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零散跑个几百几千的人也就罢了,一个县里面?就那么十几个官吏,没有监控,也找不出来。
问?题是已经跑了不止几千个人了。
岚州(楼烦郡)和?朔州(马邑郡)人口跑了小一半了,不仅是流民外?流,正经有户籍的百姓也舍家弃业跑,就连更远一些的代州和?恒州都有百姓被专门的中介贩子领着往胜州境内跑。
几个郡的太守一开?始还想着捂住此事,眼见人跑没了捂不住了就连忙把这事报告给了安禄山。
“咱们奏疏上写多少呢?”楼烦太守亲自赶到马邑郡太守府和?他商量。
“写一万人?”马邑太守犹豫道。
跑了肯定不止一万人,单单户籍上数得着的百姓跑了就不止一万人,那些没上户籍的流民更是跑了不知?道多少。
可?肯定不能实话实说,安禄山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去岁他打仗失利却?把罪责推到下?官身上,杀了三个副将?,就连他的亲信史思明都差点被杀了。
倘若让安禄山知?道他们手下?的地方跑了这么多人,肯定会宰了他们。
楼烦太守眼珠子一转:“不妥不妥,还是太多。不妨就写五千如何?正好刚过冬日,就说冻死?了一批,跑了五千,应当差不多就能平账,只要?把户籍上的数目平了便可?,流民就不管了。”
二人商量定了主意,一封奏疏便发向了范阳。
安禄山收到消息的时候,胜州三个月内的人口净流入已经达到了五万人,还都是年轻力?壮的青壮。
“卑鄙小人!”安禄山气地跳脚,拿着奏疏的手都在颤抖,他破口大骂,气的脸红脖子粗。
收到消息的高尚和?安庆绪赶了过来,连忙安慰安禄山。
“将?军何故如此生气?”高尚撸起袖子拍打着安禄山后背给他顺气。
安禄山青筋直跳,把奏疏扔给了高尚:“你看看,李安娘那个小儿作祟,她、她……”
安禄山从来没打过经济人口仗,一时之间竟然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李长安做的事情。
“卑鄙无耻!”安禄山寻思了半天,只能把这句话翻来覆去骂。
他形容不出来李长安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但是他知?道自己境内青壮少了等于?他日后能征发的士卒少了,四舍五入就是妨碍他造反!
高尚拿起奏疏看了看:“……有五千余人迁入胜州……将?军,五千人人数也不多。”
高尚一直以来都是跟着安禄山当幕僚,没有当过县令或者郡守,自然也不知?道为?了逃避罪责这些官员敢怎么上瞒下?欺了。
安禄山面?色铁青:“本将?是在意那个黄毛小儿把本将?的脸踩在脚底下?!”
安禄山也不在意这几千个百姓,毕竟河北道沃野千里,富庶程度比关内道高了不知?多少。他在意的是他辖下?的百姓舍弃他而投奔李长安,这不是赤、裸裸说他比不上李长安,打他的脸吗?
他生气的是李长安这个举动就是明显不把他放在眼里,更生气的是他偏偏还没办法拿李长安怎么办。
“日后本将?一定要?取她的项上人头。”安禄山阴测测道。
第192章
“派人去问?问?李安娘,从本将手下拉人她是什么意思。”安禄山沉着脸,忽然?想起?来几个月前他被李长安派来的人恶心的那?一遭事,阴沉道。
他也知道李长安必然不会给他一个说法,只是他不恶心恶心李长安他难受。
如?今李长安已经牢牢占据了安禄山“最讨厌的人排行?榜”第二的位置, 第一则是李隆基。只是安禄山讨厌李隆基是因为他想抢李隆基屁股下面那?张龙椅,对李长安就是彻头彻尾的厌恶了。
总给他找麻烦,比狗皮膏药还难缠,他每次都被气的跳脚,偏偏他还什么都做不了。
安禄山咬牙切齿想,罢了,让她先得意几年,等到他积蓄够力量便打进长安城,夺了这李唐的江山,到时?候这竖子也只能任他搓揉捏扁。
“本将已经拿到了李隆基的诏命,李隆基命阿布思统领九姓部落共击契丹。”
安禄山顿了顿,面上浮现笑意:“由本将担任主帅。”
“这是大好的机会啊。”高尚拱手笑道。
“将军只需将阿布思手下的猛士打散放置至各军之中,到时?候仗打完,这些猛士也就成了将军的囊中之物了。”高尚眼?中满是高兴。
他这辈子的愿望就是造反,安禄山的实力强大一分?,他愿望实现的可能就大上一分?。
羊入狼口,阿布思手下的士卒只要落入安禄山手中,想要再要回去就不可能了。
安禄山摸着?胡须呵呵笑着?,心想虽说?李隆基那?个老家伙生了一个讨厌女儿,可好在父不肖女。
多好糊弄啊,只要他假装懦弱和无?知,那?个老东西便会对他亲近信任。
安禄山是一只狡猾的豺狼,他狡诈地试探出了李隆基这只老迈雄狮的外强中干,他没有选择离开老狮子,而是选择示弱,让这只已经年老昏聩的雄狮信任他,以为他会永远忠诚。
殊不知豺狼只是伺机而动,伪装懦弱,实际只是在等待一击毙命的时?机。
豺狼所觊觎的东西,从来都不是雄狮嘴里的那?几块肉,而是雄狮广袤的领地和至高无?上的皇权。
李长安接到安禄山的质问?后给他寄了一封信。
【我和安节度使都是大唐的忠臣,朔方和范阳都是大唐的疆域,大唐百姓在哪不都是住在我大唐的土地上?安节度使你说?是吧?说?不准百姓觉得我面目可亲,安节度使面目可憎,才会抛弃安节度使来投奔我呢。】
想了想,李长安觉得自己好歹也是受过教育的人,应当发挥乐于助人扶安禄山过马路的善良之心。
于是又添上了一句。
【我真心诚意给安节度使一个建议,安节度使有质问?我的工夫,倒不如?先在你自己身上找找原因。是不是脾气暴躁,百姓害怕你才跑啊;还是你读书少?,百姓不愿与?你为伍;或者你心肠坏,百姓担心自己好好过日子却会被你派人抓了当劳力……总归安节度使库房里面总该有镜子吧,照照镜子吧!】
李长安畅快淋漓写完信之后又看了一遍,满意点点头。
她没有辜负导师的教导,一封劝诫书写的是一个脏字都不带,诚意满满,想必只要稍微有点羞耻心的人,看到她这一封诚意十足的劝诫书之后都会羞红了脸,痛定思痛,痛改前非吧。
李长安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还特?意把自己平日放在书房用的手持云纹梳妆镜也塞进了信封中。
这个梳妆镜可是她曾用过的镜子,足以表示她的诚意了。
由西向东往幽州去的道路上,两匹高头大马,一匹带着?寿安公主寄给范阳节度使安禄山的信件,一匹带着?范阳节度使寄给叶护阿布思的命令,马蹄践踏着?漫天的烟尘擦肩而过。
信件摆在桌案上,阿布思却连看的勇气也没有。
还是他的裨将拆开了信件,读过后面带悲怆。
“终究还是要落到安禄山手中了。”阿布思看到裨将面上的悲怆,本就没有抱太大希望的心终究还是沉到了谷底。
裨将低声道:“圣人有令,叶护阿史那?阿布思率同罗等九姓部众随范阳节度使安禄山出征契丹。”
阿布思恨恨道:“出征?老子看是要老子一去不回吧!”
他大口灌了两口酒,将酒囊往地上一摔,几滴酒水飞溅,打湿了他的马靴。
“本以为依附唐朝能得一个好下场,可到头来,安定捞不着?,还要赔上族人和我的命。”阿布思虎目圆睁,悲愤欲绝道。
这哪里是要他带着?部众随安禄山出征啊,这分?明就是要夺了他的兵权,把他的部众都交给安禄山那?个杂碎。
一起?出兵,说?的好听,可一捧粟掉进一碗白米中容易,再想把粟米和白米分?开却是登天的难事。他手下的士卒落入安禄山手中难道还能再要回来吗?
阿布思疲惫极了,他往后一踉跄跌入椅中,双目放空,神色悲戚:“只恨我竟然?连大唐皇帝的面都见不到,朝中又没有相熟的官员……或许我本就不该带着?族人来投大唐,倘若不投大唐,也不会落到今日命在旦夕的地步。”
他和安禄山一向不睦,安禄山对他手下的部众早已虎视眈眈许久,倘若让安禄山一朝得手,恐怕不只是兵权保不住,只怕他连命都保不住。
他活着?,九姓部落只会忠诚流淌着?“阿史那?”血液的可汗,他死了,安禄山才能彻底收服九姓部落的数万士卒。
自己的生死就在仇敌的一念之间,这个结论让阿布思焦躁惧怕极了。
“当初以为大唐富裕,只要投靠了大唐咱们便能好好活着?……却不成想成了他人的马前卒。”阿布思一双大手死死攥着?拳头,目呲欲裂。
他没有一日不再后悔投靠大唐。
裨将也跟着?泪落,裨将家族世世代代都以阿史那?家族为主,见到族长忧愁,干脆一咬牙单膝跪地,仰望着?阿布思怒气冲冲道:“可汗,咱们反了大唐,回草原去吧!”
“阿史那?的后人是草原上的蓝血狼王,怎么能折辱于安禄山之手呢?与?其在此被排挤,倒不如?可汗您领着?咱们的儿郎再回去草原。”裨将流泪劝道。
阿布思幽叹道:“我何曾没想过回草原呢。只是如?今的突厥已经不复昔日辉煌了,回纥几部和契丹又岂能容得下我等……我在想想吧。”
“可汗要尽快决定啊,安禄山虎视眈眈,已经没有多少?可供咱们缓和的余地了。”裨将急促道。
阿布思叹了口气。
……倘若安禄山能无?缘无?故走路被摔断腿就好了。
他就能多些时?间决断了。
李长安的信也已经到了安禄山手上。
安禄山拆开信封,先掉出来的却是一面云纹小镜。
“这是什么东西?”安禄山颇为小心,生怕镜子上被那?奸诈无?耻的寿安公主做了手脚,用纸包着?小心翼翼看了三遍没发现有何不对才伸手拿了过来。
只是一面镜子,李安娘送他镜子干什么?
安禄山有些纳闷,干脆把镜子随手放在一边,打开信纸看李长安给他写了些什么。
第一句话就让安禄山气的手抖。
“竖子岂敢!”安禄山脸上的肥肉气的哆嗦,他双目冒火。
什么叫做都是都是大唐的百姓在哪都一样?什么叫做都是大唐的忠臣?
呸,咱们两个哪个是大唐的忠臣了?
我是在准备造反,可你李安娘不在长安城享福,非要不远千里来边关这个穷地方招兵买马也未尝没有其他心思吧。
安禄山气的磨牙,奈何这话是几个月之前他亲口说?出来堵李长安的话……
后面还有一张。
安禄山火冒三丈,眼?珠子盯着?那?句“特?赠一镜,节度使可以此照面”一行?字上,牙齿咬的嘎嘣响。
“李安娘。”安禄山咬牙切齿,眼?神倏然?落在铜镜之上。
那?一面巴掌大小的云纹铜镜镜面上仿佛荡映出了李长安那?张小人得志的脸。
安禄山愤怒拿起?铜镜掷于地上,铜镜未碎,只是在地上弹了弹,镜面却不偏不倚正好朝着?他。
倒映着?他那?张被气得铁青的脸。
仿佛明晃晃嘲笑他无?能。
安禄山愤怒之下便要起?身踩扁铜镜,猛然?一起?身,却只觉得头晕眼?花,喉头一甜。
“扑哧”
几滴血溅落在明晃晃的镜面上。
嘲笑的意味更浓了几分?。
安禄山脑子嗡嗡,自从他体?重一日重过一日后,他便越发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如?今哪怕是被气的脑子发黑,也不忘破口大骂。
“李猪儿、李猪儿,把那?个镜子砸了!砸了!”
话未说?完便倒了下去,却依然?大声嚷嚷着?。
李猪儿进来以后见到安禄山身形摇曳,目中露出一丝畅快,脸上却满是慌张:“将军,将军……”
脚下动作慢了一步,等到安禄山肥硕的身躯彻底砸下去以后才慌忙走过来搀扶住安禄山。
数日后,阿布思收到消息,范阳节度使安禄山突发疾病,出征之事后延半月。
阿布思不禁哈哈大笑:“长生天保佑啊。”
他轻快看向自己的裨将:“咱们有更充足的时?间离开大唐疆域了。”
阿史那?阿布思,阿史那?家族的后裔,高贵的狼王之子,蓝突厥的可汗,已经下定了决心,要背叛唐朝天子,回到他的草原去了。
他的祖先阿史那?杜尔和阿史那?思摩曾是天可汗的悍将,大唐的忠臣,阿布思本来带部落投靠大唐的天子,希望大唐天子能够重用他,可如?今的大唐天子却要纵容安禄山逼死他……大唐不留他,那?他就回去他的草原!
李长安收到安禄山被气晕消息后啧啧了两声,心想安禄山果然?是有“三高”,她一个脏字都没说?,安禄山怎么就能被气晕了呢。
心理承受能力真差。
李长安在心里默默给安禄山比了个中指。
不过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要是她没有要紧事,李长安到也不介意再写几封问?候信慰问?一下安禄山。
李长安面无?表情地写着?信。
【许久不见父皇,儿甚是想念。】
呸,要不是她现在需要安抚老家伙,她才不愿意写这东西呢。
【……有心为阿爷立功……】
听见了没,你这老家伙识相点给我兵权。
【……愿阿爷天体?安康。】
老家伙最好等我一掌权就得马上风。
桌案上,摆着?一本《高宗皇帝起?居录》。
李长安写完了没有一个字出自真心的慰问?信,派人将其快马加鞭送到长安兴庆宫内,抖了抖肩膀才把一身的鸡皮疙瘩抖落。
想起?自己往后一段时?间的安排,李长安又露出笑意。
阿布思就要叛乱了,她也要早做准备带兵去回纥边境了。
回纥……有她的阿娘。
草长莺飞,被冰雪覆盖了一整个寒冬的?草原也终于冒出了翠绿的嫩芽。
地上终于不再是光秃秃的一片沙土了,河面也化了冻,几只还没退干净白毛的?灰兔子窜来窜去,耳朵竖着警惕着来自天上的天敌。
一只带着茧子的?修长手掌从一侧忽然窜出来,一把便揪住了这可怜灰兔子的?耳朵,把它拎了起来,可怜这野生的灰兔子身手也算伶俐,却?也只能徒劳蹬蹬腿,被揪着耳朵拎了起来。
李长安颠颠灰兔子,摸了两?把它身上杂乱的?毛,过了冬野兔子换毛,一摸便摸到了一手的白毛。
“开春的?野兔瘦,还是秋收时候的?兔子肥。”李长安一只手拎着兔子,另一只手扯了根野草逗兔子玩。
她的?心情?很好。
在?她身后半步,樊宁伸出手捏了把兔子,有些嫌弃:“这只实在?太瘦了些,主君若是想吃兔子,我愿意为主君去抓一只肥兔子,烤的?流油,主君吃着也香。”
多年的?在?外历练,樊宁已经养出了一手烤肉的?好本事。前些年带着商队往来塞外,莫说是兔子,她连狼肉也是吃过的?。
“罢了,我今日心情?好,不吃它了。”李长安坏心眼地把草往灰兔子嘴里塞。
兔子挣扎了几下?,发?现拽着自己耳朵的?这只凶猛大野兽的?力气竟然比金雕还大,也不再挣扎,干脆伸直了腿装起死来。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远处响起,为首之人是一个正在?壮年的?女子,身材高大矫健,眉眼深邃鼻梁高挺,一双眼睛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李长安咧着嘴笑?了起来,随手把灰兔子往一旁一扔,也不去看那挨了地便立刻窜入草中的?野兔子,她翻身上马,发?丝在?风中翻飞。
“娘亲!”
草原上的?风还很大,凌厉的?风从面上刮过,李长安却?只觉得?痛快。
在?还剩下?不到十丈距离的?时候,迎面奔驰的?二人心有灵犀同时拉住了马缰。
李长安如乳燕投林一般一头扎进了曹野那的?怀中。
“娘亲!”
曹野那被突如其来的?冲撞撞的?一个踉跄,她大笑?着抱紧了李长安,干脆就?仰面躺在?草地上,捧着李长安的?脸看了又看。
“我的?长安长大了。”曹野那感慨道。
在?她心里,李长安还是那个她一只胳膊就?能接住的?丁点小糯米团子呢。
十年没见,那个只到她腰高的?小团子已经和她差不多高了,撞到她怀里的?力气是那么有劲,像一只小牛犊一样?结实。
曹野那抱着李长安的?额头狠狠亲了亲。
“我的?女儿比草原上最凶悍的?母狼还要强壮。”曹野那的?眼角已经长了细细的?纹路,她看着李长安的?眼神满是温柔。
狼是草原上的?神圣图腾,这些年她没有一日不再祈祷李长安能像雪狼一样?强壮。
“我现在?超厉害。”李长安满是得?意,一个鱼跃就?从草地上跳了起来,伸出手揽住曹野那的?腋窝,抱着她转了一圈。
就?像小时候曹野那逗她玩的?那样?。
曹野那咯咯笑?:“你小时候总是板着一张脸愁眉苦脸的?,连飞飞都逗不笑?你,现在?长大了倒是活泼了。”
那时候的?曹野那还很苦恼自己的?女儿为什么连“飞飞”都不喜欢玩,明明她部?落中的?小孩子最喜欢被大人抱着转圈飞飞了。
可她又只能待在?院子里,也没有其他玩具给女儿玩。
直到后来长安会说话?了,曹野那才发?现自家女儿不是生来就?没有表情?,只是她嫌弃“飞飞”的?游戏幼稚罢了……
“阿娘,我的?外祖父和外祖母可来了?我还没见过她们呢。”李长安带着曹野那往回走,她先带了一小队骑兵快马加鞭赶来平卢和回纥的?交界处这儿部?署,大部?队还在?后面。
李长安记得?自己年幼时候,曹野那给她讲的?睡前故事就?是她的?父母带着她跑商队遇到的?那些稀奇经历。
曹野那眼神黯淡了些:“阿父已经不在?了。”
“我回到部?落的?时候,阿父已经走了三年了。”曹野那语气平淡,李长安却?听出了其中的?痛苦。
“他以为是因为他带着我去长安献舞,我才会被大唐天子留在?了大唐皇宫。”
曹野那望着脚下?刚发?芽的?草芽,轻声道:“阿父不敢拒绝大唐天子,他回来以后就?郁郁寡欢,生了一场大病,没过几年人就?走了。阿母……和阿父大吵了一架,以为是阿父为了富贵卖了女儿,身子这几年也一直都不好。阿父没想过我还能再回来草原,我要是能早些回来就?好了。”
“可阿父能有什么办法呢,大唐那样?的?强大,曹野部?落这样?的?弱小。”
开元盛世的?大唐人那样?的?骄傲,乞讨都不愿意要胡人施舍的?饭菜。大唐是那样?的?强大,有数十万控弦将士。草原上处处流传着那位“天可汗”的?传说,哪个部?落都不敢对大唐不敬。
没人能想到高高在?上的?大唐天子会看上一个连汉话?都说不流利的?胡女。大唐天子开口要她留下?,也没有人敢拒绝。曹野部?落一共只有几千个族人,还是以经商为生的?部?落,大唐的?铁蹄轻轻一踏,就?碎了。
“阿娘。”李长安怔了怔,轻轻拉住了曹野那的?手。
这些年她和曹野那一直有信件往来,可曹野那从来没有在?信里提过这件事。
从回纥到长安城实在?太远了,回纥下?初雪的?时候,长安城里的?夏花都还没有开败。
曹野那面上扬起一抹笑?:“好不容易咱们见面,不该说这些事情?的?。部?落里面离不开人,你外祖母身体又不好,就?没有过来看你,不过她给你带了礼物。”
曹野那从随身的?狼皮袋子里面拿出来了一串项链,上面穿着一颗巨大的?兽牙,兽牙上还篆刻着花纹。
“这是雪山白狼王的?牙齿,是你的?外祖母年轻时候亲手所猎。你的?外祖母,年轻时候是附近十二个部?落里面最强壮的?女郎,你也一定会长成和她一样?强壮的?女郎。”
李长安微微低下?头,任由曹野那把狼牙项链挂在?她的?脖子上。
“武惠妃对你还好吗?她的?性子公正,对你应当不错吧?”曹野那也忍不住关心起李长安这些年的?生活。
当年李长安被武惠妃抚养,曹野那才放心离开了大明宫。
李长安沉默片刻道:“武阿娘去世了。”
曹野那震惊攥紧了李长安的?手:“我当年看着武娘子身体健壮,怎会这样?年轻就?不在?了!”
这些年她也留心着大唐的?事情?,知道大唐天子这些年最宠爱的?妃子是杨贵妃,可曹野那也只当是帝王薄情?,武惠妃失了恩宠,却?没想到武惠妃是不在?了。
宫中的?事情?,寻常大唐百姓都不知晓,她一个远隔数千里的?回纥人纵然是留心打听,却?也只能知道一点只言片语。
曹野那蔫蔫道:“你在?信中也没有告诉我这事。”
两?个人都很默契在?信里报喜不报忧。
李长安眸子黑沉,攥紧了曹野那的?手,缓缓道:“是啊,我也是今日才知道还有一笔血仇也要记在?他身上……”
“长安。”曹野那敏锐感觉到了自己女儿身上的?恨意,不放心地握住了李长安的?手,忧心忡忡。
李长安安抚拍拍曹野那的?手,轻描淡写?道:“娘亲不必担心,我如今已经长大了。”
曹野那仔细盯着李长安看了好一阵,才嘟囔着:“好吧,反正咱俩的?事情?从你会说话?了以后就?都是你说了算……”
两?个人都默契绕过了这一茬事情?。
曹野那从身后拉出来一个栗色眼睛、鼻梁高挺的?男子出来,脸有些红:“这是铁禄。”
李长安眨眨眼,打量着这个被她母亲强行扯出来的?男人。
从曹野那脸颊的?红晕中,李长安敏锐察觉到了不对劲,仿佛她家里的?白菜被野猪觊觎了一样?。
“哦。”李长安挑剔打量着这个铁禄。
身高估计有一米九,勉勉强强,长相浓眉大眼,勉勉强强,笑?的?一脸谄媚……嗯。
“你好,长安,我叫铁禄。”
在?李长安的?打量下?,铁禄操着一口十分生疏的?汉话?开口了,面上带着讨好的?笑?容。
“我给你带了礼物,五百匹好马,三百只肥羊。”铁禄笑?着,眼神求助地看向曹野那。
李长安撇撇嘴,不搭理他,只看着曹野那。
“铁禄是我从小就?互相喜欢的?人。”曹野那在?自己女儿面前说这个也有些羞涩。
“我和铁禄很多年前就?约定好了要在?长生天面前结契……只是后来我被大唐天子留在?了宫中,他等了我很多年。”曹野那温和看着李长安。
“我喜欢他。”
李长安轻轻碰了碰曹野那的?指尖,眉眼弯弯:“那我该喊他‘阿父’?”
这句话?是用回纥语说的?,铁禄听到这句话?受宠若惊抬起了头,挥手:“不用不用。”
他知道自己的?爱人在?大唐生了个女儿,身份尊贵,铁禄就?像此时的?大部?分胡人一样?,对强大的?大唐充满了敬仰,最好的?期盼就?是曹野那的?女儿能够不介意他,至于“阿父”这个称呼,他做梦都没敢想过。
曹野那一直提着的?心也骤然放松了下?去,她攥紧了李长安的?手,脸蛋红扑扑:“你不介意就?好,不用喊他阿父的?。”
李长安撇撇嘴:“没事,这些年我在?皇宫里面也没少?认娘……”
杨玉环宠冠六宫可也不代表李隆基这些年只纳了杨玉环一个妃子,比起李隆基那一皇宫的?小妈,曹野那才哪到哪。
李长安眉眼弯弯看着曹野那,轻声道:“娘亲,你快乐就?好。我喜欢你快乐。”
她的?娘亲本来就?是草原上自由的?雌鹰。
二人又叙了一会旧,终于来到了李长安暂时的?驻扎营地。
其他人都十分有眼色把地方?留给了李长安和曹野那。
曹野那这才郑重?道:“药罗葛大居次今夜会来见你。”
药罗葛,也就?是李长安至亲至爱的?苏娴老师如今的?名?字。
李长安先前已经和苏娴私下?通过信了,可有些话?还得?是见面才能说清楚。
从李长安已知的?消息中看,她这位老师如今的?境地不太好,就?连见面都要偷偷摸摸的?。
李长安思索了一下?如今回纥汉国那几个大部?落之间的?关系,挑了挑眉。
看来可以在?她的?军功簿上再添一笔了。
夜色渐渐昏黑,一个身披斗篷的?人被早已等候在?地方?的?人接应到了寿安军的?驻扎大营内。
她快步步入帅帐,看到李长安后才松了口气,掀开了头上的?斗篷。
“寿安公主?”苏娴问。
李长安一边打量苏娴一边笑?道:”老师唤我长安便好。”
苏娴点点头,单刀直入:“你能帮我造反吗?我拿到汗位后整个回纥可以任由你调遣。”
李长安:“……啊?”
我才是唯一一个保守派?
第194章
苏娴一番叙说?,李长安才明白这位在沈初嘴里“温柔羞涩”的老师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实在是苏娴的运气比较倒霉。
其他人?好歹都在大唐,苏娴一睁眼就是草原,周围人?还说着一口她听不懂的话,好不容易听懂了周围的人?说?话,知道了如今是大唐时期,偏偏她又是药罗葛部的大公?主,想要投奔大唐都不行。
既来?之?则安之?,虽说她研究的东西在这个时候不太对口,但是见识摆在那儿,既来?之?则安之?,苏娴本来都认命想着反正千年以后都是一家人?,她待在药罗葛部?发展一下生产力也?不错。
结果她的母亲是继可敦,怀仁可汗的前可敦给他生了长子,那个长子磨延啜比苏娴大二十多?岁,儿子都和苏娴差不多?年纪,磨延啜提防苏娴母女,处处针对她们,苏娴想要发展生产力三番五次被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