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开口,方家父子哪里还有回绝的机会呢,只得点头应下。
于是这边走着,方玧便做出个温和姐姐的模样来,与方展明说起了话。
“我若没记错的话,三弟今年已经十八了吧,想必来年春闱要下场?这俗话说,成家立业,三弟的婚事也该做打算了呢,爹和母亲都疼你,估么是已经相看了好姑娘吧。”
过去在方府,方展明根本不屑于和方玧这个庶姐说话,回回打照面,礼都不行一个。
偶尔方珮设计构陷方玧,他还会装模作样的说几句‘公道话’,引得方宏深对方玧的成见更深,惩罚更重。
所以这会子方玧用姐姐的姿态来与他对话,他心里是很膈应的。
只不过今非昔比,他还就不得不低下头来,第一次做出了弟弟对姐姐该有的礼数。
“多谢良娣关心,婚姻大事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弟弟素日只专心于读书,倒是未曾同母亲问过此事。”
方展明不傻,当然不会把自己的私事和方玧说了。
如今方玧在他们眼里早就不是一家人,而是仇敌。
不过他不说,方玧也没指望他说就是了,这会子莞尔一笑,轻轻颔首。
“三弟勤于苦读是好事,如今家里头又添了个小弟弟,你可是他们的榜样呢。”
提到蓉姨娘生的孩子,方展明的脸色就僵硬几分。
即便他不参父亲与后宅之事,也知道亲娘和那蓉姨娘闹得有多不可开交。
方宏深的脸色也不大好。
私下里他的确是喜欢蓉姨娘母子的,但蓉姨娘的出身毕竟不好,被方玧提起,便也觉得脸上难看。
所以这时候方宏深便想岔开话题。
“良娣有孕不久,该好好安胎修养才是,猎场上人马冲撞,别惊着良娣了。”
“不打紧。”方玧笑了笑,“父亲不知道,殿下和我都问过太医了,说是孕妇也要多走动锻炼些,如此母体强健才好生下健康的孩子,我也是瞧见姐姐多番小产,怕极了,才格外小心的。”
提及方珮后,方玧又叹气道。
“从前闺中时候,姐姐的身体比我还好些呢,想来是不是母亲未曾与姐姐说过这些生育上的事情,才叫姐姐吃了这么些亏。”
末了,又压低声音,做提醒状。
“父亲回去后,可要与母亲多说说,溺爱孩子,总是不好的,如今我还常听旁人说四弟纨绔不堪,小小年纪出入赌场青楼之地呢,听得我都害臊,不管是真是假,父亲还是管管的好。”
这一番输出之后,方宏深的脸色已经铁青了。
咬牙道,“良娣有孕,还是少操心旁的事情,多思多虑,于胎儿无益。”
“嗯,方大人说的对,旁的阿猫阿狗的琐碎之事,哪里有你和孩子重要。”裴曜点头,站了出来,牵过方玧的手,“出来也有阵子了,回去?”
本就是意外遇上,想让方玧出出气罢了,这会子差不多了,裴曜也怕待久了,反倒真惹了方玧不快。
看出他的意思,方玧也懒得再多逗留,便就乖顺点头。
“也好,费了这会子口舌,妾身也有些累了。”
语罢,两人也不管后头方家父子二人如何,转身便从容离开了。
全然是没把二人放在眼里的样子。
等得他们走远后,方展明终是年轻,还不够沉得住气,便恼恨道。
“爹你可看见了吧,也不知那贱人是在神气什么,忤逆不孝的东西,攀附了太子还真把自己看成高人一等的了,来日明王殿下登基,必要叫她知道颜色!”
“行了,闭嘴!”方宏深烦躁的低喝一声,“我看你日后也离你母亲远些,怎么如今变成这般沉不住气的样子,这点定力都没有,日后如何担当大任!”
被训斥后,方展明脸色不太好看,抿唇垂下头去。
方宏深才蹙眉道,“走吧,明王召见,咱们已经耽搁了,快去吧。”
方玧撇了撇嘴。
“今儿妾身不过言语上膈应他们罢了,不及他们往日待妾身十之一二,妾身倒是情愿不遇上他们,省得坏了散步的兴致。”
不知是不是怀孕了的缘故,方玧觉得自己最近其实情绪不太好。
但因为裴曜待她温和又极照顾,所以她和裴曜在一起的时候没太觉得想发脾气,可今儿遇上方家父子俩,那股难受劲儿啊。
真是烦的很。
果然,在她面前,时间不会冲淡一切,厌恶的人只会变得更厌恶。
看出方玧真切的不悦,裴曜便倒了杯牛乳递过去。
“好了,与这样的人置气也不值得,再过三四日就能回宫了,届时你就好好在自己院儿里养胎,旁的都不必操心,太子妃那边你也不必...”
“娘娘那边日常请安,妾身自然还是要去的。”方玧主动道,“如今妾身的月份还小,也不是不便行走,该有的礼数还是不能少,日后月份大了,或是天气转凉,不宜出门了,妾身再偷懒也不迟。”
她这么说,裴曜抿唇想了想,最后还是点了头。
“也罢,你素来守规矩,不过要是身子有什么不适,就万万不可勉强。”
“殿下放心,妾身知道轻重。”
方玧勾起唇角,笑意清浅。
不过面上是笑着的,心里却又莫名的发苦。
胡良娣好歹有真心疼爱她的兄长护着,她身边却是一个好的血脉亲人都没有。
唯一待她好的,除了身边的几个丫鬟,竟就是裴曜了。
想到这些,方玧隐在袖子里的手就愈发贴紧了自己的小腹。
不过也还好,生下这个孩子,她就会有与她血脉相通的亲人了。
眨眼,狩猎就到了尾声。
在启程回京的前一天晚上,照例是办了场宴席。
比起来的时候,这回明显承景帝的兴致不高,李皇后也显得神色很勉强。
当然了,坐在夫妻俩旁边的三公主更是低着头。
受伤的尹长策已经被送回锦荣候府了。
虽然和如意郎君终成眷属了,但达成愿望的过程实在叫三公主难堪,现如今她也是面子上挂不住的。
所以当裴曜和方玧到场的时候,三公主的眼神就格外怨毒。
不过马上就要回宫了,倒也没人理会她就是。
先前三公主放了再多狠话,也就仅限于能在宫外动手,她的手段,还插不进东宫里。
次日就要启程,众人的心思也不在宴会上,所以是早早就结束了。
第二天赶着天还没亮,回城的队伍浩浩荡荡就启程了。
方玧犯困,就窝在马车里头继续睡,反正得走上一天呢,估么晚上才能到。
只是没想到,睡到大约辰时末的时候,裴曜就过来了。
来狩猎的时候,对方玧自然没有特殊对待,不过如今知晓方玧怀孕了,就少不得多记挂几分。
上了马车见方玧还睡着,脸上不自觉就带了笑意。
冲青容和雁微两个摆摆手,示意她们出去,自己就坐在了侧边的空位上。
有他照应,两个丫鬟自然听话的退下。
昨儿晚上是青容守夜,所以雁微在外头车辕上坐着,让青容去后头丫鬟们坐的马车上歇息去了。
马车摇摇晃晃又是半个时辰,车速就慢了下来。
方玧这会子也睡的差不多了,睁开眼,正要问外头怎么了,便瞧见了坐在旁边的裴曜。
“殿下?”方玧惊讶道,忙撑着身子坐起来,“殿下怎么过来了,也没叫醒妾身。”
裴曜伸手扶她一把,“孤怕你晕车,过来瞧瞧,见你睡的香,就没叫醒,可睡够了吗?”
他语气温和,方玧也从意外的情绪里缓了下来,点了点头。
“外头怎么了,似乎车速慢下来了呢。”
“车队要过桥了,这桥不宽,一次只能走一辆马车,就慢了些,来时没注意?”裴曜挑眉。
方玧不好意思的眨眨眼,“妾身来时,这会子在午睡呢。”
对小孕妇表示一下理解嘛。
裴曜自然是不会说什么,只笑着侧身撩起了马车帘的一角。
“这条河叫襄河,还有些深,有些急,不过两岸浅滩风光不错,倒是值得一看。”
他这么说着,方玧也将脑袋凑了过去。
此刻他们的马车正好上了桥。
这座桥不算短,是座石桥,围栏上雕刻着瑞兽,倒也古朴好看。
桥下水流的确有些急,大概是因为这建桥的河段稍窄些的缘故吧。
两边的浅滩上是细沙和大小不一的鹅卵石,此刻还有些百姓正在浅滩上取水洗衣,不过见到有皇室贵胄过桥,也都是跪地行礼,没敢抬头看。
方玧四下看了看,正预备收回目光时,忽然听得后头的马车传来了骚乱声。
紧跟着,便见后头不远处的一匹马儿骤然嘶鸣起来,发疯了一般,不顾车夫的阻拦拉扯,四下胡乱冲撞起来。
那马车的位置是在刚刚上桥的地方,而此刻方玧的马车已经快走到桥中间了。
发疯的马儿拽着马车往前冲撞起来,很快就叫还在桥上的车队全都乱了。
“小心!”
裴曜一把将方玧从车窗边拉了回来,紧紧护在怀中。
然而还未等他查看情况,整个车忽的就开始剧烈的颠簸翻动起来,车厢外头,马儿的嘶鸣和丫鬟侍卫们的惊叫声乱成一片。
方玧根本来不及和裴曜说话,猛然间天旋地转,头和肩膀就重重磕在了车厢上。
“马车要翻了,抓紧孤!”裴曜努力撑着身子,立即喊道。
车外也传来了洪正呼喊着保护太子殿下的声音。
可显然疯了的马匹不是人力所能轻易控制的,尤其此刻还在狭窄的桥上。
车外的人只瞧见疯马狂奔冲撞之下,前头的几辆马车也是努力的想加速赶紧躲避,但几车猛然相撞,躲避不及,重重撞在了一起,更有两辆车竟直接从桥上翻倒了下去。
这里头,就有裴曜和方玧所乘坐的那一辆。
“良娣!来人啊,快救人啊,我们良娣在车上呢!”
青容满脸是血的从后头撞散架的马车里爬起来,万分惊恐,哭喊着扑向桥边,在那被马车撞破的豁口出,失声呼喊。
洪正此刻也是被挤到了不知哪个角落,一边往踉跄着往外跑,一边喊人。
侍卫们不敢迟疑,纷纷从桥下往下跳,去救人。
但此刻随马车一同重重砸入水中的方玧和裴曜,情况却不容乐观。
本来人就因为失重,以及身体和马车内壁的碰撞而晕头转向,又乍然沉水,只觉得眼鼻耳喉,猛地被冰冷的水狠狠刺入,窒息感死死的包裹住了全身,让人挣扎不开。
饶是方玧会水,此刻也是慌了神。
闭气,忍住眼睛不适的刺痛感,赶紧睁开了眼睛,就见眼前是一片红色。
而从那红色之中,裴曜的手伸了过来,拖住她的身子,用力将她从马车窗户推了出去。
这时候方玧才看清,那抹猩红色的水,是来自裴曜腰间的伤口。
第二百三十七章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显然,马车坠入河中的时候,裴曜紧紧把方玧护在怀中,自己却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划伤了。
此刻顾不得这些小伤了,裴曜送出了方玧,自己也赶紧从车里出来。
拉上方玧,迅速的朝河面上浮去。
这时候,两人也瞧见了其他落水的人。
其中有一个正是胡良娣。
方玧推了推裴曜,示意他去救人,自己可以一个人游上去,但在裴曜犹豫的时候,就见一个侍卫打扮的人正朝胡良娣游过去。
见状,裴曜也一心只顾着方玧了,抓紧带着她先浮出了水面。
重新吸入空气的那一瞬间,两人具是一阵激烈的咳嗽。
被呛了水的五脏六腑都觉得刺疼。
河水湍急,浮出水面的时候,就已经被水流裹挟着冲开很远了。
此刻从水里露头,再看那桥,已经离着有一段距离了。
不过还好,似乎有人看见了他们,正朝着这边指挥高喊。
两人自然是等不到他们过来救援了,先自己赶紧游着上了岸。
趴在浅滩上,都是精疲力尽。
裴曜腰间被划开的伤口已经染红了衣裳,方玧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赶紧凑过去看。
不过却被裴曜挡开,“孤没事,咳咳...你怎么样,肚子,肚子有没有什么不适?”
费力良久,他这会子也是有些半虚脱了。
方玧忙摇头,“妾身没事,殿下的伤可严重吗?出血太多,得先止血才行。”
“不要紧。”裴曜撑着身子坐起来,“只是被碎木头划伤了腰,皮外伤,歇一歇吧,想必很快就有人来接应了。”
他这么说了,方玧便点了点头,二人相互搀扶着起来,到旁边找了棵大树靠着等。
不过两人刚过来,就瞧见不远处,有四个侍卫装扮的男子急急往这边赶来。
方玧眼底一喜,正要站起来打招呼时,手腕上却猛的一紧,被裴曜拉住了。
回头,就见裴曜面上一片警惕。
“别出声,这几个人不对劲。”
裴曜说这话时,就扶着树干站了起来,拉着方玧默默往树林里退去。
果然,等他们刚退了几步,那群人忽的就拔刀朝他们猛冲过来。
“跑!”
耳边只听得裴曜一声低吼,方玧脑子里绷起一根弦,拔腿就跟着裴曜一起,没命的往树林里狂奔起来。
惊马,坠河,追杀。
这些事情一环扣一环,实在来的突然,根本让人来不及做任何思考了,眼下最重要的就是两个字。
然而裴曜受伤,方玧不仅是个弱女子,还是有孕在身,哪里跑得过这五个杀手呢。
也还好是树林是不便追击,才勉强躲了一会儿,但很快就被两个人追上了。
裴曜毫不犹豫将方玧一把拉到身后,顺手从她头上拔下一支银簪,就用作武器刺向了追来之人。
平素不知裴曜是会武艺的,方玧此刻也是惊到了无以复加。
不敢拖后腿,赶紧躲到了树后。
而后便瞧见裴曜以一敌二,用她的簪子杀掉了其中一人后,夺了那人的长剑,又斩杀了另一人。
旋即一手抓住方玧,一手提着还在滴血的长剑,继续往林子深处跑。
身后还有两个人在紧紧追赶他们,方玧明显觉得自己要跑不动了。
本来就没经历过这种高强度的运动,她还怀着身孕,且刚刚从溺水的困境中逃离,此刻还能能跑起来,已经是精疲力竭后求生的爆发力了。
但这样跑下去,肯定是不行的,她已经觉得腹部开始隐隐作痛了。
裴曜大约也是感觉到了这样下去不行,在一处树木稍稀疏的地方,猛地停下脚步,把方玧推开后,转身就朝那两个追来的杀手攻去。
此刻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了。
与其跑的精疲力竭后被追上杀了,倒不如搏一搏,还有一线生机。
有句话叫,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虽然此刻拿来作比喻不是很恰当,但对于几乎可称绝境的裴曜来说,他此刻就是光脚的那一个。
原本他武艺就不差,此刻憋了一股求生的狠劲,虽负伤,倒也真的以一敌二,胜了。
砍倒一人后,用力将剑狠狠刺进了另一人的胸膛。
而后便狼狈的跪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起了气。
方玧正预备前去搀扶,就发现,刚刚被裴曜砍倒的那人并没有死,此刻挣扎着,还想拿刀站起来。
顾不得想那么多,方玧冲上前去,狠狠在他头上踢了一脚后,弯腰捡起那人落在地上的剑,就用力插进了那人的胸口。
大约是想不到一个弱女子会爆发出这样的力量吧,那杀手死前,瞪大了眼睛,犹有不可置信。
而杀了人的方玧,也是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像是被人扼住喉咙了一把,浑身颤栗着,张着嘴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裴曜转身之时,就见方玧满眼惊恐,泪水大颗大颗的从眼眶里滚落,小脸惨白,如同濒死的鱼一般,大口大口的想要呼吸,却吸不进氧气的样子。
“别怕,别怕,孤在这儿呢,别怕啊,没事了,已经没事了。”
裴曜赶紧踉跄着过去,一把将人揽入怀中,轻轻拍着方玧的背,努力的安慰起来。
片刻后,终于听得方玧发出了委屈害怕的哭声。
这就是缓过劲儿了。
但现在这地方可不容他们继续缓。
要是有人再追来就完了。
所以裴曜安慰了方玧几句后,便持剑撑着站起来,牵着她继续往前逃。
而彼时河道边上。
来寻裴曜和方玧的侍卫是由明王带领的。
晃了一圈后,没找到人,便就回去向承景帝复命了。
“回父皇,儿臣无能,没有在河岸边找到太子和方良娣,儿子以为,他们或许已经,已经遇难了。”
“不可能!”
洪正失声喊了出来,慌忙跪地,爬到了承景帝面前。
“皇上,奴才亲眼看见了,太子殿下和方良娣从水里浮起来了,殿下和方良娣都是会水的人,他们一定还活着,或许,或许是进了旁边林子,被附近村民所救呢,还请皇上加派人手,继续搜寻啊!”
“明王亲自去寻,这还不够吗?本宫知道你护主心切,可也该接受事实。”
李皇后在旁边沉声道,也是做出一脸心痛的样子。
开玩笑,裴曜落水失踪,他们自然是大喜,怎么可能愿意去找呢。
正当洪正预备再求时,就见陆丞相和受伤的太子妃,父女两人过来了。
陆川面色阴沉,冷冷扫了皇后和明王一眼后,拱手朗声道。
“皇上,太子殿下乃先帝唯一的遗嗣,更是我大齐天下人皆知的储君,出此变故,必定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否则皇上该如何面对先帝,面对天下人,若是就此盖棺定论,怕是难堵悠悠众口!”
李穆倒台后,原来的左右两位丞相就只剩下陆川一个了。
现如今说他是臣子中的领头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不为过。
加之此刻陆川句句有理,更有逼迫之意,所以承景帝即便心中也有所不愿,也只得同意。
“陆相放心,朕一定会派人全力搜救太子的,如若太子有什么三长两短,朕也无颜面对先帝,面对先祖。”
“皇上英明!”陆川立即做出恭敬姿态拱手,并紧跟着道,“京都卫指挥同知胡岱序,为人谨慎心细,臣以为派他带人搜救太子殿下十分妥当。”
听到这话,旁边李皇后立即对明王使了个眼色。
后者会意,赶紧对承景帝道。
“父皇,儿臣也愿意带人前往搜救,太子是儿臣的兄长,儿臣也担心不已。”
他说完,太子妃就上前一步,柔声开口。
“明王是好意,不过殿下如今安危不知,已经叫皇上和皇后娘娘如此忧心了,岂可再让明王殿下涉险,胡大人忠勇可靠,由他去就足够了,况且,这马儿为何突然发疯,原因尚未可知,还需调查呢。”
马匹忽然在桥上开始发疯,撞翻了旁的马车,还撞坏了桥,先是裴曜和方玧,还有胡良娣的马车从豁口冲了下去,跟着又翻倒了几辆。
也就是侍卫们反应快,及时跳下去救人了,否则不知要死伤多少。
胡良娣身边那个叫小蓉的丫鬟,就没捞起来,旁的还没清点呢。
这样大的变故,不可能不查。
至于怎么查,李皇后、三公主、明王,甚至承景帝,都是怀疑的对象。
所以在太子妃提到查这件事情的时候,众人的心绪还是有所变化。
李皇后看向太子妃,片刻后,又扫了眼明王,便低声对承景帝道。
“皇上,太子妃所言有理,京都卫的人,定然是不会差的,只需多调派些人手就好,此地不宜久留,还是让明王先护送您回宫吧。”
承景帝此刻也是头疼的很,巴不得马上逃离,眼不见心为静。
究竟他和裴曜的关系特殊了,裴曜犯错被废还好,这样不明不白的出事,承景帝总觉得世人会把谋杀太子的帽子,直接扣在他头上,脏水洗都洗不掉。
所以他看见陆川这个人,心里就有些发虚。
于是点头,“好,就依皇后所言。”
“皇上的确早些回宫为宜,现场搜救太子殿下的事情,就交由臣负责吧,太子妃受伤,臣也可陪伴在侧。”陆川顺势提出。
承景帝蹙眉,这时候不大知道要怎么做决定了。
他心里是纠结的。
既想借此机会,真的彻底把裴曜抹除掉,但又想着自己的好名声,不想晚节不保。
这般矛盾下,转头就预备看李皇后,而此刻站在他另一边的瑞嫔立即就娇声道。
“皇上,陆丞相为当朝重臣,办事稳妥,又是太子殿下的岳父,此事交由他办,必定尽心尽力,也省的旁人插手,引人非议,皇上您还是快些回宫吧,太子出了这样的事,您可一定要好好的呢,臣妾心里,当真是怕极了!”
说这话时,瑞嫔一副心神不安的模样,活像那受了惊吓的小白兔。
饶是已经生了孩子了,她这江南水乡女子的柔媚感,还是分毫不减。
承景帝看的心疼,本来就六神无主了,也是懒得再想,大手一挥就同意了。
“好,这事交给陆丞相来办吧,朕先回宫再说。”
李皇后蹙了蹙眉,终究还是没张嘴。
不过等承景帝上了马车后,却转身冷冷对瑞嫔道。
“后宫不可干政,瑞嫔不要再坏了规矩。”
“谢娘娘提醒,臣妾见娘娘插手,还以为这规矩已经没了呢。”
瑞嫔勾了勾唇角,漫不经心的答了一句,转身也上了自己的马车。
三公主站在李皇后身侧,咬牙道,“这个骚狐狸,竟胆大至此!”
“你父皇宠爱她,有什么是她不敢的。”李皇后冷哼,旋即压低声音,“如今是太子的事情更重要,去叫你哥哥来本宫马车上,有要事相商。”
三公主颔首,快步离去。
不多时,明王就上了皇后的马车。
“母后,儿臣已经派人去追杀太子了,现下还没有人回来,不知情况如何。”明王上来就道。
李皇后点头,“此乃天助我也,原本只想撞翻马车,叫那方氏吃些苦头,没想到太子竟钻到方氏的马车里去了,哼,这是自投罗网。”
原本是李皇后和三公主气不过,想教训一下方玧,所以策划了这次的马匹受惊发疯一事。
但没想到事情的控制没有预期那般好,竟然严重到撞坏了石桥栏杆,导致马车落水。
可也有意外之喜,那就是原本待在自己马车里,就能逃过此劫难的裴曜,竟去了方玧车上。
这可是能默不作声,除掉裴曜的大好机会了。
现在可没人关心方玧的生死,裴曜这条大鱼已经成了他们新的重点。
正因为发现裴曜也在车上,与方玧一道落水了,所以在其他侍卫们纷纷跳河救人时,李皇后就赶紧暗中命明王派他手下的人,偷偷趁乱离开,想去截杀。
毕竟无论如何,侍卫救上人也是要先上岸的,他们假装接应时,就可动手。
这也是为什么裴曜在看见那四个前来的侍卫之时,立即就起了警惕心思。
因为他在明王的身旁见过其中一两个面孔。
明王的人,裴曜是不放心的。
而此刻母子两人还不知那四个侍卫已经死了,所以依旧在密谋。
“可是母后,现在陆丞相要查惊马之事,又派了胡岱序去搜救太子,那胡岱序的妹妹是太子新纳的良娣,他必定是向着太子的。”明王皱眉。
“所以你要赶在他前面,先找到太子,杀之!”
李皇后眸色阴冷,面露杀意。
“这是个绝无仅有的好机会,一定要把握住,胡岱序早就先回城中当差了,眼下他赶来还要时间,现在正在搜救太子的人,依旧是咱们随行的,由陆川指挥的侍卫们,你应当还有一个多时辰的时间。”
明王听罢,立即重重点头,正要起身之时,就被李皇后紧紧捏住了手腕。
回头,就见李皇后面色凝重的看着他,一字一句道。
“记住,找到裴曜,即刻杀之,切莫有任何犹豫手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名声面子都是次要的,等你坐上皇位,他日史书工笔,皆由你定,不要像你父皇那样优柔寡断!”
“儿臣记住了,母后放心!”
明王眼底的野心蓬勃跳跃,旋即跳下马车,叫来了自己的心腹侍从。
而此刻,跟在后头的,敦王的车架,那车窗帘的一角,也在明王离开李皇后的马车后,悄悄放了下来。
两人从最开始的狂奔,到后来放慢速度,现在已经是艰难挪动。
逃了这么远了,还没有人追来,两人也估么着暂时安全了,便找了个较为隐蔽的地方歇息下来。
这里是三四棵挨得比较近的树,树背面是一个半身深的小沙坑,两人就坐在了沙坑里头,靠着喘口气。
方玧眼前有点发黑发昏,小腹也紧绷绷的,不适感十分强烈。
但还好,检查了一下衣裙,没有出血。
不过裴曜的情况就不那么好了。
他本就腰里受伤了,又和那四个人拼力搏斗,虽胜,但身上各处也多出来不少伤口,现在衣服破损的地方几乎都被血染成了黑红色,裹着沙土渣滓,很是骇人。
更重要的是,他整个人有些脱力了,现在眼皮子发沉,有些要晕过去的样子。
“殿下,殿下。”方玧靠过去紧挨着他,挽起自己外衣的袖子,露出里头较为干净的里衣,给裴曜擦了擦脸,“殿下您怎么样了,这会儿没人追来,妾身先帮您包扎一下伤口吧。”
裴曜还是咬牙硬撑着,“孤没事,你怎么样?”
“妾身只是疲累,身体还好,您别说话了,先包扎止血。”方玧固执起来。
撩开裙摆,把中衣也卷起来,用裴曜手里的剑把干净的里衣裙摆割下来,撕成条状,给裴曜包扎起了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