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沐言用眼角余光悄悄瞄了萧南瑜一眼。
贵气天?成的少年郎,许是多年沙场磨练的缘故,看着比同龄人要沉稳内敛得多。
几次相处下来,姜沐言发?现?萧南瑜也不是一个话多的人。
就像他?给她的第一印象,清冷疏离又淡漠,不好亲近。
但真与他?相处,却又发?现?他?也没那么难以亲近。
“礼部尚书遭贬黜,与文?德门刺杀之?事有关吗?”
姜沐言不知怎的想到了徐非雪,又想到礼部尚书被贬官,徐家要举家离京之?事。
姜沐言与徐非雪没什么交情?,也没什么矛盾。
徐家遭难,徐非雪跟着去蛮夷之?地,日后怕是再无机会相见了。
想到徐非雪只比她大了一岁,去了南边之?后,很大可能会嫁人留在南边,姜沐言心里就有些?替徐非雪惋惜。
徐家若没倒下,徐非雪在京中定能嫁个门第不错的好人家。
这一去南边,便再可能嫁入高门府邸了。
可惜了徐非雪,若她早些?定下亲事,此次或许还能躲过这一劫。
只是墙倒众人推,就算徐非雪有定下的亲事,徐家倒台,对方能不能如约娶徐非雪,又是另一说了。
“确实有一点关系,但关系不大,徐大人的罪责主要在其他?案子上,他?若参与了刺杀一事,就不只是贬官而已了。”
萧南瑜回答道。
原来徐大人身上还牵扯上了其他?案子。
一部尚书身上不干净遭贬官,姜沐言并?不意外。
只是她想到徐非雪觉得可惜的同时,不免又想到了自己。
她的爹爹丞相大人,在大燕朝堂上,可不是一个两袖清风众人称赞的好官。
若相府有朝一日倒下,也不知她会沦落到何种地步。
思?绪有些?飘远的姜沐言,于回廊转角时,忽见一团黑影速度飞快的急扑向她,她吓得惊呼一声连连后撤。
慌乱中她脚下踉跄了一下,身形瞬间不稳的往旁边摔倒。
“小心!”
姜沐言这一倒正好朝着萧南瑜的方向。
眼疾手?快的他?长臂一捞,就将姜沐言纤弱的身子骨牢牢抱进了怀里。
“……”淡淡玉兰香扑面而来,又一次软玉温香抱满怀的萧南瑜,再一次全?身僵硬住了。
他?掌下是少女又细又软的腰肢。
她单薄的后背紧抵着他?胸膛,头上戴的福禄考花丝绢布笄,随着她小脑袋细微的转动,绢布若有似无的在他?脖颈处撩拨着。
柔软的绢布撩得萧南瑜脖子发?痒,喉结颤动,继而引得喉咙干渴不已,可他?身体?却又持续僵硬着,连咽口水的动作都不敢做。
‘喵~’
猫叫声在两人脚下响起。
姜沐言低头看去,福禄考花丝绢布笄从萧南瑜凸起的喉结轻轻拂到下巴,惹得他?瞳仁一紧,一双幽暗深邃的瑞凤眼越发?的深不可测了。
地上,一只通体?黝黑,体?型肥硕,超大一只的大黑猫,正仰着圆滚滚的可爱猫头,对着姜沐言喵喵叫。
“原是狸奴。”
虚惊一场的姜沐言,捂着心口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方才便是此物飞撞在她膝上,把她吓得不轻。
“黑枣子你莫跑,等等我?,我?不撸你尾巴了还不行吗?等……”
一个童音在回廊另一端响起。
很快,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和尚,小跑着转过转角,闯入了姜沐言的眼帘。
此时的姜沐言,还没发?现?自己是何处境,
她看到顶着一个小小光头的小和尚,只觉可爱,除此之?外再无别的想法与动作。
小和尚却在看到她时,惊讶地睁大了一双天?真眼睛。
小小的他?仰着头,看到抱在一起的男施主与女施主,立马双手?合十,稚嫩童音脆生生的说道:
“阿弥陀佛,佛门重地,还请两位施主……唔、唔……佛祖看着呢,这般不好,不好。”
小和尚小小的脑袋瓜里,想不到该用什么样的词,来婉转劝说旁若无人抱在一起的施主。
他?唔了两声,最后摇着小光头说不好不好。
劝说完施主,他?又一溜烟去追看到他?就跑的超大只黑狸奴了。
“黑枣子,你等等我?,我?去后山偷偷给你抓小鱼好不好?你莫要再跑了,黑枣子……”
姜沐言淡然的杏眸微转,看着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黑狸奴与小和尚,有点没弄明白小和尚是什么意思?。
这般不好?
这般是哪般?
“萧……”
姜沐言回头想问萧南瑜,却在回头的一瞬间就惊愕住了。
怎、萧南瑜怎离她这般近!
姜沐言看着萧南瑜紧抿着的薄唇,脑子空白了一瞬。
一瞬后,她都不敢抬眸去看萧南瑜的眼睛,便咻的一下从他?怀里弹了出去。
刚刚,她竟一直被萧南瑜抱在怀里?
姜沐言低垂着小脑袋看着地面,绣花鞋小碎步的挪了又挪,越挪离萧南瑜越远。
想到小和尚看着她和萧南瑜,连声说着不好不好。
这时候终于反应过来什么不好的姜沐言,懊恼的闭了闭眼。
她往日也不是这么粗心大意的人,为何今日不小心摔进萧南瑜怀里,她能迟钝至此?
竟一直都没发?现?她被萧南瑜抱在怀里。
甚至连小和尚提醒她时,她都还没发?现?事情?的严重性。
懊恼不已的姜沐言,有点想跟小和尚解释些?什么。
她知道这里是佛门重地,她和萧南瑜也没有不尊重佛门的意思?,一切只是意外,真的只是意外而已。
可她朝小和尚看去,只能看到对方追着狸奴跑远的小光头了。
小和尚显然也没兴趣听她解释。
姜沐言尴尬,萧南瑜也有些?尴尬。
怀里转瞬成空的他?,默默放下了虚抱着她的手?势。
萧南瑜看着小脑袋垂得低低的姜沐言。
她和昨夜一样,脸颊上的醉人红晕一直红到了小脖子,连两只小耳朵都红彤彤的可爱着。
萧南瑜将她羞赧的小模样一丝不漏的看在眼里,看得他?自己也耳根发?热,耳后泛起一层薄粉。
相对无言的沉默中,萧南瑜轻咳了一声,声线低低沉沉道:
“走吧,小家伙还等着我?们。”
“嗯。”姜沐言瓮声瓮气的应了一声,小脑袋依旧垂着,半点没有抬起来的意思?。
光天?化日之?下,她又被萧南瑜抱了。
幸亏这一次没人看见。
不,有、有的,有一个小和尚看见了,但好在小和尚不认识她,此次应该不会再传得沸沸扬扬。
心中一直在懊恼的姜沐言,再次前往相国?寺方丈禅房的途中,她没再和萧南瑜并?肩而行了。
她默默跟在萧南瑜身后,低垂的视线只看着自己的裙摆,以及前方时不时就闯入她视野的白衣锦袍下摆。
相国?寺方丈光衍大师的禅房。
檀香环绕中,此刻安静到落针可闻。
姜沐言和萧南瑜来到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
绿蕉和青石跟两尊门神一样,站在门内两侧。
禅房的中间,光衍大师盘腿坐在蒲团上打坐,他?的对面盘腿坐着的,是一男一女两个精致好看的小娃娃。
这一幕景象出乎姜沐言的意料,两个小家伙这一本正经打坐的样子,还挺像模像样的。
“大小姐。”绿蕉看到姜沐言,眉梢眼角立时染上了无数喜悦。
她都好些?天?没见到姜沐言了,从小到大,她就没离开姜沐言这么长时间过。
“公子。”青石也轻声唤着萧南瑜。
绿蕉和青石的声音再小,在安静的禅房里大家也都听见了。
一直闭着眼睛装模作样打坐的萧以星和萧以舟,猛的一下睁开眼睛。
“娘!”
萧以星看到姜沐言的第一眼,小身子立马一咕噜从蒲团上爬了起来,飞快倒腾着小短腿冲向姜沐言。
萧以舟也手?脚麻利的站起身,开心的跑向姜沐言:“娘!”
小娃娃的童音又软又甜,听得姜沐言心都软了,俯下身一把抱住冲到她怀里来的两个孩子。
“娘,我?好想你。”
扑过来的萧以星,漂亮的小脸儿埋进姜沐言肩头,依赖又贪恋的撒娇道。
“娘,我?也好想你。”
萧以舟伸手?搂住姜沐言的脖子,英俊好看的小脸庞贴着姜沐言的脸颊,亲昵的蹭了蹭。
“娘也好想你们。”姜沐言也蹭了蹭萧以舟的小脸蛋,心里有些?酸涩却也很开心的说道。
从两个小孩的语气和行动上,她都能真切的感受到,他?们对她的思?念及依赖。
光衍大师也缓缓睁开眼,看着相拥在一起母子三人,慈眉善目的笑了笑。
萧南瑜跨进禅房门槛,对青石和绿蕉道:
“你二人到门口守着,莫让人靠近。”
“是。”青石拱手?领命出去。
绿蕉先朝姜沐言看了过去,见姜沐言一心和两个小孩亲昵,并?没有反对萧南瑜指令的意思?,她便也走出了禅房。
青石见绿蕉出来,伸手?关上禅房门,对她道:
“你在门口守着,我?去外边守。”
绿蕉点头,青石便走远了些?在外面守着。
禅房里。
萧南瑜见两个小家伙窝在姜沐言怀里,一时半会儿估计拉不开,他?便也没打扰他?们团聚,抬脚朝光衍大师走去。
他?在光衍大师对面,原先萧以舟打坐的蒲团上,跪坐了下去。
“光衍大师,姜大小姐我?带来了。”
跪坐姿势极其端正标准的萧南瑜,神色也沉凝庄重。
今晨他?抱着两个孩子来到这里,光衍大师看到萧以星、萧以舟的第一眼,双手?合十说了一句话。
“阿弥陀佛,萧施主,这两个孩子不属于这个时空。”
萧南瑜追问,他?们属于哪里,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光衍大师便不愿再开口了,还让他?将两个孩子的母亲带过来。
现?如今,萧南瑜依言将姜沐言带了过来,光衍大师也该履行承诺,告诉他?们两个孩子的来历了吧?
姜沐言见萧南瑜要与光衍大师深谈的样子,她牵着两个孩子的手?也走了过去。
她和萧南瑜一样,跪坐于另一个蒲团上。
两个孩子则一左一右的黏在她身边,也跪坐了下来。
“方丈,你看,这就是我?娘,是不是和我?长得一模一样?”
萧以星靠在姜沐言身上,对光衍大师绽放着开心又可爱的甜美笑容。
“是你长得和你娘一模一样。”
光衍大师看着活泼可爱的小女娃,和蔼慈爱道。
“唔……反正都一样嘛,在我?眼里娘就是天?底下最美最美的。”
萧以星一脸骄傲的赞美着姜沐言,白嫩嫩的小脸儿还轻轻蹭着姜沐言纤细的手?臂。
“光衍大师。”
姜沐言双手?合十,朝着德高望重的光衍大师就是一拜,拜完她才诚恳道:
“光衍大师,恕我?冒昧,听闻您看相断命从无差错,能请您帮我?看看,他?们两个真的是我?的孩子吗?”
她恳请完之?后,萧以星和萧以舟就歪着小脑袋瓜看向了对方。
他?们都不太明白,为何娘亲会问方丈这种问题。
他?们当然是娘的孩子啊,这还用得着问吗?
两个小家伙睁着纯净澄澈的四只眼睛看着对方,他?们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疑惑,和自己一样的疑惑。
但他?们没有出声质疑,或替光衍大师回答什么。
两个小家伙对视完,就这么安安静静的靠着姜沐言,和她一起看向了光衍大师。
光衍大师同样慈眉善目的看着姜沐言,缓缓点头肯定道:
“是施主的孩子。”
虽然姜沐言心中已有猜测,但听到光衍大师如此肯定的回答,她内心深处还是震了一震。
既然问都问了,也不在乎问得更清楚仔细些?。
于是姜沐言伸手?指着自己,复又追问了一遍:“我?生的?”
孩子也分好几种,亲生的、继子女、养子女,都可以称为自己的孩子。
虽然萧以星和她如出一辙的小脸儿,应该不存在继女、养女的可能性。
可保险起见,姜沐言还是谨慎的再次确认着。
“姜施主,这两个小娃娃确实是你与萧施主的血脉。”
光衍大师的回答,不只肯定的回答了姜沐言,还肯定了就是她和萧南瑜生的。
姜沐言指着自己的手?指,无力垂下。
她再一次的接受了,萧以星和萧以舟就是她亲生孩子的事实。
“那他?们是怎么来的?就算我?最后真的会和……”
姜沐言不由得看了萧南瑜一眼,继续道:
“会和萧大公子成亲,可这两个孩子从出生到长这么大,怎么也得是五六年后的事情?。”
“明明是五六年后的孩子,怎么会突然提前出现?在这里?”
姜沐言心中有太多的疑惑了。
最为要紧的一个,则是萧以星和萧以舟到底是怎么来到她面前的。
这很不可思?议,说出去都没信那种。
姜沐言说了那么长一段,面对她疑惑又热切的目光,光衍大师只回答了她八个字:
“此乃天?机,不可泄露。”
姜沐言:“……”
萧南瑜:“……”
光衍大师看着少年少女同样无语的神色,沉吟片刻又补了一句。
“我?只能告诉你们,他?们想来就来了。”
姜沐言等了几息,见他?没了下文?,追问道:“然后呢?”
“等他?们想走的时候,他?们也就走了。”光衍大师又道。
“……”姜沐言还是很无语。
大师就是大师,说了也跟没说一样。
她问过两个小家伙不下三遍,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
不论怎么问,他?们都只说出门玩,回家在家门口遇到了萧南瑜,然后就没了。
问他?们什么时候走,他?们都一脸天?真的说不走啊,他?们要和爹爹娘亲在一起,哪儿都不去。
眉宇微蹙的萧南瑜,见姜沐言不想说话了,他?便接着问道:
“光衍大师,那他?们什么时候会走?”
“等他?们想走的时候。”光衍大师道。
“……”萧南瑜也不想说话了。
又静默片刻,他?才又道:
“方丈,您特地叫我?带两个孩子来相国?寺,就是为了跟我?们说这些??”
萧南瑜总觉得,应该没这么简单。
“上次见你们,我?便看出你二人乃是天?赐良缘。”光衍大师不紧不慢的说道。
姜沐言的小心脏咯噔了一下。
她又被逼着去面对另一个事实。
萧南瑜的天?赐良缘,果真就是她。
“你二人本就是天?赐良缘,这本没什么,但我?还看出有天?机泄露在你二人身上。”
光衍大师说着看向了萧南瑜,又垂眸去看萧以星和萧以舟,继续道:
“上一次京郊巧遇,我?看到这两个小娃娃,便明白他?们就是泄露的天?机。”
萧南瑜细细琢磨了一番,道:“这跟您让我?带他?们来相国?寺有何关系?”
天?机天?机,他?们现?在知道了,天?机就在他?们的眼前。
可知道了又如何?
不知道天?机是如何来的,也不知道天?机何时会走,更不知道天?机是来干什么的。
这知道了跟不知道也没区别。
“自是有关系。”光衍大师在胸前竖起一掌,另一只手?缓缓转动着佛珠。
“泄露天?机必遭天?罚,天?机自己逃出生天?,天?罚更重。”
姜沐言的心一下紧缩,两只手?几乎是条件反射的抱紧了两个孩子,双眼警惕的看着光衍大师,道:
“罚什么?大师您想干什么?”
“阿弥陀佛。”光衍大师的双手?又合起了十,宽慰着姜沐言道。
“施主勿忧,我?佛慈悲,渡有缘人,两位小施主与佛有缘,常入佛门清修拜佛,于两位小施主只有好处,无坏处。”
姜沐言和萧南瑜再一次沉默了下来。
带两个孩子常来拜佛,倒也不是不行,他?们担心的是天?罚。
若真有天?罚要降罪到两个孩子身上,他?们还这么小,如何承受得住?
萧以舟见大人们都沉默着,似乎都聊了,他?才说道:
“方丈,您以前也说这句话。”
他?这一开口,几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他?。
“哪句话?”光衍大师问。
“我?和妹妹与佛有缘,您还给了我?和妹妹一个护身符呢,您不记得了吗?”
萧以舟长着小奶瞟的小脸庞,一本正经的说道。
光衍大师捻动着佛珠的手?一顿,明白是好几年后的他?,曾给过这两个娃娃附身符。
“附身符可还戴在身上?我?看看。”光衍大师道。
“在。”萧以舟点头。
“有。”萧南瑜也道,伸手?去取萧以舟身上的附身符,“他?们两个身上都有附身符,日日都戴着。”
因?为是他?们出现?时就戴在身上的,所以萧南瑜没敢私自取下来,就让他?们一直贴身戴着。
姜沐言也从萧以星身上取下来一枚护身符,和萧南瑜一起递给光衍大师。
光衍大师掌心捧着两枚护身符,先端详了一下叠得整整齐齐的三角形符纸,确实出自他?手?,是他?亲手?所画的护身符。
他?将佛珠缠绕在手?腕上,随手?拿起一枚护身符,缓缓拆开。
当拆开看到自己几年后所画的符纸时,光衍大师枯槁的双手?却是微微一抖。
符纸从他?手?中脱落,犹如了无生气的死物,缓缓掉在了地上。
萧南瑜见他?神色不太对,忙捡起符纸摊开来看。
姜沐言也微微侧身探头过去看。
可她和萧南瑜都不懂画符,更看不懂符纸。
他?们上看下看,看了好几遍,也没看出这符纸有什么不对劲。
可光衍大师的神情?告诉他?们,这护身符有大问题。
萧南瑜拿着从萧以舟身上取下来的符纸,神色凝重的询问着光衍大师:
“光衍大师,可是出了何事?这符有何不妥?”
萧南瑜凝重, 光衍大师的神情比他还凝重。
光衍大师用他枯槁的?手,轻轻从萧南瑜手中抽走符纸。
他将两张符纸攥在掌心里,右手捻动佛珠,闭目开始念经。
清静人心的梵音低低响起, 姜沐言和萧南瑜对?望一眼, 两人同样眉头微蹙, 眼神疑惑。
他们?都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却也不敢在这种时候出声烦扰光衍大师。
同样不明所以, 甚至听不太懂大人在说些什么的?萧以星和萧以舟,也安安静静的?窝在姜沐言身边, 一语不发的?安静着。
梵音在禅房里萦绕了许久。
待光衍大师终于停止了念经时, 不知是否是姜沐言的?错觉,她觉得?禅房里原本淡淡的?檀香,好似浓郁了不少。
光衍大师缓缓睁开眼, 本就慈眉善目的?他越发平和了。
他神色平静的?对?姜沐言和萧南瑜道:
“这两张护身符莫要再给他们?戴了。”
“为何?”姜沐言不明所以,萧南瑜同样是一头雾水。
“此符已无用, 我再画一张符给他们?。”光衍大师道。
姜沐言和萧南瑜都敏感的?发现, 符有问题,但光衍大师不想告诉他们?到底有何问题。
不过按萧以舟所言,护身符本就是光衍大师所赠。
他收回重新赠一张护身符,应当也没?有什么问题吧?
姜沐言一面在心里安慰着自?己,一面又担心两个孩子的?安危,不问清楚心里总是悬着, 她犹豫着还是询问道:
“光衍大师,护身符为何无用了?”
“阿弥陀佛。”光衍大师双手合十, 缓缓道,“此乃天机, 不可泄露。”
姜沐言:“……”
好嘛,又是白?问一遭。
“我只能告诉二位施主,好好珍惜与?孩子们?在一起的?时光。”光衍大师慈悲道。
萧南瑜见他话头又顿住,忍不住也追问了一句:“然后呢?”
“然后就一切随缘,这已是上天的?恩赐了。”光衍大师回答道。
当姜沐言和萧南瑜从?光衍大师的?禅房出来时,两人对?视了一眼。
他们?心中的?疑惑非但没?得?到解答,反而?增添了更多的?疑惑。
没?问出两个小家伙是怎么来的?,也不知道他们?来干什么,却得?知他们?可能随时会走?
姜沐言和萧南瑜走后,光衍大师摊开手掌,看着掌心倾注了他毕生修为的?两张符纸,久久的?陷入了沉思中。
他同样不明白?,为何几?年后的?自?己,会散尽一生的?修为,为萧家两个小娃娃画符保命。
两个小娃娃带回来的?符纸已损毁,想来符纸损毁之?时,也是他生命走到尽头圆寂之?时。
而?两个小娃娃的?命数……
“阿弥陀佛。”光衍大师缓缓闭目,轻轻叹息了一声。
逆天改命,代价终归太大。
不是他能承受得?住的?,也不是两个小娃娃能承受住的?。
姜沐言因为要在相国寺小住几?日,光衍大师特意吩咐小和尚,单独安排了一个小院子给她。
而?她院子隔壁的?寮房,也单独给了萧南瑜。
姜沐言带来的?两个小丫鬟,看到绿蕉也在相国寺很意外,但有绿蕉照料姜沐言,两个小丫鬟被安排在其他寮房,还被绿蕉叮嘱不得?随意靠近小院,倒也没?起多大疑心。
她们?两个只是扶摇阁的?小丫鬟,从?来都没?有贴身伺候过姜沐言,只以为是姜沐言想要清净一些,所以才?把她们?支开。
小院子里。
姜沐言和萧南瑜的?状态,跟在梨园差不多。
他们?坐在一棵柿子树下,看着满院子跑着玩的?两个小家伙。
青石和绿蕉也是差不多的?情况,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或陪两个小孩玩耍,或听从?姜沐言、萧南瑜的?吩咐做事。
“光衍大师神秘兮兮的?,好像什么都知晓,却又什么都不告诉我们?。”
姜沐言看着满脸笑容,跑得?衣摆飞扬的?萧以星、萧以舟,只觉心头沉重。
这份沉重,除了萧南瑜,她也没?第二个人可以分享了。
萧南瑜转眸朝她看去。
见她眼睛虽然在看两个小家伙,眼神却没?怎么聚焦,似想透过两个小孩看到些什么。
神色有些凝重,也有些蔫蔫的?。
萧南瑜伸手执起姜沐言面前的?茶杯,将已然凉掉的?茶水随手泼在柿子树下,又重新给她倒了一杯热茶,才?温声宽慰道:
“大师自?有大师的?想法,他不想说,我们?也没?办法。你也莫要多思多虑,此事多想也无益。”
姜沐言淡淡然的?杏眸看了萧南瑜一眼,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
“哎,我明白?,我们?只能走一步算一步,谁也不知道前方?等待我们?的?会是什么。”
自?打萧以星和萧以舟从?天而?降后,姜沐言就不知叹过多少气了。
真不想吧,也不可能。
但一深思起来,也深思不到哪里去,因为毫无头绪。
“光衍大师说,两个小家伙是天机,而?且是自?己逃出生天的?天机。”姜沐言刻意加重了逃字的?字音,小声询问萧南瑜,“你说,既是逃出来的?,是要被抓回去的?吧?”
姜沐言问得?小心翼翼,萧南瑜听得?也手心一紧。
“你说……”姜沐言伸出一根纤细白?嫩的?食指,往天上指了指,又指了指地下,声音更小了,“是天上来抓人,还是地下来抓人?”
萧南瑜双手一下紧握,死死攥成拳头。
其实萧南瑜是不信这些东西的?。
他于千军万马的?沙场上浴血奋战多年,斩敌无数。
按佛门不杀生的?戒律,他是一个双手沾满鲜血之?人,是不好的?。
萧南瑜不认为自?己有什么不好,他保家卫国,顶天立地,护无数黎庶的?安危,哪里不好了?
所以萧南瑜不太信这些,可他虽不信,却也心存敬畏。
且凭空出现的?萧以星、萧以舟,让他慢慢地不得?不接受,某些毫无道理可言的?事情。
“既是天罚,想来应该是上面的?事吧?”
眉宇紧锁的?萧南瑜,缓缓松开拳头回答道。
姜沐言稍稍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声音压得?很低很低,怕被什么东西听到一样,轻声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上面的?总比下面的?要好,否则下面来抓他们?的?,要拉他们?下十八层地狱,我可受不了。”
姜沐言看过一些专门讲下面之?事的?话本子。
什么十八层地狱下油锅煎啊,拔舌头啊的?,她光想想就觉得?恐怖。
她的?两个小孩这么可爱,可不能被拉下去丢进油锅里煎。
“你别自?己吓自?己。”萧南瑜忙出言阻止姜沐言的?胡思乱想。
她本来就梦魇,且是来相国寺清修,让自?己不再梦魇的?,万一又被两个小家伙天机、天罚之?类的?事情吓到,结果梦魇加重。
这一趟相国寺之?行,岂不是得?不偿失。
“……我没?想吓自?己,我是怕两孩子出事。”
姜沐言见萧南瑜神色凝重的?劝她,仿佛她做了多么严重的?错事,便解释了一句。
“若命数天定,担心也无用,我们?只管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好。”
萧南瑜面对?此事的?解决方?法,贯彻了他以往的?行事风格。
神佛之?事,他们?皆不懂,更无从?插手干预,唯一能做的?,除了等还是等。
既然无法事先干预扭转,只能一味的?干等着,那?就干等着。
等事情真正发生之?时,再来结合实际情况解决问题。
“娘。”
萧以星和哥哥玩着玩着又跑回了姜沐言面前,她仰着圆圆的?漂亮小脸蛋,笑容甜丝丝的?对?姜沐言道:
“娘,等天冷了我们?还来相国寺好不好?我记得?上一次来相国寺的?时候,天好冷要穿厚厚的?棉袄,那?时候我们?也住在这个院子里,满满一树的?柿子全都红了,我想吃柿子,方?丈说想吃可以摘,这里的?柿子可甜可甜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