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语气里带着一点愤色,哼道:“明明是他半夜弄坏了我的纸人?,还要骂我这儿晦气。手脚又不?干净,露了痕迹,叫差役找过来,他倒是逃之夭夭了,却让差役来我这儿上下好一通翻找,周围人?还以为是我店里的人?犯了事呢……”
乔翎听得入了神,忍不?住追问下去:“后来呢?”
“后来啊……”
李九娘不?知道想起什么,因?而流露出一点幽微的、阴森的笑:“我让人?一路跟着那个小贼,一路回了他的老巢,深更半夜,敲响了他卧房的门,在?门口放了双红色的绣花鞋。”
乔翎:“……”
乔翎木然道:“再后来呢?”
李九娘轻飘飘道:“起初他以为是有人?故意在?吓唬他呢——哦,事实上的确是这样的——他强装镇定,没敢自己碰,找了件旧衣衫裹着那双鞋扔出去……”
说着,她慈祥地笑了:“我的纸人?趁他出去,重新放了双红色的绣花鞋在?他被窝里。”
乔翎:“……”
真不?敢想那小贼回家之后掀开被窝之后的心理活动。
李九娘耸了耸肩:“后来天一亮,他就去投案自首了,或多或少也算是做了件好事吧……”
俩人?短暂说话的功夫,那青年将瓷碗和她用?的笔刷洗完晾晒起来,重又默不?作声地回到了她身边。
李九娘问:“乔太?太?喝茶吗?喝的话我去泡,不?然,就是白?水待客了。”
乔翎先前进门的时候,那纸妇人?也给她倒了水,她有些?稀奇:“那边给我倒的,也是白?水。”
李九娘就说:“很多人?忌讳这地方的,连同味道也会忌讳,所以我这儿待客向来都?是白?水……”
“水就不?必了,我说几句话,很快就走。”
乔翎笑了笑,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四?周:“我倒是觉得你这个活计挺不?错的,尤其是对你这样不?太?喜欢跟人?交际的人?来说。”
棺材也好,殡葬用?品也好,都?是硬手艺活,大众普及率不?算高。
也不?用?怕市场萎缩——人?活着就得死?,怕什么?
不?会有无所事事的客户过来闲逛,磨半天嘴皮子却开不?了单。
且多半也不?会有售后的困扰。
只要能?摒弃掉对这一行?的忌讳和心理上的惧怕,真的挺不?错的。
李九娘对此深以为然:“确实。”
两人?短暂地就丧葬事业共鸣之后,乔翎同她说起了自己今日的来意。
她缺个人?干活,是来抓壮女的!
要做的活儿本身并不?麻烦,但是要求人?心思细致,且还能?顶得住来自诸多工坊的糖衣炮弹——说实话,这个活儿挺适合李九娘做的。
李九娘满口应下:“这是先前早就应允乔太?太?的事情,又是力所能?及之事,岂有不?应之理?”
当下就问:“我什么时候过去比较合适?”
乔翎虔诚地握住她的手:“你待会儿可以跟我一起走,我要回去加班!”
李九娘:“……”
这入职速度也太?快了点……
她为之失笑,倒也应了:“您要是急的话,不?妨先行?,我把这边的事情交代?一下,马上过去。”
乔翎颇觉欣然,又叮嘱了几句上班要注意的事情和京兆府的日常规范。
李九娘也应了。
乔翎急着回去加班,也不?在?这儿久留,临出门前忽然想起来另一事,重又在?这儿订了两打纸钱,提着走了。
李九娘站在?门边,一直目送她走得远了,才转身回去。
那身量高大的纸青年正在?扫院子,见她回来,轻轻说了句:“这位乔少尹,倒是个爽利人?。”
李九娘也说:“是呢。先前劳中丞的事情已经欠了乔少尹一回人?情,这回中朝的事情,也是承了人?家的情。”
相较于得到了稳定传承的中朝学士们来说,她是个纯粹的野路子。
半路出家,难免就要低人?一头。
有件事情她没有跟乔少尹提。
其实在?与中朝的谈话结束之后,曾经有人?登门来找过她。
那个人?说,有一位贵人?愿意替自己的子嗣定下婚约,娶她为妻,如果她愿意的话,她不?仅可以得到富贵,来日诞下子嗣之后,也可以共享那个家族的传承秘学。
李九娘觉得被冒犯了。
因?为他们看到的不?是李九娘这个人?,而是一个可供繁殖的母体。
是她的生育价值,是她有可能?将自己凤毛麟角的天赋,通过繁衍,过渡给这个家族。
可是如此一来,我李九娘又算什么?
我要是喜欢孩子,什么样的我扎不?出来?
漂亮的,聪明的,可爱的,不?哭不?闹,还不?会随地拉屎,吱哇乱叫!
李九娘没有贸然拒绝他,因?为这个人?能?够不?惊动她设下的所有暗哨,悄无声息地来到她面前,本身就能?够说明很多问题了。
所以到最后,她只是说:“事关重大,我想去问问乔少尹的意见,您觉得呢?”
那个人?没再说话。
他的面孔隐藏在?兜帽之下,看不?见彼时他脸上的表情。
可是李九娘隐隐感?觉,他好像有点不?爽。
但是又不?能?说出来,所以就只能?憋着……
李九娘知道了:哦,他害怕乔少尹!
早先她以为乔少尹或许也是中朝学士中的一员,但是经此一事之后她隐约猜测,她应该是独立于中朝之外的人?。
且还对中朝具备有相当的震慑。
回想到这儿就此停住,她由衷道:“这回要是能?帮到乔少尹,也是好事。”
那青年静静听了,忽的转头看向皇城所在?、中朝门下,脸孔上薄薄地显露出一点讥诮来:“中朝啊……”
李九娘很少见他显露出这般情状来,心有所觉:“难道你还活着的时候,也曾经接触过中朝吗?”
青年吐出一口浊气,挽起袖子,一丝不?苟地开始归置院子里的东西:“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了,还说它做什么呢。”
李九娘见他不?愿多说,也没有强求,深深看他一眼,使人?出门去替她置办明日上值要用?的吏员衣裳,再叮嘱掌柜几句,便预备着往京兆府去了。
青年在?后边问她:“什么时候回来?我看着时间给你留饭。”
李九娘想了想,说:“炖一点牛肉吧,切几个土豆进去,要焖得烂糊一点,锅边拉几条锅贴。”
青年应声:“好。”
李九娘并没有欺骗乔翎,这铺子里除了她之外的所有“人?”,都?是她扎起来的。
但唯独自己身边的这个“人?”,是不?一样的。
他的身体里寄居了一个不?知道死?去多少年的亡魂。
那场山洪叫她失去了世间唯一一个亲人?,也让她遇到了李十七。
除了她之外,没人?能?看见的李十七。
李九娘不?知道他叫什么,他也从来没有说过自己的过往,那时候李九娘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小姑娘,惶恐又不?乏天真。
她左思右想之后,说:“我是初九那天生的,我阿耶又姓李,所以就叫李九娘,咱们是在?十七日这天遇见的,那你就叫李十七吧?”
李十七答应了。
那之后,他们就没有分开过了。
他不?提过往之事,李九娘也不?问,起初是太?小了,对外界一片茫然,再之后是觉得没必要问,反正都?过去了。
如是平和地过了许多年,李九娘才愕然知晓,原来李十七生前,也曾经跟中朝打过交道?
国?子学门前。
皇长子趾高气扬,气焰嚣张,仰面朝天,用?鼻孔蔑视着所有人?。
马司业:“……”
包真宁:“……”
小庄:“……”
没人?主?动跟他说话。
只有领头的闹事学子上下飞快地打量了他一遍,大感?恼火:“你是谁啊,敢挡我的路?!”
皇长子把眼睛一瞪,二?话不?说,先赏了他一个嘴巴子,宛如超雄:“大胆!敢跟我这么说话!”
那闹事学子被打蒙了,捂着脸,难以置信。
因?为皇长子气势太?盛,他甚至于忽略了对方那一身酱香饼味儿和袖子里掉出来的葱花。
难道这是哪个高门出身的衙内?
可这通身的穿着和打扮,又实在?不?像。
他犹疑着问:“你,你是谁……”
皇长子矜持又高傲地甩了下袖子:“好叫你们知道,我乃是京兆府当差的吏员侯大!”
马司业:“……”
被打的学子:“……”
区区一个小吏,你在?神气个屁啊!
真是倒反天罡!
六学二?馆的学生已经可以算是“士”了,但吏就是“吏”!
别管你是哪儿的“吏”,先天都?要低于“士人?”一等!
堂堂士子,居然叫一个小吏给打了?
简直岂有此理!
那学子大为恼火,立时便道:“我可是四?门学的学生,你不?过是一个卑贱无品的贱吏,居然敢对我动手?!”
皇长子听完,果断又给了他一脚:“去你的吧!”
区区四?门学而已,国?子学的你爹我都?不?放在?眼里!
六学二?馆当中,也就是最高档的弘文馆里的学生,能?有幸认识你爹我!
即便是弘文馆里最优秀的学生,能?有幸给你爹我做伴读,那也是他无上的荣耀!
都?不?认识我是谁,还敢跟我拼身份?!
这一脚踹过去,别说是那学生,就连马司业也懵了。
近几年,神都?城里的癫人?好像越来越多了。
从前是他那个不?着四?六的儿媳妇,后来有了个越国?公夫人?,现在?又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个小吏……
皇长子癫是癫了点,但气魄是很足的,毕竟他生来就是天潢贵胄,颐指气使的本领是刻在?骨子里的。
他原本就自幼习武,最近全勤上班东奔西走,大腿肌肉练得跟牛蛙似的,一脚踹过去,那学子到这会儿都?趴在?地上没起来,搁地上直哼哼。
闹事的学子们为他气魄所慑,不?敢上前,四?下无声,场面一时安寂起来。
马司业见事不?好,暗说年轻人?果然无用?,经不?起事。
他不?得不?站出来,厉声道:“你是京兆府的人??是在?谁手底下当差的?小小吏员,居然胆敢在?国?子学门外撒野……”
这话都?没说完,皇长子就果断抬手做了个暂停的姿势:“你先等一等!”
他自己不?明白?状况,也怕误伤队友,就指着马司业,问自己的外置大脑——聪明小庄:“这是谁?”
外置大脑——聪明小庄便告诉他:“这位是下了值但是没有回家,恰到好处地赶上了学生闹事现场,而后又大义凛然主?持公道,要求国?子学入学考试第一名重考以证清白?的马司业。”
句句都?是实情,但字字都?在?阴阳。
直指马司业在?其中有所参与——就算不?是组织者,起码他也知情,甚至于大概率煽风点火了。
马司业被她戳破心思,大为肝火:“你这个……”
小庄茫然地看了过去,满脸无辜:“啊?马司业,我有哪句话说的不?对吗?”
你下值之后回家了吗?没有吧!
你恰到好处地赶上了闹事现场,没错吧?
你大义凛然地主?持公道,要求包家娘子重考,不?是我造谣吧?
我只是把你做过的事情说出来而已,你为什么生气了呢?
马司业原地哽住了,脸色青白?不?定好一会儿,终于冷笑道:“你们两个人?……”
皇长子听完也知道了——这是敌人?!
他立时就用?秋风扫落叶般的冰冷视线看了过去。
一边目光不?善地盯着马司业,一边问:“接下来该怎么办?”
小庄想着自己能?得到国?子学的学籍,也算是借了这家伙的光,既是为了教导他,也是为了平服人?心,当下便格外细致地剖析起整件事情来。
“事情发生在?神都?,有人?在?国?子学门口闹事。京兆府接管这个案子,是理所应当之事,只是事情涉及到国?子学,免不?了要使人?去知会李祭酒一声。”
“现下牵扯出来的是两件案子,学子们检举的是国?子学入学考试舞弊案,包真宁检举的是诬陷诽谤案,且我疑心此事另有推手,视其情况,应当斟酌决定是否要请大理寺参与此事——”
说到此处,她向皇长子示意马司业:“依据马司业的官阶,如若涉案,京兆府是应当与大理寺共同审议的!”
马司业听到此处,勃然大怒:“你的意思是,这件事情是我搞出来的?真是信口雌黄!”
小庄彬彬有礼道:“马司业,我没有这么说,我只是说,您如今的举止和行?径,已经使您牵扯到了这桩案子里。京兆府查案,请您配合调查,难道不?合理吗?”
马司业冷笑一声:“请我调查,一个黄毛丫头,出来做这些?抛头露面的勾当,也配跟我说这种话!”
小庄没理他,转而同皇长子道:“让人?去查一查马司业近一月来的签离时间,看他是不?是每天都?喜欢留在?国?子学加班?”
“再使人?去问一问马司业的同僚,他今日专程留下加班,一定是在?做很要紧的工作吧?”
“总不?能?是什么事都?没有,却在?这里虚耗时间,专程等着有人?来闹事,好第一时间冲出来主?持大局不?是?”
她手捏着自己的下巴,笑微微道:“据我所知,虽然下午不?当值,但每个衙门都?会专门留两个品阶低一些?的官员值守,以备不?时之需——国?子学的值守官员都?没来,您就先到了,这个时机拿捏的可真是恰到好处呀,马司业!”
不?知道算不?算利好消息:马司业先前用?年纪和性别来嘲弄她,原是故意用?来羞辱这个小丫头,好叫她气急败坏,方寸大失的。
绝对是个坏消息:小庄没上当,也没破防,一席话有理有据地说下来,跟五指山似的把人?压住,马司业原地破防了。
“你们两个!”
他老脸涨红,气急败坏,先指皇长子,再去指小庄:“一个年纪轻轻,一个流里流气,到底是真的京兆府吏员,还是什么不?三不?四?的人?冒充的?来人?——先把他们给我拿下,是真是假,我自会去京兆府核查!”
国?子学内的门吏听令,蜂拥而出。
小庄大为讶异:“什么,原来国?子学这边有人?管事,也可以拿下作乱之人?啊?那马司业先前是在?做什么,看热闹吗?”
马司业嘿然冷笑,一张脸板得跟棺材一样,显然不?想跟他们做喉舌之争了。
小庄见状也只是一笑,转而朝皇长子摆了摆下巴,示意他可以出手了。
皇长子二?话不?说,遵循着“我是你爹”原则,毫不?迟疑地给了马司业一脚,当场将他铲倒在?地:“去你的吧!”
转而帅气地一挥手,示意左右:“姓马的,闹事的,还是无辜的包家娘子都?一起带到京兆府去!”
大内高手们二?话不?说,上前把该拿的人?给拿了,还有人?到国?子学的门吏那儿去索取近一月的国?子学官员签离记录。
马司业猝不?及防,摔了个四?脚朝天,头脑轰然,好半天回过神来之后,人?已经被架住了。
“我可是朝廷命官!”
他难以置信:“你,你怎么敢——”
皇长子毫不?客气道:“老×登,怎么敢这么跟我说话?还不?给我住口!”
马司业这辈子都?没见过这种混账无赖,额头上青筋直跳:“你这个龌龊的混账,有眼不?识泰山,我,你可知道我是谁?!”
皇长子左右开弓,果断赏了他两个嘴巴子:“爱谁谁!”
我对你都?没什么印象,你能?有多了不?起?
老子可是皇长子!
只要我不?造反,不?弑父,就算是在?太?极殿公开在?老三头上拉屎,顶多也就是罚酒三杯!
想到这里,皇长子一整个快活起来,年近三旬,他终于寻到了生活的真谛!
就连这冬日的寒风,也显得如此和煦了。
韩王叔爷,我们这么爽,其余人?知道吗?
第133章
乔翎这边提着两打纸钱回了京兆府,刚坐下来?准备继续翻一翻没看完的?档案,就听外边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外边值守的?吏员见到她,就跟见了救星似的:“乔少尹,幸亏您在这儿!”
他说:“前衙那边已经闹起来了,您赶紧去看看吧!”
乔翎一听,马上就站起来了:“出什么事了?”
差役当?前?,侧边引路,同时?飞速道:“我们也是一头雾水呢,早就过了下值的?时?间?,京兆不在,崔少尹也走了。小庄跟侯哥有?差事担着,原是在外边的?,也不知是遇上了什么事,竟带了国子学的?马司业和诸多学生回来?……”
国子学的?司业是从四品的?官,品阶与乔翎相同。
这等?品阶的?官员若是涉案,非得有?京兆尹或者两位少尹开具文书,才能请人前?来?问话——看清楚了没?
是“请”,不是“拿”!
甚至于出于各个衙门之间?的?官场礼貌,倘若不是那种谋逆造反、板上钉钉的?大案,若要提人,京兆府的?主官亦或者佐官最好先知会对方衙门的?主官一声。
连声招呼都不打,就杀过来?把我的?人给带走了,底下其余人怎么看我这个主官?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花花轿子也得众人抬,就是这个道理。
今天是京兆府要办国子学的?案子,明天你们京兆府难道就没事儿能用得到国子学?
到那时?候,可又就有?的?说道了!
这都是官场是最基本的?规矩,那差役自然知道,所以此?时?此?刻心?知那两个愣头青惹了麻烦,自然心?焦。
乔翎听了反倒没那么担忧——因为那差役说了,事情是小庄和皇长子俩人一起?办的?。
皇长子蠢了点,但是小庄机灵啊,她要是觉得这事儿不可取,只怕早就拦住了,不至于发酵成这样。
至于皇长子,那就更不必说了,他血条多厚啊!
别说是把马司业给押回来?了,就算是骑在马司业脖子上当?众拉屎,事后顶多也就是罚酒三杯。
哦,到这里,乔翎才稍有?点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事件的?另一个主人公——马司业?
又是国子学的?官儿……
这不就是婆婆先前?跟自己提过的?,把儿媳妇相伴多年的?狗的?骨灰撒掉的?那个老登吗?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乔翎心?里边有?点微妙的?唏嘘,倒是有?条不紊地将?事情给吩咐下去了:“你使人去知会李祭酒一声,就说今日之事事态紧急,两个小辈不懂事,晚点我领着他们登门赔罪。”
算是全?了国子学的?颜面。
又说:“你亲自跑一趟大理寺,去看看曾少卿在不在,在的?话就说这边发了大案,请他过来?。”
有?人控告国子学舞弊,又牵涉到了四品大员,说是大案,一点也没夸张。
京兆府、大理寺,甚至于御史台和礼部,乃至于国子学自身,都有?权参与其中。
办这种大案,是需要讲求程序的?,尤其马司业与乔翎品阶相同,只论官衔,独她一人,只怕很?难弹压他。
这时?候就要依据制度,把大理寺的?官员请过来?做镇山太岁了——其实这个活儿原本该叫太叔洪这个京兆来?做的?。
他是正经的?三品大员,事情又发生在神都城内,这会儿要审马司业这个涉案人,一点问题都没有?。
偏乔翎也知道他不在,今早散朝之后就实地考察去了,这会儿说不定都离神都城几十?里远了。
没法子,只能去请曾元直。
乔翎心?里边甚至于还小小地冒了一点坏水,要是曾元直能把这个案子接过去全?权办理就好了!
她上班还不到一个月,这都办了多少事了啊_(:з」∠)_
张家的?怪案还没查完,连环杀人案还没查完,清查神都城内工坊主的?背景还没做……
倒欠着朝廷小一年的?俸禄,下值了还要回来?加班!
我乔乔那原本自由的?狂徒灵魂,已经逐渐开始变成社?畜的?形状了啊啊啊啊!
乔翎脸上风平浪静,心?里狂风暴雨地疯了一会儿。
又想着这时?候已经到了下值的?时?间?,曾元直未必还在大理寺,遂又补了一句:“寻完曾少卿之后,再去宗正寺寻阮少卿。”
她亲自传授那差役话术:“就说我有?要事找他——不要大张旗鼓,要悄悄地,叫他穿常服,从小门往京兆府来?,尽量不要引人注意……”
实在不行,就把皇长子搬出来?!
这家伙虽然办事不成,但身份还是很?能唬人的?!
叫宗正’寺的?人来?,也完全?说得过去。
只是乔翎觉得最好还是不要——身份要是戳破了,皇长子以后怎么带着他的?团队给自己打工?
想到这儿,乔翎短暂地悲伤了一会儿。
都说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乔翎啊乔翎,你怎么变得这么陌生且邪恶了?
悲伤结束。
皇长子那么厚的?血条,生来?就是用来?打工的?!【理直气壮】
这边把事情安排完,她昂首阔步往前?堂去了。
那边到这会儿还乱糟糟的?,嘈杂得像是鸭子窝。
学子们推搡着看守自己的?吏员,神色不忿,一个看起?来?有?了点年纪的?红袍官员微微弓着身体,揉着自己的?腰。
旁边是……
乔翎眼波短暂地颤动?一下——居然是包真宁?
再想起?先前?那差役提及的?“舞弊”二字,她有?所了悟了。
乔翎于是又找了人过来?,让去包家送信:“让他们不要过来?,这边的?事儿有?我盯着,不会叫妹妹受什么委屈的?。”
一来?包真宁的?父亲是国子学的?博士,本就有?瓜田李下之嫌。
二来?呢,乔翎自己还是包真宁的?表嫂,若事情真的?牵涉到她,怕也不太好参与此?案。
只是在旁边盯着,确保没有?冤假错漏,乔翎自信还是能够做到的?。
乔翎先问小庄:“怎么回事?”
小庄就把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地讲了,末了,又取了先前?皇长子使人拿到手的?国子学考勤表递上。
乔翎掀开来?迅速翻了几翻,便不由得笑了起?来?。
人老奸,马老滑,上班久了的?老油子,更不爱加班。
马司业签离的?时?间?都很?早,甚至于隔三差五地还会早退!
这狡猾的?老登!
也只有?今天,没有?签离记录——因为他听见外边闹起?来?之后,就匆忙出去主持正义了,压根没来?得及签离。
她问小庄:“那是什么时?候?”
小庄告诉她:“距离规定的?下值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
末了,她又加了一句:“除了马司业之外,别的?国子学官员都已经签离走了。”
这句话的?言外之意是,今天国子学内部,并没有?什么值得格外消磨时?间?的?要事。
总不能别人都不需要加班,单选了你马司业这个既有?资历、又有?官阶的?老油子加班吧?
你就是故意在那儿盘桓的?!
乔翎微微一笑,那边马司业已经扶着腰上前?来?,神态虚弱,拱手之后,客气地叫了声:“乔少尹。”
乔翎还礼:“马司业。”
马司业被人强行从国子学门口带到了京兆府,自觉这辈子的?脸都丢尽了一半——还有?一半在儿媳妇吴太太放话说他死了之后要烧成灰撒猪圈里的?时?候丢了。
一路上怒归怒,可这会儿真的?到了地方,他反倒平静下来?了。
有?道是请神容易送神难,既然被迫到了京兆府,他就不打算走了。
既没有?京兆尹和两位少尹开具的?文书,又没有?朝廷公文,一个小吏居然胆敢对堂堂四品大员动?手,甚至于将?他扭送到了京兆府……
马司业嘿然冷笑。
京兆府是吧,等?着打官司吧!
这事儿没完!
马司业脸上一笑,继而向乔翎示意皇长子和小庄:“这两位,都是乔少尹的?手下?”
乔翎点头,说:“不错。”
马司业嘲讽意味十?足地道:“可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啊。”
乔翎也不客气,当?下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这倒是真的?!”
“……”马司业叫她这话给噎了一下,脸色微冷,过了几瞬之后才道:“乔少尹方便给我请个大夫来?吗?”
他捂着腰,有?气无力:“方才您手下的?这个差役狂妄无状,在国子学门前?公然对我动?手,不怕乔少尹笑话,上了年纪的?人,受不了这个罪了……”
乔翎了然地点点头,并不接“狂妄无状”这个茬儿,而是叫了人来?:“去请白大夫过来?,给马司业瞧瞧。”
差役应声而去。
马司业见她避而不谈吏员打伤朝廷要员之事,心?下冷笑。
京兆府不敢提,他却一定要提,当?下开门见山道:“乔少尹,今天这事儿,你看……”
乔翎没等?他说完,便做了个暂停的?姿势:“且慢。”
马司业神情微动?。
便见乔翎上前?一步,拉了包真宁过来?:“好叫马司业知道,包家娘子是我夫越国公的?姨表妹妹,我与她有?亲,不便审查此?案——不过马司业也不必忧心?,我已经使人往大理寺去请曾少卿来?主持大局了……”
曾元直?
人的?命,树的?影,曾元直眼睛里可是揉不了沙子的?!
马司业心?下一跳,脸色微变。
包真宁神色微有?些踯躅。
乔翎见了,还当?她是心?下不安,遂低声说了句:“别怕。”
“我不是怕,而是……”
包真宁低声告诉她,道:“嫂嫂,我是跟桃娘一起?过去的?,我们俩今下午有?课——只是那些人认识我,却不认识她,我催着她走了,她八成会去寻卓学士。”
乔翎微微一怔。
马司业显然没料到会旁生枝节,也是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