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人神色各异,低声议论起来,胆大些的,甚至于还?敢指指点?点?。
乔翎习惯了万众瞩目,倒是不觉得有什么。
白应像个麻木的卡皮巴拉,也不觉得有什么。
公孙宴……公孙宴享受这种万众瞩目,更不觉得有什么。
受伤的只有周妈妈。
周妈妈惊慌不已:“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再?敢胡言乱语,越国公夫人也保不住你的性命!”
公孙宴继续大声广播。
周妈妈急了,亲自杀上前去拉他。
公孙宴也急了,敏捷的跳到?一边去躲开,同时愤慨大叫:“别乱碰我!”
他义愤填膺:“我可是处男!”
周妈妈:“……”
围观众人:“……”
卡皮巴拉都?稍显惊悚的看?了他一眼。
周妈妈追,公孙宴叫,场面乱得不成样子。
乔翎反而麻了?,后退几步,靠在马车上,抱着手臂观望事情发展。
姜迈拉住金子的狗绳,制止这条小狗跑出去将局面进一步扰乱,看着场中这场大戏,心中惊叹不已。
周妈妈毕竟不是傻瓜,情知自己已经从坐在官帽椅上掌控大局的人?变成了?笑话中的一员,追了?几番都没追上,终于停下,气喘吁吁道:“你到底要怎么样?只管放下话来!”
她心里明?白,决不能叫事情再继续朝着不利的方向发展了?。
公孙宴一指被?砸的乱七八糟的医馆:“赔钱!”
周妈妈觉得很委屈:“我?明?明?早就把银票递上了?,是你们死缠着不肯罢休!”
公孙宴则问卡皮巴拉:“你这个店面,店里边被?损毁的东西,作价多少??”
卡皮巴拉木然的反应了?会儿,瞟了?眼还放在自己手?边的那张银票,慢腾腾道:“这些足够了?。”
周妈妈冷笑一声?,想说算你识相,只是瞟一眼还没有离去?的越国公夫人?,到底忍了?下来。
公孙宴又道:“赔钱是你该做的,现在过来道歉,平白无故的来砸人?家店,坏人?家买卖,你还有理了??!”
周妈妈既已经?生了?趁早了?结此事的心思,当然也不会在吝啬于一点颜面,当下上前,迅速朝白应行了?一礼:“是我?一时糊涂,失了?心智,坏了?白大夫的买卖,实在是对不住!”
公孙宴便又去?看白应。
白应默默看了?周妈妈一会儿,久到对方都觉得不耐烦的时候,才?说:“有关系。”
周妈妈:“……”
白应说:“我?没有诊错,你们府上那位侧妃体内,的确有避子药的残留,这也是她一直都没有身孕的原因。”
周妈妈:“……”
周妈妈面部肌肉稍显狰狞的抽动了?一下,真的很想连他带店一起砸烂。
她没说话。
白应更没再说话。
公孙宴左右看看,也抄起手?来不说话了?。
【非静止画面.jpg】
终于,还是周妈妈先扛不住了?。
带着人?耍威风被?围观是一回事,作为神都笑话录中的一员被?人?围观,那可就是另一回事了?!
她草草的向场中二人?行个礼:“钱已经?赔了?,歉也已经?道过,二位既没有别的说处,我?这便离去?。”
说完,唯恐越国公夫人?的癫人?表哥再说什么话来,都没敢看他反应,便带着人?逃命似的走了?。
公孙宴扁了?扁嘴,转而去?看卡皮巴拉:“你怎么不说话?我?要是不来,她能把你卖到八百里开外?去?!”
卡皮巴拉没看他,只是看着对面来人?——乔翎牵着金子,往这边来了?。
他客气的点一下头,领着他们入内落座,道了?声?:“多谢。”
公孙宴又叫起来:“喂,帮你的是我?好不好!”
金子摇着尾巴,矜持的绕着白应转了?一圈。
公孙宴于是便蹲下身,狠狠rua它立起来的耳朵:“小狗狗,你怎么也不理我??”
乔翎使同行的侍从进来收拾箱翻柜倒的医馆,又问他:“白大夫,你怎么会同楚王府扯上关系?”
楚王便是当今圣上的长子,周妈妈方才?说的不错,楚王妃同越国公府还是亲戚呢。
如此亲近显赫的门第,府上的侧妃没由得要到外?边来找一个初来神都的大夫诊脉,更没理由闹成现在这样的。
白应低头看着金子,金子从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他摸了?摸那只小狗,继而道:“楚王妃尚无子嗣,所以不想叫府上侧妃先于她生子,自己动手?或者坐视别人?给侧妃下了?避子药。侧妃自己大概也知道,但是往楚王府诊脉的御医被?王妃所控制,不会说出实情,所以侧妃就让亲信在神都找了?一个初来乍到的大夫,往王府去?给她诊脉。”
乔翎明?白了?,道:“白大夫诊脉之后,如实说了??”
白应理所应当道:“说了?啊。”
乔翎为他这态度而诧异了?一瞬,继而笑了?起来:“再后来呢?”
白应道:“我?说完之后,侧妃便哭了?起来,继而使人?去?将此事告知王妃,乞求王妃替她做主。王妃到了?之后,便宽抚她,道是会严查此事,又说外?边来的大夫未必做得准,兴许是诊错了?也不一定,说着,又吩咐人?去?请太医。”
乔翎有点明?白后边发生的事情了?:“太医诊脉之后,说你诊错了?。”
白应摇头道:“我?没有诊错。”
乔翎笑的更厉害了?:“但是太医说你诊错了?。”
白应道:“对。”
乔翎又问:“那侧妃怎么说?”
白应道:“侧妃向王妃致歉,说她急于子嗣,想着换个大夫开方子调理一下,或许会有,没成想找到了?一个不靠谱的大夫,搞出一场误会来。”
乔翎轻叹口气:“侧妃敲山震虎,虎已经?震完,你也就成了?她的弃子啦!”
白应道:“是的。”
外?头一个初来神都的大夫,以后大概率不会同楚王府的侧妃产生交集,但是王妃却要与她在同一个屋檐下继续生活。
真的把王府妻妾内斗的丑事掀开,使得楚王与王妃颜面大失,侧妃未必能落得什么好,倒不如退一步,既能得到楚王怜惜,又能叫楚王妃警醒,就此收手?。
而代?价只是一个初来神都的大夫罢了?。
至于这大夫此后会遭遇什么,是否在神都还呆得下去?,甚至于还能不能保住性命,就都与侧妃无关了?。
乔翎思忖着问了?句:“这位侧妃出身哪一家?”
公孙宴看白应。
白应看乔翎:“这位侧妃并非神都人?氏,她是繁国的公主,繁王将其送到神都,后来又被?当今赐给了?楚王。”
乔翎若有所思:“楚王妃至今仍无子嗣。”
白应没有作声?。
乔翎遂向公孙宴道:“送佛送到西,既管了?这事儿,就得管到底,你索性在这儿待几天,确保白大夫这边的事情彻底了?结掉了?才?好。”
白应反应的异常迅速:“啊?”
他说:“不用不用不用。”
连说了?三个“不用”。
公孙宴被?这三个“不用”刺伤了?,当即道:“谁说不用?用的!”
又朝乔翎摆摆手?:“你回去?吧,这边有我?在呢,要是有个万一,我?就带着大夫去?投奔你!”
乔翎应了?声?:“好。”
同白应道了?声?:“再见?了?白大夫。”
金子也依依不舍的叫了?一声?:“汪!”
白应慢慢的朝她们摆手?:“再见?。”
周妈妈心知自己这回是把差事给办砸了?,心下忐忑不安,但是又觉得委屈——谁知道越国公夫人?的癫人?表哥会突然杀出来啊!
更没想到的是,癫人?越国公夫人?居然就在那时候出现了?!
然而无论?心中作何想法,都该赶紧回去?,把这事儿知会给自家王妃才?是。
大皇子妃心里边压根没把一个初来神都的大夫放在心上,她这会儿正烦着呢!
她十八岁嫁与皇长子,至今已有八年,期间倒是有过一次身孕,只是不慎小产,即便那之后静心调养许久,也始终没再有过消息。
宫里头大皇子的生母德妃倒是没有说过什么,反倒劝她看开一点,反正人?还年轻,孩子总会有的,大皇子妃听归听,应归应,心里怎么可能真的不当回事?
皇家的儿媳妇,没有孩子怎么成呢!
大皇子妃心里边盼星星盼月亮,心说,不拘儿女?,只求给我?一个孩子就好!
先前小产那回,还不到三个月,她又年轻体健,太医都说没伤到根基,怎么之后就再没有过呢?!
德妃不急,大皇子也不急,可是大皇子妃的母家急了?。
赵国公府的世子夫人?,也就是大皇子妃的伯母过府的时候悄悄告诉大皇子妃:“繁王进献公主入京,当今多半是不会留此女?在禁中,倒是很有可能将她许给某位亲王为妃。”
大皇子与二皇子皆已经?娶妻,大皇子妃没往这两家上边想,倒是三皇子鲁王……
大皇子妃问伯母:“难道圣上意欲将繁国公主赐婚鲁王?”
本朝从没有番邦之女?为皇后的前例,至少?繁国是不值得皇朝开出如此高价的——大皇子妃觉得,既如此,多半就是许给眼见?着没有可能承继大位的鲁王了?。
不想世子夫人?摇头,郑重道:“繁国的公主怕是做不了?亲王妃,倒是很有可能用以装点未来新皇的后宫呢。”
她将丈夫的话转述给大皇子妃:“近来国朝多在南边出海,东南赋税日多,三省正在商议,或许可以加强东南海域的商路建设,如此一来,就有必要用繁国压服东南诸邦。”
“繁国虽有世子在京为质子,但毕竟尚且年幼,但繁国公主年长,又与世子同为繁国王妃所出,如若她能生下具有皇朝血脉的皇孙,当今便可以名正言顺的将其立为繁王,最大程度减少?繁国百姓的抵抗,至此使繁国永为本朝之土。”
至于繁王年幼,无力?行事,国朝父代?子职,又有何不可呢。
大皇子妃明?白伯母的意思了?,只觉得心头发冷:“王爷要娶繁国公主为侧妃,是不是?”
世子夫人?没有言说此事,只道:“这是圣上和三省的意思,繁国公主可以有孩子,但最好不要是王爷的长子,或者长女?,王妃娘娘,您觉得呢?”
大皇子妃明?白了?。
大皇子是有意争一争那个位置的,所以才?如同大公主一般,叫人?称呼自己“大皇子”,而不是“楚王殿下”。
换言之,为了?大皇子自己的切身利益,他是无法去?介怀嫡出与非嫡出的,他必须选择那个“长”!
繁国公主是一定要有孩子的,不拘男女?,这是三省的意思——他们要用这个同时兼具本朝与繁国皇室血脉的孩子来取代?当今繁王的统治。
甚至于,这隐隐的也是当今的意思。
若非如此,娶繁国公主做什么?
但是赵国公府也有自己的打算,所以世子夫人?清楚明?白的告诉大皇子妃——既然这个孩子的出生已经?无法避免,那就不要让这个孩子作为长子或者长女?来出生!
当今和三省要用这个孩子来羁縻繁国,并不等同于他们愿意让这个孩子获得承继本朝大位的可能!
没有人?愿意伤害自己的切身利益去?成全别人?,大皇子妃也一样。
但世间无奈之事,何其之多呢。
赶在赐婚下来之前,大皇子妃叫自己身边的两个侍女?开脸做了?通房,等到繁国公主作为侧妃入府的时候,一个侍女?的肚子已经?隆起来了?。
十月怀胎,瓜熟蒂落,大皇子做了?父亲,至于新生的小皇孙,当然也就自然而然的养在了?大皇子妃膝下。
谁叫他没福气的生母诞下他之后就咽气了?呢。
大皇子的乳母私底下说:“也是个可怜人?……”
大皇子妃为此大哭了?一场:“这话说的,好像是我?为了?抢皇孙,害了?他母亲性命一样!男人?有男人?的大业要成,三省有为国为民的打算,委屈都叫我?吃了?,最后倒是我?里外?不是人?!”
德妃知道后,马上就把那多嘴的乳母撵走了?。
大皇子也去?宽慰妻子:“只是叫他占住位置罢了?,我?们总会有自己的孩子的。”
日子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过下去?了?。
大皇子妃不喜欢皇孙,但是又不得不养着皇孙,甚至于在他立住之前,须得看紧了?侧妃——万一皇孙不幸幼年夭折,侧妃却又有了?身孕呢?
在孩子周岁之前加一道保险,也就成了?理所应当的事情。
侧妃生得美艳动人?,善于歌舞,颇有异域风情,入府之后倒是很得大皇子喜欢,大皇子妃冷眼旁观,见?她待自己还算恭顺,也不说什么。
直到这日侧妃忽然发作,将府内心照不宣的秘密点破。
大皇子妃就知道,还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
身边另一个开脸侍奉大皇子的通房花朝哄着怀里的皇孙,小声?说:“王妃娘娘何必同她一般见?识?一个番女?,同玩物有什么区别?”
又说:“反正皇孙也已经?满了?周岁,就算她生了?孩子,也翻不出什么浪来的。”
大皇子妃冷笑道:“我?允许她生,跟她自己冒头出来要生,这是一回事吗?!”
花朝低眉顺眼的抱着皇孙,不敢作声?了?。
大皇子妃只觉烦不胜烦,又有些恼恨自己这不中用的身体——怎么就是再怀不上了?呢!
我?要是有个孩子……
周妈妈就是这时候进来的。
大皇子妃本来就烦,再看周妈妈神色,就知道事情必然是办砸了?,心情登时更坏起来:“区区一个大夫你都收拾不了??老奴愈发刁滑惫懒起来!”
周妈妈“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告罪一声?,将方才?之事说与她听。
大皇子妃当然知道越国公夫人?,不久之前,她还跟大皇子八卦过越国公夫人?的出身,再往前推一推,她还兴致昂扬的看过越国公夫人?新婚之夜的那场热闹呢,几日之前,因着越国公夫人?的缘故,夏侯夫人?还被?定国公夫人?狠打了?次脸!
彼时她还是很喜欢越国公夫人?的——多爽利,多有意思的人?啊!
夏侯夫人?又爱在她面前摆舅母的架子,大皇子妃乐得看她丢人?!
但是这会儿,当越国公夫人?站到自己对立面上的时候,大皇子妃当然也就没那么喜欢她了?。
当下就发作道:“怪道人?都说她疯疯癫癫,什么事她都要插一脚!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一个野丫头,居然敢管起我?们府上的事情了??!”
周妈妈低着头不敢作声?。
大皇子妃没好气道:“难道还要我?教你怎么做不成?”
看周妈妈如同榆木脑袋似的,便愈发不耐烦了?,吩咐左右:“使人?备一份礼,给越国公夫人?送去?,就说这回的事情是周妈妈自作主张为之,我?并不知道,谢她替我?拦下此事,免得府上在外?丢脸。”
左右应声?去?了?。
大皇子妃吐出一口浊气,向花朝伸手?,接了?皇孙到自己怀里,继续道:“再去?账上支五百两银子给那个大夫送去?,算是我?给他压惊的,他要是懂事,就该知道见?好就收。”
周妈妈不由得道:“这也太便宜他了?吧?”
大皇子妃瞥了?她一眼:“越国公夫人?说他没治死人?,不算是庸医,你叫他治死一个,再说他是庸医,到时候谁还能说出二话来?只是记得过些时日再办,手?脚干净些,也就是了?。”
周妈妈心下一凛,毕恭毕敬道:“是,老奴记下了?。”
几个侍从退了?出去?,大皇子妃怀抱着刚周岁的皇孙,看着他肉嘟嘟的可爱脸颊,心里又是喜欢,又是厌烦,心想:怎么就是怀不上呢?
身体也没问题啊!
要说是丈夫不行,但他同花叙却很快就有了?孩子……
可要说是我?不行,我?先前也有过孩子啊!
之前倒是偷偷找了?几个美男子试过,居然也没有动静!
大皇子妃想到这里,就觉得更烦了?!
有时候真的很羡慕越国公夫人?的精神状态,想创谁就创谁,想发疯就发疯,大不了?就蹲监狱,有什么了?不起的!
而我?,却要被?繁文缛节死死的束缚住,过着规行矩步的生活……
想到这里,大皇子妃由衷的叹了?口气。
更晚一点的时候,大皇子回到府上,知道了?这事儿,只是问:“越国公夫人?那儿都打点好了??”
大皇子妃点头。
大皇子心有思量,回想着自己前几日接到的那个消息乃至于千秋宫里太后娘娘的态度,忖度许久,但终是没再说什么。
围观的人?群散去?,公孙宴协同白应收拾满地残局,一边将被?推倒的药架抬起来,一边说:“你别忍气吞声?的啊,没得倒是受这种闲气……”
白应并不做声?,只是默默将满地的药材捡起来,吹一吹,能用的就收起来,碎掉脏了?的就堆到一起,晚些时候丢掉。
公孙宴又嘟囔了?几句,白应终于笑了?一下,说:“今天的事情,谢谢你了?。”
公孙宴便觑了?他一眼,说:“原来也不是哑巴啊!”
说完,他自己也笑了?。
医馆里边乱糟糟的,架子倒是扶起来了?,原本落在上边的瓶瓶罐罐却碎了?不少?,公孙宴又问:“你这医馆,还打算继续开吗?”
白应说:“为什么不呢?”
公孙宴便理直气壮的向他讨了?那张周妈妈给的银票到手?:“我?去?替你添点得用的器物回来,光靠你,得猴年马月才?能凑起来呢!”
白应笑着说了?声?:“好。”
公孙宴走了?,他将地上还能用的药材捡的差不多了?,便关上门,提着扫帚,从门缝后边开始一板一眼的清扫。
扫到一半的时候,听见?门扉“吱呀”一声?,还当是公孙宴又回来了?,也没在意,转过一瞬,他身形忽然间顿住了?。
白应回过身去?,瞧见?来人?,少?见?的流露出一点强烈的、欢欣的感情波动来:“八郎,怎么是你?!”
他说:“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这话说完,白应自己便会意过来了?:“哦,是三郎告诉你的,神都城里发生的事情能瞒过别人?,却瞒不过他。”
被?他唤作八郎的少?年有点不好意思:“其实早就该过来的,只是……”
白应温和的注视着他,微笑起来:“我?听说了?你的事情,你找到了?一直想要找的人?,是不是?”
他由衷的替对方高兴:“真好啊。”
八郎挽起袖子来,巾帕蘸了?水,开始帮着他擦桌子,一边擦,一边说:“我?以为还要等很久很久呢,没想到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又问:“你怎么也上京来了??”
白应微微蹙起眉头来,告诉他:“前不久,北尊传书给我?,他说,破命之人?已经?到了?神都……”
公孙宴走了?一趟陶瓷市场,对照着白应医馆里的器物尺寸,重又订了?一批。
店家见?是笔不算小的买卖,遂专程叫了?辆马车,载着货物随从他往那医馆中去?。
如是一起到了?门外?,马车停住,公孙宴麻利的跳下车去?,正待推门,忽的心有所觉——里边除了?白应,还有别的人?在!
他们说话的声?音其实并不高,寻常人?在门外?决计听闻不到,可公孙宴偏不是个寻常人?。
是以他清楚的听见?白应用一种迥异于从前,甚至于可以说是隐含着几分恐惧的语气同室内另一人?说:“我?感知到了?【空海】的气息……”
公孙宴心想,【空海】是什么?
一片海吗?
为什么白应听起来好像很害怕它似的?
他心下疑惑,但却也无心窃听。
他是在上京路上遇见?白应,继而与之结交相识的,对于对方的过往,其实并不了?解,也就更不好冒昧探听二人?结交之前的事情了?。
公孙宴当下刻意的加重了?脚步……
内室里当即就没了?动静。
公孙宴略微停顿了?几瞬,推门进去?,医馆里便只有白应一人?在此。
他目光扫视周遭,心觉奇怪,见?白应无意说,便也就没有问。
只是心里边难免惊疑——【空海】到底是什么?
白应同来客说起【空海】,并不作过多的解释,可见?他们双方都该知道这所谓的【空海】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事物,想他出身南派,都一无所知,那位来客又会是什么身份?
公孙宴起了?好奇心,知道白应不愿多说,也不强求,等忙活完医馆的事情,便往西市去?寻那家当铺,进门之后张望一下,径直去?寻那长须账房。
账房先生抬起头来,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公孙宴前倾身体,悄悄问:“老师,【空海】是什么?”
账房先生显然没料到他会问到此事,听后目露讶异,脸色顿变。
公孙宴见?状,脸上的神色也随之郑重起来:“……是什么很要紧的事物吗?”
账房先生目光凝重,不答反问:“你是在哪里听见?的,知道多少??”
公孙宴短暂一怔,后又果断回答道:“只知道这个称谓的大概读法。”
账房先生脸色微松,若有所思。
公孙宴也不催促,只静立在原地,等他思量清楚。
终于,账房先生回过神来,对他说:“我?可以告诉你答案,但【知道】这件事本身,就是很危险的,甚至很有可能会稀里糊涂失去?性命——如果你愿意承担这个结果,我?可以告诉你答案。”
人?活着不就是为了?闲来无事整点八卦吗?
不然还有什么意思!
公孙宴两眼发光,不假思索道:“展开说说!”
账房先生对此有些无奈:“你是这样,阿翎也是这样……”
短暂的摇头失笑之后,他没等公孙宴催促,便叹息着告诉他:“当代?所有对于【空海】的了?解,几乎全都是‘据说’。很久很久之前,北尊的老师界定了?【空海】的定义?——那里又被?称为虚无之地,是过去?、现在,乃至于未来空间和时间的交错之地,其中蕴含着不同空间和时间之内的无数可能。”
公孙宴诚实的说:“没听明?白。”
账房先生不由得笑了?起来:“就是说,【空海】里生活着很多个你,这很多个你在不同的时空之下做出了?完全不同的抉择,以至于那个你所要面对的命运轨迹,同别的你迥然不同,这最终又导致那个世界的走向发生偏移……”
公孙宴尝试着说:“譬如说今天这件事,我?有可能去?问一问白应,所谓的【空海】究竟是什么,亦或者我?那时候心血来潮,不给里边的人?准备时间,就推门进去?——那我?很可能有机会见?到那位来客,又因为我?提前见?到了?来客,此后发生的事情,又都与现下不同了?。”
账房先生颔首道:“不错。”
公孙宴明?白了?,只是转而又生不解:“可是我?听白应提起【空海】的时候,似乎很恐惧……”
账房先生注视着他,徐徐道:“原因其实很简单,因为此时此刻,我?们就身在【空海】之中!”
公孙宴起初微怔,会意之后,顿觉毛骨悚然!
他骇然道:“怎么会?!”
他简单的将【空海】视为一个地点,可是现在并没有发生【去?】这个动作,老师却告诉自己,如今自己已经?在【空海】之内了??!
这难道不离奇可怖吗!
账房先生神色有些复杂:“这就是我?事先问你,是否愿意承担代?价的原因了?。我?们所处的这个世界,本身不也是万千可能当中的一个吗?”
他说:“【空海】不是一个人?,并不具备人?一样的思维能力?,但它冥冥之中又具备有某种灵性。”
“它的特?点之一,就是——如果你是一个普通人?,那你从生到死,都不会真正的接触到它。但是,当你获得【空海】这个概念的同时,它也会注意到你。你对它了?解的越深,它就会以越快的速度迫近到你的身边,最终将你拖入深渊……”
公孙宴颇觉可怖:“可是,我?先前从来没有听说过【空海】。”
账房先生告诉他:“高皇帝之后,【空海】就陷入了?沉睡期,只有些微的意识残存,这也是我?现在能够告诉你这些的原因。”
“大概几年前,【空海】短暂的波动过一次,究竟是因为什么,尚且不得而知。事实上,危险也往往伴随着机遇,也有人?为了?寻求这一点机遇,主动进入空海……”
公孙宴颇觉惊诧:“还可以主动进去??”
略一思忖,他又觉得那是个虽然危险,但是光怪陆离的奇异世界,眉宇之间不由得流露出几分意动来。
账房先生稍显无奈:“你们这些孩子,怎么一个比一个野……”
他说:“想要进入空海,是需要钥匙的,条件也极其苛刻,一般人?很难得到。”
公孙宴不由得问了?出来:“什么条件?!”
账房先生笑了?起来:“你办不到。”
公孙宴靠在柜台上,催促他说:“办不到就办不到,还不许我?听听了??”
账房先生告诉他:“首先,你需要一枚定向通往空海的符箓——你没有吧?”
公孙宴微露瑟缩之色:“没有。”
账房先生又说:“其次,你需要点燃一支犀牛角。”
公孙宴想了?想,稍稍振作起来:“这个倒是有可能——”
账房先生忍俊不禁道:“要起码活了?五百年的犀牛才?行,你找得到吗?”
公孙宴勃然变色:“五百年?那不是成了?精了??!”
账房先生说:“不错,要得道犀牛的角才?行,年份越久越好——他们的角每五十年都会脱落一次。”
公孙宴暂且记下,又问:“除此之外?呢,还有别的吗?”
账房先生往椅背上靠了?靠,轻声?说:“最后一个条件反而是最简单的,还需要一簇石中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