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李文和草拟了致仕的文书出来,默然独坐许久,终于叫了管事过来,吩咐收拾行?装,准备返回老家。
管事情知他今晚癫癫的,也不敢说别的,一叠声应下,转而去操持了。
致仕奏疏批的很快,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通过了。
李文和对此并不觉得意外,只有满心的疲惫,带上家小,在事发之后的第三天,便启程返回老家。
噢,中途还出了一点小小的意外——那妾侍果断跑路,果然没再回来。
李文和:“……”
李文和什么都懒得说了。
先前经历的打击太大,跑了个妾算什么,浮云而已?。
公孙宴跟着他们一路西行?,倒是不觉枯燥,只觉得小姜氏此时的状态,委实有些?古怪。
变故发生在离京二十多天之后,彼时天降大雨,李家人不得不借宿在一处已?经荒废了的驿馆里,没曾想驿馆里却已?经有一伙儿强人因躲雨而到?此了……
公孙宴匆忙赶到?时,那群强人已?经为一道人所?杀,他不由?得为之吃惊,为那道人——进?门之前,他甚至于没有察觉到?驿馆里还有李家之外的人!
天地之大,能人异士何其之多,公孙宴陡然见?到?山外有山,也不十分惊奇。
倒是李家的人有些?皱眉,稍显忐忑的道:“尊师拔刀相助,我等感激不尽,只是再如何感激,也没法跟一具棺材……”
他们用眼睛斜斜的去瞟,脸上流露出畏惧的神情来。
因为那道人并不是孤身来此,在他身后,还背负有一具红木棺材!
雨夜,荒山,废弃的驿馆,满地尸体,还有一个背负棺材的道人……
实在叫人毛骨悚然。
李文和申斥家眷:“闭嘴!你们难道没看见?,是尊师救了我们的性命吗?!”
又去向那道人作揖,口中感激不尽。
那道人并不理他,寻了个不漏雨的地方,将那具红木棺椁安置下,这才道:“我喜欢安静。”
李文和起初一怔,旋即会意过来:“尊师宽心,我们一定不搅扰您静修……”
那道人摇头道:“不,我的意思是,你们得出去。”
李文和:“……”
外边雷电轰鸣,大雨瓢泼。
李文和张口欲言:“尊师……”
那道人手扶剑柄,语气毫无?起伏:“不走,就杀掉你们。”
李文和连个磕巴都没打,便果断道:“这就走,这就走!”
那道人却在这时候又出声了。
他指了指小姜氏:“把她留下。”
李文和惊住了,张口欲言,那道人却已?经朝公孙宴道:“你是为她而来的吧。”
公孙宴短暂一怔,继而上前去深施一礼:“还请尊师教?我!”
公孙宴带着小姜氏,离开了那座废弃的驿馆。
馆内便只留下那道人,与?他背负来的那具红木棺材。
门外大雨滂沱,风声大作。
那道人的声音却柔和了起来。
他手扶在棺椁上,低声说:“我们到?河州了,琦英。”
河州某处。
钟声传来,无?数个齿轮有条不紊的开始运转,一份文书经由?密道几?转,颠簸流离,驶向他方。
神都,西市。
账房先生将挂在脖颈处的那副水晶眼镜戴上鼻梁,像是阅读一本闲书似的,打开了伙计递过来的那份文书。
“可?以驭使魂魄的傀儡术吗……”
他不由?得叹息起来:“先古时候留给他们的余泽,实在过于丰厚了。”
神都,京兆狱。
乔翎是个健谈之人,卢梦卿也亦如是,乔翎爱吃,卢梦卿也亦如是。
两人先前说的烦心事已?经够多,讲完韩相公之后,便默契的不再提及,一边喝酒,一边将话题转到?别处去。
来给卢梦卿送酒菜的那个名叫小奚的少?年站在牢外,神情无?奈。
只是看自家太太自打入狱之后少?见?的开怀,便也就只是无?声的轻叹口气,继而将自己预备着之后给太太喝的醉杏白送了过去。
等两人喝完,又送了越国公府送来的美酒过去。
牢舍内,两人正鬼迷日眼,聊的热火朝天。
卢梦卿说:“这醉杏白其实也算是好酒了,但却不如我在南边曾经喝过的九洲春色……”
乔翎说:“我在老家喝过特?别好的猴儿酒!”
卢梦卿欣羡不已?:“猴儿酒?可?遇不可?求啊!”
乔翎很热情的说:“我还会酿,出狱之后就给你酿!”
卢梦卿说:“好酒需要好泉,神都附近可?没什么好的泉水。”
乔翎说:“我师傅给我带了一罐惠山泉水来!”
卢梦卿听?得心动?起来:“那可?是闻名天下的好水啊!”
又借着几?分醉意,毛遂自荐:“某烙得一手好饼,出狱之后烙给你吃!”
乔翎将信将疑,大着舌头问:“饼能有什么好吃的?”
“这就是你不懂了!”
卢梦卿立时道:“这法子还是我从别人那儿学?来的,将面粉细细的筛了,加一点猪油,一点白糖,炒香了的山核桃磨成粉加进?去,最后……”
乔翎道:“下锅去烙?”
“哈哈,我就说你不懂!”
卢梦卿洋洋得意道:“要准备一口平锅,将鹅卵石清洗干净铺上,抹一层油,铺上去烤!最后饼面崎岖不平,外边酥脆,内里柔香——再加上少?游炖的鸡,举世无?双!”
乔翎听?他说着,脑海里想着,口水哗啦啦的往外掉:“一定很好吃!”
卢梦卿用力的附和她:“真的很好吃!!!”
乔翎愁苦不已?:“可?惜吃不到?!”
卢梦卿醉醺醺的站起身,道:“我这就去给你做——小奚,去烧火!”
小奚:“……”
坐牢不喝酒,喝酒别坐牢!
他着实无?奈:“太太,时辰太晚了,不方便。”
卢梦卿怒道:“我的朋友想吃,什么时候都不算晚——去烧火!”
小奚:“……”
乔翎动?容不已?,霍然起身:“大哥,以后我管你叫大哥!”
卢梦卿听?罢声音更大一点:“小奚,去烧火!”
小奚:“……”
小奚看着这两个酒蒙子,由?衷的叹一口气,不得不点破道:“太太,别闹了,坐牢呢。”
卢梦卿大为伤怀:“啊?!”
乔翎大为伤怀:“啊?!”
两个人萎靡又忧伤的坐了回去。
小奚暗松口气。
过了会儿,小奚忽然听?见?乔家太太鬼迷日眼、大着舌头说:“大哥,你真不行?,我不想管你叫大哥了,以后你管我叫大姐吧,我叫你二弟。”
小奚在旁听?着,额头上开出来一朵十字小花。
卢梦卿慢了半拍,茫然的说:“啊?!”
乔翎说:“我带你去找韩相公,你管我叫……”
卢梦卿:“大姐,我是二弟啊大姐!”
小奚:“……”
小奚急了:“喂,你别乱教?我们太太啊!”
那边乔翎已?经鬼迷日眼、大着舌头开始说:“我进?来的时候,倒是记住下了几?层,转几?道弯,走多少?步了,但是我不知道他们巡逻的时间,也不知道神都卫戍巡夜的时间……”
卢梦卿鬼迷日眼、大着舌头说:“我知道。我们又没什么大罪,是以这边管的很松,晚上有两个时辰的空档。外边卫戍巡夜的时间,我也知道……”
乔翎又鬼迷日眼、大着舌头说:“我也不知道去韩相公家的路怎么走……”
卢梦卿鬼迷日眼、大着舌头说:“我先前没来过京兆狱,不知道怎么从这儿去少?游家,但是小奚肯定知道!”
小奚:“……”
救命啊啊啊啊啊啊!!!!
不要莫名其妙的开始做什么越狱计划啊!!!!
更不要把无?辜的人拉到?你们的越狱计划里啊啊啊啊!!!!!
三更半夜。
韩少?游摇着辘轳,从井里边打上来一桶冷水,阴着脸想要泼到?对面两个醉鬼身上。
小奚赶忙拦住了他:“韩太太!”
他说:“好生回去,或许还能遮掩过去,衣服要是湿了,回去叫人看见?,怕就说不清楚了……”
韩夫人在旁也劝:“哎呀,人家好歹是一番心意嘛!”
韩少?游于是铁青着脸从屋里拿了两个碗出来,盛了凉水,兜头泼到?两人脸上了。
乔翎打个激灵,抽了抽鼻子,狐疑不定的打量四遭。
卢梦卿迷迷瞪瞪的叫了声:“少?游啊……”继而忽然惊醒!
乔翎大吃一惊:“这就是韩相公?!”
卢梦卿下意识的回答了:“是啊,这就是少?游……”
乔翎“哎呀”一声,打量着周围稍显简陋的院落,惊诧之余,钦佩不已?:“韩相公看起来文质彬彬的,没想到?居然敢去劫狱!”
小奚:“……”
韩夫人:“……”
韩少?游:“……喂!”
韩少?游勃然大怒,火冒三丈:“你别胡说啊!!!”
第29章
深更半夜,韩家夫妇原本已经歇下,听见外?边有?些动静,起身去看,因?而见到了几位不速之客。
小奚带着两个醉鬼,头大如斗,讪讪的朝他?一笑。
韩少游:“……”
韩少游惊骇不已,左右看看,瞠目结舌:“怎么回事?!”
小奚言简意赅的将事情原委说了。
这才有?了后边那两碗泼到脸上的冷水。
乔翎从迷迷瞪瞪的状态当中清醒过来,打个激灵:“天?,我?怎么出来的?!”
卢梦卿从迷迷瞪瞪的状态当中清醒过来,打个激灵:“天?,我?又是怎么出来的?!”
韩少游恨铁不成钢,想要发怒咆哮,考虑到左右四邻,到底压低了声音道:“赶紧回去,别?叫人发现了!”
卢梦卿觑着他?的脸色,挣扎着说?了句:“炖鸡……”
韩少游大怒:“什么炖鸡?我?看你们俩像炖鸡!”
乔翎耷拉着脑袋,卢梦卿垂头丧气,像是两只斗败的公鸡,讪讪然的从韩家出去。
韩少游面黑如碳,韩夫人倒是忍俊不禁,披上衣服,却问?:“回去睡会儿?”
韩少游“唉”了一声,无可奈何道:“家里还有?鸡没有?啊?”
韩夫人便会意一笑,说?:“还有?两只呢。”
韩少游心烦意乱的摆摆手:“……我?去杀一只。”
卢梦卿记得神都夜间巡游卫戍的值勤换班时间,乔翎记得从京兆狱门口到自己牢房的路线。
小奚提心吊胆的跟在后边,打着送酒的名义调开了守门的狱卒,余光瞥见那两道身影烟一样的飘了进去,这才勉强将心放回到肚子里。
不到两个时辰,乔翎与卢梦卿去而复返,重新回到熟悉的牢舍内,呆坐几瞬,四目相对,忽然间齐齐大笑起来。
乔翎笑完又说?:“我?早先见过韩相公呢,只是那时候并不知道他?身份,他?大概也不认得我?。他?喜欢穿一身布衣,到民间去跟底层的百姓闲话。”
卢梦卿道:“你今晚没能进屋用茶,所以自然也就见不到,他?厅中楹柱上贴了一副对联——知屋漏者在宇下,知失政者在草野。”
乔翎由衷道:“韩相公是个好官啊!”
这时候就听楼梯处传来一阵金属碰撞的锁链声,二人对视一眼,齐齐回床铺上倒下,开始睡觉。
不多时,便听有?脚步声近了,巡夜的狱卒托着簿册过来,打眼瞧过之?后,面带几分薄薄困意,开始记录:
七月十九日夜,寅时初,风平浪静,无事发生。
在最后具了名。
又循着楼梯,重新登了上去。
换值的时间到了,一本本簿册依次送到了狱头处,他?状似认真的收了搁在手边,等人都出去之?后,转而就闭上眼睛,打起瞌睡来。
不同?于朝中的文武官员,狱头乃至于狱卒的差事,很多都是世袭的。
毕竟正经的官宦看不太上这地?方,一来名声不好听,二来是真的难捱,在监狱里呆久了,即便不是坐牢,身上也难免平添几分戾气,人亦阴沉。
狱头的祖父也曾经做过狱头。
也是祖父说?,人有?时候没必要活得太认真,该偷懒的时候就得偷一下懒。
又悄悄告诉他?,其实监狱里大多数值守的狱卒都只是走?个形式,真正发生剧烈变故时,能在第一时间发起警报的,反而是狱头值舍里窗户正对着的那两面嘲风镜……
狱头想象不出那两面嘲风镜会如何发出警报。
因?为他?在这京兆狱待了几十年,还从来没有?遇上过越狱亦或者劫狱事件。
不过应该是真的吧,他?想。
阿翁总不会骗自己的孙儿。
夜色之?中,那正对着窗户的两面嘲风镜像是一双银色的眼睛,静悄悄的望着这边,寂寂无声。
狱头不由得又打起瞌睡来……
乔翎昨日实在是有?些累了,先是婚礼,再是化身爆瓜狂战士,进了监狱还忙里抽闲小小的越狱了一下……
她也不是真正娇养着长?大的孩子,什么地?方都睡过,是以并不觉得这牢舍简陋,躺在那张硬床板上,一觉睡到了第二天?天?亮。
倒是卢梦卿,大抵是心里忧虑的事情多,早早地?醒了。
听隔壁没有?动静,他?也不做声,只是枕着自己的手臂,默默的对着天?花板出神。
这时候就听外?边楼梯间那儿传来狱卒的声音,伴随着一阵稍显嘈杂的脚步声。
卢梦卿便知道是有?人来了,奇的是说?话的声音很陌生,不是他?所熟悉的人,也不像是越国公府的人……
卢梦卿坐起身来,就见两个狱卒在前边引路,皆是面有?难色。
后边的却是个衣着华贵的妇人,手中丝帕掩在鼻子上,嫌弃的打量着四遭,眉宇间隐隐有?几分快意跳跃。
卢梦卿认出来这是谁了,当然也就明白她为何而来了。
是以等到来人到了旁边那间牢舍之?后,他?下了塌,到铁栅栏处去,靠在上边,极客气的叫了声:“淮安侯夫人。”
淮安侯夫人是来寻乔翎晦气的——昨日一场爆瓜狂战,他?们夫妻俩的脸都丢尽了!
上一句话,绝对没有?任何的夸张成分!!!
这会儿姓乔的进了监狱,她不赶紧来得意一下,更待何时?!
冷不丁听人叫了自己一声,淮安侯夫人倒是一怔,转目看见卢梦卿,倒是露出个笑容来:“原来是卢令君。”
卢梦卿朝她点一下头,继而轻轻说?:“回去吧,别?闹。我?大姐睡觉呢。”
淮安侯夫人:“……”
头顶缓缓打出来一个问?号。
她茫然道:“哈?!”
卢梦卿于是便重复一遍:“回去吧,夫人。亲故探监,还算是有?个由头,你又是以什么身份过来的?这不合流程,闹起来对你也没什么好处。”
淮安侯夫人愣了几瞬,脸上笑意顿失,语气冷硬起来:“我?说?卢太太,你还是先管好自己吧……”
“再不走?,等我?出去,一定给淮安侯一点颜色看看。”
卢梦卿倚着自己牢舍的铁栅栏,语气平和:“夫人,你也不想你丈夫因?为你的缘故,在朝堂上举步维艰吧?”
淮安侯夫人:“……”
淮安侯夫人听得心里一酸,倒是想放句狠话,争一争气势,然而想到三都才子卢梦卿在士林当中的号召力和在朝廷中的影响力,到底没敢。
她洋洋得意的来了,唯唯诺诺的走?了。
到京兆狱外?边叫夏天?的暖风一吹,不禁潸然泪下:“世间的王八蛋怎么这么多啊!”
乔翎睡得迷迷瞪瞪,就听有?人在叫自己:“乔大姐,乔大姐?起来吃鸡了!”
乔翎头发乱糟糟的,老大不痛快的坐起来:“别?叫我?乔大姐!听起来好老!”
卢梦卿哈哈大笑:“是你说?要做我?大姐的啊,你又姓乔,不叫你乔大姐,叫什么?”
他?用瓷汤匙敲着桌上的瓦罐道:“少游炖了鸡叫小奚送来,快来趁热吃!”
乔翎麻利的下了床,开锁到卢梦卿那边去,这会儿功夫,卢梦卿已经替她倒了一碗汤出来:“先喝点热的,垫一垫肚子。”
乔翎端起来喝了一口,便觉鲜爽,反倒不舍得一气儿喝完了。
又啜了几口,才说?:“叫我?大乔——从前是不是有?个美人儿叫大乔来着?”
卢梦卿点点头,从善如流:“好的,大乔!”
乔翎又说?:“这只鸡炖的这么入味,想必我?们刚走?,韩相公就开始生火了……”
卢梦卿道:“少游他?就是这个样子。”
乔翎默默的将碗里的汤喝完,说?:“喝了韩相公的汤,那就是韩相公的朋友了,话说?刘大要是死了,承恩公府的人会不会去找韩相公麻烦啊?我?找我?的朋友去帮他?!”
卢梦卿举起汤碗。
乔翎会意的伸手过去,用手里的汤碗跟他?碰了一下。
第二天?韩少游一出房门,就发现院子里多了个抱剑的少年,身着白衣,腰间束一条金带。
韩少游着实吃了一惊,倒是还沉得住气,近前去客气的拱了拱手:“尊驾是?”
那少年向他?行礼道:“在下姓向,名怀堂,明尊有?礼。”
韩少游微微颔首:“怀堂来此,意欲何为?”
向怀堂道:“受人所托,来保护明尊一段时间。”
韩少游毕竟机敏,心思闪动,很快猜到:“难道是受越国公夫人所托?”
向怀堂点头。
韩少游心下微奇,又觉动容:“我?跟越国公夫人都没说?过几句话呀!”
向怀堂说?:“相逢何必曾相识。”
韩少游嘴唇动了一下,却没说?出什么话来,对着他?看了几瞬,倏然笑了:“越国公夫人是梦卿的朋友,竟将梦卿的朋友也当成朋友照拂,怎么不能说?是君子呢?怀堂是越国公夫人的朋友,居然肯越两道弯,去照拂她朋友的朋友,就更是君子中的君子了……”
向怀堂说?:“太过誉了。”
韩少游想了想,重新提起刀:“……你且坐,我?再去杀只鸡。”
乔翎跟卢梦卿一只鸡还没吃完,张玉映就到了,上下端详几眼,暗松口气:“娘子没事就好……”
乔翎正在吃鸡翅膀,闻言古怪道:“我?能有?什么事?”
张玉映见状,反而有?些迷糊了:“您没见到人吗?”
乔翎愈发古怪:“谁?”
卢梦卿道:“淮安侯夫人来过,又被我?打发走?了。”
乔翎闻言大怒,一口咬碎了鸡骨头:“她还敢来?!”
张玉映:“……”
卢梦卿:“……”
卢梦卿劝她:“大乔,你冷静点,杀人跟寻衅滋事不是一回事,不会同?等量刑的。”
张玉映也劝:“后天?就出去,咱们犯不上跟她生气。”
乔翎居然也没再说?什么,目露凶光,捏着拳头冷笑了一下,继续吃鸡。
张玉映替她梳了个好看的发髻,对着端详一下,见着实漂亮,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去,而乔翎吃饱喝足,又不免同?卢梦卿闲话起来。
“神都这边什么都贵,吃饭贵,住宿也贵,我?本来就没带多少钱,现在都花得差不多了……”
卢梦卿奇道:“难道越国公府居然没给你聘金?”
乔翎轻轻摇头:“给了的,但?是我?觉得,这笔钱最好还是不要大手大脚的花吧……”
毕竟依姜迈的身体?来看,她未必会做很久越国公府的媳妇。
卢梦卿听罢,当即就说?:“我?分一本诗集的分红给你,以后靠它?吃饭——我?不阻拦你帮少游,你也不能拦着我?帮你。”
乔翎听完,果然痛快的应了:“好!”
又说?起婚礼当夜的事情来:“倒是小小的欠了大公主?一个人情,当时她帮我?说?话呢。”
卢梦卿听完就笑:“大公主?诚然性情爽利,但?要说?是人情,却也不必。”
他?告诉乔翎:“大公主?本身就不喜欢淮安侯夫人。”
乔翎听得不解,转念一想,试探着道:“是因?为淮安侯夫人的性格?”
卢梦卿摇头,神色随即严肃了一点:“因?为淮安侯夫人反噬过她。”
乔翎听出来这里面有?瓜,马上正襟危坐:“展开说?说?!”
卢梦卿反问?她:“你可知道淮安侯夫人的姓氏?”
“知道,”乔翎立时说?:“她姓董!”
卢梦卿又问?:“那你知不知道,淮安侯也姓董?”
乔翎大吃一惊:“啊?!”
她说?:“他?们是一个姓吗?!”
“非也,非也,淮安侯原本不姓董,只是因?为同?淮安侯夫人成婚,所以才姓了董——他?是跟妻子姓的。”
卢梦卿没怎么卖关?子,告诉她:“前任淮安侯,并不是现任淮安侯的父亲,而是淮安侯夫人的父亲,淮安侯夫人通过婚姻,将爵位暂时过继到了丈夫身上,所以他?才能做淮安侯!”
乔翎目瞪口呆:“啊?!可是据我?所知,女子也是可以袭爵的呀,她为什么不自己做淮安侯,反而要把爵位给丈夫?!”
“哎,等等!”
乔翎忽的想起自己去参加过的那场满月宴:“既然爵位是淮安侯夫人的,她为什么还要租妾给丈夫生儿子啊?!爵位不给自己的亲生女儿,却要给跟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所谓儿子吗?!”
“我?靠!”她不由得拍案道:“那她这是纯傻×啊!!!”
卢梦卿听完也吃了一惊:“什么,她租妾生了个儿子?”
“是啊,”乔翎把当日之?事说?给他?听:“为这,还跟我?和婆婆闹了场不愉快呢!”
卢梦卿不由得叹一口气:“这叫人说?什么好呢……”
乔翎却是不忘初心,又追着问?:“这跟大公主?有?什么关?系?”
卢梦卿唏嘘道:“前任淮安侯去的很突然,没有?留下遗嘱,膝下唯有?淮安侯夫人一女,偏她那时候又极年幼,是以最开始的时候,那爵位落到了老淮安侯堂兄弟的手里,淮安侯夫人则被送到了老家去。”
“又过了若干年,淮安侯夫人长?大成人,明白了当年的事情,对此当然是不甘心的,那可是一个可以世袭的侯爵尊位啊。可是她孤身一人,该怎么同?根深蒂固的堂叔堂伯们抗争呢?”
乔翎明白了:“大公主?帮了她。”
“对,”卢梦卿道:“大公主?所求所想,你也该知道。每多一个袭爵的女子站在朝堂之?上,对她来说?,就能够多一分助益,即便那女子只是单纯的存在,也是相当重大的意义了。”
听到这儿,乔翎算是彻底明白了:“但?是淮安侯夫人在得到爵位之?后,却选择将爵位交付给丈夫,自己退居内宅,对于大公主?来说?,这是一种背叛……”
卢梦卿点点头:“老淮安侯的堂兄弟毕竟已经承继爵位,也有?姻亲故旧,比起淮安侯夫人这个无父无母的孤女来说?,势力要强大得多,大公主?把他?拉下去,是耗费了极大心力的,可淮安侯夫人在得到爵位之?后反水,自己做了笑话,也叫大公主?的付出和心血成了笑话。”
乔翎代入一下想了想:“大公主?的修养还怪好的呢,起码现在淮安侯夫妇还活得好好的……”
卢梦卿“嗐”了一声,耸一下肩膀,对此不做评价。
牢狱里的生活着实有?些枯燥,但?好在还有?卢梦卿闲聊共饮,且需要蹲的时间也不长?。
乔翎是成婚那日夜间进去的,蹲上三天?,到第三日晚上也就能出去了。
京兆尹送了个不大不小的人情,约莫傍晚的时候,狱头就带着张玉映去接人了。
乔翎同?卢梦卿辞别?,后者也极豁达的朝她摆手:“去吧,等我?出去了,给你烙饼吃!”
乔翎跟他?保证:“我?回去就酿酒,晚点来看你!”
卢梦卿没有?多想,笑着点头。
出了京兆狱的门,乔翎刚撸起袖子,就见到了好几张熟悉的面孔,却都是自己院子里的侍女们。
她心里正奇怪呢:“你们怎么都守在这儿?”
继而就见那些花儿一样的姑娘们端水的端水,烧火盆的烧火盆,还有?用柳枝蘸了柚子叶水拂在她身上的,口中念念有?词:“晦气走?开,晦气走?开……”
张玉映轻轻推她一下:“娘子快去跨火盆啊!”
乔翎有?点为难,抬手挠了下脸:“其实不用,我?一会儿还有?事儿……”
侍女们齐齐道:“来嘛!”
乔翎只得从命:“好吧,但?是我?一会儿有?事……”
说?着,认命般的从火盆上跨了过去。
众人见状,齐齐欢呼起来,又拉着她要上马车:“去换身衣裳,这身就不要了!”
乔翎又认命的去换了身衣裳,还说?:“我?一会儿真有?事……”
张玉映心下奇怪,其余侍女们也是不解:“娘子有?什么事?”
乔翎没说?。
换过衣裳之?后,吩咐马车前行,到地?方停了下来,蹲下身开始挑瓜。
张玉映:“……”
其余人:“……”
笑容慢慢僵住.jpg
张玉映硬着头皮,艰难道:“娘子是想吃瓜了吧?哈哈,吃瓜好啊,现在的瓜正是香脆的时候……”
其余侍女们也艰难道:“是啊,正是吃瓜的时令……”
乔翎朝她们笑了一下,继而低头专心挑瓜。
张玉映心惊肉跳,险些潸然泪下,拉住她衣袖,殷切道:“娘子,你是纯粹想吃瓜,对吧?!”
“姓董的婆娘居然敢去笑话我,我看她是忘了马王爷有几只眼!”
乔翎转过头去,冷笑一声:“不就是蹲三天吗,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又不是没蹲过,这回非得去给她点颜色看看不可!”
张玉映顿觉头大如斗:“娘子啊……”
她极力想要劝慰一二,然而一时之间,竟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最后只得眼看着乔翎从卖瓜的老翁那儿捡了一筐熟透的香瓜,付钱之后单手拎着,提到了马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