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汐重新泡了一杯手磨咖啡,十分?钟后,慢步上楼,径直来到书房。
容伽礼说?有事,却是身姿慵懒地坐在地毯上,摆弄着面前一套水晶象棋,每颗棋子移置何处,都经由他那两根手指。
抱着欣赏的态度看了会儿,路汐走近,到他身边坐:“你缺了颗棋子。”
“是么?。”容伽礼不舍她那纤细的腕骨一直受力托着咖啡瓷杯,抬手接过同时?,很配合的喝了一口,奶味浓郁,覆盖了咖啡苦味,温热,缓缓淌进喉咙,润了他?嗓子:“缺了什么?”
路汐垂眼的视线落在近在咫尺这个巨大的正方形棋盘,继而,透白指尖捻起象征国王的棋子,握在手心?了几秒,声?音很轻问:“你的白皇后去?哪了呢?”
容伽礼暗有所指:“不是在这吗?”
路汐曾让他?当众输掉白皇后象棋,如?今容伽礼隐忍许久的暴露本性,终于要向她索赔了,有力的修长手臂强势地将这具格外柔软的身?躯包裹住,低下头,额角蹭着她白皙颈侧:“我的白皇后在哪?”
“容伽礼。”路汐被力道箍得呼吸微乱。
“回答我。”容伽礼眼神盯着她闭紧的唇齿。
那杯她泡了十几次才成功一次的咖啡不知何时?倾倒在了地毯上,棋盘也移了地方,为两人腾出空间来。容伽礼摆弄棋子的两根手指,开始摆弄她了,看似姿态端端正正,实则沿着柔软的腰线,犹如?临摹什么?似的往上移。
路汐瞬间陷入某种幻觉里,她变成了遗失在外的那枚戴着皇冠的白皇后,唇微张,容伽礼,容伽礼……近乎满脸羞红的叫了无数声?,最终融化成一句:“在这。”
“咬一会儿。”容伽礼将两指顺势往她唇间去?,骨节分?明,青筋若隐若现地探了进去?。
下秒,路汐眉心?轻蹙起来。
他?又假仁假义的问:“不舒服?”
路汐说?不出话,睫毛湿着,下意识地用舌尖碰到了容伽礼的指腹,想避也无处避开,毕竟他?两指那么?长,哪里还有其他?空间,只能齿间咬着,答不出一字一句。
到最后,书房落地窗外柔和?透亮的光线彻底淡了下来,没亮灯,那枚象征国王的棋子,倏地间,在黑暗里响声?清脆滚落在地板上。
路汐颤悠悠的指尖彻底卸了力,连带他?都咬不住了。
那只手很轻地摸上来,温度高得趴在地毯上久久未动的路汐条件反射被缩了下,偏过头,鼻尖闻到了容伽礼离得很近的气息,是他?搂住她后腰,轻而易举地就把人提到了怀里。
四下没眼看,皆是亲密过的痕迹,隐在暗光里。
而容伽礼一直在若即若离的亲她耳垂和?发丝,又去?贴她脸,笑了:“我的白皇后好烫。”
路汐脸烫,舌尖也烫,比他?那个地方还烫。
书房没备用的东西,容伽礼西装裤好好穿在身?上,只是被湿了一大片,幸好这层是他?独享,闲杂人等不会冒然?出现扰了清净,否则看到他?衣衫不整这副模样,丢失了体?面的却是路汐。
这样安静拥抱了很久,直到身?体?温度逐渐降低下来,路汐几乎睡在了他?怀里,却突然?说?:“对不起。”
容伽礼心?平气和?地问她:“为什么?要道歉?”
“简辛夷私下言辞冒犯到了你。”虽然?容伽礼选择了尊重她朋友的想法,没有表露出有损风度的失态一面,但路汐不愿让此事就这样不明不白揭过去?,缓了片刻,轻声?中透着真诚说?,“我始终坚信,我们之间是两情?相悦才走到一起的。”
说?完,她眼尾倏然?微微红透:“你也要相信。”
路汐用最坦诚的心?表态,那句话,她没有听进心?里。
容伽礼攥紧她白皙的手,许久,胸腔内极度克制的情?绪在这番话里骤然?散去?,语调温和?地说?:“简辛夷是你的朋友,她只是站在你的立场说?了一句话而已,没有错,也无需你小心?翼翼的道歉,我没有生气。”
如?果简辛夷摆出她在生意上惯用的资本家?那套,有利皆可图,一张嘴虚伪说?尽讨好他?之话。
等回头,容伽礼还真会暗地里给个警告。
让她识趣跟路汐保持点距离。
这事算是揭过,阴差阳错之下保住了一位牌友的简辛夷那边情?况也稳定了,祁醒的腿伤专家?有方案能不留下任何后遗症的情?况下给治好,但是短时?间内是离不开轮椅,好在乔清石筹备电影拍摄工作,是出了名的磨洋工,也不急着把演员召唤进组。
这样一来,下部戏的男主角毕竟也在菩南山,住得近,路汐时?不时?会拿着剧本,去?找祁醒钻研下故事,分?享下彼此颇有心?得写下的人物小传。
次日早晨,柔和?的光影透过一面玻璃窗,笼罩在容伽礼的身?上。
他?有公事要出差一趟,醒得早,慢条斯理地换了套很正式的西装,等将袖扣系好,转身?时?,发现路汐正趴在床边,漆黑瞳仁儿安安静静倒映着他?。
“真不陪我?”昨晚就问过,看她不睡懒觉,又问一遍。
但得到的是路汐轻轻摇头说?:“我跟圣心?约好了见面的,你做哥哥的,让让妹妹?”
她没撒谎,字字都是真的。
所以容伽礼从中窥视不出一丝心?虚情?绪,倒是他?挺有情?绪的,出差去?别的城市二十四小时?,谁知路汐不愿意陪同,于是楼下秘书没催促前,便不踏出这扇门。
很快吻到了一处,容伽礼去?亲她唇角,自然?而然?地加深,手掌也沿着光洁的肩头往被子下探去?。
路汐仰着细细脖颈,配合着唇齿微张,被他?揉过的脊骨酥了一片。
等秘书真来催了,没上楼,却给手机拨了两声?电话。
气氛被打断,容伽礼这才气定神闲后退半步,未言什么?,摸过她全身?上下的那只手沾了湿意,只是当着她面,拿过床头柜的纸巾盒,扯出两张擦拭去?。
直到他?走了。
路汐蓦地放松,胸口一阵阵随着细微呼吸起伏。
宽敞明亮的室内没了容伽礼就显得冷,她裹着留有他?温度的被子睡了一场回笼觉,之后,又在别墅吃过午餐,看着管家?将她吃过什么?用过什么?的一切细枝末节都汇报给了容伽礼那边后,才离开菩南山。
容圣心?开车来接的,门口处恭敬送她出来的管家?也看得清清楚楚。
路汐事先?早就在容伽礼面前提过,所以走时?没有刻意避开他?的耳目,端着一身?淡定。
等彻底下了菩南山的主车道,寡言的中年司机并没有前往容家?老宅的方向,而是去?路汐所熟悉的,容伽礼曾经亲自带她去?过的那处犹如?艺术品一样建设在瀑布边上的禁区。
“老宅是爷爷和?家?族女眷在住,大伯是住在另一处思语庄园里。”容圣心?提及这些,也不知为何见面地点是选在容伽礼住过的禁区里,但是路汐听她声?音,比自己好像还要紧张万分?,便握住她微凉手背,笑了笑,反过来安抚:“没事的,容先?生是个讲理之人。”
容圣心?表情?担忧地望着路汐,似是有丝茫然?,不知自己这般听命行事,会不会酿成大错:“他?说?,容伽礼有些事是不会让你知道的——”
隐隐约约地,容圣心?在紧要关头时?智商是在线的,猜测可能是事关路汐。
才应下来传话。
路汐这几日提着一颗心?脏,说?不忐忑紧张都是装给容圣心?看的,毕竟两人里,总得有个看起来表面上平静点,免得像是去?赴刑场,深呼吸了口气后,说?,“我想知道。”
容圣心?端详几许路汐极美的侧脸,将要说?出口几度卡住在喉咙,咽了口空气,随着离目的地远近,鼓起勇气又说?:“私奔这事我有经验,汐汐你别慌,大伯要是铁了心?要当那恶人棒打鸳鸯,我早就提前在附近安排了一架私人飞机,会亲手把你送到容伽礼身?边的。”
一晃神的功夫,等她跟路汐详细说?完自己周全计划,地点也到了。
四处安静得仿佛没人影,只有远处的一位西装笔挺秘书引路,路汐没提过早已熟悉这里,容圣心?被止步于偌大的客厅,而她以为是上楼,谁知绕了段极长的走廊,是往负一层走。
直到走近长而空旷的会客厅,陈设摆件偏古典风,铺着层厚软的昂贵地毯,踩在上面的脚步声?被收得一干二净,而路汐脑袋空了几秒,只因看到了端坐在沙发中央的身?影。
七八年的时?光过去?,她没想到容九旒再?露面已是白发,面孔依旧戴着金丝边眼镜,似将天?生的淡漠都遮挡住了几分?,只是周身?气场给人的压迫感很强,开口时?,保持着身?为一个长辈该有的平易亲和?:“坐。”
这幕是极其相似,都能让路汐生出错觉来,仿佛下一秒容九旒就会问她事业如?何了。
再?自然?不过告诫她,于容伽礼的天?之骄子人生里,她路汐是毫无存在价值的,招惹他?,只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微妙的气氛在空气中弥漫开,路汐微垂着头,安静寻了个对面沙发坐下后,秉承着谨言慎行这一则,没主动说?话。
好在容九旒这次没有给她准备奶油小蛋糕,矜贵地抬了抬手,让她倒杯茶喝。
路汐攥紧手指的动作松开,听着话,去?拿茶壶。
“你恨我么??”容九旒毫无预兆地问一句。
路汐手很稳,茶水没有流露出杯子半滴,抬起睫毛,漆黑的眼珠子瞧不出一丝恨意和?埋怨的情?绪,“没有。”
容九旒语调亲和?,眼神却锐利:“为什么?不恨?你完全可以跟伽礼告状,说?出当年我私下告诫你分?手的事。”
“您是为了他?好。”路汐话落间,恍惚地体?会到了为何容伽礼不去?怪罪简辛夷的冒犯之言。而她此刻心?境也是如?此,当年更是:“为了他?好,我为何要恨您呢?”
容九旒面色无波,却罕见地沉默了片刻。
路汐动作很轻将茶壶放回原位,端端正正坐好,她来此,是以晚辈的身?份来见容伽礼家?长,尽管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这段情?,依旧不被承认。
同样沉默地喝着茶,有些白的唇被温度烫到恢复了许些血色。
这时?,容九旒仿佛自我消化完她的不恨,又问:“你什么?都不在乎?连容伽礼这七年消失在你世界里,不要你了,也不在乎吗?”
路汐抬起头:“他?现在要我就足够了。”
曾经这份寻不到他?行踪的无望痛苦伴生着她一路长达七年时?光,在容伽礼出现的那刻起,她在乎的,也直接变成了不在乎。
而面对容九旒,路汐的语气和?姿态永远都是真诚的,她喝口茶的喉咙还是哽咽得厉害,停了很久,待音线恢复正常,才继续往下说?:“我现在获得了自由,努力保护好自己长大,去?变成像容伽礼一样好的人,或许在您眼里,这些远远是不够的,还不够有资格去?爱容伽礼,但是这些,已经是我最好的东西了。”
一个孤苦伶仃的清白女孩,想去?爱万众瞩目的天?之骄子,只能掏心?掏肺去?爱。
别无他?法。
路汐再?怎么?善思辨,也寻不到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去?说?服容九旒,除了真诚外。
容九旒缓慢站起,走向一面墙,似在观赏着眼前这幅古董画,用来平复着什么?。
时?间像是静止,直到路汐指尖握着的茶凉了。
容九旒才转过身?,语调平平:“他?怕你难过,这七年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是不可能主动让你知道,路汐,他?不提,往后余生只想你活得自在点,但是我身?为父亲,不能不提。”
路汐莫名的被这番话压住了心?口,难受得厉害,连声?音都不由自主颤抖:“什么??”
“当年你是分?了手。”容九旒几番传召容伽礼回归家?族,一是宜林岛的生态环境遭到严重破坏,已经不适合修养身?息,二是他?有意离间了容伽礼和?路汐之间被暂短割舍开的那段关系,才想着把独子留在身?边看守,“我却是带着一副棺材,去?接他?回家?的。”
路汐动了动唇,以为自己发出了声?,实际什么?都没有。
只有容九旒的,而他?极少回忆那一段过往,话沉着:“二十亿赎金,险些只赎回谢家?儿子的命,我接到通知赶去?时?,都说?容伽礼已气绝,他?被那群绑匪砍了十几处,身?中两枪,本是活不下来的。”
这番话,犹如?最真实的画面摆在眼前,对深爱着容伽礼的人而言,皆是残忍至极。
路汐不想失态的,却先?红了眼:“是我,害他?招惹上那群人。”
容九旒料想她不知情?,是一字都不知的程度。
“跟我来。”他?神情?淡淡,带路汐来到一处原先?地图上没有标注出的隐秘房间,推开深锁的门,迈步走进去?的同时?,也将灯打开。
路汐紧随其后跟进来,一眼便看到里面各类医疗仪器齐备,不是新的,第二眼又注意到室内不开灯话,暗无天?日,四面都是白墙,连一个窗户都没有,只有安置在中央的一张极宽大床。
容九旒告诉她:“这是容伽礼谢绝外人探访,独自养病多?年之地。”
这像什么??像是将本该活在世人眼里,万众瞩目至极的容家?未来继承人,像关精神病人一样,关在了小小的世界里。
路汐心?底生出前所未有的寒意,泪珠倏然?从眼睛落了下来,多?看那些医疗设备一眼,都觉得痛。
“我想,他?应该也不可能告诉你……”容九旒转而看向路汐,四下极静,只有这句落地:“他?七年不来找你,是因为失忆了。”
第58章
这一世既有父子缘。容九旒就偏要逆天把容伽礼从鬼门关拖回来,让这缘分,等到他?百年之后去见钟舒语了才能断开。
容家老宅上方的天空覆满了乌云,将里里外外压得?仿佛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阴晦和?静寂。
宜林岛那场情形凶险的绑架案惊动了泗城权势煊赫的家主们,会客厅亮着灯,晃过稳坐在太师椅上的人影,都穿着西装,其中一个随手把绝密的名单文件扔到了手边茶桌旁,近乎冷漠的语气道:“江树明天真?以为有了这份名单在手,能保他?一世?死不足惜。”
在这些名单上的人眼中,不过是条靠给权贵者处理见不得?光脏事,来换取荣华富贵的护院狗,连平起平坐的资格都没有。
而?江树明派出的亡命徒连伤几位家族的继承人,如今不是?谁都能出面?保下他?。
四周低气压凝固了瞬,位于左侧的谢阑深将这份文件拿起翻了几页,眼底尽显讥诮意味:“那点野心被权欲喂大?,想死无?对证,九旒要追查下去,只能先查出几个冤死鬼。”
容九旒死了儿子。
谢阑深最器重的长子也?险些折在了那座岛上。
宁家的儿子孤身一人去跟绑匪谈赎金破了相。
无?论?是?江树明还是?那些亡命徒,都难逃被彻底清算的命运。
随着惊雷直下,室外压抑了整晚的暴雨也?铺天盖地袭来,雨声,交谈声和?脚步声都混在一处。
在露天院内,谢忱岸和?宁商羽这两道修长利落身影也?一直跪在冰冷的石板上,被淋得?浑身湿透,里面?的家主没发话,无?人敢上前靠近半寸,就这么跪着,直到天光洒在了头?顶。
宁商羽先侧了下头?,碎发坠在额前挡住了那道雪茄印,被衬得?皮肤愈显苍白?的有些过分,也?让他?瞳孔颜色意外地很淡:“我们要失去容伽礼了。”
谢忱岸始终未动,雨水沿着锋利感很重的脸部轮廓滑落,滴滴砸落在胸膛前。
同样带伤,背部那一刀已?露骨程度,血腥味逐渐被风夹着雨吹散在空气中,谢忱岸的脸色,比宁商羽更苍白?,过许久,不带任何情绪地说:“所以父亲罚我们。”
谢忱时跑得?快,知道回来免不了一顿责罚,早已?不见踪影。
但是?谢忱岸不能躲,垂目盯着自己骨节分明的手指,上面?还残留着缠绕过领带的极淡勒痕,过半响,又?说了一句:“如果这次像温见词一样身处何处都会默许保镖监视,就不会沦落这番处境。”
这是?父亲,要他?记住任性妄为的后果是?失去此生挚交好友的代价。
直至天明,容九旒从珠帘侧门?而?入,四下静住了,才短短一夜,他?两鬓变得?雪白?,银灰色的丝绒西装犹如沾了几片梅花,是?血,他?亲生独子的血。
丧子节哀的话,为首的谢阑深等人说不出,只是?将命人调查的细枝末节和?机密名单递过去,又?道:“这些都是?从姓杨的警官手上取来,还有这份,牵扯到一些人。”
杨正林这些年为了暗访调查疯人院真?相,早就被江树明整得?难以度日,却撑着骨瘦如柴的躯体,不愿放过这个恶魔,而?凭他?一己之力?,显然是?无?法将重重罪证和?名单成功曝光出去。
如今转机在容家这,容九旒看完这些,继而?拿起茶桌上的雪茄点了根,嘴唇裹吸,靠此来镇定神经,直到快燃尽,青筋突起的手夹着猩红的雪茄,面?无?表情地按灭在了文件照片里的江树明额心,灼出一个黑洞,犹如枪口。
短短数日。
白?城江氏集团惹了最不该惹的家族,遭到了堪比血洗一般的全?面?清算,牵扯进来的人伏法入监狱,无?期的无?期,死的死,拿到了二十个亿赎金的亡命徒团伙即便是?逃到境外,终有一天也?会被寻上门?。
那份绝密名单上的权贵人员,显然也?与不讲任何情面?的容九旒因此事,暗中结下仇。
这些远不够,容老爷子看容九旒已?经到了不惜一切代价赌上整个容家的程度,便找谢阑深来劝。
谢阑深则是?说:“九旒的妻子在宜林岛度完假回来就抑郁症复发自尽而?亡,如今爱子又?在这座岛出事,他?是?恨极了那里,要彻底将一切抹去,也?情有可原。”
从今往后,无?论?是?白?城如日中天却突然消失的江氏集团,亦是?宜林岛,都不会跟容家牵扯上半点关系,哪怕从新闻报纸上追寻,也?只能看到当初谢氏双生子遭遇绑架一案。
整个顶级豪门?的诸多秘闻里,也?无?人提及这个,早已?遭到容九旒的全?面?封锁。
容九旒已?经恨到,要将这些痕迹,悄无?声息抹去干净的境界。
而?谢阑深行事一贯保持着谢氏家族不显山露水传统的风雅气度,他?不要人命,只要砍伤了他?儿子的人一双手。
窗外已?有云歇雨停之势,谢阑深在离开前,跟容九旒密谈了片刻,看到书桌上摆着江树明为自己这条命提前预谋备好的精神病证明,想用来躲过死刑。长指漫不经心地叩了叩,说,“他?莫要后悔。”
容九旒面?上维持着平静,被透光笼着身影,未将那夜生出的白?发染回,这一劫,心神破碎,是?重伤到了他?根骨。
谢阑深而?后又?睹见另一份跟宜林岛牵绊极深的女孩资料,默了数秒,很平淡的语调说:“一个孤苦伶仃的女孩,没有父亲庇佑,有勇气将罪证交给警方,阴差阳错被容伽礼护住了一条命,整件事里,她也?是?受害者。”
过了许久,容九旒当着他?面?,将这份写着路汐名字的资料锁进了暗无?天日的保险箱。
容伽礼苏醒过来,已?是?半年之后。
他?这具濒临死亡的躯体因为抢救时用的药物过猛,头?部又?遭到重击过,伴生而?来的后遗症自然是?更猛,最直接的便是?:出现了视觉障碍和?失忆症状。
起先谁也?没察觉出这点,容伽礼生命体征不稳定,一天时间?里,只有半个小时是?清醒的。
为了以防容家心怀不轨之人会扰到他?养病,容九旒将他?销声匿迹般地藏身在了山顶禁区,谢绝了外界任何人来探访,知道内情的少之又?少,想窥视一二,便会遭到容九旒的无?情警告。
等又?过半年。
容伽礼生命体征平稳了,昏睡的时间?逐步减少,可严重的精神障碍却一直纠缠于身。
主治医生说他?近日显得?异常冷漠,拒绝与人沟通,也?似乎没怎么吃进去食物,再这样下去,病情只会越发恶劣。
容九旒走进那扇被深锁的门?时,室内无?光,犹如被巨大?的一片黑暗所覆盖,唯有容伽礼更黑的身影隐在其中,这里极空旷,被四面?白?墙环绕,他?此刻就静静朝着一面?,不知脑海中深思何物。
容九旒站定观察了很久,缓步走过去,用很轻语调问:“你在想什么?”
容伽礼整个人削瘦不少,这是?不可逆的,穿着宽大?的白?色病服都显得?松垮,肩背的骨骼轮廓隐隐透出,这具身躯容九旒可以一点点补回血肉,但他?躯壳内的精神世界是?完全?封闭的,谁也?踏足不进去。
以为又?一次得?不到回应,却不想容伽礼竟开口了:“我做了一个梦,这个世界上是?不是?存在一座海岛,那里有很多蝴蝶寄生,有红树林和?蓝色海滩,我还看到了一个女孩,她站着日出里,很神秘,我想看看她是?谁,可走了一夜,终究走不到她面?前去。”
容九旒手掌刚要覆上容伽礼肩膀,猛地僵了僵。
容伽礼的嗓音平静到只是?跟父亲分享这个匪夷所思的梦境罢了,落下的话,在这静谧空旷的空间?里有回音:“为何我总想见上她一眼,今日睡醒时,我好像见到了,在这墙壁上,她正抱着一束盛开的昙花对我笑,父亲,有笔吗?”
为了防止容伽礼精神痛苦到极端,会借物伤及自身,他?住的房间?,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平时连喝水的玻璃杯子,都是?让护士及时收走。
更别提看似普通却尖锐的一根笔了。
容伽礼想将梦里的女孩画出来,而?这个过程是?平静的,他?精神上的一些症状罕见地稳定了下来,没有继续突然病发,他?一幅又?一幅的画有数百张,刚开始是?浓墨重彩的,充满了神性,会给站在星空之下的海边女孩画上象征着自由女神的冠冕光环。
某天,容伽礼甚至给她赐名为:路汐。
容九旒掠过这幅画,将一根新笔递了过去。
容伽礼忽然说:“美中有瑕疵。”
容九旒问:“为何?”
“父亲给我的笔,没有蓝色。”容伽礼这双眼,触及到的颜色是?一片血红。
容九旒修长指骨还握着刚刚拆封的新笔,一小滴蓝色在黑暗中晕开。
他?突然意识到,完美遗传了妻子高级审美艺术基因的独子,视觉出现了障碍。
容伽礼看不见蓝色了。
他?的记忆和?眼中没有了大?海,随着画到最后,路汐的身影和?脸孔变得?模糊不清,只剩下几笔极淡的轮廓,直到最后一幅画。
是?空白?的。
容伽礼彻底遗忘掉了自己用生命留下的那个女孩,真?正能走出被深锁的这间?冰冷治疗室后,他?起码看上去与正常人无?异,也?接纳了容九旒跟他?简述的版本。
他?的人生会莫名缺少长达两三年时光的记忆和?即便戴上矫正眼镜也?看不见蓝,是?因为母亲钟舒语先前的离世,诱发了他?降生起就伴生的情感障碍问题,外界的双重刺激之下所导致的——
连心理医生试过诸多方案治疗后,也?直言束手无?策。
对于一个审美堪比顶尖艺术家的容伽礼而?言,不能视蓝,犹如是?上天赐予的惩罚,他?不再沾任何的设计,偶尔也?会从禁区回到容家老宅。
而?连容九旒也?猝不及防的,是?容杭振竟不与他?私下商议,就告知容伽礼:“你有一位未婚妻。”
容伽礼沉默半晌,温和?的语调颇有耐心地,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未婚妻?”
容杭振面?不改色道:“早在你失忆前,是?你亲自来我面?前提起爱上了一个女孩,想给她名正言顺的身份,日后好护着。”
容伽礼未表露质疑,却将目光移向了用全?部时间?来陪他?的父亲。
容九旒心里叹了声气,但只一瞬,仍是?端着稳沉姿态道:“你是?有过一个女孩。”
真?假半参的话,让容伽礼从中窥视不到谎言痕迹,他?说:“我既想给她名分,应该是?爱她的。”
容九旒端起热茶,异常沉默喝了口。
容伽礼背靠在椅子上,这具病体难愈的外壳略放松,笑了笑:“她是?谁?叫什么名字?”
容杭振就等着这话:“名叫谭名祺,和?你母亲一样是?学艺术的,长得?很漂亮,说话也?好听,是?个非常讨喜的性子,你病了这么久,还把人忘了,这跟薄情负心汉有什么区别?依爷爷看啊,为表诚心,不如登门?道歉时,跟她把婚事直接订下。”
容杭振敢这样骗,早已?做好万全?之策,跟谭家那边都达成一致了。
只要别自乱阵脚露出破绽来,在容家这里,曾经跟容伽礼谈过一段情的,就是?谭名祺本人。
但是?容杭振终究是?轻视了自己亲孙天赋异禀的高智商,哪怕容伽礼还尚且处于依赖精神药物和?电疗中,却不是?那么应付能过去的。
他?见到精心打扮现身的谭名祺第一眼开始,就心知这是?容杭振设的局。
不等谭名祺含羞上前攀谈什么,容伽礼虽神情温和?,眼里却没有半点温度:“谭小姐何必委曲求全?自己?”
谭名祺怔了片刻,随即难堪地红了脸。
只是?机会近在咫尺,抓不住就永远错失,她松开咬紧的牙关,鼓起勇气表白?:“容二公子,我喜欢你很久了,没有委曲求全?自己,我是?心甘情愿接受容爷爷的联姻安排……”
容伽礼的嗓音浸着凉意,打断她欲诉情爱的话:“谭小姐还是?另择良缘,我不是?你良配。”
谭名祺不懂自己差在何处,遭到这般直言拒绝。
哪怕事情败露后,容杭振用德高望重的地位去压他?,用权力?逼他?接纳这桩受人祝福的完美联姻,容伽礼却连一天,一个小时,甚至一分钟的时间?都不愿意跟谭名祺相处。
这样做的后果,反倒是?彻底激起了容伽礼篡夺权柄的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