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瑛不想去了解江清经历过什么,他经历过再多,也与她无关,她可怜他,谁来可怜她爸爸,于是她转开脑袋。
此时他们已经抵达武家的族内医院,来到了停尸房前,她推开门,寒气扑面而来。武家主躺在冰冷的不绣钢床板上,武瑛不忍地别过身子,让裘法他们进入,自己站在门口。
武家主的皮肤呈现了尸体的惨白,身体僵硬,已经出现些许尸斑,胸口的衣料被大面积的鲜血染红。
裘法眼中闪过一丝隐痛,正要让下属把他装进裹尸袋里带回裁决司,忽然听到武瑛说:“对了,我们之所以会抓到那个组织高层,是因为阿锦给的情报。”
裘法到嘴边的话顿时消失,他一下看向武瑛,“龙锦?”
“嗯。”武瑛心中到底产生了怀疑。江清给景姵打电话的时候,她看到了上面的备注,当时她当他是在做戏骗她,冷静下来又觉得不对劲,怀疑的种子落入了她的心田中。
裘法眼中变幻莫测,然后,他没有让手下把武家主带回裁决司。面对武瑛和下属的疑问,他只说:“不急。”
裘法这样说,谁都会认为一定有他的道理,他们便不再多问。
裁决司带着江渔离开,她作为江清的母亲,身上自然有嫌疑,必须接受裁决司的调查确认无罪后才能被放回来。
“不会多久的,晚点我就去接你。”武瑛对江渔说。
江渔含泪点头,眼神又悲痛又内疚。
小船在湖面上再次驶过,裘法来武家的时候心情不好,既因为对英雄不得好死的痛心,也有自己在这么重要的日子对景姵爽约的愧疚,给景姵发道歉信息的时候,还连说了两个对不起。而离开武家的现在,心情却比来时更糟糕上两分。
小船靠岸,裘法踏上码头,恰好一辆带有龙形族徽的车子迎面驶来,很快景姵从上面下来了。
“呀,我来的时间刚刚好耶。”景姵看到他,马上露出甜甜的笑容。
裘法看到她这样,一瞬间更加确认了心里的猜想,同时心情也越发不好了,一些愤怒,和强烈的失落占据了他的心,让它变得空落落的。
他已经确定情报贩子小龙是个好人,只是不是世俗定义的那种好人。而一个好人,是很难做到好友的父亲才刚刚死亡,对方正伤心难过之时,她还在这里嬉皮笑脸的,更别说组织高层的信息是她给武瑛的,这搞不好又是她什么计划的一环。
那么,武家主是不是真的死了就不好说了。
而这种计划,肯定不可能是临时起意的,也就是说,她是提前决定了今天要发生什么的。
她并不在意今天的约会。
景姵打完招呼才注意到裘法身上穿的并不是裁决司的制服,而是他平时很少穿的十分正式的西装,这样的衣架子,穿什么衣服都很好看,更不用说男人的经典杀器西服了。
精心打扮过的男人帅不可言,景姵却完全没有欣赏的心情了,愧疚顷刻间就涌上心头。
“你们先上车。”裘法看向下属们。
很快码头上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这种时候,我不该笑的对不对?”景姵走过去,小心翼翼地出声,好像做错事的孩子。
“这跟我没关系。”裘法面无表情地转开脸,垂下的眼睫毛很长的下垂着,挡住他脆弱的伤心的情绪。
“不要这样嘛。我错了,事出有因的,我以后再告诉你。”景姵伸手扯住他的衣袖,摇一摇。
“我还有工作。”
“你不听我解释,我就不让你走。”
两人拉拉扯扯,坐在车内滑下车窗看着的安彦满头问号,你们在干什么?司长,你想走轻轻甩一下手不就好了,小龙只是用手指勾着你的衣袖啊!
裘法拧着眉头,很不情愿地被景姵拉到了龙家的车门口,景姵倒着坐进去,一下子缩到最里面,对外面的裘法勾手指,无论是神态还是姿势都十分诱惑,好像盘丝洞里的小蜘蛛精。
裘法:“……”
裘法心脏很不争气的跳得很快,又因此感到更加失落,更加气恼。
他倾身钻进车内,高大强壮的身躯一下子就把宽敞的车厢变得拥挤逼仄起来,景姵有一种猛兽入笼的感觉,很有压迫感,让她心脏怦怦跳,伸手想去摸大老虎的脑袋。
裘法一把抓住她的手,咬牙切齿,“你到底在干什么?耍我真的有那么好玩吗?”
景姵近距离看他眼中的伤心,整个人好像也跟着难过起来了,“对不起,因为是更早之前计划好的,日期上实在是改不了。”
“你明明可以直说今天没空。”
“但是那样,会怎么样呢?你看,你那天心情很好,我心情也很好,我们其实已经互相表明了心意,你那天约我,我知道你是为了表白,你也知道我知道你是要表白。但是如果我的回答是‘对不起,我那天刚好有事’,那会变成什么样呢?”
景姵认真跟他解释分析:“那时听在你耳朵里,你真的会觉得我那天是真的有事吗?你回去一定会胡思乱想,觉得我是不是其实是在拒绝你,我前面跟你接吻,想要跟你上床,肯定是在玩你。但是你又不好追问,于是只好一天到晚都在想,吃不好睡不好,伤也不好好养,等今天武家主的死再传进你耳朵里,你更是难受得要爆炸。所以,是不是我现在的处理方法好一点?就难受一会会儿,我马上就赶来给你解释了。”
裘法:“……”
裘法咬牙切齿:“我谢谢你??”
“不用谢。”景姵扬起骄傲的小脑袋,并伸出另一只手去摸他脑袋。
然后另一只手也被抓住了。他一只手就攥住了她两只手,因此景姵没手了,裘法却还空了一只手,还按在窗台上。
他被她的解释气笑了,脸色变幻,但心里的失落感确实被她的歪理扫荡掉了不少,但是他仍然感到有些气恼。
“那么,请你解释一下,武家主是怎么回事。”
景姵顿了顿,看着他,慢慢地说:“你是军人,你知道,和平,是需要依靠牺牲小部分人来达到的。如果我遇到了一道电车难题,你觉得,我会怎么做呢?你遇到了,你又会怎么做呢?”
裘法看着景姵的眼睛,她这双眼睛,总是给人一种纯净又深不可测的感觉,很难判断她一句话到底是真是假。琥珀色的眸中惊疑不定,似乎是在判断她这话的意思。
他猜着他的,景姵已经盯着他的唇看了起来,然后抬头去轻吻他。
“武家主……”
“啾。”
“你是不是……”裘法轻轻躲了一下,又好像根本没动,不然她怎么能那么容易亲到。
“啾啾。”
“武家主他……”呼吸交缠,迷人的香气扑鼻,柔软诱人的唇瓣在肌肤上、唇瓣上轻轻贴着,擦过,电流密密麻麻,裘法极力保持冷静。
“啾。不要追根究底,还不是时候。”
“我……”
“啾啾……”
挣扎的质问的声音,渐渐彻底消失了,就好像正人君子到底还是被迷人的蜘蛛精迷惑了心智,落入了蛛网中一样。
明明对方的双手就握在他的手中,他却反而像是被捕获住的那一个。
景姵不想要他问出来,他要是问出来了,她就不好回答了,那逆子虎视眈眈,一旦产生怀疑,就糟糕了。
至于她的反应是不是正常的,那逆子怎么能看得出不对劲呢?毕竟她本来就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好人,好友的父亲死亡,悲痛欲绝之际,她未必不能笑出声呢。只是裘法信任她,相信她是个好人,才能从她的暗示中接收到信号。
让武瑛对她产生怀疑也是计划的一环,如果她没有注意到江清的电话是打给她的,江清也没有对她提及,景姵还会用别的方法引起她的怀疑,这样她就会对裘法提起她,裘法出于对她的信任,就会怀疑武家主到底是不是真的死了,便不会让人去解剖他。
这一切都要在看起来顺其自然符合逻辑的情况下发生,一旦有一点人为设计的痕迹,逆子就有可能察觉出来,导致功亏一篑。
不知道过了多久,安彦已经困惑不解地走过来,弯下腰,试图看清里面的人在干什么,可惜防偷窥玻璃效果太强,什么也看不到,于是他敲了敲玻璃。
漫长的吻终于在这敲击声中结束了。
裘法不再问了,心里没有那么难过了,但是还是并不太开心。
“我去工作了。”他放开她,转身下车。
景姵必不可能让他带着气度过今天,跟着下车,“对不起嘛,但是我今天真的什么都不干,把时间都给你。”
“我今天没空了。”武家出了这种事,他一堆工作要处理。
“没事儿,你干你自己的就好了,我自己乖乖呆着,等你有空的时候来临幸,好不好?”
说的什么话?安彦下巴都掉地上了。裘法耳朵有些红起来,知道她在胡说八道,想哄好他,但是没那么容易。
“……哦。”
景姵就这样跟着去了裁决司,之前经常来这里做任务赚学分,裁决司哪些地方可以进去,哪些不能去,规矩景姵早就一清二楚,都不用别人提醒,自己乖乖的在可以活动的区域呆着,坐在椅子上,要是裘法出来,就他走到哪儿,她的眼睛就跟着转到哪儿。
裘法本来笃定了要给她点颜色瞧瞧,上班时间不要理她,让她知道他是有脾气的,不能这么欺负人。
然而他进办公室没多久,想到她在外面,就有些坐立不安,集中不了精神,总觉得她好像有些可怜,他出去的时候还巴巴望着他,好像被拒之门外的什么可怜无害又饥寒交迫的小动物。
于是等他反应过来,他已经给她点了奶茶和一些零食。
不久后,景姵桌上就多了奶茶和一大袋零食,吃不完,根本吃不完。
“阿锦,你在这里干什么呢?”梅烟岚路过,笑问道。武家主的事一出,她就知道今天两人的约会泡汤了。
景姵:“等着看裘司长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吃零食?”
“那你来帮我忙呗。”梅烟岚随手拿起一根棒棒糖,扯开包装袋。
景姵:“今天只听候裘司长的差遣哦。”
梅烟岚露出了然的神色,“主仆play。”
景姵:“……”倒也没有到这地步,不过,以后可以试试。
“梅烟岚。”办公室里,响起了裘法的声音。
梅烟岚赶紧闭上嘴巴,含着棒棒糖给景姵打了个电眼,进了办公室。
武家主的死亡,以及江清身份的暴露,给政府的计划带来了一些变动,牵一发而动全身,因此裁决司也必须跟着变,所以裘法很忙,江渔的审问都是小事,与裁决司各州分部部长线上会议,各项抓捕计划的制定,还有中央那边的会议,一个接一个。
这些会议自然也与景姵无关,在会议室外面等着,但是干等着又很无聊,于是景姵在附近可以转的地方四处转转,发现裁决司的办公楼老化得挺严重的,有些水龙头都不出水,好些机器坏了也没人修。
想来裁决司人人都忙得晕头转向,有些东西坏了就将就用,没热水就用冷水,懒得折腾,各个都那么糙,不知道吃过多少苦,这些算个什么东西。
景姵让人找来个工具箱,拿起螺丝刀,把能修的都给它修了,不能修的,以后再给换吧,现在也不太合适。
很快,忙得晕头转向的裁决司警员们都抽空探头探脑,满脸惊疑。
“啊?怎么回事啊?”
“为什么她会修啊?”
“会修是正常的吧,她又不是从小在龙家长大的,重点是,她为什么给我们修啊?”
“谁请的这么贵的维修工啊??”
返祖大家族的家主耶!给他们裁决司修东西!说出去谁信啊!
等裘法开完会出来,就听到裁决司内议论纷纷。他找到景姵的时候,景姵正踩着人字梯,在修一盏灯。
她的唇上叼着一粒银色的螺丝钉,白色的外套脱掉了,露出里面的粉色针织衫,手腕上闪耀的宝石手链垂在小臂上,她看起来养尊处优,十指不沾阳春水,此时手上和衣服上却都沾上了灰尘,好像白天鹅落到了地上。
裘法愣了一下,心脏忽然一颤,“你在干嘛?”
堂堂返祖大家族的一个家主,背后势力不知道多大的情报贩子,会浪费宝贵的时间,在这里做这些事,是因为他吗?所以他在她心里,也许并没有那么不重要?
“哟,你开完会啦?”景姵低下头便看到他,顿时露出笑容。
“这些会有专门的修理工过来修理。”
“等你们想起叫人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呢。”
“衣服都脏了,下来吧。”
“脏了就脏了嘛,衣服而已。我好久没修理这些了,差点儿忘了怎么修,正好复习一下。”景姵把最后一颗螺丝钉拧上去,而后摸着下巴说:“之前在裁决司做任务的时候,我怎么没发现裁决司这么多问题呢?应该是看到了的,但是没放心上,转眼就忘了。那么,为什么现在看到了,并且在意了呢?果然,就是因为爱吧!”
她说着,古灵精怪地给他比了个心,“爱你~”
裘法看着她黑了一块的下巴,嘴角微微扬了起来,“下来吧。”
“好哦,接住我。”
裘法轻而易举接住跳下来的景姵,转身将她放在桌面上,拿过旁边的湿纸巾和酒精消毒水,给她擦脸擦手,“脏死了。”
“那还不是为了你吗?快说谢谢你,小龙侠。”
裘法一下有些忍俊不禁。
景姵见他笑了,顿时也开心起来,眼眸亮晶晶的,“你笑了,开心了?”
裘法马上收起笑,继续摆出扑克脸,“你看错了。”
景姵正要说什么,门就被敲了敲,安彦的声音传进来,“司长,你在里面吗?会议要开始了。”
“知道了。”裘法应了声,看向景姵,心里又莫名的升起一些抱歉。
“那你去工作吧。”景姵伸手抱住他脖子,小声的暧昧地说:“晚上我再好好哄你。”
柔软的身体贴过来,温热的呼吸近在咫尺,唇瓣似有若无地从他的耳廓上擦过,叫裘法瞬间浑身都紧绷起来,耳朵马上就红了起来,心脏砰砰直跳。
晚、晚上哄他?怎么哄?
他走出这个小办公室,安彦狐疑的目光扫扫室内,又盯着裘法红红的耳朵,越看越觉得,不会真的是他想的那样吧!
这时,他听到裘法问:“你……你因为某些事情跟你老婆生气了,你老婆是怎么哄你的?”
安彦懵了一下,下意识说:“我怎么配让我老婆哄啊?”
裘法:“……”
安彦终于反应过来,注意到裘法投来的眼神震惊后又多了几分怜悯,顿时面红耳赤,“啊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哄那是肯定要哄的。我老婆可会哄人了!”
“怎么哄?”裘法想做一下心理准备,免得自己招架的时候显得太菜。
“那、那这种夫妻的事,怎么能跟你讲?你自己体会去。”
裘法:“……”
安彦不说还好,他这么一说,裘法只觉得越发有些心猿意马,坐立难安起来,对晚上又期待又紧张。
安彦终于忍不住了,凑到裘法身边,“司长,小龙到底是来干嘛的?”
“你关心这个做什么?”
“我当然关心啊,你们一个像带小女朋友来上班的,一个好像陪着男朋友来上班的!”
就像一只猫突然听到了什么新奇的玩意儿,一下子瞪大眼睛,支棱起了耳朵,裘法一下子看向安彦。
安彦也瞪着裘法,见他居然是这个反应而不是皱眉反驳禁止他开这种玩笑,顿时在心里大声卧槽起来。什么什么?难道我磕的CP居然成真了吗?!!!
费先生等人就在门外等待着,直到天光大亮,日上三竿,晒得他们头脑发昏,也感到饥饿难耐起来,那扇门才又重新打开。
谁也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只看到江清浑身浴血,一只手已经脱臼,眼神和笑容又变成了他们熟悉的,他还未主动离开组织,要求进入武家当卧底前的样子。
疯狂的,残忍的,嗜血的,鬼一样的。
高层们下意识胆颤了一下,微微低头,姿态越发恭敬。
费先生上前,觉得他发泄完了,该开始工作了,问:“那么,接下来您打算怎么做呢?华兰和各国政府的合作已经展开,我们的总部虽然很难找到,但是我们所需要采购的材料和人工却都还在外面,我们需要打断他们的联合计划,得到充足的制造更多机器的时间。”
这是一个很大的难题,得是一个什么样的事件,才能打断多国打击他们的计划?
“那还不简单吗?”江清笑了一下。
所有人都期待地看着江清。
“我们在政府的钉子、返祖家族里的钉子,还有其他地方的,整理一份名单给我。”江清说:“我要用。”
虽然经过一次又一次的刷洗,但是组织成立了几百年,信徒多不胜数,埋藏的钉子数量多,且埋得极深,无论是政府还是返祖家族内都仍有余孽,且绝不是轻易可以找到和拔除的。
费先生略略沉思了一下,没有多少迟疑,便同意把这些钉子的资料都交给江清,任他使用,毕竟已经到了组织伟大事业的最后阶段,这些钉子现在不用,更待何时?
江清得到名单,看到其中一个名字,表情顿时微微凝固。但很快他嘴角露出冰冷的笑意。这样才有意思。
龙锦,你谁都不在乎,谁都可以牺牲是吧,但是这其中,包括你自己吗?
中午,景姵跟着裘法去裁决司的食堂吃饭,这是她第一次来裁决司的食堂,首先被裁决司食堂的大饭盆震惊到了,她拿起来对着脸看了看,这个饭盆比她的脸还大,光洁的不锈钢饭盆倒影出她瞪圆的猫眼。
“你用这个。”裘法给她递过来一个粉色的普通人使用的饭盒,这是他给景姵点外卖的时候顺便买的,他已经清洗过了。
“哦。”景姵放下饭盆,接过饭盒。让她在喜欢的人面前用那么大的饭盆吃饭,她是拒绝的。
安彦坐在另一张桌上,看着那边的动静,发出哼哼哼的声音。
“可真行,之前他请相亲对象来这里吃饭的时候,可不管人家女孩子对着这饭盆脸色有多难看。”安彦说着,说完拿起饭盆吭哧吭哧,边上是同样仿佛快饿疯了,正端着饭盆狼吞虎咽吭哧吭哧的同事。
“但是,今天龙锦为什么一直在我们这里啊?”
“是因为武家主的事吗?”
“唉……武家主……”
“好啦好啦,快吃吧,下午还有那么多活呢。”见气氛要变糟糕,安彦连忙打断话题,于是又集体端盆吭哧吭哧起来。
裘法:“将就吃一下。”
“还可以啊这伙食,用不着将就。”景姵说道。这是实话,生活方面糟糕可以忍,伙食方面糟糕,可就没人忍得了了。因此裁决司的食堂虽然吃饭的工具糙了点,除了实用性啥也不讲究,饭菜却十分丰盛美味,色香味俱全。
但是比起返祖大家族的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还是差远了。裘法见景姵一点儿也不挑食,吃饭的样子很乖,嘴角微微扬起。但很快想到她会修机器,会修水管,又不挑食,几乎拥有着一个人独立生活完全不依靠他人的技能,不知道在回龙家前,吃了多少苦,嘴角又落了下去。
他下意识想让景姵多吃点肉,然后发现她碗里都是肉,于是改口。
“吃点蔬菜。”
“那是草,我不要。”
“……”
用完午餐,没有午休,裘法开始忙碌起来。
景姵去附近的超市买了些灯泡管子和电池回来,看到了来裁决司接江渔的武瑛。
武瑛没什么表情地站在大厅里等着江渔,其他人似乎不知道这个时候该怎么安慰她,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尴尬。
“瑛姐。”景姵脚步顿了顿,随后出声跟她打招呼。
武瑛看到景姵,眼神骄傲而具有穿透力,跟她父亲几乎一模一样。
景姵脚步停了下来。
武瑛朝她走了过去,没什么表情,“阿锦。我听说你今天早上到我们家码头了,是来看我的?为什么没有进去?”
“因为我觉得你可能更想一个人待着。”
“这种伤心的时候,我希望身边有朋友陪伴。我心高气傲,脾气不好,所以朋友很少,你是我这么多年来极少数的放在同等位置上的,甚至让我信服的朋友,如果有你在我身边,我一定会好受很多。”
“那我晚上去陪你?”
“在这之前,阿锦,”武瑛微微倾身,贴到她的耳边,轻声说:“你告诉我,你是那个情报贩子吗?”
说着,她侧目,一双锐利眼眸近距离的紧紧盯着景姵,仿佛要穿透她的皮囊,看到她的灵魂。
第176章
今天上午,裁决司的人才离开不久,武瑛正愣愣地坐在湖心亭内吹风,接到了一个电话。
“姐姐。”那边响起江清嘶哑的声音,他的呼吸有些不稳,沉重的,好像是需要费很大的力气才发出的声音,“别急着挂电话,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我必须跟你说。”
此时江清正在选拔屋内,浑身浴血地靠在阴冷的墙上,一手握着一把枪,一手握着手机,垂着头跟她说话,四周寂静,只有他有些粗重的呼吸声,和从他握枪的手上滴滴答答滑落的鲜血砸出的声音。
他的脚边,还躺着一个只剩一口气的返祖人,正是那个伪装成武瑛杀死武家主的画皮返祖人。
他说:“虽然我拿不出证据,但是龙锦,就是那个情报贩子。”
“你是不是还想说,是阿锦算计了你,是她杀了我爸爸?”武瑛冷冷回道。
“呵……”黑暗中,他咧嘴笑了一下,带着自嘲:“我的姐姐啊,你还是那么高傲又天真,让我心生怜爱。连我这种在你身边那么多年的弟弟,都可以是叛徒,又有谁不可以是叛徒呢?”
武瑛瞬间感觉心脏犹如针扎。
“对她警惕一点,不要受伤。”最后,江清这样说,然后主动挂断了电话。
武瑛不想相信江清的鬼话,但是一旦用“她就是情报贩子”这样的结论去看待过去发生的种种,就会觉得景姵这个人着实疑点重重,比起她跟那个情报贩子是合作伙伴,她就是那个情报贩子,看起来更合理。
武家主之所以会死,也跟景姵突然给她王方的情报有关,那时,她只是单纯以为景姵是肥水不流外人田,要让她武家立功,可是这功的结果,是她的父亲死掉了。
再加上江清自证的紧要关头,居然是给景姵打电话,着实荒诞可疑。
只是到底没凭没据,因此她没有跟别人说,她心里也希望这不是真的。
但是,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没有那么容易拔除了
景姵看着她,看到她眼中不易察觉的一点脆弱,仿佛一碰就会碎的光芒,心脏仿佛也感到一种陌生的疼痛。她嘴角露出柔和的微笑,“瑛姐,我……”
“好了,不用说了,我信你。”景姵话才开头,武瑛却突然打断了她,露出了些许笑来,“差点以为,我要失去一个朋友了。
景姵一愣,她还什么都没说。
武瑛握住景姵的手,握得很紧,说:“阿锦,离那个情报贩子远一点,不可否认她确实救了不少人,但是她的行为难以捉摸,很多个事件都有她背后算计的影子。鎏银心脏里的东西,很可能并不是被组织拿走的,而是她拿走的。小桃也差点因此失控被杀。还有我爸爸的死,她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她绝不是我们的朋友。离她远一点,阿锦。”
她又强调一遍:“听到了吗?离那个情报贩子远一点。”
景姵感受着她握着她手的发疼的力道,看着她灼灼仿佛有几分警告又仿佛有几分恳求的目光,缓缓道:“我知道了。”
这时江渔被带出来了,武瑛便带着江渔离开了,晚上景姵要不要过去武家陪她的这件事,也自然地被揭过去了。
景姵看着她的背影,面上的淡笑有些凝固住一样一变不变。
武瑛是真的相信她不是情报贩子吗?或许相信了,或许是在自欺欺人不愿意相信,但是无论如何,结局都是已经注定的。
景姵心想,一旦身份暴露,谎言像纸一样戳穿,她会失去她现在的朋友们,鎏银,桃樱,武瑛,每一个在她的计划里受过伤的人,在她的电车难题中被牺牲的那一方,甚至凤漪莲那些人,都不可能再心无芥蒂地跟她做朋友。
迄今为止,她的计划每一步都成功了,但是每一步也都在不断失去。
她转头,看到裘法,嘴角的笑容就像花朵一样绽放开,蹦蹦跳跳朝他跑过去,“难道是见我出来那么久,怕我跑掉吗?”
裘法看了眼武瑛离开的方向,又看向她的面孔,“哼,你的前科太多了。”
“唉,猫猫真记仇。”
“……”
下午,裘法前往中央大楼参加会议。
“联合部队在红波海域截获了一艘货船,上面载着大约10吨的铼金属,是制造破膜机的关键性金属之一,确定是组织的货物,船员与我方战士进行了殊死搏斗,我方有9名战士牺牲……”
“通安码头发现了一艘可疑的水下潜艇,捕获后发现里面几乎装载满放射性钋-210,我们有多名战士受到了感染,死亡人数……”
“……”
各国联合的搜捕行动称得上是效果显著,组织要大量制造机器,打开一条条时空裂缝,让异世界的怪物进入这个世界,使得这个世界重返宇宙大融合期,就需要大量的材料,他们成功截获了不少,但是同时也牺牲了很多战士。
战争已经开始了。
华兰这座巨大的国家机器,已经从上到下每一个零件都开始转动,能用的人手全都用上了,甚至召集回了不少已经退休、退伍的将领和战士,所有人都忙得团团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