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老爷子郑重向女儿点头。
他摸着胡子就笑，“爹以前看你柔柔顺顺的，还坚持教你认字读四书五经，看来爹教你的书果然都有用，你现在是立起来了。”
柳嫔一瞬差点破功。
她哪里是爹教出来的！
是小格格教她的——人必须立住，全家才能活！
爹可真厚脸皮啊，还抢小格格的功劳给自己贴金！
柳嫔撑着额头。
“行，乖女儿，就听你的。爹上任，先不查百官，先对着都察院内部，观察一番！”
柳老爷子摸着长须就笑了，丝毫没察觉女儿的异样。
本来他还在苦思，到时如何对皇帝解释，他怎么想到去查右御史家事的，现在可有了说法。
是他女儿柳嫔提点的啊！
【嗷呜，没想到我被嬷嬷害的事情，让额娘警醒了外祖~】
【果然蝴蝶效应的威力巨大。】
【希望外祖能早点查到周大人的恶行！一定要在他孙子巡街前救下他的可怜孙媳！让那老狗男人得到惩罚！】
萧楚楚听得激动，舞动小手。
柳老爷暗中点头，本来他想在女儿这里多留一会。
但现在有了这救人的急事，就没办法留了，还有很多事等着他去做。
“澶娘，你如今是后宫娘娘，爹不能在你这里久留。”
“我在这儿，敏嫔娘娘都只能在偏厅用饭，让你娘留着陪你，爹就先走了。”
柳老爷三口并两口，迅速将一大碗酸辣粉稀里哗啦吃下去。
走前，实在忍不住，老泪纵横地抱了下襁褓中的萧楚楚。
“小外孙女啊，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外祖才能再见到你。”
“你放心，外祖一定会好好做御史的差事，以后给你准备嫁妆啊。”
柳嫔闻言，都红了眼眶。
萧楚楚也有点难过，努力向柳老爷伸出还软巴巴的小手手，【嗷呜，外祖~】
【伦家会想你的~~~】
【等伦家会说话，就跟皇帝爹说，叫你进宫~~】
柳老爷忍痛滴泪，不舍地放下萧楚楚，一步三回头。
萧楚楚也舍不得，哇一声哭出来。
【外祖……】
敏嫔听着都难过，从偏厅屏风后悄悄地回了自己后院。
没成想，正遇见大步走入柳嫔院落的皇帝萧云州。
萧云州听到屋子里宝贝闺女的嚎啕大哭声，心中酸胀一片。
当下，他停了脚步。
以后他常把柳家老爷子叫进宫里答话吧，好全了柳家的思念之苦。
这么想着，秋山祭祀结束，萧云州就起驾回宫了。
然而，三五日过去，他一直没实现自己暗中承诺，再叫柳家老爷进宫。
因为小格格楚楚病了，秋山上因为祖父离开，她大哭伤了嗓子，回来就恹恹的。
萧云州焦虑不已，而右御史周伍信，与其他二十多位大臣，又连着五次上折子，督促他立太子。
折子里先是说教，后是痛骂，骂他这个皇帝不立太子，是枉顾祖宗江山，枉顾天下百姓，把萧云州气得嘴里都长了泡！
“这群混账东西！”
萧云州谁也不想见，就想每天去看看自己病得没精神的女儿！
但这群人天天堵着他骂！
第六日，萧云州气得连朝都不想上时，却接到了柳家老爷递进来的折子。
“难道柳家也想叫朕立太子？”
柳家老爷毕竟是五皇子的外祖。
萧云州最近很排斥几个皇子的母家官员。
但没好气地翻开折子，萧云州就瞠目结舌了。
“右御史周伍信私德败坏，家风不齿，已有确凿证据！”
“臣恳请皇上捉拿周伍信，入大理寺调查！”
右御史周伍信，私德败坏，家风不行？
皇帝萧云州，一看柳家老爷送进来的折子，先是惊愕，转而大喜。
谁懂啊？
他被周伍信骂了那么多天，就差被指着鼻子骂他不立太子是昏君罪人了！
但自古明君，都不能杀谏言的御史！
萧云州只能自己生闷气。
但现在，转机来了。
这个周伍信是家风有损的败坏小人？！
他这个皇帝，可以反过去骂这个右御史了？
谁懂啊，这种突如其来的快乐？
“魏正，立刻宣柳文昌觐见！”
柳文昌，如今只是都察院众多御史之一，论品级也就是个从五品。
比都察院右御史，低了好几个官级。
周伍信，算是柳文昌的顶头上司之一了。
除了正三品的都御史之外，就是左都御史、右都御史最大。
这柳文昌去都察院没几天，就敢状告周伍信，简直是剑走偏锋。
这符合萧云州一直以来对柳家老爷的观感——不够灵巧。
哪有刚入职，就对顶头上司开刀的。
但现在，萧云州觉得柳老爷这毛病好啊，大善！
“皇上，柳文昌在外等着了。”
“快请进来！”
萧云州迫不及待，竟然亲自从御桌后站起，笑着起身相迎。
“柳老，你这折子所言非虚？”
萧云州发问，但很快在见到柳老爷一身御史官袍后，他眼皮一跳。
最近，他见到这群谏臣就头大，看到这御史穿着的红袍，心情就很差。
心情一差就开始多疑了。
尤其他看柳老爷的面容，很快觉得五皇子的双耳与柳老爷生得有些相似。
萧云州不由警醒。
“你如何想到去调查周伍信？”
萧云州皱眉。
最近小格格喉咙不舒坦，见到他也不怎么嘀咕了，他听不见仙子提点的心声。
但他到底是皇帝，很多事情自己有判断。
譬如，周伍信是皇后一队的人，皇后亲父乃是三朝元老，多次负责科举，因此收了不少门生。
周伍信就是其中之一。
这群人上书，表面请立太子，其实是逼他册立皇后所出的大皇子。
如今，贵妃刚被惩罚，贵妃所出的三皇子也不成器，刚被夫子罚。
二皇子虽然学识还成，母亲却是宫女子出身。
四皇子是玉妃所出，但功课却与三皇子一样，一塌糊涂。
六皇子则好吃，懵懵懂懂。
七皇子太小……
举目看去，只剩下一个还能与大皇子争的，便是五皇子。
五皇子功课不错，性格稳重。
所以，柳家老爷子，这时候调查周伍信，是想要与周伍信打擂台，暗中打压大皇子，帮五皇子谋求皇位？
“周伍信最近联合几个御史、大臣，请朕册立太子。柳老莫非觉得周伍信做的不对？”
萧云州看向柳老爷，目光充满审视。
老实说，他现在很喜欢五皇子，也觉得五皇子是太子最佳人选之一。
但他是皇帝，不喜欢被人牵着鼻子走。
什么时候立太子，立哪个儿子，他要自己打算，不喜欢群臣插手，更不喜欢被皇子母族谋算！
尤其，经历过贵妃谋害他的事情，萧云州更对皇子母族多疑起来了。
哪怕柳老爷，是他最爱小格格的外祖父。
但小格格是小格格，外祖是外祖！
“柳老与朕说说，你对周大人请立太子的事情，如何看？”
萧云州盯着柳老爷的额头，语气就有些不悦。
别以为把皇后一队的周伍信打压下去，大皇子没戏，五皇子就可以上位了。
他这个父皇还活着呢，才三十出头！
柳老爷从小在村里长大，后来才念书当官，心眼不多。
当即也就随便地回答了。
“回皇上的话，臣以为，皇上正值盛年，并不着急立太子。”
“老臣年岁比皇上年长许多，老臣还是柳家当家做主的人呢，也没有急着立儿子，做下任家主这种东西。”
柳老爷家里是种地的，现在也就是个五品官。
柳家家里根本没啥可继承的。
说出来的话，那叫一个朴实。
这次，却正中萧云州的下怀，是他最想听的话。
萧云州顿时脸上有了点笑意，“柳老说的是，你还健康着，可以为朕打拼好几年呢。”
柳家老爷当即挺胸。
但萧云州多疑还没全部消散，“那与朕说说，你如何想到去查右御史周伍信？”
“诶，皇上英明，不是臣自己想到的。”柳家老爷早有准备。
他当即把那日在秋山用酸辣粉时，被柳嫔提点的事情说了一遍。
萧云州怔住，竟然是柳嫔启发的。
她与小格格被害，所以担心自家爹去了新地方被人欺负，让她爹先了解都察院的上下。
“原来如此。”萧云州连连点头。
柳嫔与小格格，都是他的福将啊！
“你折子上所写，他亵玩幼女，还觊觎有夫之女……”
萧云州还没说完，就被柳老爷抢了先。
柳老爷一瞬跪倒在地，“皇上英明，今夜老臣刚想去捉奸，就被皇上召见。”
“不如皇上与老臣同去？”
萧云州：“！”
京城冬夜，寒冷彻骨。
加了披风的皇帝萧云州，扮成了普通百姓，与柳老爷匆匆出宫。
一直等到夜间京城司的训城士兵，提着灯笼出动，皇帝才被柳老爷悄悄带到了一座五进府邸前。
看到大宅牌匾‘周府’二字，萧云州再也忍不住了。
“柳老，你不是带朕来捉奸……咳，看周大人不轨之事吗？”
周伍信在府中，与妻子如何，这名正言顺啊。
天寒地冻，皇帝说话都喷出白气，他疑惑不解。
柳老在雪地上剁了下脚，“嗯就是这里。”
他给皇帝带来的锦衣卫一个眼神。
当即锦衣卫训练有素，翻进了周府的高墙。
柳家老爷打了个手势，就被锦衣卫当头的千卫背着翻了进去。
萧云州嘴角抽搐，很快穿着玄色便衣，跟着跳进了墙。
他骑射功夫也相当不错，能文能武。
但，皇帝翻大臣的墙……被人知道……
萧云州紧张，又感到前所未有的刺激。
转而，他们跟着锦衣卫左转右转，没多久就在一个院落里，蹲在了墙跟角落。
萧云州正要与柳家老爷说，今日若无功而返，至少要罚他一个月俸禄时，一道哭泣惊恐声就从屋内传出来了。
“祖父，你……你……放开我……”
“我是你孙媳啊……”
“你放开、我……”
萧云州：“！”
转而一道精神身影从他身边窜出。
柳家老爷比锦衣卫更早冲出去。
中气十足，就是一声高喊。
“右御史周伍信，你已经被包围了！”
“放开她！”
“滚出来！”
还躺在东华宫、轻轻哼唧了两声的萧楚楚，刚喝了奶，挣扎着醒过来。
一看天色就大惊，【到周老头做坏事的时候了！嗷救命啊！】
柳嫔被这一声，惊得醒过来。
【啊快让我看看有没有人救她！】
萧楚楚花了足足十积分，兑换了路程较远的周府直播。
柳嫔都紧张地捏紧了帕子，竖起耳朵。
若是他对孙媳下手，五天后她身上痕迹必定全消了，孙子无法发现。
周伍信想着，就红着眼，俯视着看向被他双臂箍在床头位置的貌美年轻孙媳。
“你叫破喉咙也没人进来救你。”
“反而让人知道你我之间的事。你觉得，嘉城知道，还会要你？”
周伍信眯起浑浊却充满欲.望的眼，俯视孙媳的泪眼婆娑模样。
她越这样，他越兴奋。
“只要你不说，我不说，嘉城就不会知道，你还能做周府的好孙媳……”
“我会与你婆婆说，以后将管家的事都交给你，以后府里全由你做主。”
周伍信利诱道。
闵柔伸手就要去拔头上的簪子，却被周伍信将药下在了刚饭后给她送来的燕窝里。
她现在浑身无力，根本没力气刺周伍信利，簪子刚拔出来，就啪嗒一下掉在地上。
闵柔绝望地闭眼，张嘴就要咬舌自尽，却被周伍信粗鲁塞进一块帕子！
“就连天上的神仙，也救不了你！”
“别挣扎了！”
闵柔眼泪直流。
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只恨自己连一头撞死的力气都没有！
她麻木地不再挣扎，闭上眼。
可就在她死意已决、无路可走的崩溃时，外面一道正气凛然的郎朗之声，在静寂的夜中掷地般响起！
“右御史周伍信，你已经被包围了！”
“放开她！”
闵柔的泪水一直滑落，睫毛抖动。
是太痛苦，她产生癔症了吗？
她不敢睁眼，哪怕是癔症妄想出来的老神仙下凡来救她，她也宁愿在这妄想的梦境中永远不醒来。
闵柔屏住呼吸。
老神仙，带她走吧。
她宁愿现在就死，干干净净的立刻死去……
“朱女医，你快进去，替她瞧瞧。”
瞧什么？
瞧她被轻薄了没有吗？
闵柔痛苦地睫毛轻颤，浑身发抖，双臂无助地挡在自己胸口。
“放肆！周伍信，你身为三品右御史，竟在府中做这等奸恶之事，知法犯法！”
“你给朕你滚出来！”
外面的老神仙，又换了个人，还有个神仙自称……朕？
闵柔一愣。
怎么她妄想出来救她的神仙，还是皇帝？
闵柔苦笑不已。
她可真敢想啊。
老神仙便罢了，她竟还妄想当今圣上，九五之尊……在这十五之夜，不在皇宫歇息，反而跑到下官的宅邸来救她这个普普通通的民女。
她何德何能啊？
皇帝就算要救，也是救最近那些被河水泛滥夺取家园、流离失所的百姓。
她算什么？
但闵柔如此想的时候，就听到砰一声巨响。
这一次不像是妄想出来的声音。
因为她感到自己床边的脚踏都震了下。
“皇上……皇上……您听老臣解释……”耳
边传来夫君祖父，呸，传来这猪狗不如、连孙媳都不放过的老混蛋，一阵奔天抢地的哭嚎！
很快就是人倒下去的沉重闷声。
闵柔茫然睁眼，泪眼婆娑地，看见了此刻趴跪在地上、软倒的周伍信。
屋内一阵臭骚味散出，周伍信身下晕出一滩黄渍。
他竟然是吓尿了。
而闵柔惊慌失措地捂着差点被对方撕开的外衣，在床上坐起来，就见从外面走进一个衣裙整洁的妇人。
这妇人正对着她温和地笑，“闵小姐，我是同仁医馆的女医。”柳家老爷请我来替你治病，你别怕。”
闵柔含泪，猛地抬头。
在对方握住她手，安抚地拍了拍时，她眼眶中的泪一瞬掉落下来。
不是她妄想的？！
是真的！？
真的老神仙，来救她了！
闵柔哇一声，顿时哭嚎出来。
【嗷呜，祖父太牛了！竟然上任三天，就查出了周伍信的不轨恶行！太好了，这可怜的貌美闵阿姨得救了！】
东华宫。
柳嫔抱着眼睛亮晶晶的小楚楚，拍着她小胳膊。
“娘娘，奴婢看小格格有些清醒，可能白日睡多了，要不奴婢把小格格抱去偏厅？娘娘你先休息。”
在旁边值夜的奶嬷嬷章佳氏，劝道。
【啊啊啊，这老东西听见皇帝爹的声音直接吓尿了~】
【可怜的闵阿姨，她还以为我祖父来救她是幻想。】
【诶，闵阿姨发现不是梦，女医是真的，祖父与皇上来救她也是真的！
她哭着跪在地上，迷药药效还没过，可她浑身虚软，也要给祖父与皇帝爹磕头！】
柳嫔侧耳倾听，伸手阻止要抱走女儿的章佳氏。
“嬷嬷，你去歇着。你辛苦了，今日小格格我来照顾。”
章佳氏一瞬被感动了，“这怎么可以？”
“这是奴婢分内的事。”
柳嫔迎着章佳嬷嬷感激涕零的表情，耳朵就红了。
她只是想吃瓜。
知道闵柔没事，听女儿心声、吃瓜的心就占了上风。
“嬷嬷无需多言，去吧。”
章佳氏退下，柳嫔都立刻翻身坐起，竖起耳朵。
【嗷呜，闵阿姨说要认我外祖为救命恩人，以后要给他养老，把他当再生父母敬重！】
【还有皇帝爹，闵阿姨对他说，她没什么能力报效朝廷。但她善刺绣，精通双面蜀绣，听说我才过满月，要给我这个小格格做衣服呢！】
【嗷，皇帝爹问她，要不要顾全女子名节，把这事压下去。他可以找其他罪名，处置周伍信。】
柳嫔屏住呼吸，紧张捏着手里帕子。
女子名节，向来被文人认为十分重要。
一旦失节，自古以来投湖自尽、家中逼着上吊的例子，都有不少。
可他们这些人也不想想，女子名节有损，难道是女子的过失吗？
凭什么要让女子承担这些罪责！
这件事，难道不是周伍信的罪！
柳嫔胸口起伏。
但她知道，她不服没用。
她挡不住这世间的悠悠之口。
如果能改变这天启朝男人们、迂腐文人们的想法就好了。
如果女子地位能够提升，就好了。
柳嫔殷切希望，同时也紧张地偷偷看着女儿。
闵柔如何回答皇帝的问话？
她会忍下来吧？
但萧楚楚没一会儿就眉开眼笑，看着直播就在心底评论起来了。
【嗷，闵阿姨说，请皇帝爹秉公处理！】
【她不怕被人议论，是否失了女子名节。】
【她只怕这恶人罪行无法公之于众！只怕这恶人无法得到应有的惩罚！】
【她只怕今后有更多受难的女子，只怕这世间有更多以为女子吃亏也不敢外传的恶人，趁此欺辱她们！】
柳嫔瞬息被这震耳发聩的心声震住，眼泪一下子控制不住涌出来。
萧楚楚也在襁褓里，激动地涨红了脸。
【她说自己能被皇上救下，被祖父救下，乃是老天垂怜，赐下福缘。她若是再胆小，就是不惜福。】
【所以，从今夜起，她什么都不怕了。】
【她还要和夫君和离！除非夫君与周府断绝关系！】
【嗷~】
【闵阿姨，我要给你打call！你也太帅了吧！】
柳嫔都震撼地不能呼吸。
闵柔如此想，自己这个嫔妃呢？
照理，后宫女人，受到更多百姓的拥戴。
她吃的，穿的，许多都是来自国库，来自百姓劳作的收入。
那她怎么回报百姓？
柳嫔目光闪烁。
她应该向闵柔学习，救助天下苦难女子！
在后宫之位替天下女子，谋求一条女子与男子并肩行走的路！
【滴。】
【检测到附近产生宏愿。】
【开启支线目标：女子强，则天下更强。】
【系统即将更新，暂时进入休眠。】
萧楚楚一怔。
同样姗姗来迟的，还有柳老爷。
“皇上，每日早朝事关社稷大事，事关王朝兴衰，怎可随意迟到！？”
萧云州刚整理完龙袍，在龙椅上坐下，就有人骂他。
他脸当场就黑了。
内阁、都察院，都有人站了出来弹劾柳老爷！
“早朝迟到者，轻者当罚一月俸禄，重则廷杖一百！”
“臣启奏，柳文昌身为御史，监察百官，却自身不正，早朝迟到，请皇上重罚！”
柳文昌面色一变。
外孙女可没说这茬。
萧云州深呼吸。
只要长眼睛的，都会发现，柳文昌是与他这个皇帝同一时间到的。
这群家伙是指桑骂槐！
“昨夜派柳文昌办事，朕准许他今日迟到一次。”
内阁为首的富察大人，站在百官前列。此刻他两袖沉稳交叠，默不作声。
但他身后却有御史跳出来，“今日皇上也在早朝迟到，莫非皇上是因此庇护柳文昌？还是因为柳大人之女，是皇上最近爱妃？”
“放肆！”萧云州怒气蓬勃。
刚第一批骂他迟到的，是皇后家的人。
这第二批用话刺他的，是贵妃家的。
他们以为，把柳文昌当庭打骂，就绝了五皇子封太子的可能？
还是准备先把他这个皇帝的面子踩在脚底，好让他们待会再提立太子之事，他这个迟到有罪的皇帝无颜反驳？
真是一群混账东西！
萧云州冷哼一声，“把人带上来！”
朝上百官，除了柳文昌、锦衣卫，其余都面露迷茫。
但很快，都察院的几个大人、包括几个之前上书立太子的站队官员，环顾一圈后，脸色就有些不妙。
“周大人呢？”
“右御史怎么今日没上早朝，是病了？”
“昨日我还与他下棋。”
他们纷纷心中咯噔。
没多久，朝上果然响起了金属碰撞的脚链声。
砰地，一个戴着厚重枷锁、身上臭气熏天的散发男子，就被锦衣卫一脚踢到后膝，压着胳膊跪下！
“罪臣周、周伍信，参见皇上……”
“！！”
百官惊愕。
尤其是之前与周伍信交好、与他一起联名上书的几个大臣，茫然诧异。
皇帝萧云州哼一声，“你干了什么，自己说出来！”
“我不是人。”
“我企图趁自己孙儿当值不在家时，奸淫自己的孙媳。”
“！！！”百官一张张脸都惊诧地凝固了。
什么东西？
他说自己干了什么？
“我还曾经对三个民妇行不伦之事……”
哗啦啦。
百官手中的笏板，都纷纷惊得掉在地上。
他们全听呆了。
这里大多是品阶不低的京官，他们上朝多年，听过百官吵架，听过谏臣辱骂皇帝，但……第一次，听到有御史三品高官，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承认自己对孙媳妇下手。
他还强抢民妇！
周伍信多大岁了？
都快六十了吧？
百官惊得都忘记皇帝迟到的事情了。
“哼，朕与柳御史为何迟到，就是为了去调查这混账东西的丑陋恶行！”
萧云州将太监递上来的折子，啪地扔到百官面前！
“大理寺、都察院、内阁、吏部……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朕指望你们办事，还不如指望日从西出！”
“朕也不想早朝迟到，但朕不去，这狗东西还要继续穿着一身三品官衣为非作歹，危害百姓！”
“阁老、吏部尚书、都察院，刚叫朕重罚迟到的人——”
萧云州啪啪拍着龙椅。
“你们说，朕今日该不该迟到！”
“协同办理此事的柳御史，该不该迟到！”
“啊？你们说话啊！”
萧云州一同输出，下面百官静寂。
被他点名的人、书立太子的、内阁首辅，贵妃家的、皇后家的附庸官员，全都齐刷刷跪下了！
“皇上息怒！”
皇帝在上面看得一清二楚，这些人脸色惶恐。
再也不敢放屁。
萧云州大爽。
他今日才知道，什么叫做皇帝的快乐。
原来，坐在龙椅上，教训这群眼睛长在头顶的清高读书人，痛骂这群急着站位、拥立新皇的臣子，是这么过瘾的事情！
萧云州接过太监递过来的茶盏，心满意足地喝了一大口。
周家孙媳不愿忍下这事，宁愿不要名节，也要严惩周伍信。
正合他意。
萧云州当即下令，“大理寺，即刻收押周伍信，三日内调查清楚，呈折子上来！周伍信知法犯法，罪加三等，给朕严办！”
周伍信一瞬晕倒。
百官都低着头，再也不敢抬起来。
他们不懂，周伍信在自己家里做的丑事，怎么就被皇上抓了个正着？
连大理寺、吏部刑部，都没得到任何风声。
难道皇上的锦衣卫，已经眼线遍布？
百官一瞬人人紧张，后背汗湿。
萧云州满意地欣赏他们一个个恐慌的表情。
他才不会和他们解释，这事没有他们想的那么复杂。
全是柳嫔以自身在宫中的情况，提醒了柳文昌。
柳文昌办事能力还行，当下关切起都察院的几个为首官员。
哪知道，这么一观察，柳文昌就发现周伍信每日下值都很准时，而且衣袍有淡淡脂粉香。
萧云州回忆着柳文昌对他的答话，心中很是满意。
“都察院右御史之位空缺，由佥都御史季成康暂代。”
“柳文昌，暂代佥都御史之位。”
站着的柳文昌一哆嗦。
佥都御史，正四品！
五品之上的位置，每一步都很艰难。
没想到，他现在一下子就升了！
就因为他听了孙女一句话！
柳文昌咽了下口水。
升官，原来这么容易啊！
“即日起，所有百官自查，若有犯错及时向朕交代，否则被朕查到，一律从严处理！”
“无事，便退朝吧！”
萧云州骂了一通，即刻站起。
下面百官一片沉默。
萧云州大爽。
这群逼他立太子、以周伍信为首的谏臣们，终于安静了！
先把自己的屁股擦干净吧！
“退朝——”太监当即高声宣告。
良久，直到萧云州身影消失，百官才慢慢动弹。
大家脸色都不太好看。
萧云州可能不算最英明的皇帝，却向来是最好脾气的。
因为他幼时就被立为太子，朝廷许多官员，尤其内阁几个都曾经教导过他。
萧云州从小被教的，就是明君一套——不杀谏臣。
所以在他面前，百官的胆子都很大。
但今天，他们有点怕了。
“皇上好像……有点不同了。”
“嘘。”
柳文昌走在最后面，没多久就被都察院正二品的指挥使邀请，去喝酒。
他正受宠若惊，却有一个太监匆匆奔来。
“柳大人、柳大人留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