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跑出来之后没有撞到程家追来的人,而是撞到了谢长卿的好友。
“程家没事。”
她说着想要起身,心中腹诽自己有气运在身,没有好运就算了,怎么还倒霉的差点被马撞?
然而她的手撑到地面,却感觉掌心被硌了一下。
见她动作顿了顿,风珉跟她一起低头看去,发现硌到她掌心的是一粒碎银子。
看着这大概三钱重的碎银子,陈松意愣住了。
这是……她捡到了银子?
这事若发生在旁人身上,只会让他们觉得今天运气不错,不会想到别的。
可是对陈松意来说,捡银子这件事却意义不同。
不过当下她没有时间多想,只先按下了这念头,要先解决眼前的事。
从程家出来,身上分文未带,捡到这三钱银子,可以做很多事,甚至——
她看向风珉,再看向他手中的刀。
这三钱银子似乎也佐证了遇到他不是一件坏事,反而是个机会。
这条街往来的人少,否则风珉也不会这样纵马。
陈松意是突然从巷子里窜出来的,驭马的要是换了别人,只怕马蹄下要添一条冤魂。
两人维持着一站一坐的姿势,陈松意先开了口:“我是逃家出来的。”
“逃家?”风珉收了刀,觉得这两个字从她口中说出来简直不可思议,“大小姐也会叛逆?”
见他没有说要送自己回去,陈松意“嗯”了一声。
她想着风珉逃家从军的事迹,想着他骨子里的侠气,心中又多了几分把握。
她收起了碎银,撑着地面起了身:“我有事要去一趟江南,正好想要找个侠士帮我。风三少愿意帮这个忙吗?不方便的话,可以当今日没有见过我。”
风珉露出了意外的表情。
今天不管是在这里遇到这般打扮的陈松意也好,还是听她提出要求也好,全都出乎了他的意料。
京中的生活就如同一潭死水,不然他也不需要天天四处去找乐子。
逃家,护送。
这种事情他当然感兴趣了,何况要去的还是江南。
他审视着正在皱着眉活动脚腕,检查刚刚那一摔有没有扭到脚的陈松意,忽然开口问道:“你觉得我会帮你?”
他可是京中有名的纨绔,哪怕家世显赫,相貌也很不错,京中有女儿的世家还是教育她们不要跟他走得太近。
可以说,陈松意是这群大家闺秀当中第一个撞上了他不怕,还敢向他开口求助逃家的人。
听见他的话,陈松意抬起了头,然后又在他的目光下“嗯”了一声。
风珉英俊的脸上浮现出一个笑容,懒洋洋地道:“好,我帮了。”
他说完翻身上了马,然后朝站在原地的她伸手,“上来。”
陈松意没有犹豫,搭上他的手,被他一拉就借力上了马背。
风珉明显感觉到她的动作比自己想象的要敏捷。
回想两人今日相遇,从她跑出来被马吓到,再到他们先前的对话,陈松意所展露出来的性格,分明跟长卿所说的不一样。
——他行事端方的好友,别是被假象给骗了。
这时候陈松意已经在他背后坐好,也不废话就抓稳了他,然后问他:“现在去哪儿?”
风珉叫她上马,明显是要先带她去别处。
风珉回想了一下自己刚刚看到她的这身装扮,长腿轻轻的一夹马肚,催动了骏马:“先带你去买身新衣服。”
城东坊市,最好的成衣店。
门外拴着一匹黑色的骏马,有一个学徒在旁专门守着,明明是生意最好的时候,成衣店的大门却紧闭着。
光线明亮的店铺里,掌柜闭门接待贵客。
看着换上了一身衣裙出来的陈松意,见他们店里最好的成衣在她身上如此合适,掌柜的眼睛一亮,向着风珉夸赞道:“三少真是好眼光。”
刚刚风珉带着一个粗布荆钗的少女入了他的店,迎面就抛了一锭银子过来,让他拿出这里最好的成衣来,首饰跟鞋子也要配套。
风三少是他们这里难得一见的豪气主顾,毕竟畿中的公子闺女全都是到南边的货行去选了绫罗绸缎,由大师傅量身定制,少有来这里买成衣的。
掌柜的见的人多了,少有看走眼的时候,一看陈松意就知道这少女虽然看起来狼狈,但是身份必然不同,否则怎么跟在风三少身边也这么镇定?
他派了人去外面看着风珉的马,然后又亲自去选了首饰、鞋袜,让自家夫人把店里最好的成衣都拿了出来,供贵客挑选。
挑选的时候也很有意思,风珉让陈松意挑,可是陈松意久着戎装,已经忘了这些,脸上少有的露出茫然来。
“怎么?”风珉坐在椅子上,歪头打量着她,“看不上?”
陈松意摇了摇头:“忘了该怎么挑。”
她看向风珉,“三少挑吧,你挑什么我穿什么。”
掌柜夫人听着他们之间的对话,自觉从其中品出了两人关系的不一般。
风珉也是第一次遇上让自己来凭喜好挑选打扮的女子,感觉十分不同,目光往旁边一错,掌柜夫人连忙把取出来的上好成衣都展现给他看。
他凭自己的喜好挑了两身,掌柜夫人就连忙带着陈松意去换,看有什么不合适的,当场给她修改。
于是,刚刚才从程府出来,卸掉了满身钗环、脱掉了一身绸缎的陈松意再现身的时候,又是那个大家闺秀了。
风珉满意于自己的眼光,掌柜跟掌柜夫人也印证了自己的猜想——这姑娘果然不是普通人。
买下的成套衣服鞋子被打包在一个包袱里,递到了陈松意手上,风珉在离开的时候又随手抛出了一定银子:“今天我没有来过,知道吗?”
“知道知道。”掌柜连忙接住了银子,脸上堆着笑容,点头哈腰地送他们出去。
风三少这是打算金屋藏娇、置个外室嘛,当然是要悄悄地避过所有人眼目才好。
置办完衣裳,车马、随行的护卫也都准备好了,风珉甚至动作快的还在坊市上买了个十二三岁的小丫鬟来伺候陈松意。
小丫鬟生得伶仃细白,发间还簪着一朵白色的小花,陈松意看她第一眼,就知道风珉的人是怎么把她买来的。
这个年景并不好,城外的流民携儿带女来到京城,却没有寻到活路,家中长辈要是死了,做女儿的就只能来坊市上卖身葬父。
小姑娘被买来,知道父亲能够有一口薄棺安葬,也知道自己是来伺候一位小姐的,虽然惶然胆怯,但也来跟陈松意见过了礼,将自己日后的命运随着那一纸卖身契交付到了她手中。
“今日就可以出发了。”风珉站在他带出来的护卫前面,在阳光下泛着一点浅褐色的眸子里又露出了兴味,“下江南,要去哪里?”
他答应送她去,此行终究要有个明确的目的地。
陈松意迎着他的目光,报出了一个名字:“沧麓书院。”
上辈子,刘氏加害她的父母,她爹被人打成重伤的时候,在客栈里托人去给她的兄长送信,便是送去的这个地址。
回想起那一幕,少女的眼睛在阳光下也染上了一丝冰冷。
她的两生都活得短暂。
比起第一世被人利用,榨干最后一丝价值,第二世却在战场上学到了很多。
比如眼下这一次出行,她就将它当成是一场战斗。
目标就是从京城到江南去,找到兄长所在的书院,然后找到他。
这条路上不知会发生什么,毕竟她的命现在还被束缚在刘氏的邪术上。
“沧麓书院”。
风珉将这四个字咀嚼了一遍。
这是江南有名的书院,名气甚至不在好友所在的书院之下。
她逃家出来不去找长卿,却要去那里,风珉现在越来越好奇她究竟是要去做什么了。
“好,这就动身吧。”他翻身上了马,示意陈松意跟她的小丫鬟到马车上去。
这个车队虽然是仓促间筹备而成的,只有一辆马车,很是低调,但是该有的东西却不少。
从京城到江南,就算是走水路也要一个多月时间,得抓紧了。
陈松意却站在原地没动,在他说完之后开口道:“等一等。”
然后在风珉不解的眼光中,她抬头看了看天,然后又伸出左手熟练地掐算了一番,随即肯定地道:“走陆路。”
“走陆路?”
风珉没有错过她方才那掐算的动作。
虽然闺阁中的女子少有消遣,也有学占卜的,不过都是学着玩,没有她这么熟练的,像是演算过不知多少回,对她所算出的结果十分笃定。
他挑眉:“走水路有什么问题?”
“没什么大问题。”陈松意一顿,“但是走陆路,能遇到贵人。”
东城门,一支由一辆马车跟几个骑士组成的车队顺利地出去,在尘土飞扬中很快地走远了。
守城的士兵看着这支车队远去的影子,想起刚刚看到那些护卫骑的马匹,羡慕地道:“这些马可真好,就连南军北军的战马都比不上。”
他身旁的同僚看了他一眼:“你不认得刚刚是谁的车队?那是忠勇侯的儿子,南军北军的战马怎么比得上他的马?”
程府,床帐中,刘氏这才悠悠醒转。
看着头顶眼熟的床帐,她愣怔了片刻才想起发生了什么事。
她立刻支撑着自己起了身,向着外面呼唤道:“来人……”
“夫人醒了!快去告诉老爷。”
外面很快有了动静,被丫鬟扶着坐起,靠在床上,刘氏问道:“我晕了多久?大小姐呢?追回来了没有?”
“回夫人,您晕了有半天了,老爷派了人去找大小姐,不过还没有找到。”
刘氏听着她的话,挥了挥手让她下去,然后独自坐在这里,回想着自己晕过去之前发生的一切。
她的身体一向是好的,哪怕生养过三个孩子,也只是看起来比较柔弱而已,实际上平时很少生病。
她实在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在这个关头倒下,她一倒,四房肯定会卯足了劲把人彻底赶走,坐实了她的错处。
不过虽然刚才丫鬟说人还没有找到,但刘氏心里觉得,陈松意就算离了府也不会跑太远,人是她一手养大的,除了孝顺以外一无是处。
性情柔弱,又沉湎于亲情,自己晕倒的消息如果传出去,说不定她偷偷就回来了,而且她走之前把身上值钱的东西都留下了,肯定跑不远。
正想着,程卓之就进来了。
看到倚坐在床头的刘氏,他快步走上前,关切地问道:“丽娘,你怎么样了?”
刘氏脸上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来:“我没事,让老爷担心了……我这是怎么了?”
见她确实没有问题,程卓之才松了一口气,说道:“方才你晕过去了,请了大夫来看,说是因为情绪激动。”
刘氏点着头,心里却觉得不可能。
她的性情跟她柔弱的外表完全不一样,不可能因为这点变故就激动到晕过去。
她思忖着要再找可靠的大夫过来看一看,又问:“意儿呢,你派人去找她了吗?把人找回来了吗?”
程卓之摇了摇头,拍了拍她的手背,说道:“还没找到,不过肯定找得到的,意儿那么孝顺,要是听说你因为她而晕倒了,说不定会自己回来。”
在这一点上,他们夫妇的看法倒是一样,而且现在派出去的人找不到陈松意也是好事,说明她衣衫不整、披头散发跑出去没被人看到,他们的名声还有挽回的余地。
程卓之想着,又想到当初她硬要回娘家,才有了那场雨夜生子的抱错。
可以说,这都是刘氏的错才造成了今天的困局。
不过此刻看着夫人为下落不明的养女而伤神,好似元气大伤,他又不能再说了,只能说道:“你好好休养,事情既然已经这样了,唯有拨乱反正。娘既然不喜欢,松意又孝顺,不想让我们为难,等找到了人,我就派人把她送回那个陈家吧。”
刘氏本来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想着陈松意跑出去会跑到哪里。
陡然听到程卓之这句话,她立刻抬起了头,说道:“不能啊!”
“怎么不能?”程卓之皱起了眉。
为了抱错的事,他被夹在母亲跟夫人之间,受够了夹板气,只想找个一劳永逸的办法。
——松意既然要走,他们又何必非得留着她?
刘氏心中骂着他实在糊涂,这些年能那么顺利,他难道真的以为就是凭他的实力才坐到今天这个位置吗?
可是这些话又不能说出来,伤了程卓之的自尊心,她只能说道:“不说意儿孝顺,这些年在你我膝下承欢,我舍不得让她回陈家那样的乡野地方去,就说意儿从小就是个有福气的,大师也说了她命格好,留在家里,我们才会越来越好。”
这些话程卓之这些年没少听,他觉得陈松意身上固然是有一些福气的,但更多的还是靠自己的努力跟钻营,因此只不悦地道:“那些僧道说的话怎么能信?你少迷信这些没影的,家和万事兴,让母亲高兴、让明珠心里没有芥蒂,这才是最重要的。”
刘氏被他一说,又想起今日这一切都是女儿程明珠引起的,只决心回头还要好好教育教育她,把她这沉不住气的性子掰回来。
“老爷说得是,这都是我们妇道人家的想法。”
她没有反驳程卓之,而是柔顺地低了头,然后才担忧地提醒他,“可是意儿这么走了,还有谢家呢,我们要怎么跟谢家交代?”
“这你不用担心。”程卓之沉吟了一下,觉得还是把家里的决定告诉她,“谢家要娶的是我们程家的嫡女,娘说了,就算没有大小姐,还有老四的女儿,也是嫡女,跟意儿年纪相差不大。”
如果说先前发生的一切没有让她情绪波动,那程卓之说的这番话就真的要让她急怒攻心了。
他们的算盘倒是打得响,二房结来的亲,他们四房还想来摘桃子?!
老太婆也偏心,就算谢家真的还要跟程家结亲,那也是娶明珠,轮不到他们四房的小姐!
刘氏嫁了这个夫君,本来觉得他好哄,随便吹吹几句枕头风,他就什么都让自己拿了主意,可是他这样听他娘、他兄弟的话,也让刘氏感到麻烦。
跟他讲不了道理,她索性又用起了眼泪攻势,含着泪捉住程卓之的手,请求道:“我管不了这么多,反正意儿是我养大的,她绝对不能在外受苦,你一定要带她回来。”
这招屡试不爽,程卓之答应了下来,让她好好休息,然后从房中出去了。
他一走,刘氏就擦干了眼泪,一改之前的柔弱,换上了有些冷酷的表情。
她身边得力的仆妇这才从外面进来。
这是她当年嫁到程家带来的陪嫁,容貌寻常,但是胜在有能力,后来配了程家的一个管事,成了管事娘子,平日都把持着府中的采买,刘氏有事才找她到身边来。
她进来的时候把服侍的人都遣散了,这才来到刘氏床边,急切地道:“夫人是怎么了?听他们说夫人在厅中晕了过去,我在外面等了好久才等到夫人醒来。”
“我没事。”刘氏说,然后示意她去开自己梳妆台的密格,“去把那两个娃娃拿过来。”
她的心腹应了,起身去她的梳妆台,从暗格里找出了两个收得隐秘的娃娃,重新回到刘氏身边。
刘氏的目光落在这两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娃娃上,冷眼看了片刻,才伸手接了过来。
这两个娃娃都是女娃,里面缝着陈松意跟程明珠的头发指甲,还有她们的生辰八字。
两个人是同时出生的,当初刘氏为了找到合适的女婴跟自己腹中的女儿调换命格,找了不知多久才找到陈松意。
两人的生辰八字一致,用这个术法来调换命格更加容易。
这两个一手就能掌控的娃娃一个红一个白,红的那个是陈松意,白的那个是程明珠,躺在刘氏的手掌中,在它们之间有一根红线牵着。
她看着这两个娃娃,陷入了回忆当中。
这个换命的法子是一个游方道人教的,数十年前,一场大旱闹起了饥荒,死了很多人。
当时刘氏还小,还是家中幼女,有一天一个游方道人来到了他们家门口讨一口饭吃,她娘施舍了一顿饭,于是这个精通命数的道人便要回报她,为刘家姐妹批了命。
刘夫人生的三个女儿如珠似宝,道人一见她们就说:“不错,三位千金都是旺夫命格,在家旺父,出嫁旺夫,她们出生以后,刘老爷的生意应当越做越大了,贫道可有说错?”
刘老爷笑得合不拢嘴,说道:“不错,我这三个女儿一出生,我的生意就越做越顺,不过十年时间就成了本地最大的商号。”
那道人又笑了笑。
在这个饥荒的年头,所有游方的僧道都是面黄肌瘦,可是他却不一样,哪怕身上道袍沾着尘土,也自有一股出尘之气,这也是为什么刘老爷愿意听他批命。
“可惜啊。”道人捋着颌下短须,说道,“三位千金虽然生得富贵,嫁得富贵,但却有一点禁忌,日后她们出嫁、诞下子嗣,若是生下儿子,运势就能越来越旺,可是一生女儿,就会破了夫家的运势,自身也会受牵连,前半生有多风光,后半生就有多潦倒。”
刘氏对这话本来是不信的,可是结果两个姐姐先后出嫁,生下的第一胎都是女儿,她们所嫁的富豪之家几乎是在两三年内接连破败,不得不频频回娘家求父亲帮助。
看着两个姐姐从贵妇人变成那样潦倒,要回娘家打秋风的样子,刘氏怕了。
可是她嫁给程卓之,怀上的第一胎又是女儿。
她下不了手杀死自己这第一个孩子,只好瞒着程卓之回家找刘夫人,跟她娘一起四处寻访高人,想要寻求破解之法。
就在她怀胎八月的时候,她又遇上了当年那个道人。
刘氏已经从垂髫幼童成了人妇,很快就要为人母,但这个道人容貌却跟当年一模一样,没有丝毫的变化,这让刘氏母女更加确信他是得道高人。
刘氏如同抓住救命稻草,向这那个道人酬以重金,又苦苦哀求,才求来了这个法子:
只要找到一个跟女儿同年同月同日同时出生的有气运的女婴,把她们交换,这样能保程家前十六年的运势。
等到十六年后,再把她们换回来,开始用这个术法交换她们的命格。
这两个娃娃分别代表她们两个人,而系在她们之间的红线是用刘氏的血染的,犹如母体孕育之时牵系在母子之间的那一条纽带。
术法开始之后,陈松意的气运就会经由她这个母体转到女儿程明珠这里,每转移一分,陈松意的娃娃身上的红色就会褪去一分,而程明珠的娃娃则会由白转红。
等到两者的颜色彻底交换,就是时机成熟。
就可以杀死陈松意,让她们的命格彻底交换了。
从程明珠回来开始,刘氏就启动了这个术法,现在陈松意的娃娃脚已经开始发白了,而程明珠的娃娃头顶晕开了一点红。
那道人说过,术法开始之后,越是压制陈松意,她的气运就会越快转移到程明珠身上。
至于怎么压制,从身体上伤害也可以,精神上压制也可以。
总之她越差,程明珠就会越好,而且气运的转移还会十分明显,有很多事情可以佐证。
那道人没有明说是什么事情,只说到时候让刘氏自己观察,自己发现。
本来一切都会在刘氏的掌控之下发展,可是现在陈松意离开了程府,事情就脱离了她的掌控。
她刚醒过来的时候本来没有往这个术法上面想,但是现在看着这两个娃娃,想到陈松意虽然是无意间离开了程府,但这会不会影响到了术法,所以才让自己突然晕厥?
“不行,不管是意外也好,巧合也罢,都要把人抓回眼皮底下来。”
刘氏控制不住地握紧了手中的娃娃,片刻之后才平静下来,松开了手。
她现在还要等大夫过来再诊断一下。
身边的其他人她都不放心,做的这些事也不好跟程卓之或者女儿程明珠说。
她于是看向了自己的得力仆妇,对她说道:“放回去,然后你召上些人手,亲自去找她。”
“是。”妇人接过了这两个娃娃,又妥善地收回了暗格中。
窗外,本来听母亲醒了,想过来看她的程明珠听见里面传来的只言片语,没看见那个管事娘子收起了什么,只听到刘氏说要派她去把陈松意找回来,顿时气炸了。
“走!”她一跺脚,扭头就从刘氏的院子里离开,也不打算进去看看她怎么样了。
“小姐慢点!”她的丫鬟跟在她身后,差点追不上发怒的程明珠。
回了自己的院子,程明珠一脚把院门踢开,怒气冲冲地跨过了门槛。
院子门一打开,里面痛呼的声音就毫无遮挡地传了出来。
“小姐不要打!奴婢再也不敢了……”
“求小姐饶命!都是奴婢有眼无珠!奴婢再也不敢了!”
伴随着这三四个丫鬟求饶的声音的,是棍子打在人体上砰砰的闷响。
只见院子里几张长条椅子一字排开,上面被压着打的都是陈松意院子里的丫鬟。
程明珠听着她们求饶的声音,心里那股气消了些。
她的丫鬟立刻站出来,对着院中那些看这几个大丫鬟挨打的小丫鬟们说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接着打!打用力些!”
程明珠目光在院中扫过,看到这些小丫鬟全都对自己有所畏惧,顿时冷哼一声,朝着主屋走去。
陈松意已经走了,这个院子归了她,她直接就住进了主屋,把那些嚼她舌根的丫鬟抓出来,杀鸡儆猴。
她不爱用别人的旧物,这些丫鬟她一个也不会留,只不过也不会轻易打发了出去。
她要留她们在这里让她们担惊受怕,抓到她们的错处打一顿再发卖出去。
原本她是在去刘氏的院子之前让人教训她们的,想着等回来的时候也打完了,可是没有想到乘兴而去,败兴而归。
一回到屋里,她看到这处处留着陈松意痕迹的房间,想到刘氏还要派人去把她找回来,顿时又气上心头,随手拿起桌上的杯子就用力地砸在了地上。
杯子应声而碎,她的丫鬟忙过来劝道:“小姐不要生气,何苦为一个被赶出去的人气坏了身体?”
程明珠剜了她一眼:“你没听见吗?我娘说要让人去把她找回来!我才是她亲生的,她把我扔在那鬼地方十六年才来找我,现在却迫不及待要去找陈松意了!”
丫鬟看着她气急败坏的样子,眼睛一转,来到她身后给她捏起了肩:“夫人他们要找,我们让他们找不到不就好了?”
“嗯?”程明珠一听,确实是先下手为强的道理。
她这个丫鬟是她回京城的路上买下来的,十分机灵,而且还是在京城流浪过一段时间,比两眼一摸黑的程明珠要强。
她思索了片刻就有了主意,向站在身后给自己捏肩的丫鬟一勾手,让她附耳过来:“你在京城里不是还有不少‘朋友’吗?让他们帮忙去找陈松意,跟他们说事成之后我不会亏待他们的。”
她现在在手上都是程家跟刘氏补偿给她的首饰财富。
随便一点拿出去,都能够让这些流氓地痞卖命了。
“是。”她的丫鬟应了,然后又问,“找到她之后是……”
陈明珠抬起了手,看着自己修得圆润的指甲,浑不在意地道:“谢家不是要让她嫁过去吗?那就把她的脸划花。”
风珉的马全部出自西北马场,是用草原上的马王跟战马配出来的。
这些战马跟马王的后代性能十分优越,日行几百里不在话下。
如果是他自己去江南走陆路,骑这些马用的时间大概跟走水路差不多,不过考虑到陈松意是女儿家,不能像他们男人一样风餐露宿,所以给她安排了一辆马车。
风珉也不指望她身为千金小姐能够自己照顾自己,所以才给她买了个小丫鬟在路上陪她。
陈松意看着在旁努力为自己打扇的小莲,深感风珉这个人内里比表面看着更细心。
刘氏母女在想用什么办法来对付她,对已经从京城脱身的陈松意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马车走的是官道,路面平整,跑起来也不算十分的摇晃,她待在马车里,让小莲歇一歇,然后去看外面的风景。
才刚离开京城,京郊还是有很多村子人烟密集的。
哪怕现在年景并不好,这些皇庄跟达官贵人的庄园却不受影响。
大齐的积弊多,其中最主要的一点就是大量的良田集中在权贵世家的手上,靠耕种为生的百姓手中的田地却贫瘠,数量稀少。
所以二十年后,大齐跟再次兵强马壮的蛮夷打起来,后方的粮草才无法供应给前线的军队。
陈松意随父兄镇守边关打仗的时候,做得最多的不是出城袭击敌人,而是带着士兵屯田。
可惜边关的土地贫瘠,顶多也就是让他们能够饿不死。
但是关中这么多良田,耕种出那么多的粮食,却把持在一小部分人的手里。
他们不顾国家,不顾战事,只想求和,只想醉生梦死,这样的国家要如何去改变?
又要怎么样的人,才能去改变?
或许,是因为他死得太早。
在她因为这样的事情而茫然的时候,在她身旁的小莲没了事做,也同样陷入了局促中。
她的茫然比起陈松意要更深。
直到现在,她还没有自己离开了京城的真实感。
她是随着爹一起来到京城的,成为了城外的流民,本来跟爹相依为命,可是一场风寒却夺走了她爹的性命。
爹去了,她一下子就变得孤苦无依,如同无根浮萍。
风珉买下她来服侍陈松意,可是在小莲眼中,这个小姐仿佛不怎么需要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