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曜留下四皇子在御书房,头一回郑重而严肃的与四皇子谈了话。
这往后四皇子的路,就要不一样了,该如何做一个太子,怎样做好一个太子,都需教导。
圣旨一下,接下来便是交由礼部去操办册封礼,以及其他事宜,还是有好一阵忙。
凤玄宫。
皇后得知四皇子被立为太子后,倒是默默了一阵。
旋即便是自嘲般笑了一声,“若早知会是今天这番结果,我又何必费那么一番功夫,白白累了不少人,还叫我儿遭了罪。”
“娘娘不要说这样的话,娘娘也不能未卜先知,如今这情状,实非娘娘所愿,奴婢心里都知道。”敏思柔声安慰。
皇后敛眸,“你不必安慰本宫了,本宫如今,也不后悔什么,人走这一遭,总会有些不如意的事。”
听得皇后这番话,敏思叹了口气,也没再多说什么。
半晌,皇后才又低声道了句。
“是四皇子也好,本宫瞧着,那孩子是个有仁善之心的,待煦儿,也挺好,小孩子总是不会做戏的。”
“娘娘能这样想也好。”敏思柔声道,“总归,娘娘您往后依旧是太后。”
皇后笑了笑,不再言语。
看着窗外冬日景象已慢慢浮现,心里也有了自己的盘算。
太子立下后,裴曜紧跟着又对外宣布了一件事。
他的后宫,从今日起,往后就不再选秀进人了。
天子选秀本就是为了开枝散叶,而非享受,如今他膝下四子三女,已然不少,且太子已立,江山后继有人,实在不必再纳嫔妃。
一则后宫人多易生是非,二来如今正值新疆土治理之际,不易分心在后宫之事上。
朝臣们虽觉得裴曜还年轻,从此就不选妃了,有些不妥。
可转念一想,这哪儿有男子不好女色呢,往后时日长了,觉得无聊无趣了,总还会再有动作的,何必此刻揪着这点事情强行劝谏,引得皇上不悦呢。
所以这事儿也就这么过去了,大臣们都没反对。
裴曜也是一心开始着手北部管理建设之事。
本来就将近年底,政务繁忙,如今还要打理开辟的新疆土,更是忙上加忙。
一晃眼,就到了除夕了。
这段时间,裴曜除了在景乾宫,就是在玉璋宫。
原本裴曜的意思是,皇后暂时被革了六宫之权,这六宫之事交由方玧打理,是最合适的,不过方玧说七公主还小,需得照顾,怕忙不过来,所以把谨妃还有宋嫔都一起拉上了。
皇后又没被废呢,只要皇后一日在,这六宫之权就不会攥在自己手里,何必累着自己呢。
再者,原本谨妃和宋嫔也是与她亲近的,有人不用,放久了就废了。
除夕宫宴的前一晚,裴曜照常是歇在玉璋宫的。
沐浴后二人躺下,方玧便主动提起了凤玄宫的事情。
方玧表示,除夕宫宴这样的大事,皇后身为国母,还是出席的好。
皇后迟早就是要出来的,她抢先张口,只有好处,何必纠结那多关人半个月的事儿呢。
她也不想旁人议论,她是仗着儿子成了太子,就轻狂起来,不尊中宫,如此,她一人名声受损也就罢,就怕带累四皇子的名声,让天下人觉得太子有位小人得志的生母。
裴曜原本也是有这个想法,正想着如何同方玧提,毕竟皇后的贴身婢女前不久还想毒死方玧呢。
如今方玧主动开了口,他意外之余,也是松了口气。
更是打心底里觉得方玧是识大局的。
次日,凤玄宫里得了消息,皇后也是没说什么。
当晚的除夕宫宴,皇后也按着规矩露了面。
只是宫宴结束之后,皇后便找到了裴曜,表示想出宫去国寺,为大齐国运还有五皇子祈福。
裴曜自是没答应,但是皇后已经铁了心,坚持要去。
直言,裴曜若是还顾念这些年的夫妻情分,就放她去吧,她如今已不愿待在这后宫之中了,况且国寺不远,五皇子日渐大了,也能常去探望,她也是真心想好好吃几年斋,念几年佛,为五皇子祈福。
而且皇后也表明,她不会现在就去,自然会等正月过完,二月再出宫。
她去意已决,沉默良久,裴曜还是答应了。
方玧知晓此事后,也是怅然良久。
她想说皇后比她有福气,还能这样抽身离开,可又觉得自己是没资格这么说的。
毕竟在外人看来,她已经占尽所有福气了,那样卑微的出身,走到今天这一步,多风光。
这世间的甜甜苦苦,总是说不清楚的。
皇后离宫那一天,方玧去送了她。
两人相顾无言,却似乎又在彼此的眼神里读懂了对方。
“昭贵妃,本宫希望你,能善待五皇子。”
上车前,皇后还是转了头。
方玧看着她,微微颔首,“娘娘放心吧。”
皇后不再多说,行了个谢礼,折身上了马车。
看着那车架渐渐走远,方玧也是知道,皇后这一走,再难回来。
皇后离开之后,裴曜做了一件众人都没想到的事情。
他让陆丞相做了四皇子的太傅。
原本朝臣见皇后离开后宫,去国寺祈福,是陆家已经失了圣心了,没想到陆丞相还能成为四皇子的太傅。
不止是朝臣,陆丞相也是意外的。
猜测着裴曜是不是以退为进,想让他主动来请辞。
可没想到陆丞相揣着这样的心思来求见裴曜时,裴曜却道自己是真心。
无论如何,当初他百般艰难之际,是陆家对他鼎力相助,且如今他也看得出,陆丞相是拎得清的。
既如此,裴曜自然不是恩将仇报的人。
方玧这里倒也没什么异议。
毕竟论起学问来,陆丞相在朝中的确是数一数二的,当初就是裴曜的太傅,现如今来教四皇子,只要没有私心,肯好好教,必定也不会错。
事实证明,裴曜的眼光没错。
四皇子在陆丞相的教导下,几年的功夫,进步的飞快,比之裴曜当年,一点儿不差。
看着儿子成长的极佳,裴曜也是放开了手去干。
正值壮年,河山大好,将来也后继有人,还有什么可愁的呢。
前朝安稳了,裴曜也说到做到,后宫真的未曾再进新人。
斗了多年,突然彻底平静下来了,方玧倒是有种享受却又觉得不真实不习惯的感觉。
还好是有个七公主在身边,小丫头活泼可爱,倒也给平淡的日子添了不少乐趣。
要说还有什么不安稳的,那就是裴曜了。
眼瞧着孩子们日渐都大了,能独当一面了,裴曜便开始日夜嘀咕起要出海。
不仅他要去,还要方玧和他一起去。
得,从始至终,这安稳的日子,不安稳的日子,还都是因他而起。
第六百二十三章 番外:四皇子(一)
作为方玧的第一个孩子,来的还很艰难,毫无疑问,方玧是把四皇子放在心尖儿上疼爱的。
这无关男女,实在是因为四皇子出生的时候,太过体弱,以至于让太医说出了,养过十岁才能安稳的长大的话。
有这么一句话在,哪个疼爱孩子的母亲,会不用心呵护呢?
方玧不怕旁人说她把孩子养的娇,她只要四皇子能平安长大就好。
所以四皇子打出生起,那真是照顾的精细无比,用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来形容,完全是贴切。
太医每天早晚两次的来诊平安脉,四皇子身边伺候的乳母等人,耳濡目染都快成半个儿科专家了。
当然,方玧知道照顾四皇子这样体弱的孩子辛苦,所以也对那些伺候人很大方,赏赐贴补的,没少过,且因为她得宠,下头的人本也不敢不用心,所以这么几年如一日的精细调养着,四皇子养到五六岁的时候,就和普通健康的孩子无异了。
曾太医都感叹,方玧的确是在四皇子身上下了十成十的心血。
外人都能看出来的用心,四皇子本人自然更是知晓母妃待他的好。
所以从小四皇子就心疼方玧,孝顺方玧。
这样的孝心尤其表现在四皇子开始启蒙读书以后,有了师傅的教导,学习了规矩礼仪,仁孝之道,就愈发的懂事了。
尤其,方玧将保养孩子的身体和教育孩子两件事,分的清楚。
她是心疼四皇子,可心疼不是溺爱,所以在教育四皇子这件事上,她一点儿不手软。
当初四皇子捉弄师傅,裴曜都觉得不是什么大事儿,可方玧却一改往日温和之态,狠狠把四皇子教育了一番。
爱孩子就不能把孩子养歪了,方玧心里从来是这么想。
事实上,她这么教也的确是对的,四皇子成长的极好。
孝敬尊长,友爱兄弟,功课上也是用心且优异。
但即便四皇子如此优秀,方玧从一开始还真是没想过让他去争太子之位。
其一,方玧担心四皇子身体不好,经不起这样的百般波折,陪着裴曜经历了夺嫡争斗,她太知晓这一路上的艰辛。
就做个闲散亲王,一辈子衣食不愁,有什么不好呢?
再就是,看多了裴曜后宫女子之间的明争暗斗,皇嗣折损,方玧当真不希望自己的儿子,日后也要活在这样的环境之中,不得安宁。
况且,四皇子非嫡非长,根本也不好争。
那时候,五皇子还未出事,皇后和方玧之间关系也和睦,方玧是想过的,五皇子只要是个好孩子,嫡子登基,也没什么不好的。
只要能容下四皇子和她,一世安稳就好。
可世上事,哪儿能尽如人意呢。
后头的种种变故,也是一步步将四皇子慢慢推着,坐上了太子之位。
这时候,即便方玧知晓做储君也有百般的不好,可也由不得她不为四皇子筹谋了。
一个被议过储的皇子,除非将来彻底失势,与皇位绝无关系,否则必定会成为其他野心者的眼中钉肉中刺。
但方玧不知道的是,四皇子自己心里,对太子之位是有意的。
宫里长大的孩子,嘴上不说,可见得多了,听得多了,学的多了,心里能不明白?
别看四皇子一天到晚是个活泼跳脱的模样儿,心里头,这孩子想的不比谁少。
狼多肉少的道理,怎么会不懂呢。
父皇就一个,恩宠就那么些,母妃占去了几乎所有,那其他人自然会想争,想抢。
这么多年,母妃护着他和二姐长大,绝不容易。
且虽然玉璋宫的人都不提,但四皇子也暗暗的了解过方玧的曾经,便更是知晓方玧走到今日是多么的艰难。
所以啊,如果他不做太子不做皇帝的话,将来其他兄弟的母亲,能放过压了她们多年的女人吗?
即便是保住了性命,日后也是低人一头,处处要收敛小心。
一想到母妃要如此在其他人面前卑躬屈膝,四皇子心里是头一个不乐意。
所以他拼了命的学,努力的表现,让父皇更喜欢他,给他更多一点机会。
但即便是对太子之位有意,四皇子也从未将大皇子和五皇子当做敌人。
大哥敦厚温和,从来都很照顾他,兄友,弟自当恭敬。
而五皇子,一开始,他的确是不太喜欢这个弟弟,可后来师傅讲,君子方正,厚德载物。
四皇子忽然就想明白了,他自己心思就不端正,没有德行,如何能担当大任呢,将来比不过五皇子,那都是活该。
况且,还是那句话,兄友弟恭。
他这个做哥哥的,从一开始就不待见弟弟,对弟弟不好,又怎么会得到弟弟的尊敬呢?
想通了这一层,看五皇子也就没了开始的那份不顺眼。
小孩子之间的情谊总是更纯粹些。
加上皇后想着五皇子年纪小,所以还从未在他面前说过什么,平日教导,都是以课业为中心,所以五皇子心思也纯粹,谁待他好,他自然也与谁亲近。
一来二去的,两个孩子的关系竟也亲近起来。
后来五皇子经历了那样的事,四皇子知晓后,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他看得出,大哥是对太子之位没兴趣的,三哥因为出生的缘故,更是不谈,但五弟的天资比起他,不差什么,所以在心里,四皇子除了兄弟情谊外,也暗暗将五皇子当做竞争对手呢。
忽然告诉他,五皇子是无缘太子之位,就剩他一个了,四皇子好几日,心里都是乱糟糟的。
不过很快也是调整过来。
剩他一个也好,那就由他来照顾所有人吧,父皇常说起手足相残之痛,四皇子想,只要他做了太子,或许能让兄弟们都好好的。
事实上,他后来也的确做到了。
裴曜膝下的七个孩子,四子三女,都是亲近和睦。
可以说,往上数,往后瞧,都未曾出现过这样的,皇室一团和气的景象。
这也是四皇子做的众多事情中,最让裴曜欣慰和满意的事情之一。
可就这么个哪哪儿都好的孩子,偏偏在婚事上,是让裴曜和方玧操碎了心。
其他六个孩子加一块儿,也没有四皇子一个人难办。
以至于好脾气的方玧都没忍住狠狠骂了他一通,把人给赶出宫去了。
第六百二十四章 番外:四皇子(二)
“不娶不娶不娶,挑肥拣瘦的,可把你能着了,这哪一个姑娘不是顶好的,哪一个配不上你了?一个个的都被你气走,你气死我得了,滚滚滚!二十岁了还不成家,你打一辈子光棍儿!”
方玧抓起手边的橘子,狠狠朝四皇子砸过去。
四皇子一把接住,仍是嬉皮笑脸。
“儿臣谢母妃赏赐,儿臣告退!”
语罢,拿着橘子就脚底抹油似的溜了。
看的方玧恨不得再冲上去给他补一脚。
按大齐的规矩,男女都是从十五岁起就开始议亲了,约么在个十七八岁都该成婚。
大皇子十六岁上就成婚了,三皇子也是十八就成了婚,五皇子因为身体的缘故,皇后盼着他早些成家,或许还能有后,所以五皇子也是十五、十六的年纪就成了婚。
现如今皇子里,独独就剩四皇子还没着落。
二公主孩子都生了。
从前方玧是担心儿子后宅人太多,不安宁,现如今倒是担心,这孩子一个都不要。
如今东宫的后院里头,就两个伺候的,都是通房侍妾,他还基本不理会。
要不是请曾太医查验过,方玧都要怀疑儿子有问题。
虽说不近女色是个好品质,但四皇子作为太子,一直不大婚,膝下没子嗣,那就不好。
会叫外头觉得皇家后嗣凋零的。
现如今,朝堂上的确已经出现不少声音,要太子早日成婚了。
“娘娘别生气了,殿下想必自己心里有数呢,大概是还没遇上喜欢的吧。”青容柔声安慰。
方玧长叹一口气,“罢了罢了,本宫也是狠不下心逼他。”
而出了玉璋宫,四皇子便收起了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边把玩着橘子,边往外头走。
迎面就遇上了入宫给宋妃请安的三皇子和三皇子妃夫妻俩。
“见过太子殿下。”
夫妻两人行礼。
四皇子立刻笑着摆手。
“三哥三嫂不必多礼了,这是去给宋母妃请安?”
早在三皇子大婚的时候,裴曜就已经给宋嫔晋位妃位了,这也是规矩。
“是啊,你嫂嫂有了身孕了,如今满了三个月,特来进宫请安报喜。”三皇子笑着道。
说话之时,视线一直落在三皇子妃的身上,满是温柔。
他们夫妻俩感情向来很好,四皇子是知道的,这会子便也一边恭喜,一边打趣。
“这可真是大喜事,原本三哥就心疼嫂子,现如今怕更是要当明珠一般捧在手里了,孤今日没带什么东西,等改日,孤定让人备下贺礼送去三哥府上,也是孤这个做叔叔的,对侄儿的一片心意,免得礼送晚了,三哥的心思全放在了嫂嫂身上,都记不得礼是谁送的!”
虽然他是说着玩笑话,可只要细看,四皇子看向三皇子夫妻俩的眼神里,隐藏着几分淡淡的羡慕。
“你又打趣我!”三皇子面上微红,笑的无奈,转而又道,“别说我,你这个年岁了,也该成亲了,听说贵妃娘娘记挂的很呢。”
提到成婚,四皇子顿时又打起了哈哈。
“孤,不着急不着急,好事多磨嘛,三哥三嫂不是要去给宋母妃请安么,快去吧,孤就不耽误你们了。”
边说,边把手里的橘子塞进三皇子手中,笑道。
“听说孕妇多爱食酸,这橘子新鲜,就给嫂嫂吃吧。”
语罢,便绕过两人,快步离开了。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三皇子妃忍不住道。
“太子殿下什么都好,怎么就是不肯娶妻呢,未必这满京都的贵女,就没有一个能入他眼的?”
“谁知道呢,或许那小子心里早有人了,也说不定,走吧,母妃还等着呢,今日说是备了一桌你爱吃的菜。”
三皇子低声道,微微勾起唇角,牵起了妻子的手。
而这一回,三皇子倒还真猜中了一二。
彼时返回东宫的马车上,四皇子从怀中摸出一枚用红绳穿起来的狼牙,眼神晦暗。
“殿下别看了,叶家姑娘得年底才会跟随叶将军回京呢。”
贴身伺候四皇子的太监庆和,在旁边忍不住道。
四皇子瞥他一眼,“睹物思人你懂不懂?”
“殿下这么喜欢叶家姑娘,直接跟皇上和贵妃娘娘说,不就是了,这都两年多了,您还能一直这么睹物思人呢。”庆和嘟囔。
等来的就是四皇子在他头上狠狠一个爆栗。
“越来越多话了,平素是孤对你太过宽和了些!”
“奴才知错,奴才再不提了。”
庆和捂着额头,忙认错。
四皇子这会子没心思和他掰扯,只收回目光,摩挲着手中的狼牙,默默在心底想念着那个如鹰一般自由的姑娘。
叶家的嫡女,威宁大将军叶云骁的女儿,叶堇棠。
正如庆和所说,只要他开口,父皇和母妃自然会同意这桩婚事,毕竟论家世,叶家的女儿,做他的太子妃绝对也是般配的。
可偏偏啊,是那个姑娘不愿。
哪怕是心里有彼此,也是不愿的。
至今,四皇子还记得叶堇棠说过的话。
她盼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四皇子是太子,日后是大齐的君王,必定给不了她这想要的日子,而她也不愿意为了儿女之情困在那深深的四方宫墙之中,更不愿看着四皇子
既然给不了彼此想要的,倒不如早些了断了,彼此清静,不再烦扰。
明明是比他小,做起事来到更决绝,说了断便了断,留下这么一颗狼牙给他,祝他日后能大展宏图,随后便跟着父亲去了北地的军营。
大齐将上阳国吞并后,叶云骁就被派去驻兵镇守了,如今接壤的燕胡国也不是省油的灯。
而一去这两年,叶堇棠年末随父亲回京述职,两人才有机会说上几句话。
私心里,四皇子自然是想把心爱的姑娘留在身边的,可正如叶堇棠所说,他终是给不了她想要的生活,所以,他不能那么自私。
他这样的身份,许诺对方一生一世一双人,这根本是不现实的,四皇子自己心里也清楚。
花言巧语把人骗到手中了,再去毁掉诺言,四皇子扪心自问,他做不出这样的事情。
就今年吧,如今已经是九月底了,他想好好的再和叶堇棠说一声再见。
朝中的声音他不是不知道,母妃的担忧他也看在眼中,做了太子,就不能随心所欲,受万民供奉,便也要承担起相应的责任,按规矩办事。
这几年,他也够任性的了。
庆和坐在角落里,看着主子眼底的落寞,心里也叹气。
这太子殿下和叶家姑娘,怕是注定有缘无分的。
今年的初雪比去年下的要更早些。
刚入十一月,一场鹅毛大雪就落了下来,在整座城都被白雪覆盖住后,威宁大将军叶云骁也回京述职了,恰好和霍明煊一同抵达京城,两人同路。
四皇子一早便去了城门处的茶楼,在二楼的雅间里坐下了。
这个位置能够清楚的看到每一个从城门进来的人。
不到半个时辰,城门口便有了动静。
霍明煊和叶云骁骑马的身影一同出现,正值壮年的两位将军都是健硕挺拔,不怒自威,比起年轻时候的意气风发,现如今更多的是沉稳肃穆。
他们身后跟着几个同样器宇不凡的青年男子,便是两家的公子们,再往后便是女眷们乘坐的马车了。
可偏有那么一个窈窕的身影,身骑骏马,与几位公子并行,一身竹青色劲装,勃发之气不弱男子分毫。
“殿下,您不去和叶姑娘说说话吗?”庆和小声道。
四皇子目光未动,依旧落在那身影上,“不必了,这样前去,容易叫人说闲话,会有机会的。”
倘若是霍家的姑娘,那他这做表哥的,去说上两句话自然没问题,可叶堇棠是叶家姑娘,男未婚女未嫁,他专门去说话,自然会被视为搭讪了。
既然两人之间不会有好结果,那也不要给对方造成不好的影响。
尤其他是太子,是男子,这世道总是会更苛责女子些。
庆和听罢,叹了口气,旋即试探着问道,“这下了雪,赏梅是最好的,二公主陪嫁的庄子上,那片梅林开的极好,不如请公主办个赏梅宴,请京都的公子姑娘们都来赴宴,殿下忙了一年了,正好松快松快。”
他话音落,楼下那长长的车队也已经看不清头了,四皇子的目光才缓缓收回来。
半晌,低声道,“两位将军要入宫述职了,孤也该去宫里了,这事交给你去办吧。”
“是。”庆和拱手。
公主府。
二公主听庆和说明来意后,不由蹙眉。
“他这是开窍了,想好好见一见京都的贵女们了,还是依旧存着那个心思呢?”
“这话,奴才不知道,公主不如还是自己问问太子殿下吧。”庆和低声道,“殿下说了,近日得了些个有趣的小玩意儿,下午会来府上,送给小郡主解解闷儿。”
二公主叹了口气,摆手,“罢了罢了,你去告诉她,这赏梅宴,我自会办的。”
“是,奴才遵命。”庆和拱手。
次日,二公主府上的请帖就送到了各个京都高门公子姑娘们的手里。
当然没有人会不给面子了。
所以在赏梅宴这一日,四皇子也是如愿见到了叶堇棠。
“叶姑娘,我们公主请您去暖亭说话,还请姑娘随奴婢走一趟吧。”二公主身边的丫鬟请了人。
自然不能说是太子请她去了,但叶堇棠心里也有数,点了头,便跟着去了暖亭。
果然,到了地方,就见二公主和四皇子正对坐饮茶,而见她来了,二公主便默默起身,出了暖亭,在四处闲逛起来。
叶堇棠定了定心神,迈步进了暖亭。
“臣女见过太子殿下。”
“你和孤之间,无需这么多礼。”四皇子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叶堇棠抬眸,“殿下,君臣有别,臣女和旁人无异,规矩不能坏。”
听到这样疏远的话,四皇子终是没忍住,眼里露出了落寞。
半晌才道,“你若是在北边待不惯,就回来吧,孤不会纠缠你的。”
“殿下,两个人离得近了,少不得会交集变多,一段没有臣女想要结果的情谊,臣女以为,还是不要有交集的好。”叶堇棠避开四皇子的目光。
四皇子一瞬有些冲动,“你就这么不想见孤吗?”
“是!”叶堇棠抬头看向他,眼眶亦是微微泛红,“若非殿下隐瞒身份招惹,臣女和殿下之间,本无需有这样的交集!”
叶堇棠是在北地长大的,直到十五岁及笄,才被叶云骁送回京中办及笄礼。
四皇子性格洒脱,常和刘勤的儿子一道出宫游玩,不便暴露身份,便谎称是刘家的亲戚,由此和叶堇棠相识相知。
直到中秋宫宴,叶堇棠随祖父母入宫赴宴,才得知四皇子的真正身份,从此便开始疏远。
四皇子不明白的很,他只知道自己心悦这个姑娘,便暗中用尽心思的追求,叶堇棠也是情窦初开的年纪,怎么会不心动呢。
可没多久,京中传出,皇上要办小选,为太子选妃妾的消息,这一刻,少女的心才真正定了下来。
太子虽好,可绝非她的良人。
自己的性格,自己是最清楚的,若要与旁人共事一夫,不如杀了她的好。
即便再爱一个人,也不能委屈了自己,丢失了原本的自己呀。
所以再次面对四皇子的表露心意时,叶堇棠便正面的拒绝了。
本是一场暗藏着惊喜的品茶宴,但最后两人离开时,都是沉默。
原本叶云骁想着女儿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及笄后就留在京都相看婚事的好,但他那一年年底回京述职,叶堇棠说什么都要跟着他回北地去。
拗不过爱女,叶云骁只得答应。
而四皇子也没想到,这姑娘当真就如此果断决绝,说了断就了断。
也是为此,四皇子心里住下了人,就再不肯看别的人了。
只是他身为太子,又岂能如此任性呢?
说到底,还是有缘无分。
此刻看着面前朝思暮想的姑娘,四皇子多想把人拥入怀中,可他知道,他不能这样自私。
他给不了的,不能不让叶堇棠自己去追寻啊。
所以捏了捏拳,四皇子终是松开了手,摊开手掌,伸到了叶堇棠的面前。
“是孤不好,但孤不会逼你的,这枚狼牙还你,孤也不能再继续蹉跎任性下去了。”
叶堇棠的目光落在那枚狼牙之上,心里也是酸涩。
这是她和父亲联手猎杀的第一匹野狼,这狼牙,她是打算当做定情信物送给未来夫君的,她从未和四皇子说过这件事,唯有她自己心里清楚,这段情谊,她也是动情动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