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脸刷一下就红透了,想要说些自谦的话却发现自己都?不好?意思开口。
杜甫的脸皮比李白薄太多了,李白知道李长安要将他的字挂在书房以?后竖着大拇指称赞李长安就眼光,当堂就洋洋洒洒泼墨写了一首《将进酒》墨宝送给李长安挂在墙上。
青年杜甫却还有?些羞涩,躲闪着李长安崇拜的目光,忙不迭就找了个借口想要逃离这场被粉丝当场讨要周边的小小粉丝见面?会。
“子?美。”
就在杜甫即将踏出小厅时,李长安忽然唤了他一声?。
杜甫下意识回头看向李长安。
“写一首《赠李二十九》吧。”李长安冲着杜甫温和?一笑,“汪伦赠给李十二千金,换了一首《赠汪伦》,我总不能比汪伦吝啬。”
诗圣这辈子?写了那?么多句好?诗词,改几句也不影响他的地位,“入门闻号哭,幼子?饥已卒”这一句不好?,换作一首《赠李二十九》却是正好?。
杜甫离开后,李长安思考了片刻,命婢女将李泌请来?。
这次考试应当就是那?一场讽刺性拉满的“野无遗贤”了。
杜甫对他的诗十分有?信心,对这次中举十分有?把握。可李长安却知道这次必定会让杜甫大失所望。
倒不是杜甫的诗赋水平比不上旁人?,而?是这场考试根本就没有?录取任何一个人?。
这次考试由尚书省主持,御史中丞监督,右相李林甫正是尚书省的中书令,如今朝堂的御史中丞是王鉷,李林甫的铁杆党羽,由他监督这场考试和?李林甫自己主持又自己监督这场考试没有?任何不同。
而?在这场考试中,李林甫一个人?都?没有?录取,事后还奉承李隆基,向他道贺无一人?及第正是因为?李隆基知人?善用,野无遗贤。
也不知道李隆基的脑子?是怎么想的,李林甫这样睁眼说瞎话他也信了……不过李长安只是略微纠结了一下就放弃了揣测李隆基的想法,她是正常人?,想不明白昏君的脑回路也正常。
说不准李隆基已经得了老年痴呆呢。
当然如今进程已经发生了偏移,历史上的这场考试是天宝六年的事情,而?如今才是天宝五年。可李长安认为?李林甫这次考试依然会一个人?都?不录取。
李林甫厌恶文人?的性子?并没有?改变,他的权势也依然权倾朝野,他就是要明明白白告诉天下人?,天下读书人?敢和?他作对,他就有?本事让读书人?全部落榜。
可也不是全无不同……现在李林甫的身体?很差。
李泌来?到了书房,他身上还沾着泥点,刚从工地上被喊下来?。
一回生二回熟,如今李泌对大型工程建造已经了如指掌,洛阳城内但凡大一些的工程都?由他负责验收,李泌也习惯了整日和?那?些做工的百姓混在一起。
“主君传我过来?有?何事?”李泌抱着手中的簿册面?上带着一丝浅笑。
李长安看着李泌已经脱离了少年期青涩,完全进入了青年期的身形,直入主题:“十七郎也已经及冠了吧,可考虑过如何入仕?”
李泌诧异看了李长安一眼,思考着李长安问?此话的意思。
他不是已经跟着寿安公主了吗,寿安公主难道不打算把他留在身边做幕僚,而?是打算让他如今就入仕为?官?
可他出身辽东李氏,又在年幼时就被圣人?亲口称作“神童”,他一旦入仕,必定会被留在长安朝廷,到时候他不在主君身边,出谋划策必定没有?现在方便。
“主君的意思是?”李泌百思不得其解。
李长安双手交叉放在桌案上,看向李泌:“我要你化名去参加月后的恩科。”
李泌扬起了眉,他的家世?想要出仕根本无需参加科举,可李泌没有?贸然开口发问?,而?是等着李长安接着再往下说。
“你已经及冠成年了,也到了该为?太子?出谋划策的时候。”李长安慢条斯理道,“你可以?去告诉李亨,李林甫这次主持恩科会徇私,一个士子?都?不会择录。”
“我去当奸细啊?”李泌眼皮跳了跳,瞬间明白了李长安的意思。
李长安让他给李亨传递消息,还让他给李亨出谋划策,这不就是让他当奸细吗。
“说的那?么难听干嘛,你这是为?了天下苍生忍辱负重。”李长安轻咳一声?。
没办法,靠李亨自己想要让李林甫吃亏是不可能了,必须得给李亨加一个外置大脑才能让他勉强能跟李林甫掰掰手腕。
李林甫是李亨的仇敌,李亨不自己去撕李林甫,难道还要指望她亲自动手吗。既然能让两个敌人?狗咬狗两败俱伤,她就没必要自己撸袖子?亲自上阵嘛。
李泌思索了片刻,颦眉道:“主君是打算借助我去打李林甫的脸,我这个圣人?亲口称赞过的神童却连科举都?考不上这是砸圣人?的脸面?,圣人?必定会因此生李林甫的气。”
他的条理十分清晰。
“只是如今圣人?对李林甫十分信任,只凭借这一点小事恐怕还动摇不了李林甫在圣人?心中的地位,圣人?生一阵气,气过了也就算了,并不会因此处置李林甫。”李泌迅速说出了他的分析。
李泌最后得出了结论?:“太子?三番四次受到李林甫打击,如今也该学聪明了,老实潜伏起来?不给李林甫寻由头的机会。倘若只是这样程度的打击,太子?不一定愿意冒着风险动手。”
李长安看着李泌,眼中满是笑意:“是,但是你还可以?给李亨透露一个李亨拒绝不了的理由。”
李泌微微侧头作倾听状。
“李林甫已经病入膏肓,他如今不能轻易动怒,一旦动怒,很容易病发危及性命。”李长安抛出了这条足以?在朝堂上引起惊涛骇浪的消息。
李林甫视相位如命,他不会让圣人?和?朝臣知道他已经外强中干了,这匹年老的狼小心翼翼地隐藏着他不再锋利的爪牙,在其他野兽面?前依然保持着凶悍的模样。
只是人?生病就要看大夫,李林甫是人?,他也需要找大夫来?给自己看病,他瞒的过满朝公卿却瞒不过大夫,而?李长安在杏坛上恰好?有?一些人?脉能够知道李林甫的病情。
“嘶。”李泌倏然抬头,目露震惊。
他看着李长安,终于懂了李长安的意思。
李长安从一开始的目的就不是想着借助这件事情打击李林甫在圣人?心中的地位,她是要让李林甫气急败坏发病。
李林甫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没办法在他病入膏肓的时候施展出来?。
这么一想,李林甫不会直接被他家主君气死吧……
就算李林甫挺过来?了,要寻仇也只会找李亨寻仇,李长安照样可以?置身事外看李亨和?李林甫狗咬狗。
至于李亨会不会动手,李泌用脚趾头想也能想到被李林甫坑得多次赔了夫人?又折兵的李亨一定不会放过能气死李林甫的机会。
“……万一李林甫迁怒我怎么办。”李泌嘀咕了一句。
这是他唯一担心的地方,他以?身入局,很难没有?风险。李林甫心眼那?么小,可不一定会忌惮他的身份,说不准就宁可得罪辽东李氏也要收拾他,毕竟李林甫陷害韦坚和?杜有?邻的时候也没见他忌惮京兆韦家和?京兆杜家。
李泌陷入了回忆,李林甫好?像也陷害过不少五姓七望出身的官员啊。
这么一想,风险有?些大啊。
“你觉得有?危险就辞官跑路呗,跑到洛阳来?,在洛阳没人?能伤到你。”李长安对李泌放心极了。
要是别人?李长安不一定放心,但是李泌嘛。这可是史书认证的见势不好?就辞官跑路,这辈子?从年少一直顺风顺水到老死的李跑跑。
而?且李泌还有?高?超情商,情商高?到了能调节肃宗德宗两朝帝王和?他们太子?之间关?系的高?度,能调节李唐皇室帝王父子?关?系,这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事情吗,这可是连李世?民都?没做到的事情!
所以?李长安一点都?不担心李泌被李林甫迁怒。
李长安拍拍了李泌的肩膀:“大唐的未来?就放在你的肩膀上了,能不能借此机会打击奸相,就靠你了。”
李泌苦涩道:“这样的话主君还是留着忽悠王将军吧,他还比较单纯。”
他好?歹跟着李长安这么多年了,从那?年被李长安忽悠去漳县搬砖开始,他这么多年吃了自家主君不知多少大饼,早就学聪明了。
“哦,那?你干不干。”李长安瞪着眼看着李泌。
李泌叹了口气,长稽道:“为?主君分忧,臣万死不辞。”
没办法,王忠嗣读《春秋》,他也读《春秋》,为?天下苍生,冒险就冒险吧。
大不了万一形势不好?他就立刻辞官跑到洛阳躲着呗。
天?宝五载三月,又是一年踏青的好时候。
今岁长安城的三月格外热闹,以往科举是?在秋冬时候,所以长安要等到入了九月才热闹起来,今年却因为圣人下诏三月加开一科,所以长安城就早早热闹了起来。
无数身穿麻白圆领袍的读书人涌入了长安城,长安城的朱雀大街像一条小江,这些身穿白袍,头戴乌纱幞头的读书人则像是?过江之鲫一般在长安街道上涌动着。
东市街道?两侧的商铺林立,身披红绿薄纱的胡姬挥着霜雪一般洁白的手腕招揽着来往行人,生着满脸浓密胡须的胡商则操着一口熟悉的长安方言笑眯眯推销着自己的货物?,甚至还有?几个浑身黝黑的昆仑奴在耍着杂技。
初次到长安城的人总会惊叹这座都城的繁华与开放,甚至还有?一些年纪小的小郎君一直盯着胡人那?与中原人不一样的脸看。并不是?所有?地?方?胡人都这么常见。
这些读书人都对未来满怀期待,摩拳擦掌认为着繁华的长安城日后必定有?自己的一席之地?,自己一定能高中进士,得偿所愿。
李亨骑马经过东市,也只是?冷冷看着这些天?真的读书人,心中已经没有?了一丝一毫的触动。
他如今已经认清了现实,也不会再如几年前一样试图拉拢举子了。
拉拢了又能有?什么用,只要他略微有?抬头的意思,李林甫就会想尽办法陷害他。
他那?个昏庸自私的父皇为了保住自己独一份的皇权,也会任由李林甫打压他这个大唐太子。
吃了这么多次亏李亨算是?看明白了,他那?个父皇早已经对权力痴迷到了疯狂的地?步,根本不愿意分给?他这个太子一丝一毫。
看着这些朝气蓬勃的白袍书生,李亨目中划过了一丝讥讽。
他们还以为自己能够出人头地?呢,真是?可笑。
李亨慢悠悠骑着马,看着这满街的读书人,耳边听着他们关于朝政的看法,只觉得像是?看笑话一般。
“奸相作乱,天?下有?识之士皆怨言满肚,咱们之中,无论谁中举,都要在圣人面前揭穿奸相的真面目。”
路边酒肆临街窗边,几个年纪看着不大的青年文人慷慨陈词,意气风发极了。
他们看着都不是?富家子弟,身上的白袍洗的有?些发旧,几个人只要了一坛酒,分饮着浊酒,口中谈论的却是?国事。
汉唐风气自由开放,并不避讳朝政国事,哪怕是?挑担走街串巷卖货的货郎也敢聚在一起骂一骂朝中的满朝公卿,一般只要不当?着权贵面骂,权贵也懒得与他们计较。
毕竟就连圣人也不避讳民间唤他一声“风流天?子李三郎”。
“咱们便在此约定,即便一人考上,也要在面圣之时斥责奸臣,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酒到酣处,一个年逾三旬的书生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其余几人也纷纷应和“不错,这朝堂上的公卿怕了李林甫,咱们不怕他”“大不了以死相谏……”。
李亨的视线在他们身上嘲讽转了一圈,心想这几个人连以死相谏的机会都不会有?,这次恩科是?李林甫主持,就这几个只会高谈阔论的书生连中举都不可能。
这么想着,李亨顿时觉得十分无趣,淡淡对身后跟着他的宦官李辅国道?:“走吧。”
背影细看,只有?满满的萧瑟。
到了太子府,李亨心情更加低落。
先前韦妃在的时候,是?韦妃为他打理府中事务,后来他与韦妃和离,太子府中的事务便由杜良娣打理,也算周全。
可惜后来他又因?为杜有?邻案不得已和杜良娣也和离了,太子府的事务就没人能给?他打理了。
没了京兆韦杜两家的支持,太子府的日子也略微有?些捉襟见肘,府中再不复昔日的繁华。
不过他被迫与韦妃、杜良娣和离,如今府中也没有?女主人,堂堂一国储君府中没有?女主人可不行,想必用不了多长时间李隆基那?个老东西就会再给?他选一位太子妃或者良娣。
李亨懒洋洋往小厅内的躺椅上一躺,心中思考着还有?哪家的女儿母族显赫,可以让他与之结盟。五姓七望显赫,可惜老家伙不可能给?他那?么强大的盟友,往下的京兆韦杜两家又被他得罪干净了,裴家倒是?不错,张家也还行……
也不知什么时候他才能把李林甫和李隆基两个老东西熬死。
“殿下,辽东李泌求见。”李辅国走到李亨身边,低声道?。
“李泌?”李亨缓缓坐了起来,过了好一阵才把这个名字和自己脑中的记忆对上。
“是?他啊。”李亨记忆中的李泌还只是?一个半大的少年,算起来已经有?七年没有?见过面了。
如今算一算,李泌也该长大成人了,不过这几年倒是?很少听到他的消息。
“把他带到小厅中吧。”李亨想起了自己如今手下无人可用的局面,对李泌也生出了一些兴趣。
辽东李氏也是?数得着的世家,往前数,因?为前朝隋炀帝听信了“杨花落、李花开”这句谶言,所以大肆针对朝中的李姓官员,辽东李氏也深受其苦,那?个瓦岗寨的李密就是?辽东李氏出身,后来降了高祖,高祖还称呼李密为弟,两族都以老子李耳为祖,辽东李氏与陇西李氏也一直都是?兄弟之族。
倒是?不比五姓七望差。
李亨面上露出了亲切的笑容,一见到李泌就贴心拉住了他的手:“数年不见,阿泌已经长成君子了。”
“此番入朝,可是?想要入仕?”李亨笑吟吟道?。
李泌拱手道?:“我听闻奸臣屡次伤害太子,此次来到长安,是?特?意来辅佐太子除掉李林甫。”
听到李林甫这个名字,李亨目露恨意,随即却迅速收敛了心情,淡淡道?:“我知晓李林甫已经惹得天?怒人怨,只是?此事事关重大,还要从?长计议。”
李亨并没有?直接说他暂时畏惧了李林甫。
毕竟他也知道?许多人来投靠他并不是?因?为他有?多么值得效忠,而是?因?为那?些大臣看不过去他的父皇和奸相,所以才会退而求其次把大唐的未来希望寄托在他这个太子身上。
“殿下先莫要着急,不妨先听一听臣的计策如何?”李泌淡淡一笑。
“臣夜观天?象,看出了李林甫已经命不久矣,他命官位居天?狼,自去岁起天?狼星黯淡,文曲星隐隐发光,只需要文曲星一冲,李林甫便会发疾。”
李泌从?少年时候就游历于终南诸山之间慕神仙不死之术,此事这些权贵圈子中都知道?,李亨也曾听过一耳朵。
如今听到李泌这么说,李亨顿时有?些将信将疑。
他肯定是?恨不得李林甫最好明日出门就摔死,可问题是?昨天?早朝时候他还在朝堂上亲眼?看着李林甫决断朝纲,怎么看也不像是?要死的样子啊。
“如今还无需殿下出手。”李泌看出了李亨的胆怯。
他一本正经道?:“李林甫必定也会寻高人看他的命数,他忌惮文曲星冲撞他的命宫,所以这次他主持恩科,必定会一个进士都不选录,好压制住文曲星。”
“一个进士都不选录?”李亨诧异,虽说这几年科举已经越发没落,可到底为了装装面子,每次还是?会选录一些人,倘若一个人都不选录,那?加开恩科岂不是?成了笑话。
看着李泌面上神情笃定,李亨不由对文曲星会冲撞李林甫命宫这个说法将信将疑了起来。
李亨不由动了心思,李林甫三番两次陷害他,逼的他先后与太子妃和良娣和离,与京兆韦杜两家决断,让他在天?下人面前丢尽了颜面,他难道?不想报仇吗?
他做梦都想杀了李林甫全家!
倘若真有?机会能够除掉李林甫,李亨眼?珠转了转,仇恨的火焰一旦燃烧起来,迅速就将李亨的理智吞噬殆尽。
李泌又给?李亨吃了最后一计定心丸。
“泌已经化名参加了这次恩科,倘若李林甫此次当?真不择一人,那?文曲冲命宫之星象便是?真,到时候殿下再乘胜追击。”
李亨心思一动,开始估量起其中的风险与收益来。
倘若李林甫当?真被文曲星冲撞命宫,那?便证明李林甫命不久矣,到时候就到了他报仇雪恨的时候。
倘若没有?此事,那?李泌去参加此次恩科,也和自己无关。
收益大于风险。
李亨面上的笑容顿时更真切了两分,托着李泌的肩膀道?:“阿泌愿意匡扶本宫,本宫记着阿泌的情谊,待到本宫掌权,必定不会亏待了你。”
这个太子画饼的本事比寿安公主也差太多了吧,李泌心中吐槽。
人家寿安公主知道?上价值观,天?下大义,黎民百姓,还会提供“我只相信你的本事”这种?让他心甘情愿去“士为知己者死”的情绪价值,你堂堂大唐太子居然?只会许诺“待到本宫掌权不会亏待你”。
信了你鬼话的韦坚和杜有?邻坟头上的草都三尺高了。
跟着李亨的风险太大,要不然?等做完这票就辞官回洛阳吧,洛阳那?么多正在修建的工程还离不开他呢。
不过表面上,李泌还是?露出了一副感恩不尽的模样:“能辅佐殿下,是?泌之幸。”
双方?俨然?一副主臣情深的模样。
右相府中,李林甫听着尚书省官员的禀告,忽然?出声:“此次考试既然?是?要择录通一艺者,那?考题便要再严苛一些。”
尚书省官员诚惶诚恐:“右相,这一份已经是?国子监祭酒所出的考题了。”
“那?就让国子监祭酒再出一份更难些的考题。”李林甫不悦道?。
尚书省官员张张嘴,想说这份考题已经足够难为举子了,可抬起头双眼?对上李林甫那?双冷冽的眸子,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行吧,右相说要再难那?就再难吧。
属官走后,李林甫喃喃道?:“老夫一段时间没动手,有?些人已经等不及了。”
“杨钊呢?”李林甫侧头问。
杨宣齐恭敬道?:“他自称这段时间为圣人做事太过忙碌,无暇来见右相。”
李林甫嗤笑一声:“本相倒是?没曾想过他也敢觊觎相位。”
并不是?只有?李长安一人知道?李林甫的身体?情况,杨钊也在这段时间之中探听到了李林甫的身子骨似乎不太好。
杨钊如今越发受到李隆基的宠幸,加上杨家姐妹的枕边风,这两年可谓是?青云直上,如今已经位列三品。
他似乎意识到了李林甫已经不能再给?他提供助力,反而会压制他升迁,所以仗着杨玉环和杨玉瑶给?他当?后台,已经完全脱离了李林甫的麾下,甚至还对相位虎视眈眈起来。
“也该让天?下人知道?,这朝堂上如今还是?老夫说了算。”李林甫扯了扯嘴角。
他像一只已经老迈的野兽,敏感易怒,爪牙越不锋利反而叫声越大,虚张声势守卫着他的领地?。
李长安对此评价为“会咬人的狗不叫,李林甫咬不动人了,就要开始叫唤了”。
三月初五,恩科开考。
因着这次考试是择“通一艺者”,所以是单科考试,分为诗、赋、策三科,每个举子都只能参加一科。
李林甫坐镇贡院负责主持此次恩科,他拿着国?子监那边交给他的新考卷,看了一阵。
……完全看不懂。
他要是能看懂,也不会因为连字都认错被朝臣起了个“弄獐宰相?”的讽刺绰号了。
李林甫佯装认真看了一会,奇怪的是,原本要依靠安神汤才能睡个好觉的他,如今看着面前这三张试卷却?觉得?越看越困,甚至还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匆忙读了一遍,李林甫喊来负责御史台负责监督尚书省此次主持科举,也是他手下第一狗腿子的王鉷,把?这几张考卷扔给了王鉷。
“你?做一做这几份考卷,看看难不难。”李林甫烦躁道。
王鉷手忙脚乱接过了试卷,一看顿时傻眼:“我?”
他是蒙祖上荫庇入的仕途,没参加过科举考试啊。再说了,他都跟李林甫有话可说了,还能是什么?文化人?吗?
王鉷看着每个字都认识,但是放在一起他好像又都不认识的题目,傻眼了。
王鉷看了李林甫一眼,拿着试卷走出了公房,喊来了自?己的属官。
“吏部院内可有熟读诗书的官员?”王鉷压低了声音问。
整个吏部这么?多官员,总有一个两个是科举考上来的吧。
属官思忖了片刻,很快就?找出了符合王鉷要求的官员。
“王侍郎熟读诗书,他是状元出身,还诗名远扬。”
如今王维已经靠着陪李隆基写诗作曲做幸臣,加上李长安的亿点谋划,成功升职成为了正四品的吏部侍郎。因着他虽不是李林甫的党羽,可也不偏向李亨,又是李隆基的宠臣,也没有再进一步威胁李林甫位置的野心,所以李林甫也没管他。
再加上有升职速度堪比弓箭的杨钊对比,王维刚及冠就?高中?状元,入官场早,竟然也没有人?觉得?他升职速度太快。
王鉷不爱诗赋可也听说过王维的诗名,他大?喜:“快去请王侍郎过来一趟。”
总归比他自?己靠谱。
王维本来正在吏部文房摸鱼偷懒,被请到此处还有些?懵懂,王鉷看到王维立刻将手中?的卷子塞进王维手中?,笑眯眯道:“王侍郎观此卷难度如何?”
王维下意识看了一遍手中?的试卷:“咦,对于举子来说是不是有些?太难了,这些?题目出的有些?怪。”
“难就?好,难就?好。”王鉷笑了笑。
他是李林甫最?亲信的党羽了,自?然知道李林甫的心思。
王维却?不知道其中?的隐情,李长安只有用得?着他的时候才会告诉一些?事情,其他时候就?放任王维在吏部摸鱼,王维也没什么?好奇心打?听这些?事情。
自?然也不知道李林甫的心思了。
他只是出于好心和吏部选才的职责提醒了一句:“倘若用这几张卷子,恐怕此次恩科进士的卷子会不太好看。”
倒是不存在题目难了就?选不出人?的说法,毕竟科举考试是选得?排名而不是分数,只是题目若是出的太难,选一堆只能考及格分数的进士出来也不太好看。
王鉷挥挥手,随口应付了王维两句:“无碍,此次恩科圣人?点明了要选‘通一艺’的贤才,只考一科,难一些?才能选出人?才嘛。”
王维与杜甫交好,自?然也知道杜甫也参加了这次恩科,估量了一下“诗”科的题目难度,放下了心。
子美的诗才还能应付的来这样的题目。
想到这,王维也就?没有再说什么?。他一向都不爱多管闲事,有这时间画个画做个曲写首诗多好。
王鉷心里有了把?握,便又匆匆拿着试卷回到了李林甫的公房内。
”右相?,此卷甚难,这些?举子所答想必会不尽如人?意。”
李林甫要的就?是这个答案,他要的就?是所有人?都答不好卷子,到时候他一人?不择,也可以有一个略微正大?光明些?的理由。
虽说他此番行事天下人?略微聪明一些?的便能猜到是他故意示威,可终究还是要有个正大?光明的理由糊弄圣人?。
李林甫心满意足笑了笑:“圣人?点明要择贤才,自?然是要宁缺毋滥,倘若这些?举子答的不好,那也这是他们本事不够罢了。”
就?算有一两个答好的,李林甫也有办法糊弄过去。
考卷发下,开考。
李泌参加的乃是“策”一科,拿到考卷之后他浏览了一遍,就?察觉到了不对。
题出的挺难。
不过不影响他对策。
李泌颇为自?傲,他骨子里还是那个少?年天才的神童,天下之间,李泌认为比他更聪明之人?也唯有主君一人?罢了。
他七岁时候就?能在李隆基面前和燕国?公中?书令张说辩论不落下风了,而张说当年可是则天皇帝亲自?临试,于万余文人?中?挑出来的对策天下第一。
如今他已经及冠,才学比起七岁时候又增进了许多,策论对他而言更是手拿把?掐。
对于学神,试卷难易程度根本不重要,反正无论多难他都能考满分。
李泌奋笔疾书,开始撰写他的策论。
另一侧的“诗”科考院。
杜甫看着题目,想都没想就?提笔写诗。
只要懂一些?格律,作诗就?很简单了,想到什么?写什么?,写出来就?是一首好诗。
他虽然没有太白兄那样喝了酒灵感就?如江水一般往外?冒的“白也诗无敌”的诗才,可随手写几句好诗的本事还是有的。
写完诗以后,杜甫便百无聊赖等待着考试结束。
“哈哈哈,这是什么?破题目!”
忽然一道声音吓了杜甫一跳,杜甫不由探头往外?去看,两个衙役拉着一个形状疯癫的举子往外?拖。
那举子还又哭又笑挣扎着,嘴里骂骂咧咧。
“这样难的题目谁能写出来,误我……”
杜甫连忙又低下头检查了一遍自?己的答卷。
这诗的题目难吗?
杜甫仔仔细细把?题目看了三遍,也没看出来什么?地方?难写。
到了时间,试卷被尚书省官吏收了上去,杜甫便将笔墨装入自?己的书筐中?,提着书筐往贡院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