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嫡姐换亲之后by明春鸢
明春鸢  发于:2024年07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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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温从阳达不到完美婚事的标准,但温家毕竟是太太的娘家!若无大事发生,太太怎么会悔婚?
见明遥眼中只有惊诧,并无伤心不舍,温夫人心里才有了八分底。
她忙笑道:“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可要对明遥提起亲女儿的梦,她仍觉羞惭难言,又实不能不说,只能忍着脸热,把纪明达的梦境和徐老夫人的说法大概讲明。
明明亲闺女梦见不好,却和明遥说是“更好的”?
“依我的话,无稽梦魇,哪里当得真?”温夫人低着头,已是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了,“可我劝了两日,老太太就是不肯改主意……实是没了办法……明达她毕竟有此一梦,与崔珏婚姻不顺,明遥,你若也忌讳,只管和我实说,我绝不强你嫁他。”
纪明遥听得有些呆。
这……上辈子她也看过几本言情网文……“因婚前噩梦与庶妹换亲事”这种事,竟然在现实里也会发生吗?
不过,和在她身上发生的穿越重生相比,似乎又没有那么离奇。
但纪明达的话里还有很多空白之处——
没纠结太长时间,纪明遥便以疑问的方式,向温夫人指明:“太太……大姐姐是只梦见了和崔翰林的婚后吗?既是梦见将来……不知大姐姐可与太太说过,我与表哥,今后如何?”
温夫人的手控制不住地一抖。
合情合理的一句询问,听在她耳中却有如雷鸣。
她突然想明白了一直所疑惑的,也或许是她欺瞒自己没有深想的:
明达为什么分明瞧不上从阳,还非要嫁他?
她就知道,怎么可能是因为高僧批命。
只能是因为,明达也梦见了明遥的婚后,从阳必然有所机遇,功成名就……让明达……嫉妒了吧……
温夫人背过身,无声掩泣。
她怎么把女儿养成了这样!
是不是当年她就不该妥协把明达送去?
若没在老太太身边长大,明达的性情一定与现今有些不同……
纪明遥知道太太是在为什么哭泣。
她也知晓了答案:
纪明达并没对太太说过,她与温从阳的未来是什么样。
又想了想,纪明遥觉得不知道也好。
哪怕最后婚事没换,她还是会和温从阳成婚,她知道什么也只会成为她的枷锁。
还是就这样一无所知迎接人生的下一步吧!
深呼吸后,纪明遥从身后抱住了温夫人。
她一个字都没有说,只是与温夫人互相依偎着。
太太为亲女儿伤心,她没有立场劝。但她更不后悔对太太戳破纪明达的私心。
她问心无愧。
这日晚上,直到三更将过,纪明遥方与温夫人睡下。
清晨被叫起来时,她脑袋昏昏沉沉,眼睛也睁不开一点。
她摸索着伸手,由丫鬟往她身上套衣服,努力张口:“什么时辰了?太太呢?”
“卯初一刻!太太已经起了,今日免了众位姑娘爷们的请安,正在东屋等姑娘吃早饭呢。”碧月忙说。
纪明遥全程闭着眼睛完成了穿衣梳洗,是以没能看到碧月忧心的神情。
半梦半醒走到东间,望见她第一眼,温夫人就绷不住笑出了声:“是我的不是,再也不叫你熬夜了!”
“太太……”纪明遥行礼,晃晃悠悠坐在温夫人身边,“早饭吃什么?”
“昨儿吃了酒,早饭就清淡些罢。”温夫人给她喂茶喝。
半碗茶下肚,纪明遥总算醒了神。
算算昨晚一两点才睡下,五点十五就起了,四五个小时她真的睡不够……
放下茶杯羹匙,拨了拨她额前碎发,温夫人感叹道:“你还真是心宽。”
都要定亲了,一日之间换了亲事,一觉起来,竟还和平常一样。就是眼圈发红,一看就没睡够。
温夫人让再泡菊花茶来,又让吩咐厨房,送来的早饭里银耳羹要多放枸杞红枣,再快炒一个菠菜,明目。
纪明遥安然享受着太太的照顾,笑道:“有太太在,我也没什么好愁的。”
被换亲事是很突然,可崔珏是什么人!他是太太打着灯笼满京里寻了好几年,才给纪明达寻到的绝佳夫婿人选,不谈与她合不合适,只看条件,被换给她,怎么说呢……有点像天上掉馅饼了。
——既来之,则安之。
看温夫人眼下仍有红肿,纪明遥要了两个煮鸡蛋,剥壳在温夫人脸上按摩半刻,果然红肿消了大半。
两人挨得近,温夫人便又低声和她说了几句安排:“我已吩咐过各门上,今日安庆堂要派人出去办事,一律过来先回我才许放行,从早饭便会陆续有四五个太医到安庆堂看诊,一个时辰一位,直到咱们的事完。还是按昨晚说好的,你今日不用出面,等我的消息就好。”
在明遥面前,温夫人忍住了一声叹息。
崔珏虽然年轻,但其心智幽深与胸中丘壑,连她都看不分明。对崔珏是否会同意换人成婚,她当然并无全然的把握,但她一定要尽力试一试。既是为明遥,也是为她自己。
她希望自己还能算一个合格的母亲,不会再辜负明遥。
“便是崔翰林不愿意,难道太太就寻不着别的好人给我吗?”纪明遥笑,“我正好还多在家里陪太太几年!”
“你这孩子,别说傻话,什么多几年?”温夫人忙道,“好人难寻,遇见一个不容易,女大当嫁,你年岁又到了,真把你耽误成老姑娘怎么好?”
纪明遥忍着没有反驳太太。
她才十五,七月才及笄!就算再过五年也才二十,怎么就成“老姑娘”了哇!!
早饭简单,两人便不挪到堂屋,就在东间临窗榻小炕桌上用。
清粥淡菜才吃了一半,安庆堂来人传话:“老太太请太太过去,有话要问。”
温夫人放下筷子,并没看来人一眼,只擦了擦唇角,淡淡道:“今日事忙,着实腾不出空,我不能过去了,请老太太体谅。老太太真有急事,请到衙门去请老爷回来商议吧。”
太太竟不听老太太的传唤!
安庆堂的婆子惊得险些儿忘了答话。
别说太太这话太不客气,她原样回给老太太,只怕要惹祸上身,就是没把太太请去这一桩,也足够她受一顿骂了!
“太太——”那婆子还想再求一求。
“曾壶家的,你也是服侍几十年的人了,难道还不知道轻重?”温夫人轻轻看了她一眼。
曾壶家的膝上一软,差点跪下。
“还不快去?”温夫人依旧声音平静,并没动怒。
“是、是!”曾壶家的慌忙退出去。
纪明遥啃着馒头,崇拜又担忧地看着温夫人。
温夫人便不禁想笑,说:“左右都要不顺她的意了,这一点小事,又怕什么?”
屋外,素月拉住曾壶家的,笑吟吟说了几句话。
袖着素月姑娘给的二两银子,曾壶家的给自己鼓了一路的劲儿,到老太太面前,把太太的话几乎原样回了。
徐老夫人听完大怒,竟顾不得纪明达还在身旁,当场便甩了手上的佛珠!!
深绿的碧玉珠子滚了一地,无人敢捡。
徐老夫人喝命曾壶家的滚出去,永不许再进来服侍!她从没想过有一天温氏会敢明着不听她的话,一时气得急了,甩开纪明达搀扶的手就要找上熙和院去,看温氏是不是要反了天!
可她还没迈出房门,又有两个婆子行到廊下。
她们并没看清屋里景象,只依平常行事,忙回道:“老太太,太太给大姑娘请的张御医来了!”

纪明达一整夜没睡好。
前日把梦境告诉了长辈们,这两日,她没再做有关将来的梦。可昨日与母亲争执过那一场……祖母在身边的时候,她还能不多想,祖母一走,后悔又一浪一浪涌上心头,让她心神不宁。
自记事起,她从没与母亲相争过。母亲疼她,她也敬爱母亲。祖母还曾教她说:
“人以孝先。”
“你娘进门这些年来,对长辈孝顺恭敬,从无驳逆,因此广有贤名。你是她的亲生女儿,要谨慎修持,不能坠了她的名声。”
许多年来,她也都是这样做的。
可昨天、昨天到底是为什么——
为什么与母亲争执,纪明达害怕深想。
为什么昨日她违逆母亲,祖母竟没教训她,还特来安慰?
纪明达觉得,应是祖母溺爱她,见她才遭梦魇,不忍苛责的缘故。
但为什么她竟成了二妹妹一般模样?
二妹妹生性惫懒,不修德才,还不敬祖母,这样的孩子养在母亲膝下,也太丢母亲的脸!她真不知母亲为何不严加管教二妹妹,还格外疼宠她!可二妹妹最多也只是对祖母阳奉阴违,从未当面顶撞过祖母,她呢,却对母亲大呼小叫,竟还不如二妹妹了……
父亲昨日冒雨而来,言说退亲之事要再与母亲商议,也不知结果如何……
一夜辗转反侧,到起床的时辰,纪明达坐起来,便决心今日给母亲赔罪。
谁知母亲一早派人来说,今日要见崔珏,无暇请安,不能来了。
祖母问了来人,得知母亲昨夜是歇在二妹妹房里,竟面色大变!
她不愿见母亲再与祖母生隙,连忙询问祖母为何动怒,想从中劝和,哪知祖母冷笑一声,问她道:“傻丫头,你难道不知?你娘这是想把崔珏换给二丫头……她也配么!!”
娘要让二妹妹嫁崔珏?
祖母气得面颜发红,纪明达却更加不解:“崔珏他又……亲事不好退,爹娘令二妹妹替嫁,也省了闹得难看——”
“你小孩子家,懂得什么?”祖母敷衍了她一句,便急命人去熙和院叫母亲来。
——母亲竟然没有来!!
祖母还甩得她手臂发疼……这是祖母第一次对她动手……
纪明达不知道为什么短短两三日,家里的一切好像都不一样了。她委屈得想哭,可就这么让祖母找上母亲,家里岂能安宁?
幸好张御医来了!
纪明达知道祖母最重体面,忙再过去抱住徐老夫人的手:“祖母,且把人打发走了再说罢!”
徐老夫人闭上眼睛深深吐气,指甲在掌心掐出了血痕。
“张御医人虽年轻,才过而立,且非御医世家出身,却是现今太医院中医术最精之人,深受陛下信赖。淑妃娘娘近五年怀着五公主和七皇子时,便皆是他一人照看的。”
用过早饭,温夫人并不急着走,先教女儿:“所以,才第一个请他来。”
纪明遥意会,笑道:“老太太最重体面。”怎么会当着最得圣心的御医发狂?必会忍气克制。
温夫人也笑:“第二位来的便是秦院判。”
太医院之首为院使,正五品,掌太医院内外诸事,另有左右院判二人相佐,从五品。
自先皇后离世,秦院判虽渐失了圣心,却仍是各公候府上的常客,与纪家亦为旧交。
老太太更不会让各世交府上都得知纪家的笑话了。
第三位、第四位……她请的亦都是京中名医。
“崔珏是每一、四、七日在紫微殿记录陛下起居言行、草拟御旨,余下只在翰林院纂修先朝实录,出入便宜。所以今日我请他告假半日前来商议要事,想必他不会推脱。”
温夫人还要继续给明遥多讲一讲崔珏,镜月忙忙地进来回说:“太太,小崔大人已经到了!”
“这么快!”温夫人忙起身,叮嘱明遥道,“你就在这安心等我回来,谁叫你出去都不用理!我把冯嬷嬷留下,有事你让嬷嬷出头,就当自己还是小孩子,躲在后面就是了!”
她边说边向外走。
纪明遥送太太到院门,又亲自请冯嬷嬷到西厢房歇息,留下春涧和花影,叫她们好生伺候着。
再回到房中,屋里只有她自己和碧月、青霜、白鹭,突遭换亲的懵然才一瞬间全扑上来。
适应了温从阳一年两个月零八天,全要白费了?
虽然这一年多她和温从阳见面不超过十五次……
姑娘呆呆坐着,一句话都不说,碧月三人看在眼里,疼在心头,偏互相看一看,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劝、能怎么劝。
只看各人品行能为,和温大爷相比,小崔大人自然是好得不能再好了,可让老太太严防死守地防了这半年,不是前儿在太太屋里看了一眼,只怕小崔大人还都不知道她们姑娘是谁呢!
两家都过了定的亲事,突然要换人嫁,就算小崔大人看在太太和两位媒人的份上应下了,心里对她们姑娘又能有几分喜欢?
还或许小崔大人不肯应,定要退亲,那姑娘的前程……真不知尚在何方。
碧月给姑娘上了杯茶,是姑娘常喝的玫瑰枸杞花茶,滋补润肺、养肝明目。
姑娘回神接了。
姑娘……看着她们笑了?
“去把表哥这些年送我的东西都找出来,收拾好吧。”纪明遥笑道。
即便今后仍是表兄妹,但因几乎定过亲,他还会娶她的姐姐,于情于理,这些东西她都不该再留下。
太太应该不会很快回来。
好想补觉……但这个节骨眼上不能睡……
不如练字吧!
安国公府正院。
窗外仍下着绵绵细雨,窗内,崔珏坐在花梨木玫瑰椅上,捧着一杯温茶,安静地听完了温氏姨母的讲述。
他从不信鬼神之说,也当然听得懂各家交往时不能明着说出口的言外之意。安国公府以命格相克为由,要换人与他成婚,自是因为不想令纪大姑娘嫁,或纪大姑娘自己不愿嫁。
但他不信鬼神,却不愿让温氏姨母再多为难。
垂眸思索片刻,崔珏抬头望向温夫人,温夫人自然也正望着他。
“我知这等大事一时难以决断,且是纪家先背信……崔家便要退亲,亦为理所当然。”温夫人声音轻柔,“但既已过定,也是两家的缘分。二姑娘从四岁在我身边养大,性情通达、举止平和、行事大方,数年间常有人相问。有她为妻,亦不辱没了你。或你先回家中与兄长商议也好,只是请快些给我答复,余下,我无所求了。”
言毕,她站起身,赔礼道:“背信毁约,我在此替家中上下赔罪——”
“姨母折煞我了。”崔珏早已起身避开,作揖道,“请姨母先坐。”
温夫人只得坐下。
崔珏亦归座。
从温氏姨母的话中,他想起了前日与纪二姑娘那短暂的一瞬相视。
那是一双略带着几分好奇的平静的眼睛。
他还记得温家公子激动的神色,和一步就窜到了纪二姑娘面前的动作。
但纪二姑娘对温家公子如何回应,他只听其声,未曾去细看她的容颜。
纪二姑娘并非温氏姨母亲生。他又听大嫂提过,安国公府的老夫人最重嫡庶。
纪大姑娘养在老夫人膝下。
“姨母,”崔珏再度起身,一揖道,“不知能否让我与二姑娘见一面。”

第13章 并无私情
和崔珏的见面太过突然,纪明遥只来得及换下外衣,换上一身合适见客的庄重素雅的衣裙,头发也来不及重梳,只好就梳着家常慵妆髻,抿了抿鬓角。这发髻不合适多戴华丽簪钗,便在正中簪一朵新开的牡丹,在铜镜前照一照,也算得体大方。
仍有点滴细雨落下,和着湿润的风一起吹至人面。
碧月举伞在旁,细看姑娘的衣裙装饰还有何处不妥,忽然一跺脚:“忘给姑娘戴耳环了!”
姑娘平常在自己房里不戴耳饰,只用小银塞子堵住,方才出来得太急,竟没想到这一处!
碧月忙要让人回去拿,纪明遥忙拦住她:“妆都没化,那劳什子不戴也罢。急着回去拿一个还未必合适。是崔翰林突然要见我,我便有所失仪,他也该体谅,何况又不算什么失仪。”
碧月想一想,只好算了。
怕扰乱姑娘的心,她嘴上没再责怪自己,心里却难免更添担忧:
若为她这一点粗心,坏了姑娘的好姻缘,她以后还怎么有脸再在姑娘身边?
熙和院与正院只隔了一条南北宽夹道,纪明遥很快从后穿堂进去,镜月和素月一起接住她,随行送到正房门前。
想到两天前崔珏那个淡漠凌厉的眼神……跨过门槛前,纪明遥深深吸了口气。
当时她没有细看崔珏,对崔珏的全部直观印象,也就只限于那一个眼神了。
太太应非常、非常希望她和崔珏的婚事能成。
提裙走进屋内,纪明遥抬眼,看见紫檀山水屏风里转出来一个人。
光线微暗,纪明遥一时看不清他的脸,只看见他穿着七品青袍,头戴纱帽,对她弯身一揖。
他开口,声音清寒:“突邀姑娘前来,是崔珏冒昧了,在此赔罪,请姑娘见谅。”
纪明遥垂首还礼:“崔翰林,言重了。既是纪家的贵客,有蒙相请,我理当前来拜会。”
崔珏直起身。
纪二姑娘今日的声音不似前日……甜美娇媚,正是温氏姨母所说,“平和大方”。
他侧身:“姑娘请。”
纪明遥便在他身前转入屏风,带过一阵微风。
崔珏沿着她走过的路走回去,在空气中嗅到了清淡的香气,不是脂粉气,只是纯粹的花香,和些微的墨香。
“你们有话就在这说吧,我去歇歇。”屏风内,温夫人起身笑道。
她握住明遥的手,拍了拍,没留下什么叮嘱。
西侧间的门阖上,丫鬟们上了茶便退至廊下,从堂屋到东侧间、再到东稍间,三间屋子里便只剩他们两人。
片刻静默后,纪明遥放下茶杯,抬起头,正看向崔珏。即便恰与崔珏目光相对,她也没有移开眼神。
无论结果如何,这是她议亲的对象,她最起码该认真看一看,他长得什么模样。
——好一个清隽出尘的探花郎。
对着这张脸,她每顿更能多吃一碗饭了。
但他神色虽不似上次那般冷淡,却仍无情绪……若他一直如此,这要减半碗。
崔珏本以为纪二姑娘的打量也会让他有些不适,已经做好准备忍耐。但纪二姑娘的眼中没有待价而沽、奇货可居,她只是临窗端正而坐,双目澄澈,坦荡而专注地看着他。
她在赞叹——
崔珏蓦然垂眸,不再直视纪二姑娘。
非礼勿视。
今日婚约尚未更换,在名分上他仍不合适端量纪二姑娘,虽不得不如此,但再看就过分了。
纪明遥也低头看袖口的花纹:“还不知崔翰林相请所为何事。”
崔珏便站起身来,开门见山:“想必姑娘已知两家婚事有变。婚姻大事,并非儿戏,崔珏不得不在此冒犯相问姑娘一句,也请姑娘据实以答:应下这桩婚事,心中可有遗憾?”
纪明遥心中一动。
崔珏见过她和温从阳的相处。
他是在担心,她心里“还有”温从阳吗?
的确,不管对哪个时代、哪个性别的人来说,这都是要问清楚的重要的事。
而她也的确可以问心无愧地回答。
纪明遥抬头,对崔珏一笑:“崔翰林真诚相问,我便也直言相答了: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并无私情。”
崔珏没有追问她所答是否为真,只又一揖道:“多谢姑娘。”
他道:“……姑娘如何,我亦如何。”
这话他说得似乎有些艰涩。
见他无别话要问,纪明遥便与他告辞,到西侧间请回太太。
崔珏就在两间屋子外等待,温夫人不好多问,但观明遥的神色,她心里便大概有了底,让明遥先回房去。
沿来时的原路迈出后穿堂,碧月慌忙低声问:“姑娘,怎么样?”
“他应该没看出来我没戴耳坠……”纪明遥揪住袖口,先安碧月的心。
但他好像看见她里衣袖子上的墨点了。
可恶啊。
崔珏离开安国公府时还远不到正午。他没再回翰林院,令小厮去请回兄长,自己也直接回了家。
崔瑜几乎和崔珏同时到的家,下马便问:“怎么安国公府突然叫你去?你还找我回来,是有什么要事?”
崔珏请兄长到书房坐,将安国公府要换人成亲之事说出。
崔瑜听罢大怒:“这是把咱们崔家当成什么!”
他站起来,把绯色袍袖甩得“哗哗”作响:“是他家要结亲,亲事既定,又岂是他们想换就换?这也欺人太甚!”
他越想越气,抬脚就要走:“我找安国公说理去!”
“大哥!”崔珏抓住他,“只怕此事温氏姨母为难,我已应下,罢了。”
崔瑜回头看兄弟,沉默了。
温氏姨母是母亲的表妹,两位年纪相差有十岁,少时并不很亲密,各自成家后,因分隔两地,更极少相见。
直到十一年前,父亲调任回京为礼部尚书,未满两载便不幸仙逝。当时母亲亦缠绵病榻。外祖母早已先去,母亲的亲生姐妹都不在京中,两三年里,都是温氏姨母常来崔家相伴,宽慰母亲的心怀,对他们兄弟亦多有照拂,这份情意他们一直都记得。
正是以他们本不欲与公侯勋贵结亲,却看在温氏姨母一片爱女之心,才应了这桩婚事。
也怕人说阿珏攀附上国公府才如何如何,待春闱放榜、金殿传胪后,崔家才上门提亲。
崔珏松开兄长:“就这一次了。有劳大哥和嫂子再替我操办。”
崔瑜深深一叹,坐了回去。
父母离世时,他已近成人,阿珏却还不满十岁,自是更看重当年之情。
“操办容易,去衙门换庚帖,再去下聘就是。”思索一回,崔瑜笑问,“今日可与纪二姑娘见面了?觉得怎么样?”
他深知阿珏的性情,只随口一问,算是调侃,没想他会回答。可喝了口茶抬头,他竟看见阿珏的嘴动了动?
崔瑜立时向前探身。
崔珏把话咽了回去。
崔瑜急得忙问:“你怎么不说了?”
崔珏:“寻常相看,无甚可说。”
崔瑜问不出来,连闷带着对纪家的气,喝干两杯茶,突然面色一变:“不对……不对呀!”
他忙忙地说:“我想起来了,你嫂子说过,纪家的二姑娘与理国公府的公子是青梅竹马!兄妹俩……好得很,只怕今年便要过定成亲的!这——”
“我知道。”既然兄长问了,崔珏便道,“纪二姑娘今日已说,那只是父母之命,并无私情,想来与我,也并非纪家逼她应下。”
他虽如此说了,崔瑜却还是觉得不行:“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家,有国公府的表哥倾心相待多年,她真能不动心吗?”
若能对阿珏一心,即便纪二姑娘退过亲事也无妨。可若心里还有别人,又岂能安心与阿珏相伴?
崔珏重复:“她已说过并无私情,如此便好,其余我不在意。”
他认真道:“请大哥也勿要再提了。”
情爱有何意趣。
只要纪二姑娘果真一如今日,通达平和、安分知礼便好。

安国公府。
送走崔珏,温夫人即刻令人找了安国公回来,又命门上不必再去请太医。待安国公到家,她诉两句辛苦,又含泪为请太医拖住婆母的事请了罪,才与他一起到了安庆堂。
安庆堂正送走秦院判。
一上午憋着火见了两位御医,徐老夫人早觉心口闷得发疼。儿子儿媳一到,她便嚷着心难受,叫丫鬟扶到卧房躺下,冷笑说道:“我看我也不必多在这府里招人嫌了,明儿就剃了头发到庙里做姑子去,也省得操劳了一辈子,反叫亲儿子伙同人嫌着我!”
温夫人一路上都落后安国公半个身位,进了安庆堂,更是直接走在安国公身后。
见徐老夫人的话里只明指安国公,她心里一乐,更低下头不开口。
安国公正因崔珏应了换人之事高兴,便被母亲几乎指着鼻子说“不孝”,心中恰如一口热锅浇上冷水,炸得四响。
到底是亲娘,他只得走至母亲床边,陪笑道:“母亲如此说,是要让儿子死无葬身之地吗?”
徐老夫人险些叫噎过去。
可谁叫她只这一个儿子,亲母子三十八年,谁不知道谁的脾性?
徐老夫人心里后悔第一眼先看见的是儿子,怎么没忍住,话就冲着儿子去了?暗骂温氏藏着不露头,竟这般狡诈起来!
已经失了把话头引到温氏身上的时机,她只得把脸一变,哭叹道:“我何曾是这意思?我一辈子就生养了你一个,难道还会害了你?怎么倒把我当贼防着,连这安庆堂的门都不叫我出去了?”
安国公先向后看了一眼夫人。
温夫人低着头,一声不吭。
夫人今日辛苦立功……安国公便替她笑道:“母亲误会了。不是明达近日梦魇着了,身上不适,夫人才请太医来看诊?偏今日又忙着和崔家说换人的事,只好辛苦母亲——”
“我就想不明白了,一门亲事,退了便退了,何必还费事换人?”徐老夫人可算找到了发作的机会,“姐姐退了,妹妹去嫁,好像天下男人死绝了,纪家的女孩子都没人要了!”
她骂道:“你们不嫌难听,我可嫌丢人!若你们当真孝顺,快快去和崔家说明退亲才是!”
安国公本便忍了半日的火气,到此时不必温夫人如何,他已先受不住:“母亲非要退亲,才是要害纪家败落!”
徐老夫人更不服,直着脖子说:“纪家爵位世袭罔替,世世代代都是安国公!满京里就还剩三个国公府,除了纪家,还有谁家有国公?就是再过一百年,别家都寻不着人了,纪家也还是安国公府!你祖宗和高祖皇帝挣下这份家业,哪用看旁人的脸色!”
安国公急得在地上走了一圈,跺脚道:“与母亲说了也不懂!”
母子俩吵得面红耳赤,温夫人还是一句话也不说,只在心里发笑。
趁这两人的注意都不在她身上,她略抬头看了一眼,恰看见亲女儿从外疾步走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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