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同人)穿唐后,导师和我面面相觑by金玉满庭
金玉满庭  发于:2024年07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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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已经?到了宵禁时间,整座长安城除了平康坊与东市几处欢乐之所内还?点着灯外,整座长安城已经陷入了一片寂静。
今夜风极大。
几道穿着夜行?衣的?矫健身影顺着墙角潜伏着,知道布防很?顺利就进了大理寺。
大理寺并非军机重地,北狱更是只是关押犯人的地方,以前还?有几个衙役夜晚会巡视,如今犯人都被迁到了南狱,衙役们?也跟着到了南狱,北狱只有几个侍卫守着。
可惜金吾卫这几年因为时日太平又?离圣人重臣近,被太多权贵子弟当做上升的?踏板了,早已不复开国时候太宗身边金吾卫的本事。
几道黑溜溜的?身影顺着高墙爬进了狱中,这几个看守牢狱的?金吾卫还?在兴高采烈谈论平康坊中的?美貌舞姬。
王忠嗣蜷缩在牢房一角,李长安离开后吉温不敢再对他动刑,就命人将他扔回了牢房,还?给了他两份水米。
肚子里有了东西以后,王忠嗣觉得他好受了一些,身上遍体鳞伤的?伤口让他疼得难以入睡,只能窝在角落强忍疼痛。
不知道今日二十九……今日寿安公主?来看自己,会不会牵连到她,自己身上被泼的?脏水是一盆百口莫辩的?脏水,谁沾上谁就会倒霉。
希望不要牵连寿安公主?。
忽然,王忠嗣耳朵动了动,脸上表情严肃了起来,他搀扶着墙根站了起来,脚下一步步挪移到牢门?背着月光的?角落,攥紧了拷在他手上的?铁链。
不是金吾卫,也不是衙役。
长安城承平日久,金吾卫和衙役过惯了安稳日子,他们?没有这么好的?身手,脚步没有这么轻。
月黑风高,这个时候来北狱……来者不善。莫非是想要杀他灭口,让他做实“谋逆”罪名??
王忠嗣攥紧了拷在手上的?铁链,他认为来人不会太多,若是人多必定会引起巡逻的?金吾卫注意。
他的?心沉了沉,只希望自己能够坚持到金吾卫赶来。他不能死在牢狱,死无对证,奸人一定会给他扣上一个“畏罪自杀”的?黑锅。
几道身穿夜行?衣的?身影已经?来到了狱中,为首一人狐疑看了看空荡荡的?牢房。
上面给他的?消息是这啊,进门?以后北侧第三行?第一个牢房,人呢?
牢房只有北侧最上方有一个丁点大的?窗子能往里面透进来月光,大半地方都隐没在黑暗中。
“先开锁。”一人低声道,掏出了几根铜丝,不太娴熟地撬开了牢门?的?锁。
隐藏在暗处的?王忠嗣表情更加难看。
这是有备而来。
王忠嗣咬紧了牙,他身上的?伤口还?在往外渗血,可敌人人数多,他人少?,必须主?动出击。
王忠嗣举着铁链,对准为首一人用肩膀狠狠撞了上去。
可惜连日的?拷打还?是让他的?身体虚弱急了,平日十拿九稳的?一撞也慢了一拍,被反应过来的?刺客躲了过去。
刺客“咦”了一声,似乎是没想要王忠嗣还?能有力气反击。
下一刻,一个刺客闪身站在牢房外盯梢,另外二人抽出匕首,欺身而上便和王忠嗣搏斗起来。
王忠嗣在牢狱中待了数日,早已经?习惯了牢狱内阴暗的?环境,借着黑暗,他用拷在手上的?锁链左右抵挡,金铁交鸣之声夹杂着火星。
只是交手了几招后王忠嗣却发现了不对
这些人似乎并不想要他的?命。
他自己身体有多虚弱他自己知道,加上手无寸铁,就算是凭借着猛将的?底子与这两个刺客交手几招,也绝不会是此二人的?对手。
能纠缠这么长时间完全是因为他招招狠辣,这两个人却似乎有什么顾忌一样不对他下死手,才让他缠斗了这么久。
“该死。”一个刺客低低骂了一声。
若是再缠斗,该有人发现他们?了。
王忠嗣却往后一躲,冷冽开口道:“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二人一惊,面前这个浑身是伤的?男人开口吐出的?竟是一口流利的?吐蕃语。
“你们?不想杀我,为何又?要闯进来送死?”王忠嗣喘着粗气道。
二人对视了一眼,似乎在斟酌。
“有人要你一条腿。”其中一个刺客以吐蕃语回应道。
王忠嗣眼神一凝:“是谁?”
刺客不说话了。
王忠嗣又?问:“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刺客摇头,他们?只是答应了哥舒翰的?条件,让他们?潜入此处牢狱断这个人一条腿,其他一概不知。
“那?人要你们?做什么?”王忠嗣低声问。
刺客操着一口吐蕃语狠辣道:“你的?一条腿。”
话罢举起匕首就要再与王忠嗣缠斗。
王忠嗣却开口:“不打了,要哪条腿你刺吧。”
两个刺客面面相觑,不知道面前这个方才还?出手毫不留情的?男人为什么会忽然放弃了抵抗。
王忠嗣坦然跌倒在地上,伸出了自己的?左腿,缓缓闭上了眼睛。
有人想要救他,王忠嗣很?快就得出了他的?结论。冒着如此大的?风险潜入大牢,却不杀他,那?么只能是要救他了。
尽管王忠嗣不知道背后之人是谁,可他知道自己必须要配合此人。要不然他在牢狱中熬不了多久就会被严刑拷打致死了。
他为了不背上谋反的?罪名?而自愿来到长安城,不代表他想死。他来长安是为了洗清他的?冤屈,而不是为了背负污名?而死。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可有机会能让圣人不要他死,他为何要死?
真正谋逆的?安禄山还?活着,他就不该死。
他要活着。
两个刺客你看我我看你,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要不要刺下去。
“再耽误时辰金吾卫就要来了。”王忠嗣冷静道。
一个刺客犹豫了一下,举着匕首走到了王忠嗣身边,直到他匕首的?尖碰到王忠嗣的?腿,王忠嗣都没有反抗。
“再往下二指。”
忽然响起的?声音吓了刺客一跳,王忠嗣背靠在栏杆上,看着匕首,“再往下二指,从那?往下刺,你匕首抵的?地方是骨头,匕首刺不穿骨头。”
在战场上杀人如麻的?吐蕃勇士面对面前这个冷静到可怕的?男人握着匕首的?手忽然抖了抖。
真的?有人能够不抵抗任由别人废了他的?腿吗?
王忠嗣啧了一声,似乎是嫌弃此人动作不利索,干脆自己伸手握住了刺客手心外面的?半截匕首柄,找准了地方,面不改色狠狠往下一按。
冰冷的?匕首穿透了王忠嗣的?膝盖下方,将整个小腿扎透。
温热的?血溅了刺客一手。
王忠嗣面露痛苦表情,一把将刺客推开。
“快走吧。”
咬着牙说了这么一句话以后,看着刺客还?不走,仿佛知道了什么,这才放声痛苦呻吟起来。
过了一阵,牢狱外面才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金吾卫这才发现了不对劲姗姗来迟。
三个吐蕃勇士嘲讽骂了几声。
精通八蕃语言的?王忠嗣满头冷汗,靠在栏杆上苦笑了一声。
这几个吐蕃人是在骂大唐的?侍卫没用,这么长时间才发现不对劲,比不上边关抓住他们?的?那?些大唐人一根手指头。
长安城内的?金吾卫和千牛卫竟然已经?糜烂到了这个地步。
“刺客!抓住他们?!”姗姗来迟的?金吾卫看着三个身穿夜行?衣手上还?握着匕首的?刺客大喊着,却只看到了几人的?背影。
“快追!”
一群金吾卫连忙追了上去,留下几个人来查看王忠嗣的?情况。
为首的?裨将看到倒在血泊中的?王忠嗣大惊失色,连忙手忙脚乱爬进牢房。
“王将军,王将军!”
“来人,快点去太医署把太医喊来……”
王忠嗣临昏倒之前想看清如今的?金吾卫将军是谁,治军竟然如此不严。
好不容易睁开了因为失血过多而闭上的?眼皮,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熟悉的?慌乱面孔。
“陈颂……”
“王将军,是我啊,开元二十年您担任左金吾卫将军的?时候,我还?当过您的?副史呢。”陈颂见着王忠嗣还?没死,大喜过望。
王忠嗣缓缓抬手捂住了胸口,被气得一翻白眼,晕了过去。
陈颂大惊失色,大喊:“太医呢,太医!王将军定然是被刺客刺伤了胸口……”
三人顺利摆脱了身后的?金吾卫,翻墙来到了街上。
因为长安宵禁,所以大街上一个人影都没有,也没有躲藏之处。
宵禁就是为了方便长安守卫追捕歹人。
三人已经?避无可避,他们?本事再高也早晚会被围困而死。
“吉温。”一人用生?涩的?汉话道。
“那?边。”另一人脚下一拐,进了亲仁坊。
几人扑哧喘着粗气,抱怨着:“忽然要咱们?绕这么一大圈路死在吉温宅中,唐人欺人太甚。”
下午那?人忽然又?派人告诉他们?让他们?逃出大理寺之后往亲仁坊中跑,还?害的?他们?又?忙活了一通,好不容易才记清路。
“他答应给咱们?妻儿?一百只牛羊哩。”另一人道。
几人于是就不再说话了。
被俘虏本来就是死路一条,如今能够以自己的?命换全家人一命,也不亏了,他们?还?是相信哥舒翰信用的?。
狡猾的?唐人。
吉温正在屋中越想越气,捂着腰恶狠狠想自己日后若有了机会,一定要报今日之仇。
那?个寿安公主?,偏偏跟自己不对付,仗势欺人……
“谁在外面喧哗!”吉温正烦闷着,院子外忽然传来一阵响动。
他气喘吁吁扶着腰走出屋内,却愣住了。
三个手持匕首的?黑衣人忽然就从墙外翻了出来,二话不说就向他冲了过来。
“尔等是何人,本官乃是大理寺寺丞吉温,是朝廷命官!”吉温还?以为这三个人是要来刺杀他的?人,当下就软了腿。
下一刻,他的?院门?就被金吾卫踹开了,吉温看到金吾卫面露得救表情,下意识就要往金吾卫那?边跑。
刺客却忽然大喊一声:“吉温救命!”
可惜只有吉温两个字是汉话,另外半句叽里咕噜吉温听不懂。
“我们?已经?按照你的?吩咐杀了王忠嗣,你答应给我家赞普的?东西别忘了!”
吉温一头雾水看着冲到他身边对他叽里呱啦说了一通他一个字都听不懂的?话的?刺客。
金吾卫中却有人懂吐蕃语,顿时大惊失色,刀尖指着吉温道:“此人勾结吐蕃,一并拿下!”
吉温两腿战战,脑子嗡嗡的?,他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拼命摇头否认。
“我不认识他们?,我根本就不认识他们?!”
刺客却对着他冷冷一笑,咧开一口白牙,最后又?大喊了两声:“莫让吉温为难。”
随后干净利索一抹脖子,竟然就这么死了。
温热的?血溅在吉温脸上,他曾经?严刑拷打过数不清的?人,手上沾染过数不清的?罪人和无辜者的?鲜血,可没有一次像这次一样让他从骨子里透出恐惧。
“我……我……我不认识他们?……这是污蔑、污蔑……”吉温牙齿打着颤,无力辩解着。
他屈打成?招冤枉过无数人,这次却也终于尝到了百口莫辩的?滋味。
可谁会信他呢?吐蕃刺客忽然跑进了他的?宅院,还?大喊着他吉温的?名?字,还?自刎了。
吉温听不懂吐蕃语,可“吉温”这两个字用的?是汉话,他不用想也知道自己惹上了大麻烦。
金吾卫的?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吉温不知怎得却忽然想起了今日白天寿安公主?将剑锋架在他脖颈时候的?感觉。
也是这么贴着他的?脖颈,冰冷的?剑锋仿佛只要微微一动就能割断他的?脖子。
刀剑架在脖子上可真冷啊。
吉温冷得牙齿都在打着哆嗦,两腿已经?软了,脚下汇聚了一滩不明?液体。
“先压入大理寺狱!速速去禀报将军……吉温通敌叛唐!”
吉温听到了金吾卫的?大喊声。
不知怎的?,他忽然想起了白日寿安公主?对他说的?那?一句话。
事后本宫私下做点事情的?本事还?是有的?。
这算事后吗?

“陛下,昨夜吐蕃刺客潜入大理寺北狱,王忠嗣被刺身受重伤。”
李隆基正在任由婢女给他梳理头发,高力?士快步走到他身边,低声禀告。
李隆基诧异:“吐蕃刺客?”
“的确是吐蕃人。”高力士恭敬道。
李隆基沉下了脸:“王忠嗣情况如何?”
“性命无?忧,只是腿保不住了……太医令说恐怕日后走路都要搀着拐杖,再不能骑马了。”高力?士语气带着些许唏嘘。
他是冼夫人后人,也算将?门之后,只是父辈犯了错方才被贬为奴,做了宦官。
将?军断腿,总归是让人觉得可惜。
李隆基一愣,沉默了许久。
这段时间他承受朝野上?下的压力?也很大,昨日哥舒翰还请求要以爵位换取王忠嗣的性命,再加上?其他几镇节度使也都上?表求情。李隆基本来已经有些承受不住压力?,想着暂且将?王忠嗣贬到偏远地方,等过一年半载风波过去再行处置。
没想到吐蕃这一行刺倒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将?军怎么能是个瘸子呢。
一个现成的让他能收回王忠嗣手中兵权的理由,还不用让他背负迫害忠良的骂名?。
一时间李隆基想到的第一感受竟然不是吐蕃人在大唐都城长安城大理寺内行刺是多么让大唐丢脸,而?是王忠嗣这个扎的他心里难受的刺终于被拔出去的快感。
“既然如此……告诉右相,王忠嗣交构东宫、忤逆圣旨,朕念在他多年来为大唐立下汗马功劳的份上?便宽恕他大罪,让右相寻一个远离兵权的清闲职位给王忠嗣养老吧。”李隆基淡淡道。
高力?士弯了弯腰,恭敬道:“陛下,右相近日受了风寒,在府中养病。”
李隆基皱了皱眉,道:“那就让左相去做此事吧。”
看来李林甫也是年纪大了,这两年身体越发不好了。
手底下没有得力?的臣子,也让李隆基觉得有些头疼。
随着年纪越发大了,李隆基更加重视修道养生,并不太爱管朝堂之事,只有涉及太子与?谋逆之事李隆基才愿意管一管,其余事情李隆基都已经扔给了下面的臣子。
他得养生修道,方能活得长长久久,政务太耗费心血,只恐会折损他的寿元。
倘若李林甫当?真年老体弱不得用了,他也得再找一个新人替他干活。
只是想再找一个像李林甫这么好用的臣子也不是件容易事。
“还有一事,吐蕃刺客从大理寺离开后逃窜到了大理寺丞吉温府中寻求庇佑,金吾卫前去抓捕,吐蕃刺客自刎,临死前还高呼让吉温不要忘了约定,金吾卫中有能听?得懂吐蕃语之人,恰好听?见了他们密谋。”高力?士又道。
李隆基想了片刻才从记忆中找出吉温是谁。
原本他还以为吐蕃刺客是假扮胡商方才混入了长安,毕竟长安居住着数万胡人,吐蕃人想要混进?来也不难。
至于为何要行刺王忠嗣原因就更好猜到了。王忠嗣数年来领导大唐军队对吐蕃发动过数次战争,说一句血海深仇也不为过,如今王忠嗣失势,吐蕃人想要趁机报仇再正常不过。
反正刺客潜入的是大理寺又不是皇宫,大理寺和皇宫的防守力?量也是云泥之别,威胁不到自己的安危,李隆基本来都没想再往下查。
没想到竟然还有牵扯的朝中官员。
李隆基抬手按了按额角,觉得朝中烦心事实在太多,让他厌倦极了。
“除了那个吉温外可还有牵扯的其他朝臣?”
“没有了。”
高力?士早在李隆基起床之前就已经将?这些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弄清楚了。身为李隆基身边最得用的宦官,圣人问什么他就能答上?什么,这是最基本要求。
“左金吾卫将?军认为可能是吉温白日因为王忠嗣受了罪,所?以恼羞成怒下才勾结吐蕃人刺杀王将?军。”
“嗯?”
“昨日吉温对王忠嗣用刑,正好被前去探望的寿安公主撞了个正着,寿安公主便骂了吉温一顿。”
高力?士深谙说话的技巧,因为武惠妃的关系,李长安和高力?士关系还不错,再加上?高力?士本就厌恶吉温这样对忠良滥用私刑的酷吏,于是嘴皮上?下一转。
李长安把吉温打的吐血,还用剑架在吉温脖子上?威胁他之事就变成了李长安轻飘飘的骂了吉温一顿。
谁说威胁不是骂呢?
李隆基果然没有再往下问,他只是挥了挥手:“既如此,那就让大理寺和御史台依律审问吧。”
折腾了这么多日的事情终于可以结束了,他也不必在日日听?那些官员念叨,可以接着玩乐。
王忠嗣瘸了腿,再不能领兵上?阵,自己也不用再忌惮他,这次又打压了太子的气焰,间接警告了太子不要想着触碰兵权,李隆基认为他的目的已经都达到了。
他是天子,只要维持好权力?平衡就能保持朝局稳定,他最擅长的正是平衡权力?。
王忠嗣腿上?的伤口已经被太医简单包扎了一下,太医告诉王忠嗣他这辈子再也没法骑马的时候,王忠嗣只是睫毛颤了颤,很快就接受了这个结果。
那一匕首是他亲自刺下去的,后果如何,王忠嗣早就知?道。
王忠嗣躺在牢房地上?,安静等待着结果,无?论结果是什么样子,堂堂节度使在大理寺牢狱中被吐蕃刺客刺杀重伤,朝廷都会有所?反应。
温暖的日光从牢房上?方那丁点透气小窗缝隙中照下来,洒在了王忠嗣脸上?,明灭不定。
一只鸟停在窗边,叽喳叫了几声,细小的爪子蹬了一下窗栏,振翅飞走了,几块碎雪被蹬了下来,落在了王忠嗣脸上?,很快就被体温温暖化成了雪水。
脚步声从牢房外传来,今早新换上?的锁被打开,铁链叮当?作响。
王忠嗣努力?侧过头,这个角度他只能看到靴子,一双乌皮靴在他面前停下,王忠嗣微微转了转眼珠。
李长安迎着光,蹲下了身体,伸出手揽住了他的肩膀。
“将?军,我来带你回家?了。”
一滴泪顺着眼角砸在牢狱冰冷的地面上?。
“好。”
王忠嗣声音沙哑应道。
可哪里是他的家?呢?
他以前以为大明宫是他的家?,他在大明宫长大,圣人是他的义父,可现在圣人不再是他的义父了,大明宫也不是他的家?了,哪里又能是他的家?呢?
李长安轻松将?王忠嗣扶了起来,将?王忠嗣扶出了牢房,一把带着木轮的轮椅已经停在了牢房前,王忠嗣坐在轮椅上?,听?完了那位高高在上?的帝王对他的处置。
“……实本大罪,朕念尔功绩,特?此宽恕,兹夺节度使职务、云麾将?军、左武卫大将?军、西平郡太守……留金紫光禄大夫、兼洛阳长史。”宦官念完了诏书就离开了。
唐朝一人身兼多职是常有之事,王忠嗣先前作为大唐开国以来唯一能节制四镇的节度使身上?的职位更是多达十数个,绝大部分都是武职。
如今一道圣旨将?他身上?的武职都剥夺干净了,只留下一个名?誉官职金紫光禄大夫,还有一个限制他行动的洛阳长史。
给王忠嗣一个官职并不是代表李隆基宽容,而?恰好是为了限制王忠嗣只能待在辖地不能随意离开辖地。
王忠嗣却看了李长安一眼……他没记错,寿安公主如今就住在洛阳城吧?
再加上?这一出牢房门就停在门口的轮椅。
王忠嗣被李长安推着轮椅推出了北狱,他忽然抬头看着李长安,嘴唇动了动。
“多谢寿安公主救命之恩。”王忠嗣轻声道。
李长安笑了笑:“阿兄怎么还这么见外了,去岁分明还喊我妹子,今日怎么又成了寿安公主。”
王忠嗣眼神平静道:“先前是臣托大,时至今日臣才认清自己先前的忤逆。”
他的声音平静极了。
李长安没有说什么,只是推着轮椅走到了一旁的树下。
李隆基又亲手杀死了一个儿?子,也是唯一一个曾经真情实感将?他当?做父亲敬爱的儿?子。
李隆基为了他莫须有的猜忌,为了保住他的皇位和权力?,亲手杀了这个从未有过一丝一毫贪图他皇位和权力?的义子。
从牢狱里活下来的王忠嗣再也不是乖乖跟在李隆基身后喊他“阿爷”的义子了。
……李隆基也不在乎。
“阿兄喊了我那么长时间的二十九妹,忽然改口喊我寿安公主,我还觉得有点别扭。”李长安颦着眉。
“阿兄愿不愿意认个义母,这样就又是我兄长了。”李长安嘟囔,“就是不知?道我娘愿不愿意多一个比她还大十岁的儿?子……”
“唤我长安吧。”李长安琢磨了半天,觉得她阿娘应该不愿意平白无?故多一个比她还大十岁的儿?子,于是打消了替她娘认个儿?子的想法。
王忠嗣惊讶看了一眼李长安:“长安?”
“长长久久平安健康的长安,也是长安城的长安。”李长安不满道,“我一开始就叫李长安,是那老家?伙觉得不顺口上?户口的时候才给我改了名?叫李安娘,早晚我要自己改回去。”
长安怎么了?就那老东西想的多,人家?还有叫建国建军的呢,不也照样叫。不过问题也不大,唐朝经常给皇子公主改名?改封号,太子李亨就改过四次名?字最后才改成了李亨,她以后自己改过来就是了。
李隆基自己小时候还给他自己起名?叫阿瞒呢,曹操那个阿瞒,可看他从小就想着宁可他负天下人,也不让天下人负他,呸,从小就会装模作样的坏家?伙,还好自己没有遗传他的虚伪!
王忠嗣装作没听?到李长安喊李隆基“老家?伙”,他心想,长安还真是像圣人啊,去岁在他面前装的对圣人那样恭敬敬仰,如今不用在他面前装模作样了口中的称呼就立刻从“阿爷”变成了“老东西”。
去岁他还以为圣人宽宏仁义、爽朗大度而?觉得李长安不像圣人,如今知?晓了圣人的真正面目再看李长安,去岁李长安那一句“类父”还真没说错……
“长安在此是在等人?”王忠嗣裹紧了身上?的大氅。
虽说已经过了腊月,可还未开春,天气却依然还颇为寒冷。
李长安已经推着轮椅在此处站了许久了,视线一直盯着路南,不难看出来她在等人。
“是在等人。”李长安随口道,“此人阿兄也认识。”
还不等王忠嗣思考什么人他也认识还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大理寺北狱前,李长安就看着南边露出了怎么看都像是不怀好意的笑容。
“来了。”
王忠嗣坐在轮椅上?比李长安要矮许多,李长安话音落下,他才看到路那边被几个金吾卫架过来的人。
正是昨日还趾高气扬对他用刑的那个酷吏吉温。
吉温被审问了半日,虽还未被用刑可胆子已经被吓破了,圣人下令将?他压入三?司按程序审问,吉温被吓得连站都站不起来,只能由两个金吾卫架着胳膊往大理寺北狱送。
他自己是酷吏,更清楚进?了牢狱后会经历什么酷刑,只要想一想他往日施加在别人身上?的那些狠毒手段如今他都要通通经历一遍,吉温便觉得生不如死。
王忠嗣被放出来了,北狱腾出了地方正好关押他。
“公主。”两个金吾卫架着吉温走到北狱门前,看到李长安后停下来见礼。
李长安笑吟吟推着王忠嗣走到吉温身前上?下打量了一番他,脸上?露出了十分诧异的模样。
“呀,这不是吉寺丞吗?本宫想起来了,昨日本宫还在此处见过吉寺丞,吉寺丞今日怎么又来了?”
李长安恶劣一笑:“莫非是还想对王将?军施加私刑不成。只是恐怕不能如吉寺丞所?愿了,圣人已经下旨将?王将?军放出大理寺狱,吉寺丞若想在动用私刑,只怕不成了。”
吉温脸色更青,尤其是听?到李长安口中吐出的“施加私刑”四字后,两条腿更是忍不住颤颤打着哆嗦。
害怕的模样比昨日李长安把剑架在他脖子上?的时候更加真情实感。
毕竟吉温知?道李长安不可能真的光天化日当?着其他官吏的面一剑刺死他,但是如今他被关入大理寺狱中,是真会被施加私刑、屈打成招啊。
“我是冤枉的……我不认识那些吐蕃人……”吉温双目无?神喃喃道。
可没人会听?他解释。
吐蕃刺客死在了他的府中,死无?对证。倘若不是他勾结了吐蕃,为何那些吐蕃刺客不偏不倚就只往他家?里跑呢?
李长安和王忠嗣二人冷冷看着吉温,没有一个人被他的话打动。
忽然,李长安拉起了王忠嗣的右手将?他的袖子掀开,袖子下面是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这儿?曾经只有一道刀痕,是保家?卫国的战场上?被敌人所?伤。”李长安冷冷看着吉温。
“如今却满是鞭伤和烫伤,本宫找不到那道刀痕了。”
说话间李长安走到吉温身前,不容拒绝的一把拉住了吉温的手。
吉温哆嗦了一下,想把手往后缩,李长安的手却像铁夹一般狠狠钳住他的手,吉温挣扎了几下手却纹丝不动。
李长安强行拉着吉温的手强迫他触碰了一下王忠嗣右臂上?的刑伤,吉温满脸惊恐拼命想把手往后缩,却无?力?回天。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一道道还带着血腥气的伤痕离自己越来越近,那些血淋淋的伤痕仿佛一簇汹涌的火焰一样要将?把他烧得骨头渣都不剩。
他的指尖触碰到王忠嗣右臂上?伤口的那一瞬王忠嗣表情没变,吉温却崩溃大哭。
“饶命……你们不能……”吉温已经失去了理智。
刑具用在他身上?得有多疼啊!
可吉温等不到回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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