箸。
味道并不像有人猜测的那样过重,酸酸辣辣,十分刺激味蕾,叫人忍不住接连下箸。
唐姐看一眼马卡龙,又转头看路遥:“明明是一样的调料,也没见有什么特殊手法,我就调不出这么好吃的味道。”
路遥结合在异世界开店的所见所闻,给店里的厨房机器人导入了上千份独家菜谱,然而白事的席面很有些讲究,乡下条件又有限,没有精准控温的厨具,原本以为机器人帮厨手握许多美味菜谱,却无法大显身手。
路遥笑着解释:“他们的系统里存有不少菜谱,大部分口味尚属家常。吃着合意可以直接指示他们继续执行当前任务,不合口味可以更换菜谱,也可以直接指示他们修改菜谱,或者导入新的菜谱。”
唐姐讷讷问:“怎么改?”
路遥:“直接提修改菜谱,口述或是提供文字凭据,他们会自动识别。修改后不会覆盖原有的菜谱,而是重新录入一份。”
唐姐的内心受到极大震撼,只觉得眼前的不是机器人,而是神迹:“没有我们,他们是不是也能整治出像样的席面?”
旁边一个帮厨搭腔:“老钟家不是也租借了这个机器人嘛。这才几天,那天路过看见老钟在坝子里晒太阳,那脸眼见着圆了一大圈,都是机器人饭烧得好。”
咕咾肉做了墩子师傅,马卡龙是凉菜师傅,可露丽也很快被指派去做蒸菜。
桐花镇最近最火热的话题莫过于租借小店的机器人,大伙儿本来就够好奇,没想到会在孙家的坝子里看到那么多台,还有机会和这些机器人共事。
厨房区域吵吵闹闹,焕发出异样的活力,坐在油布棚下的宾客亦在指指点点。
路遥恍若未见,转头带着两台陪玩机器人红桃和黑桃去找总管。
红桃和黑桃被下达了迎接宾客、陪小朋友玩耍的任务指令。
剩余的三台清洁机器人暂时待机,他们的工作在大席结束后,负责收拾餐桌、打扫所有用餐区域。
路遥从旁指示之后,无事可做,又不能离开,寻了个角落坐下,抓一把瓜子闲嗑,听周围的宾客聊天。
坝子里几乎全是老态龙钟、缺牙皱皮的老头、老太,三五成堆坐在一起,声音却很激昂。
路遥的目光扫过远处近处的宾客,微微叹气。
听了半天,除了对机器人的好奇,都是一些成年老瓜。
乡野的时间格外缓慢,路遥初来时还很新鲜,每天都能听见许多以前没见过、没想过的东西。
但是当她在桐花镇住了一阵后,就发现村人时常聊天说的都还是那些事,要么是几十年前的家长里短,要么是最近的鸡毛蒜皮,事情还是那些事情,抱怨也还是那些抱怨,可能数十年都未曾变过。
这里的人,一生里的大部分中时间都在重复过着同样的一天。
陆铭潇就在这时候突兀地闯进来,一堆老头老太中间突然出现穿着肉粉色oversize卫衣的瘦高少年,银色短发柔顺的耷拉在那张年轻的面庞上,俊美又怪异,几乎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路遥定定看了陆铭潇一眼,不经意对上少年的目光,微微愣了一下,绽开一个笑容。
路遥知道她现在笑起来和对面缺了牙的小老太太一样,松弛的皮肤会在做出表情的瞬间紧绷,拉出无数条深深的沟壑。
她只是礼貌地笑了一下,就缓缓移开视线,假装被身边宾客的话题吸引,心里其实有几分诧异。
按照陆铭潇在这个世界的人设,她以为他不会在这种场合出现,至少不会这么早就过来。
陆铭潇还在看路遥。
所有人里,只有这个老太太有着一双过分年轻的眼睛。
来到桐花镇的那一天,陆铭潇就觉得眼前的老太太大概是他此次行刑的对象。
来到无神之地前,梵天告诉他,此次欲成神的邪魔极其狡猾。
陆铭潇倒觉得她分外诚挚,不惜披上那样一副老弱的皮囊来承受无神之地的考验,她拼命想握在手里的东西对她来说一定很珍贵。
只是邪魔若成神,必是邪神。
陆铭潇成为弑神数千年,第一次接到这样的命令——伺机弑杀可能在无神之地成神的邪魔。
陆铭潇其实不太明白梵天为什么那么紧张,邪神只会以扭曲的方式彰显神力,所以就算这个伪装成小老太太的邪魔侥幸成神,也没办法完成初衷。
就像他一样。
陆铭潇的肩膀突然被轻轻拍了一下,他微愣,扭过头,对上一张圆呼呼的金属面孔。
陆铭潇很快认出他是租借小店的陪玩机器人,和卷云同一个机型,但看起来是另一只。
对方笨拙地伸出机械爪子,粗短的机械手指攥着三根山楂棒棒糖。
陆铭潇有些莫名,仿佛焊在脸上的冷漠出现一丝皲裂:“给我的?”
黑桃微微朝前方扬了扬下巴,语气钝钝的:“路遥说,请你吃糖。”
路遥看到陆铭潇迟疑地从黑桃手里接过山楂棒,转头被几个小孩盯上,眼巴巴望着他手里的棒棒糖,他犹豫片刻,递出去两根,留下一根捏在手里。
没拿到棒棒糖的小孩扯起嗓子哭起来,四周聊天的声音逐渐低下去,有意无意朝陆铭潇投去视线。
陆铭潇:“……”
“……”路遥头疼地扶住额头,招手叫来黑桃,重新塞给他一大把棒棒糖。
见者有份,每个小朋友都分到了棒棒糖。
小朋友喜笑颜开,四周复又热闹起来。
陆铭潇又盯住了路遥。
路遥不明所以,只觉得他眼里满是陌生和疑惑,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礼貌点头后移开视线。
路遥耐着性子又坐了十来分钟,找到孙家的主事人,知会一声想提前回家。
帮厨和管事人都已经熟悉如何指示机器人,就算她不在也没有问题。
路遥离开不久,陆铭潇也起身离开。
晚上七点多,租借出去的八台机器人全部回到店里。
首次租借,享受五折活动优惠价格。
总共八台机器人,三台厨房机器人、两台陪伴机器人各租借四个小时,三台清洁机器人租借一个小时,租借费用总计二百三十花币。
费用算下来十分苍蝇腿,尤其是经历过书店极度膨胀的物价后,再看机器人租借小店的营业额,格外没劲。
不过租借小店的机器人员工借这个机会在很多人面前露过面,适时展示出机器人的实用性和性价比,路遥想象着依靠这一点一滴积攒起口碑,慢慢做大做强,又振奋起来。
孙家的丧事办完,一辆一辆轿车载走远客。就连孙家人也在某个下午收拾妥当,小别墅的门挂上大锁一把,几家人全部离开桐花镇。
孙家的别墅彻底成为空宅,热闹数日的小镇也恢复平静。
田里的作物一茬一茬的起来,金灿灿的油菜花似乎一夜之间长成绿油油的豆荚。
麻雀轻掠而过,胡豆也熟了。
路遥坐在自家地坝里,怀里抱着半碗煮熟的胡豆,慢悠悠地咬开一粒豆子。
这豆子嫩,但外面有一层忒厚的皮,嚼不烂咽不下。
路遥一边吃,一边理壳,有点不耐烦。
隔壁突然传来一阵争吵,路遥侧耳。

阿司匹林。
租借小店周围四下都有人户, 有户人家和苏老太太比邻,家里原是四口人,最近多了一个老太太。
老太太叫余秀兰, 八十多岁, 原来是独居。
大约一周前, 余秀兰被邻居发现昏倒在厨房, 清醒后就没办法正常行走了, 腿脚失了力气。
老人最怕就是卧床, 无法自理。
余秀兰膝下有四儿一女,现有两个儿子住在镇上, 一儿一女在外打工, 还有一个儿子早年病亡, 走得比老娘还早。
余秀兰半瘫后, 急急忙忙叫回儿女。
她没办法站立行走,往后吃饭穿衣、乃至上厕所、洗澡都要儿女照料。
几个儿女聚到一处,商量几天,最终决定轮流照看老人。
老太太在每个儿女家住一个月, 一年轮两次多就过去了。
前些日子,余秀兰就搬到了路遥家隔壁。
病死的那个儿子的媳妇改嫁,仍住在镇上, 也就是余秀兰现在住的这户人家。
儿子虽然死了,儿媳妇也改嫁了,但下面还有两个孙子。
路遥时常看到坐着轮椅的老人一个人坐在地坝上,一坐就是半天。
这会儿隔壁传来争吵,路遥听了一阵, 顿感一阵无力。
天气不好, 太阳被厚厚的云层遮蔽, 风还大。
余老太太想到坝子里坐,可以看到路上的行人和外面的田野,视野总归是宽敞一点。媳妇不准,说她昨晚在外面坐得太久,着了凉,半夜一直咳。
老太太闷得慌,偏要要去坝子里坐。
但家里几个人都不准,也没人来帮她推轮椅。
余老太太骨架大,个子高,八十来岁高龄,体重还有一百二十斤。
平时坐在轮椅上,上上下下需要两个人推,不到两米的距离,对她来说犹如天堑。
过了一会儿,老太太的孙儿心软,费了把力气把她推到坝子里。
傍晚,路遥沿大马路遛弯。
余秀兰在公路上方跟她打招呼:“老路,没去老年活动区啊?”
路遥摇头:“那边坝坝风大,我又不喜欢跳舞,不如在公路上转一转。你一个人啊?”
余秀兰八十高龄,面上却不像大多数老人那样皱皱巴巴,皮肤反而挺光滑,像是被撑开了一样。
她嗓音有点嘶哑:“都出门玩去了,就我出不了门。”
路遥:“想出门,喊你媳妇、孙子推你啊。”
余秀兰摇头:“一个两个吃了饭就跑,哪有时间推我?我坐一阵,吹吹风,等他们回来送我进屋,一天就过去了。”
路遥在路边站了一会儿,见余秀兰没有继续说话的意思,犹豫再三,提了一句:“你要是想在路上走一走,借你一台机器人,推你逛一圈,不收钱。”
余秀兰有些惊讶,本不该答应,但她实在太想到路上走一走,低下头嗫嚅一声,答应了。
路遥回家,指示待机的护理机器人阿司匹林到隔壁接余秀兰,推她到路上转一转。
余秀兰第一眼看到阿司匹林有些骇住,银白色的机身,又瘦又高,偏还穿着人一样的衣服,面容如刀削斧凿一般,方方正正。
阿司匹林和白兰是同一种机型,属于技术和程序都趋于成熟的一款护理机器人,不然也不会在星域大量投入使用,连贯岛也批量引进。
余秀兰半是战战兢兢半是期待地被阿司匹林推出门,她不想被家里人知道,遂指示阿司匹林沿公路往下推,再转个弯,往肉兔养殖场的方向走一段,路上有大片的油菜田。
早些日子还是金灿灿的油菜花,转眼全绿了,过段时间要开始种玉米了。
余秀兰的视线掠过翠绿的油菜田,投向远处山巅,望到天边灰橘的云层,眼底漫上一层热意。
人啊,不能不服老。
老了就像田里的杂草,没用还烦人。
暮色一层一层落下来,余秀兰招呼阿司匹林送她回去。
机器人沉默,却充满安全感。
他不反驳她,不贬低她,坚硬的金属脸孔上也不会出现不耐烦的神色,余秀兰的内心一阵久违的平静。
那个傍晚发生的事情,余秀兰没有跟家人说,路遥也没有说。
三四天后的一个傍晚,余秀兰在自家坝子里冲着路遥家呼喊。
路遥从二楼的窗户弹出头,问:“什么事?”
余秀兰腼腆又兴奋地说:“我想租借阿司匹林,想到公路上吹吹风。”
路遥倒也料想过这种走向,赚这种老人的钱多少有点亏心,但不租看着也可怜,她迟疑片刻,答了声:“马上过来。”
余秀兰有个老人机,没办法扫码,只能按指纹。
办好租借手续,余秀兰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个红色的塑料袋,卷了一层又一层,拿出藏在里面的钱,递给路遥一张五十面值的花币。
她算首租,享受五折优惠,一个小时二十五花币。
余秀兰心里有些可惜,首租优惠只能享受一次,她不敢租太久,就划拉了一个小时。
阿司匹林成了余秀兰和路遥的秘密。
余秀兰住在路遥隔壁的时候,隔个五六天就租借一次阿司匹林。
每次都是傍晚,家里无人,余秀兰像浮上水面换气的鱼儿一样,叫阿司匹林推她到田间野地放放风。
不过这件事到底没有瞒多久,一个月过去,余秀兰要去另一个儿子家住。
那天搬家,余老太太的二儿子来路遥家租走了阿司匹林。
往后隔一周,余秀兰的儿子就会来租一次阿司匹林,每次租两个小时。
租走不久,就能看到余老太太被阿司匹林推着在马路上散步。
阿司匹林比人有力气,有时候老太太想去田里,轮椅推不下去,阿司匹林就抱着老太太走小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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