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同人)穿唐后,导师和我面面相觑by金玉满庭
金玉满庭  发于:2024年07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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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了许久,李辅国才干巴巴道:“殿下可以重金收买陛下身边的宦官。”
一听?到又要花钱,李亨顿时愁眉苦脸。
唉,也只有这?个办法了,他也没有更高明的主意。
“只恨无一谋士愿效忠于我啊。”李亨幽幽叹息一声。
李亨不肯承认是因为他自己的本事问题,所?以才会在?每次和?李林甫的争斗中都惨败,李亨只觉得自己的手下不如李林甫的手下。
思及这?一点?,李亨便不禁狠狠咬了咬后槽牙,只恨自己身为堂堂大唐太子却连东宫都没有,还要挤在?这?狭小的太子府中,被父亲监视着,连拉拢人?手都要偷偷摸摸。
哥奴都能光明正大培养党羽,他身为堂堂太子却连一个靠谱的谋士都没有……
连带着李亨原本打算赏雪的心情都没了,李亨站在?屋檐下,看?着又下起来的小雪,只觉得自己处境悲凉。
而?原本属于李亨未来的谋士李泌却连一丝赏雪的心情都没有。
李泌裹紧了身上的茅草,有气无力透过漏风的窗子看?了一眼外面又飘起了雪花的天,肚子又咕噜响了一声。
“十六。”李泌嘀咕了一声。
这?是这?个冬天下的第十六场雪。
辞别了李长安后,李泌就?来到了河北道,这?里远离京兆和?辽东,不属于辽东李氏的势力范围,李泌也不用担心遇到熟人?,他随意找了一个县,将自己身上所?带的钱袋鱼符都摘了下来,老老实实当了一年的普通百姓。
李泌所?在?的这?个县名叫清平县,位于博州境内,人?口?三千余户,属于中县。
他来到清平县后,凭借着自己的数算本事一个人?当了五个店铺的帐房先生,做了三个月的活,赚够了买地的钱,便置办了十亩旱地,赶在?春种前?种下了麦种。
李泌常年习武,身强体壮,一个人?便将十亩旱地精耕细种照料很好。甚至还因为他广读诗书,连农书也读过,李泌按照农书中的技巧种地,虽说是他

第一回 种地,可也有模有样,甚至种出的麦苗比普通农户家中田地里的麦苗还要茂盛许多。
当然也不是一帆风顺,李泌数月前?还觉得他在?清平县的半年已经过的比他人?生前?十六年加起来更苦了。
被本地人?排斥,被清平县内的小混混收保护费,店铺的掌柜拖欠他的工钱还扬言要收拾他,甚至还有因为他相貌不错要强行把他抓入府里为奴的豪强……

第一回 有理讲不通,要不是他除了讲道理还会讲物理,恐怕他已经被豪强抢回去为奴了。
可好在?除了这?些混账以外大部分的人?都还是好人?,李泌也遇到了帮他盖草屋的好人?,教?他怎么种地的好人?。
就?在?李泌终于适应了底层百姓的生活并且摩拳擦掌规划好了,今岁丰收后他要趁着秋冬再多开垦几亩荒地明年扩大种植的时候,又倒霉地遇上了天灾。
偏偏是在?稻谷将要成熟之前?下起了大雨,一连数日的大雨淹没了田地,淹没了李泌辛苦耕种了一年的麦子。
李泌当即立断赶在?麦子还没有发烂的时候将还没有完全成熟麦穗割了下来,这?才保住了一部分粮食。
可大部分百姓并没有抢收的意识,他们心存侥幸,祈祷着雨雪很快就?能停,可雨雪没有停,当这?些百姓终于狠心决定要抢收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大部分的麦粒已经被水泡得长芽了……
李泌也终于见到了他先前?只在?书中见过的“民不聊生”。
“李郎君!”
门外传来了呼喊声,李泌慢吞吞从茅草堆中站起来,寒风吹在?他的身上,李泌立即打了个哆嗦,冷得牙齿都在?打颤。
今年的冬天来的格外早又格外冷,布料价格狂飙,更不用说能保暖的羊皮了,更是涨到了天价,田地的收成又不好,李泌赚的钱都买了粮食,没钱买厚衣服穿。
推开门,门外站着一个身穿衙役服的汉子。
“李郎君,你?去岁的租庸调已经欠了五个月了。”
李泌苦涩道:“可还能再宽限些时日?清平县如今是实在?买不到粮食和?布帛啊。”
他李泌,竟然连税赋都交不起了。

第100章
天灾影响了收成,如今清平县的粟米价格已经比九月初时候翻了十倍了,今岁又异常寒冷,布帛的?价格更是飙升了二十三倍。
这是李泌第一次这么直观地感受到租庸调的不合理。
高祖武德年间立下的?规定,每丁缴纳“租二石、绢二丈、棉三两”,李泌原本认为这个税赋并不算高,他在入秋之?前,就已经算好了今岁他要缴纳的租庸调,专门留出了钱买绢和棉。
可那是在没有遭到天灾的情况下够用,如今遭遇了天灾,大?雨雪连绵数月不断,虽然没有形成雪灾,可粮食减产、天气寒冷布帛涨价……李泌根本没有那么多钱买布帛缴纳税赋。
而且缴纳租庸调的?前提是给他分田地,李泌到如今还没有分到一亩地呢,没有分地,却?要缴纳沉重的?税赋……
“李郎君,不是我们不宽容,是县中也不好过啊,州府要求各县二月之?前要将税赋收齐。”衙役对李泌说话还算客气。
读书人还是能受到一些优待的?。
李泌愁眉苦脸叹了声气,他自己都?还用忍饥挨饿的?稻草裹身取暖呢,上哪去弄粮食和布帛给官府啊。
“李郎君应当缴纳粮食三石、绢三丈、棉三两。”衙役翻着手中的?簿册。
李泌不敢置信,声音都?有些变调:“怎会如此多?我朝规定应当缴纳的?粮食为两石,绢为二丈,为何会多出一石粮食一丈绢?何况今岁遭了灾,朝廷也应当减免一些税赋啊。”
虽然已经决意做一年的?普通百姓,可李泌也不能完全和家中断了联系,从家中寄过来的?信中,李泌知道朝廷颁发了减免河北二十四州部分税赋的?诏令。
可为何这税赋不少反多?
衙役被李泌的?气势压过了,他分明才是官吏,可站在李泌面前却?无端有些敬畏李泌,听?到李泌的?发问?后,衙役挠挠头:“某也不清楚,只知道这几?年一向是除了租庸调外还要再收一项脚钱,用来补足运输损耗。”
李泌只是略微转了转脑筋就想出了这个“脚钱”是个什么东西?。
粮食和布帛收上来后要运到州府,其中很?大?一部分还要再从州府运到长安城,运输途中损耗的?粮食布帛与运到长安城的?粮食布帛比例甚至能达到一比一,也就是运一石的?粮食到长安,路途上人马嚼用和损耗就能再有一石。
这个脚钱就是这部分损耗。
李泌几?乎要被气笑了,这部分损耗属于朝廷应当负责的?部分,觉得损耗太高,朝廷可以开?运河,可以修路,可以用牛车驴车减少人力使用……朝廷有一百种办法可以减少损耗,却?不该让百姓承担这部分损耗。
这是懒政,怠政!
李泌满腔的?怒气被点燃,他想,若是有朝一日?他为相,一定要开?漕运,修路……绝不让百姓承担了税赋之?后还要再承担这些苛捐杂税。
可他抬眼看着站在自己门外唯唯诺诺的?衙役,却?只是长叹了一声:“我今日?也交不上税赋,只能先交一点。”
衙役既然上门,就必定是要收一部分税赋,不可能空手而回,这只是个连品级都?没有的?衙役,自己刁难他也没意思。
衙役闻言果然欣喜,他搓着手,“有一些我能交差便好……唉,我也知道大?伙都?难,可我有什么办法呢,我收不上税赋,县丞就会刁难我……都?是乡里乡亲,我难道不知道今岁日?子不好挨吗……”
李泌肚子又叫了一声,他强忍着腹中的?饥饿,一边听?着衙役的?抱怨,一边从缸里翻出了一小袋粟递给了衙役。
在指尖摸到粟粒的?瞬间,李泌的?嘴巴里不受控制地分泌出了唾液,他忍不住幻想这些粟要是被蒸成粟米饭,吃进肚中,该有多舒服啊。
可最后,李泌还是把这一袋二十来斤重的?粟交给了衙役,他不敢看袋子,生怕自己忍不住再把袋子抢回来。
衙役走?后,李泌又躺回了稻草堆里。
稻草盖在身上,比他那床没有棉花的?薄被更暖和。
李泌看着头顶的?木梁,忽然苦笑了一声。
他以为自小修道应当十分有定力,所有长辈也都?夸他不骄不躁必成大?器,可今日?李泌忽然发现他其实没什么定力。
那一袋粮食递出去的?时候,李泌觉得自己肚子里泛着酸气,心疼得滴血,他不想把粮食交出去,他只想把粮食吃进肚子里。
可分明在家中他能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家中大?事,从他十五岁起他的?父亲就全部交由?他决断了。
原来家族利益和饿肚子这么不同,李泌翻了个身,将手掌压在肚子下面,这样才能让他空空如也的?胃不至于太难受,他一日?只能吃一碗粥,这样才能挨到开?春。
每到这个时候,李泌总会想要不然干脆不按照李长安的?建议算了。他有很?多种办法能让自己吃饱,给县中官员做幕僚,经商倒卖货物,他还会医术,可以当大?夫,甚至就跟一开?始一样找几?个店铺当账房,或者他自幼习武……
李泌被他的?想法吓了一跳,连忙打消了这个想法,侠以武犯禁,他学武不是为了欺压百姓。
人饿了,真是什么能吃饱肚子的?法子都?敢想。
李泌坐起身,叹息一声,最终还是打消了他想要另寻出路的?想法。罪都?受了,就干脆受完得了,他一开?始做账房,日?子过得不错,还是偶然一日?才想明白,账房是读书人,不算真的?“民”,李泌于是才置办了田地,老老实实当一个真的?“民”。
“百姓苦……”李泌站起身,一边感慨着一边从一侧木柜中端出一碗已经凉透了的?稀饭,又取了几?根柴火,点燃,将粥温热,狼吞虎咽三口吃完了粥,一直叫嚣着的?胃才平静下来。
吃完了饭,李泌又躺回了稻草堆中。如今他才明白百姓为何不趁着冬日?没有农活去做些手工活多赚些钱了,实在是在吃不饱饭的?情况下想要顺利过冬,只能吃完饭就躺在草堆里一动不动减少力气消耗。
李泌躺在草堆中,他在思考。
如果他是博州刺史,他要怎么做才能将因?天灾而引起的?损失降到最低,该怎么做才能让百姓安居乐业。
李泌又想到了李长安,若是李长安做博州刺史,她会如何做呢?
面对天灾,李长安能有办法吗?
李泌知道一点李长安的?消息,他知道李长安去了洛阳,李泌的?好友萧嘉是兰陵萧氏萧嵩的?幼子,他曾提过一嘴寿安公主在伊川县。
他知道今岁洛水决口,洛阳也发了水灾,而伊川县就挨着洛水,受灾应当最重。
如今的?伊川县百姓也只能像清平县百姓一样躺在稻草上挨饿受冻吗?也会冻死数十人吗?
就这么想着,夜色渐渐深了,李泌正欲入眠,却?忽然听?见?了屋外的?脚步声。
李泌瞬间清醒了,他右手伸进怀中,按住了匕首。
这就要入夜了,谁会在这个时候来寻他?
一瞬间,李泌想到了清平县近来发生的?那几?桩偷盗、抢劫案件,民生萧条,治安就不好,一向如此。
“李三水可在家?”一道故意压低了的?声音从门外响起。
李泌的?化名依然是李三水,李泌去一“必”,便成了李三水。
这个声音李泌很?熟悉,李泌将怀中的?匕首藏至右手袖中,走?到门边,低声道:“陈大?刀?”
门外应了一声:“是某。”
李泌等?了等?,确认门外之?后一个呼吸声后才开?了门,让这人进屋。
陈大?刀生得一副彪悍相貌,他父亲是屠户,就给他起名陈大?刀,希望能用大?刀杀猪,只是好景不长,陈大?刀家的?肉铺在他父亲还在时就没了,陈大?刀也就没能做成屠户。
此人生得相貌蛮横,人却?很?不错,李泌盖草屋时他还热心过来帮了把手,后来李泌种地也是借了他的?农具。
“怎么这个时候来找我,可是出了什么事?”李泌注意到了陈大?刀的?表情不对。
陈大?刀迟疑了一下,看着李泌,一咬牙:“某想邀李郎君共谋大?事。”
他的?声音刻意压得极低,李泌却?仿佛被雷劈中了一般。
下一刻,李泌才反应过来陈大?刀在说什么,他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右手缩回来了衣袖中握住了刀柄。
“你什么意思?”李泌警惕道。
陈大?刀苦涩道:“活不下去了,我缸里一粒粮食都?没有了,那狗官还要我交三石半的?粮,就是将我抽筋扒皮卖了,如今也换不来三石半的?粮食啊。”
三石半,自己需要缴纳三石,为何陈大?刀就需要缴纳三石半?
李泌张张嘴,这才意识到原来他已经是受了优待。
或许因?为他读书识字,或许因?为他提着柴刀一人就能打五个豪强家仆,或许因?为他谈吐不像凡人……李泌这才知道他需要缴纳的?税赋已经比许多人少了。
“你打算做什么?”李泌干巴巴问?。
陈大?刀面上浮现出戾气:“饿死是死,被人杀死也是死,我陈大?刀宁可做个饱死鬼,也不愿做个饿死鬼。我们要趁夜色攻入府衙粮仓,抢他娘的?粮,狗官刚收了税,衙门中肯定有粮!”
李泌没有错过“我们”二字。
他惊恐地看着陈大?刀:“你们这是谋逆!是杀头的?大?罪!”
“我们都?要饿死了,还管他狗屁杀头!”陈大?刀想要怒吼,却?又碍于要隐藏行踪,只能压低声音,可他的?脸色却?很?狰狞,脖子上的?青筋一条条往外绷。
天已经快黑透了,李泌看不清陈大?刀的?眼神,但是他能感受到陈大?刀的?怒火。
李泌低声道:“你们一共多少人?”
“十六人,带上你十七人。”陈大?刀咧嘴道。
“我不去。”李泌断然回绝,又劝陈大?刀,“你们这是送死,你们知道博州州府有多少军队吗?州府外的?军营里养着数千人马,你们纵然是攻破了县衙,也不会是州府的?对手。”
陈大?刀双目通红,他咬着牙:“李郎君,我们都?知道你有本事,你要是愿意跟我们一起做大?事,我们就尊你为大?当家,你要是不愿意……你挺过了这几?个月也能有好前途。”
“可我饿啊,我饿得厉害。”陈大?刀指着自己的?肚子,“我饿得快要发疯!我还活着,可有的?兄弟家里已经都?饿死了,要是能活下去,谁不想好好活着?”
李泌低声道:“你们别做傻事,我明日?带你们进山打猎,山里有野猪有豹子,我带你们去……饿不死你们。”
陈大?刀听?着李泌的?话,却?流下了两行男儿泪。
“饿不死,可还要交税赋,我们去哪弄粮食布帛给那群狗官?”陈大?刀鼻息沉重,“倒不如杀了狗官,我带着兄弟们开?仓放粮,然后落草为寇,也逍遥自在。”
天下的?盗匪,大?多都?是活不下去,落草为寇,又破罐子破摔从受欺负的?百姓变成了欺负百姓的?盗匪。
李泌喉头酸涩,他喃喃道:“可你陈大?刀是个好人啊,你不是个贼。”
“我落草为寇,也只杀贪官,不欺负百姓。”陈大?刀信誓旦旦。
李泌深深看了他一眼,眼神复杂道:“可到了那时,就由?不得你了,你不杀人,人就会报官杀你……陈大?刀,我不愿意有朝一日?在通缉令上看到你。”
“我不会做谋逆之?事,我……家中还有父母。”李泌语焉不详。
他不可能跟着陈大?刀反叛,他李泌,是辽东李氏的?下一任家主,他是北周八柱国太师李弼的?六世孙,家中代代有公卿,他自己是圣人认证的?神童,前宰相张说和张九龄的?忘年交……他前途无量。
陈大?刀咧嘴一笑:“我家里就剩下我这一条烂命了。”
“你阿姐呢?”李泌忍不住问?。
陈大?刀平静道:“昨日?饿死了,她嫁了个瘸子,家里更穷,早就没有余粮了。”
李泌自认为巧舌如簧,可这一刻他却?仿佛忘记了所有安慰人的?技巧。
“节哀。”李泌干巴巴道。
陈大?刀最后看了李泌一眼,抿着唇:“你不愿意那就算了,我走?了。”
“你要去哪?”李泌盯着陈大?刀背影,语气迅速,“你们不能去劫县衙,这是谋逆,你们是在送死。”
一旦动手就再没有退路了,李泌看着陈大?刀就要离去的?背影,一股悲愤从他心中冲了出来。
他们怎么能这么不把自己的?小命当回事?这一群人有勇无谋,还想落草为寇?他们只是送死!
李泌胸膛迅速起伏着,他双目赤红冲到了陈大?刀身前,抬起手扇了他一巴掌。
“啪!”
陈大?刀捂着脸,愣了,随后大?怒:“你不去就不去,打我作甚?李三水,我拿你当英雄才来喊你……莫非你也觉得我好欺负吗?”
“废物!”李泌咬着牙,“既然我已经知道此事却?又不愿意加入尔等?,为防事泄,你该杀了我。”
“你连杀我防止泄密都?想不到,你难道有脑子能闯入官府的?粮仓吗?”
陈大?刀被李泌的?凶气吓住了,他磕磕巴巴:“你……我……你是条汉子怎会……”
李泌从袖中抽出匕首,陈大?刀甚至没能看清李泌的?动作,匕首就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冰冷的?刀面贴在自己最脆弱的?脖颈上,陈大?刀的?腿立刻打起了哆嗦。
李泌冷酷地盯着陈大?刀,黑夜中看不起他的?眼神,陈大?刀敏锐的?第六感却?能感受到李泌的?危险性。
他真的?会杀了自己!
“从听?到你的?脚步声,我就在防范你了。”李泌语气冷酷,“我只以为你是盗贼都?如此防范你,你要谋逆却?不防范我,你我差距天差地别,我尚且不敢谋逆,你凭什么敢谋逆?”
李泌唰一下把匕首收回了袖中,他看着羞愧万分的?陈大?刀,抿了抿唇。
他内心的?良知和自己这半年来经历的?痛苦在他脑中迅速闪过,最后,李泌的?眼神落在了屋顶上那一团与其他地方比起来显得新?许多的?茅草上。
李泌从小没做过修房顶的?事情,十月一场大?雪把他的?房顶压塌了一块,是陈大?刀教的?他怎么用茅草修房顶。
李三水闭上了眼睛,再睁眼时,李三水又变回了李泌。
不是只能躺在茅草堆里保暖,一日?只能喝一碗稀粥,肚子饿得酸疼的?百姓李三水,而是五百年世家、生来富贵的?辽东李氏公子李泌。
“你们别做傻事,你们十六人的?口粮和今岁的?税赋我都?出了。”
李泌冷静道:“李三水是我的?化名,我真名叫李泌,出身辽东李氏,博州刺史令狐彰的?夫人出身辽东李氏,是我的?堂姑母……明日?一早,城门一开?我就去州府找我姑母借粮。”
李泌的?声音越来越大?,他哽咽了:“我家里十三座粮仓,里面堆满了粮食,我家里世代公卿,锦绣布帛堆满了库房。莫说十六人,一千六百人我辽东李氏也养得起!”
陈大?刀惊异地看着李泌:“你疯了?”
“我没疯!”李泌抹了把脸,怒吼,“你们老老实实给我在家待着,明日?一早城门一开?我就去刺史府要粮食!”
“人不能被一口饭逼得造反啊。”李泌咬牙切齿。
陈大?刀盯着李泌看了许久,忽然后退了一步。
“好,我去告诉兄弟们再等?几?日?。”
李三水被吓疯了,他一个连饭都?吃不饱的?贱民居然自称刺史夫人的?犹子。
陈大?刀见?过疯子,他觉得李三水疯了,和疯子讲不通道理。
所以他就暂时答应了下来。
“我走?了……我去告诉兄弟们再等?几?日?……”陈大?刀安抚着李泌,转身离开?了茅草屋。
李泌拉住陈大?刀,力气很?大?,一字一句道:“你答应我,不可轻举妄动。”
“好,我答应你。”陈大?刀咧嘴一笑,“可用我再发个毒誓?”
他已经将生死置之?身外,毒誓又算什么呢。
李泌这才放陈大?刀离开?。
陈大?刀离开?后,李泌一夜未睡,一直盯着夜空,他眼皮一眨不眨盯着月亮落下,盼望着朝阳升起,他好出城弄粮食。
李泌第一次恨夜太长。

月光清冷如水,透过木窗缝隙,射在地面上形成一条细长的光条,惨白惨白。
李泌焦急的在茅草堆里辗转难眠,他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捏住蹂躏一样,难受极了。
只要等?到天一亮,城门就能打开,他就可以去州府,博州州府距离清平县只有一日的路程,最快后日他就能带着粮食回来……
可以往双眼一睁一闭就能度过的夜晚,今夜却格外长?,度日如年一般长?。
李泌忍不住狠狠捶了一下草堆,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百姓的夜,怎么这么长??
为什么怎么等?都等?不到天亮?
熬着熬着,熬得李泌双目红肿,里面?布满血丝,县中的公鸡终于?发出了一声有气无力的鸡叫。
人都吃不饱饭,何况鸡呢?若不是县中还需要报时鸡,这只公鸡也只怕已经被杀掉吃肉了。
可天总算是亮了。
李泌立刻取出他藏在缸中的鱼符和宝剑,立刻奔出了茅屋门。
他一路狂奔来到城门处,城门就在李泌焦急的注视中缓缓开启。
忽然,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传入了李泌鼻中,他鼻翼翕动,闻出了那是人血的味道?。
李泌垂在身侧的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了起来,他十五岁那年入山寻仙,路遇盗匪,连杀五人,他不会闻错,这就是人血的味道?。
可清平县哪来这么浓郁的血腥味?
一个解释从?李泌脑中蹦出来,李泌却不想相信。
陈大刀没有听进去他的劝说,他带着人连夜劫了县衙。
而从?今日县中的秩序井然,城门还能被守城门的小吏按时打开来看,县衙的秩序没有失控。
这就代表陈大刀等?人死了。
李泌的心越坠越深,他深吸一口气,调动理智强迫自己安静下来。
他顺着风找到了血腥气的来源,李泌往城门处又走了几步。
二十来个衙役抬着草席正往城外走,血水从?草席的缝隙中往外滴,血水滴在地上?,刺目极了,散发着腥气,这就是血腥气的来源。
草席里面?裹着尸体,草席并不能完全裹住这些尸体,有一些尸体的手脚还露在外面?。
李泌目眦欲裂,他站在原地,看着这些被衙役抬走的尸体,只觉得天旋地转。
“陈大刀……”李泌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呢喃,他数着草席的数量,不多不少,正好?十六张草席,也正好?裹着十六具尸体。
他甚至不用见到脸就能猜出这些尸体的身份。
除了叫嚣着要去抢县衙的陈大刀十六人,还会有谁呢?
李泌第一次痛恨起自己的聪明,他宁可自己不要这么聪慧,不要一看到一点东西?就能复刻出所有事实。
若是他没有这么聪明,还能骗自己没看到脸说不准陈大刀还没死……
可李泌清醒的知道?陈大刀就是死了,他就被裹在这些草席里的某一张草席里面?。
李泌压抑住心中的悲伤,强迫自己冷静,他深吸一口气,返回了县城,焦急的等?待着消息。
他不能跟着抛尸的队伍,也不能向衙门中的官吏打听。
如果他不想被认为是这些人的同党,他就只能装作不知情。
李泌自嘲想,他还真是无愧世?家?子?明哲保身的教条,哪怕遇到这样的事情,他依然冷静的可怕。
辽东李氏李泌,可以给?陈大刀收尸,这是朋友之义,却不能和叛乱之事有牵扯。
一直等?到正午,县衙才放出了消息。毕竟一死就是十六个人,早上?往外抬尸体也被许多百姓看见了,总要给?一个说法安抚民心。
李泌站在告示下,看着告示。
“……小贼欲窃县衙……皆亡之……”
李泌喃喃念着告示。
他忽然觉得荒谬极了。
陈大刀没有谋逆,没有攻打县衙,他只是做了个“贼”,想偷县衙的粮食,没成功,被衙役杀了。
是啊,本来就应当是这样,天下间哪有那么多的陈胜吴广和张角?要是天下那么多人谋逆,岂不是要乱了套了?
偷盗只是小罪,谋逆可是要上?报朝廷的大事啊。
陈大刀白死了。
陈大刀等?十六人,不是小贼,他们也不仅是为了吃饱肚子?。
倘若只是为了一口饭,他们十六个男人,完全可以去抢劫县中的普通富户,寻常人家?不会有数十人保护自己,他们一抢一个准,没有任何危险。
李泌想,陈大刀这些人或许不止是为了一口粮食。
从?昨夜的话中,李泌能感受到陈大刀对?于?“狗官”的痛恨,他们恨官府苛捐杂税,恨官府要强收他们活命的粮食……
饥饿和愤怒共同点起了他们宁可不要命也要冲击县衙的仇火。
可小民之怒有什么用呢?天下人甚至不会知道?这十六个人是为了反抗官府而死,天下人只会把这十六人当做饿疯了甚至胆大包天敢去偷盗县衙的疯子?。
李泌扭开了头,他不忍再看这一纸的荒唐谴责。
忽然,原本聚集在告示下的人群开始流动了起来,李泌被人群裹挟着往东挤。
一只胳膊拉住了李泌。
“三水,快点跟我来!”
李泌对?上?了一张满是兴奋的脸,这是他的邻居,姓孙,旁人都称呼他孙大。
孙大满脸激动,大声嚷嚷:“衙门放粮了,咱们得快去,晚了就没啦!”
孙大脸上?的笑容真切极了,他欢天喜地,黑瘦的脸上?每一条皱纹都诉说着喜意。
“陈大刀死了。”李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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