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俱是目光闪烁,有些诧异地看着这一幕,不过也没人说什么,那小宫人可怜兮兮站在那里,可惜所有人都忽视了她。
元贞去更衣自然不会让人安排,这华觜冈她再熟悉不过,她随意在附近寻了处宫室,让人叫来负责此处宫室的宫人,确定里面没人后,方进了去。
至于衣裳,来之前元贞就让人准备好了,提前就带了来,就是以防有类似这般事发生。
她甚至没让绾鸢和希筠离开,而是让守宫室的宫人另寻一人去帮她取衣裳。此时绾鸢和希筠也意识到了什么,显得格外谨慎。
不多时衣裳取来了,期间什么事也没发生。
三人离开了这处宫室,此时外面的天已经黑了,一个小内侍撑着灯笼殷勤过来,主动说要帮公主照路。
路走到一半时,小内侍摔了一跤。
摔得可狠了,灰头土脸不说,脚似乎也崴了。
“公主……”
元贞打断他:“瞧你这样,看来是不能打灯笼了。这样,你若是能走,就自己走回去,若是不能走,等我们到了地方,我让人再来寻你。”
小内侍欲哭无泪,元贞已经让希筠打着灯笼走了。
“公主,你说这是谁……”绾鸢低声道。
“不知,可能等会儿就知了。”元贞说。
回到广成殿,此时宫筵已接近尾声,命妇们三三两两都走了出来,吴皇后及王贵妃等人,也被人拥簇着往外行去。
去的地方正是等会用来观看烟火的升仙台。
众人一边走一边说笑着闲话,三五成群。
沿道两侧有石灯照亮,这些石灯沿着石道串联成两条明珠项链,蜿蜒曲折,衬着布满着星子的夜空。再往前眺望依稀可见波光粼粼的湖面,这般美景轻易可看不到,因此有不少人走着走着便慢了脚步,脱离了大队伍。
“啊!”
希筠低唤一声,却是被斜侧里突然走来的一人撞到。
希筠的倾斜连带着元贞也差点没摔了,幸亏她一直警觉着,及时撑住了希筠。
来人很诧异,满脸歉意,忙行了个揖礼。
“微臣鲁莽,公主勿怪。”
元贞饶有兴味看着眼前这男子,此人比画像里看着更俊美。
石青色宝相花圆领广袖袍,白色中单,腰束深青色腰带,一头乌鸦鸦的黑发用一根竹簪束住。
明明应该是很寒酸的打扮,但其面如冠玉,长眉入鬓,眉骨清隽,身姿挺拔如松,俨然也是个如玉公子,却又比年轻的宋浦更多了一种从容的气度。
怪不得爹爹会看中他,此人确实生得一副好相貌。
“你是谁?怎生走路也不看路?”元贞没忘记自己任性跋扈的人设。
来人又是有礼一揖:“我乃枢密院承旨司副都承旨谢成宜,因一时走神失礼撞到了公主,公主勿怪。”
元贞正欲说什么。
这时,不远处斜侧里又走出一人。
他一身袒臂袍甲,这次的肩吞换成了金色麒麟,玄衣倒是比之前更精致了些,用着不显的银线绣着暗纹。
他身量很高,肩平背直,行走之间如龙行虎步,隐约可见掩藏在衣衫之下强健且充满张力的体魄,像一头凶兽。
与对面的谢成宜形成了强烈对比。
“见过公主,可是此地发生了什么事?”
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有礼。
元贞心中失笑,面上却不显道:“无事,不过是谢承旨不小心撞到了我的侍女。”
“原来如此。”
杨變转头看向谢成宜,挑着眉道,“谢副承旨走路也看着些,公主在此,撞到侍女也就罢,若是撞到公主可怎生是好?”
他格外加重了那个‘副’字,元贞听出来了却没动声色。
谢成宜依旧一脸歉色,又是一揖:“确实是我莽撞了,公主勿怪。”
这人滴水不漏,表面上又足够谦和有礼,元贞自然也不好抓着不放。
“既是无意就算了。”
她也没跟两人多说,带着希筠二人走了。
杨變也离开了,似真在尽职尽责巡逻各处。
谢成宜失笑一声,掸了掸衣袖,也缓缓往前行去。
等元贞到升仙台时,此地已经有许多人了。
此地乃华觜冈凸出来一处地方所建,空悬在金明池之上,此时明月凌空,其下是波光粼粼的湖面,再有各色烟火升空,此情此景,不亚于瑶池仙境。
平台的四周俱是汉白玉砌就的石栏,大家都是凭水而立,下面似乎正在试放烟火,时不时便能听见有少女小童的惊呼声。
元贞寻到吴皇后及宫妃公主所在的位置,往那边行去。
见她来了,九岁的永福公主对她连连招手:“十三姐,你来了,你快看。”
永福是卫顺仪所出,母女俩都是老实不惹事那种人,在宫里也十分低调。永福天性烂漫、活泼可爱,年纪小一些的妹妹们里面,元贞最喜欢的便是她。
元贞走过去,往天上看。
可不是真好看么,估计又是花炮局弄出的新样式,烟花飞至天空竟形成了飞燕的模样,围着天空旋转数圈,才消失在天际。
还有许多其他式样,不过这都是以前的旧样式,元贞猜试放时都有这飞燕腾空,以花炮局喜欢哗众取宠的秉性,必然还有其他的惊喜。
不一会儿,宣仁帝带着群臣来了。
烟花正式开始放了。
先是一片五颜六色,这片烟花极美,五彩缤纷,照亮了整个夜空。随着‘嘭、嘭、嘭’的巨响,在空中爆了开,像一朵朵姹紫嫣红的花儿瞬间开放。
这片烟花刚有了消散之色,随着下方传来的响动,又有一片烟花升空,大片的烟花从天上倾泻下来,形成了金银两色的瀑布,壮观得让人叹为观止。
当烟花开始放时,四周的感叹声赞叹声讶异声就没停下过,这些个皇亲高官命妇宫妃们,也像寻常人那样,露出种种诧异迷醉之色。
元贞也看出了神儿。
看这烟花璀璨又转瞬即逝,这一刻她联想到大昊……
突然,有人在喊——
“龙,那是龙!”
元贞定睛看去,果然天上出现了龙。
那龙形并不完美,甚至看不清鳞爪,只有个大致的形状。但在天空中并不是转瞬即逝,而是腾空飞舞着。
元贞正在想,这次花炮局有人要升官了。
突然,背后一个大力袭来,她不由踉跄地向前栽了去,狠狠地撞在石栏上,下一刻失重感袭来。
当元贞感觉到自己被人撞出栏杆,她就意识到针对自己的杀招来了。
她料想过对方会如何设计自己,但她万万没想到竟会是这种招数。
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
头顶上传来‘元贞公主落水了’的阵阵惊呼声,下一刻元贞只感觉一阵巨力撞来,随后被水吞没了。
奇特的,她竟没有感到慌张,而是脑子还算冷静。
这也是元贞为何怀疑梦并不仅仅是梦,因为此前她虽自诩处事冷静,但她本身未经风雨,有时候冷静其实只是表面上。
可自打那个梦之后,她突然发现自己似乎成长了,明明身处险境,却还能思考,就仿佛梦里她所经历的那些险境都是真实的,她得到了成长,所以处惊不变。
元贞在心里算着升仙台距离金明池的高度,算多久会有人赶来,不会水的她又能坚持多久。
不,她其实是会水的。
梦里,去到北戎都城后,她进了慕容兴吉的后院。
因她极为受宠,颇有些后宫粉黛无颜色的架势,慕容兴吉的大妃很是嫉妒,三番四次设计她,有一次故意使走她的侍女,又专门使人将她撞进池塘,她险死还生之后,就会水了。
元贞努力伸展四肢,让自己放松。
她并不知晓,当台上有人惊呼她落水后,有两个男人不约而同地直接从台上跳了下去。
“是谢承旨,他跳下去了……”
有人惊呼。
“还有杨将军……”
此时升仙台上全都乱了,哪还有人有心情去看什么烟花,一旁的永福公主吓懵了,吴皇后忙叫人下去救人。
宣仁帝也是面露震惊之色,命人赶紧下去救人后,就扶着栏杆往下看去。
不,杀招怎么可能只是这样?
升仙台下是金明池,也不过不到二十米的高度,这个高度可能会让人受伤,但绝不会致死。
而且这些人费尽心机,只想要她的性命,手段未免也太粗暴简单了。
她若死了,爹爹势必不会善罢甘休,是时不知会有多少人被挖出萝卜带出泥,所以他们的计策绝不会是要她性命。
那会是什么呢?
元贞努力放缓呼吸,去平缓生疼的胸口,她已经在水里浮起来的。
对,就是这样,继续放松,不要紧张,这一切并不难。
直到元贞听到水响,感觉到有人向自己游了来,她才意识到这次的杀招到底在哪。
明月当空,水面上波光粼粼。
今夜无风,所以水面上几乎没有波澜。
杨變生恨自己晚了一步,当他看见元贞跌出围栏,他便快速冲了过去,跟着跳下了水,却未想到,有一个人比他更快,更先跳下水。
在没入水中之前,杨變听到上面的呼声,那个比他先跳下水的人是谢成宜?
难道这就是针对她的局,让她落水,再让谢成宜去救?
此时杨變虽还未能洞悉其中细节,却也意识到不对劲,这般情况下又见谢成宜比他先往那边游过去,自然不吝捣乱。
“谢副承旨,你到底行不行啊?文人书生身体羸弱,你别人没救到,把自己搭进去了。”
他一边嘴上调侃,矫健的身躯已宛如游龙入水,快速朝前冲去。
谢成宜没有理他,速度并不比他慢。
“想要英雄救美,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能力,你们这些读书人不行,还得我们这些武夫……”
元贞依稀听到了杨變的声音,心里当即一松。
在感觉到有人将要接近自己之时,她拼命地往后躲了躲。
“你们别靠近我,去找两个会水的宫人来。”
说到底她目前也只能保证自己在水中不沉,胸口又很疼,刚一张口就有水灌了进来。
而对方也仿佛没听见她话似的,一边往她这里靠,一边道:“公主勿慌,微臣来救你。”
“你们别靠近我……”
不远处,杨變拧着浓眉,脚下一蹬,窜了过去。
在靠近前方之人后,二话不说从后面用手臂将对方环住。他臂似钢铁铸就,就宛如一把锁死死将对方锁了住。
“没听见公主说什么,你着什么急?”
又看向前方,尽量让声音轻快。
“公主,你没事吧。”
“你们别过来,也别让侍卫来,找两个会水的女宫人,我还能坚持一会儿。”
杨變忙扬声对身后道:“没听见公主说什么?侍卫都往后靠,找两个会水的宫女。”
此时,下水来救人的侍卫已经来了。
听到杨變的声音,他们当即不敢往前冲了,有的人往前游,似乎想看看什么情况,也有人已经往后退了,正跟岸上的人说让去找会水的宫人。
“贞妹妹……”
蒋旻竟不知何时也来了。
“贞妹妹,你没事吧?”
听到远处传来表哥的声音,元贞更是放松。
“表哥,男女授受不亲,你别过来了,找两个会水的宫人。”
蒋旻忙道:“好,你别慌,人已经去找了。你尽量放松,别紧张,放松四肢,让自己浮在水面上。”
此时杨變也已看清那边状况,见元贞头脸露在水面之上,看样子还能保持,他也放松下来,对臂下的谢成宜道:“听见没,谢副承旨,男女授受不亲,瞧瞧你这不管不顾就过来了,毁了公主的清誉,可如何是好?”
“谢某也是救公主心切。”
“你有理,你说什么都有理。”
文官素来就如此,你跟他们论嘴皮子,是绝然论不过的,反而会被抓到话柄揪着不放。
所以杨變也懒得理他。
“杨将军,你现在可以放开我了。”
谢成宜脸色很难看,可任谁被掐小鸡崽似的掐在臂环下,他的脸色也不会好看。
“我可不能放手,”杨變怕他再搞什么幺蛾子,“谢副承旨这身娇体弱的,若是脚下一个抽筋,溺在水里,是时我可脱不了干系。”
“瞧瞧,怎么刚说你就抖起来了?谢副承旨你没事吧?”
他还又拍了拍对方臂膀,那力度之大,恨不得将对方整个人拍进水里,拍完了又赶紧把对方捞出来看看。
饶是谢成宜水性不错,也因此吃了好几口水。
此时杨變已经差不多明白事情是怎么回事了,圣上有意为元贞选婿,对象就是这谢成宜,但元贞却拒了,因此此事自然是不成。
可不知为何消息走漏了出来,她说有人给她设局,想来就是今天让她意外落水,让谢成宜来英雄救美。
是时孤男寡女当众搂抱在一处,又有救命之恩在,这婚事不成也得成。
那女人大概也意识到这点,所以不让他们靠近,只让找会水的宫女。
可是谁设计她?圣上不会,难道是宫里某位宫妃不成?把元贞嫁出去对她们有什么好处?
杨變只觉得眼前是一团乱麻,大概就是结果明白了,还有些源头没弄懂。
而这时,会水的宫女已经找来了,四周围了一圈侍卫都没敢上前,护着两个宫人小心翼翼把元贞往岸上带去。
“终于救上来了。”
此时岸边已经站满了人,宣仁帝吴皇后都来了,还有一众宫妃公主皇子们,以及一众皇亲国戚群臣。
“圆圆!”
“阿姐!”
萧杞张皇失措冲过来,拉着元贞的手不丢。
“阿姐你吓死我了……”
“爹爹,我没事。”被毯子裹起来的元贞,露出一张小脸,似有些艰难说。又转头跟萧杞说她没事。
“快叫御医来!”宣仁帝怒道。
“给我查!到底怎么回事,为何公主莫名其妙就落水?没有人故意推搡,怎会落水?”
此言不亚于一石激起千层浪。
不相干及当时事发时不在周围的俱都散了去,好好的端午佳节,竟发生这等事,大家也都是惊疑不定,自然不敢多留,以免给自家惹祸。
至于当时正在附近的,一个都逃不过,俱都被留了下来。
这些人大多都是宫妃公主内侍宫人们,只有两个是外命妇。一个是个吴皇后的娘,一个是王贵妃的妹妹,但当时二人离元贞还有些距离,与她们应是无关。
说来说去,还是宫中阴私,所有人都心中有数。
而事情也很快被查出来了。
其实根本不用查,当时的情形许多人都看见了。
一个内侍朝元贞公主所在的方向走来,却不知为何脚下一个趔趄,整个人往前摔了出去,他的冲势撞到了元贞,致使元贞跌出围栏,才会有之后这场看似意外的落水。
一个人是怎么做到自己摔倒的同时,又把人撞出去的?
当时一旁还有数位公主宫妃,尤其永福公主,就在元贞旁边站着,就那么精确到某个人?
看似很正常,实则处处都显得不太正常,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无奈那内侍当场就死了。
是的,死了。
他把元贞撞出围栏时,正好一头磕在围栏上,当场就死了。
众人都拥着元贞公主去了,其他的不相干的人也不敢多留,被刘俭安排人都送离了此处。
倒是谢成宜和杨變这两个最先跳下水救人的人,无人问津。
谢成宜拿着侍卫送上来的巾帕缓缓擦着头发,一旁的杨變比他充裕多了,不光有几个侍卫围着擦身上的水,手里还有一条大毯子。
杨變胡乱把头上的水蘸干,走上前来道:“你们怎么不给谢副承旨也拿一条毯子?就这一块小巾子够干什么?”
一旁的侍卫十分委屈,道:“都指挥使,实在没有多余的,就找来这么多。一条给了公主,另两条给了两个宫人,还有两条一条给了指挥使,一条给了蒋指挥。”
公主最重要,宫人下水救人又是女儿身,肯定要紧着她们。杨變是这些侍卫的直属上官,而蒋旻属于皇亲,是元贞公主的亲表哥,这分配着实合理。
都有,偏偏就你没有,这明摆着就是故意羞辱。
“若是谢副承旨不嫌弃,要不,我的借你用用?”
杨變挑着眉,噙着笑,拎着毯子递到谢成宜面前。
正在拭发的谢成宜停下擦拭的动作,面容平静道:“就不劳杨将军了,我这样便好。”
杨變瞅着他装模作样的样子,心里骂了两句,面上却是带着笑,心情似乎很不错。
“既然谢副承旨不愿要,那就算了。”
擦完水的蒋旻走过来,看了看二人,拱手谢道:“方才多谢二位施以援手。”
他并不知二人起了什么机锋,而整件事看着就诡异蹊跷,孰是孰非还没弄明白,再加上他担忧元贞,也没多留只与杨變谢成宜二人寒暄了几句,很快就离开了。
蒋旻走后,谢成宜见此地都是禁军侍卫,明摆着都在看自己的笑话,他也没有多留。
等他走后,权简来了。
“你动作倒是快,我还没看到究竟,就听说你跳下水去救人了?”
他颇有几分打趣之意,明显看得出杨變对那位公主的态度不正常,可转瞬又发现杨變脸色不对,当即停下了打趣。
“怎么了这是?”
“回去再说。”杨變阴沉着脸道。
第40章 “你想干什么?”“你别管。”
谢成宜湿漉漉地从琼林苑走出来, 身上披了件袍子,还是一内侍见他这样实在狼狈,借给他的。
此时琼林苑外已经没人了, 只剩一辆马车还等着。
高忠见郎君出来了, 靠到近前来。
又见谢成宜脸色沉肃, 他也没敢多问什么,忙赶着马车将人往回送。
到了谢宅, 说是宅,不过是个小两进的院落,也没有几个仆人,只有个守门的老仆,和一个负责灶火的老婆子,及两个小厮。
“郎君, 是发生了什么事?”
待谢成宜从浴间走出来,高忠走上前来问道。
他是谢成宜随从, 同时也是谢宅管家, 深受谢成宜信任。
“无事, 你去把白芷叫来,我有些事与她说。”
高忠没有多问,领命下去了。
屋里, 烛光摇曳。
摇晃的灯影, 在谢成宜脸上投下或明或暗的影子。
许久,他才有了动作,从袖中掏出了什么, 缓缓在手指尖摩挲着。
琼林苑, 流云殿。
此时外殿坐满了人, 宣仁帝和吴皇后高居首座, 其他人或坐或站处在下头。
因为宣仁帝脸色难看,也没人敢出声。
直到——
“赵御医说,公主受惊又落水,大概会着凉,再来就是从高空坠入水中,是有冲力的,因此受了些内伤。不过没有什么大碍,细心调养一阵子便好了。”
闻言,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倒不是都念元贞的好,而是这般情形之下,能明显看出今晚这事不对劲,就怕人真出个岔子,是时祸及自身。
吴皇后想了想,道:“陛下,元贞落水又受伤,大概吃了药后就要睡下了,如今时候也不早了,不如陛下先摆驾回宫,元贞这妾身会命人看着,她如今也不适宜挪地方,等明日看看情况后再挪回宫。”
宣仁帝看了看下方,见一群人都杵在这,尤其时间确实不早了,明日还有朝会,今晚他必须回宫。
他站了起来,对刘俭说:“跟公主说让她好好养病,朕明日还有早朝,就不进去看她了。”
刘俭忙躬身应道:“是。”
事情似乎就这么结束了,但看宣仁帝那依旧阴着的脸色,显然这事还没完。
“公主要记着每日吃药,这内伤是要慢慢养的,过几日微臣再来问脉。”赵御医说。
希筠把人送了出去。
这边,萧杞从元贞出水后就一直拽着她衣角不松手,如今都回流云殿了,还是不松手。
看着双目通红,紧抿着嘴偎在床边也不说话的萧杞,元贞心中满是复杂。
萧杞是真依赖她,也是真拿她当亲姐姐看待,可后来也真是他一碗毒酒送自己归了西。
“别担心,我没事。”
“阿姐,这到底是谁害你?肯定是有人要害你……”
绾鸢看了公主一眼,插嘴道:“七殿下,公主落水受了惊,吃了药就要睡下了,如今圣上他们都回宫了,要不你也先回去,等明日公主回宫后,再来看公主?”
元贞也说:“你先回吧。”
萧杞这才擦擦眼泪走了。
过一会儿希筠回来了,现在也没其他人,只剩了主仆三个。
她和希筠都坐在一旁,也不说话,就是睁着一双眼睛看元贞。
元贞有些头疼。
她今天应付了太多人,幸亏方才父皇没进来,不然还得应付一场。此时看两个侍女这样,她是又头疼又心疼,明显两人也被吓着了。
可不是被吓着了?
方才在升仙台临水观烟火,当时人太多了,那一处都站着皇后宫妃公主命妇们,没见着吴皇后的贴身宫人也是在不远处候着,所以绾鸢二人是不在元贞身边的。
二人是眼睁睁看着公主被人撞出围栏,当时整个人都吓傻了,什么也顾不得,扑到围栏处,又往华觜冈下跑,期间没少摔跤。
“行了行了,我这不是没事了吗?”
希筠红着眼圈,嘟囔道:“公主就是平时太有主意了,这等事都不与我们说。”
“我怎知人家会用这种招数对付我,这不也是事发突然。”
“可之前……”
绾鸢看了看公主神色,出声打断道:“行了,公主刚受了惊吓,你就别在这扰她了。今晚我来值夜,你方才不是摔了吗?走出去我帮你看看伤,看看用不用擦药……”
绾鸢将希筠拉了出去,元贞这才松了口气。
半夜时,杨變来了。
被突然惊醒的元贞很是头疼,她怎么身处在哪儿,他都能摸来。
“我没事。”
她撑坐了起来。
杨變讥诮地挑着眉,见她光坐起来的动作都致使脸一阵阵发白,不满道:“你这叫没事?”
嘴上这么说,人却是一个大步上前来,帮她把靠枕扶好,让她靠得舒服些。
见她不言,他又问:“这场事是谁设计你?告诉我个人名。”
元贞警惕看着他:“你想干什么?”
“你别管。”
什么叫你别管?
元贞怀疑她若真给他个人名,他真敢半夜潜人屋里,把人给杀喽。心里是又好气又好笑又感动,又觉得别人给他取的绰号真没取错。
合则他回去研究半天,就研究出这么个报复法子?
“杨将军,有些事靠武力没用。”
“武力没用,什么有用?”
“那西军如今处境,杨将军使用武力可有用?”
元贞一针见血,直戳人伤口。
杨變哑然。
确实没用,因为针对西军非一人一股势力,而是整个朝野俱是如此,杀一人可,可杀一人不起任何作用,若胡杀乱杀,是时闹大了会牵连很多人。
杨變倒是不怕,可他也有软肋。
元贞闭了闭眼,无力地靠在靠枕上。
“我的处境跟你们差不多,非是一人。”
“你一个公主能有多少对头?”杨變很困惑,也很不解,“即使是后宫,也不过争一时吃喝,一时圣宠,为何竟会闹成这样?你们后宫女子害人,手段都是这般狠毒?”
那倒不是,诚如杨變所言,后宫女子争得不过是吃穿用住,以及体面和圣宠,都是女子,下手狠毒的少,也是没有能力办太大的事,多是小打小闹。
而她此番境遇,说白了就是牵扯到前朝,牵扯到更多的利益,所以有权利更大手段更多的人对她出手了。
可这些事却对杨變无法言明,元贞莫名有这种感悟,一旦告知了杨變自己不想嫁人,要入尚书内省。而对方此番如此对付她,就是为了把她嫁出宫去。
所以她不敢让谢成宜救,甚至不敢让杨變让表兄救,只为了不给人借口。
将她嫁出宫只是目的,人选是谁重要吗?
可以是谢成宜,可以是杨變,也可以是关系更亲近的表兄。
可元贞不敢道明,她莫名感觉若把此事告知给这个人,他定会发怒。一旦他发怒,还不知会失控成什么样,而现在乃关键时刻,她不能节外生枝。
此时元贞也不知招惹了眼前这个男人,对她而言是好是坏,总体而言是好的,但他又实在胆大妄为,疯起来她真怕拉不住。
“为何竟选了谢成宜,难道害你那人是谢成宜背后之人?”杨變因缺失关键要素,还在往后宫上面想。
“你之前说,此事你和圣上是私下谈论过,却未曾想被人泄露了出去,此人这般设计你又有什么好处?就为了把你嫁给谢成宜?她难道还是谢成宜亲娘不成,如此为其考虑?”
怎可能和谢成宜有关?
说白了,谢成宜不过是颗棋子,他还没那个本事把手伸到宫里来。他也是被人利用,又或是彼此互利互惠,才择了他。
不能让他再猜下去了!
再猜下去,有些事情就瞒不住了。
元贞咬住下唇,蹙紧柳眉,面露痛苦之色。
“你怎么了?”
杨變当即顾不得说了,凑到近前来。
她分外娇弱无力,面色苍白近乎透明,一只手轻捂在胸前,虚弱道:“御医说我落水的地方太高,受了些内伤。”
“内伤?那你还跟我在这闲扯!”
杨變忙要扶她躺下,却又手足无措,颇有几分难以下手之感。
弄了好一会儿,才帮着把靠枕拿走,让元贞躺下,又把被子给她盖好。
什么叫跟你闲扯?不是你非要在这跟我闲扯的?
元贞眼中透出这股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