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嫡姐换亲之后by明春鸢
明春鸢  发于:2024年07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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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家还要靠祖母时不时的贴补,不然他家男女连婚事都结不起,女孩子的嫁妆都没有。
徐老夫人心疼孙女的体贴,到底气不顺,把嫁妆单子看了一遍,叫儿子来,硬又多给添了三千两,凑足六万,取个吉利。
家里倒不缺这几千银子,安国公也就应了。
理国公府也早赶在入冬前收拾好了新房,专待正月一过就办喜事。
新房离温从阳原本的院落只隔了一条路。但他一次也没去看过。所有布置都由祖母和母亲决定,问他,他便只说都好。
有为这些费心的时间,他不如多和如蕙姐姐相伴一会。
他不抗拒成亲已经很好了,张老夫人与何夫人都不对他要求更多。
婚期日近,何夫人又拿了许多春·宫·房·事的书籍给他,他拿到手里,全去和李如蕙偷试,婆媳俩明知他这样,却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管。
现在是让他顺顺当当成了亲最要紧。
这日小年已过,外面积雪未化,天上又飘下小雪。
温从阳早懒得去练习骑射了,何况这等天气,又不出门见人,他便只在房中与李如蕙赶围棋、投壶作耍。
既是玩乐,自然摆了酒果助兴,他也不贪杯,只定下谁输了吃一口。
先是温从阳连输了三场,他索性直接吃了一整杯。接着李如蕙输了,却不肯吃。温从阳并不相强,搂住她笑亲了一口,替她吃了。
别的丫头婆子见他们这样,忙退了出去。
李如蕙又输了好几场,都不肯吃。
温从阳并不多想,只管亲她一口,再吃一口酒,很快动了兴致,抱住她便要去卧房。
李如蕙却推他不肯。
温从阳才忙问:“姐姐今日身子不舒服?”
李如蕙忙点头……却又摇了摇头。
大爷已经通晓人事,若她总推拒不肯,大爷是不是会找别人?
这国公府里最不缺的就是有姿色的丫头,光这院子里就有多少。
思索再三,看房内无人,她摸着小腹,提了心告诉大爷:“是我的月事……快有两个月没来了。”

傻笑了好一会,他轻轻缓缓把李如蕙放在榻上,张口就要向外叫人。
李如蕙一直盯着他的神色动作,见他这样,不免有些后悔同他说了,忙拽住他:“大爷,别!”
“啊!”温从阳忙回头,“怎么了?”
他第一次要做父亲,不禁又慌起来,忙着问:“姐姐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大爷——”李如蕙一瞬不眨盯着他的眼睛,叹问,“大爷是要告诉人去吗?”
“我——”温从阳想说,得请个太医来诊一诊是不是真的有喜了啊!得让姐姐好生调养起来,别伤了身子——
但下一瞬,他突然就明白了过来。
是不能说。
不能宣扬。
不能告诉任何一个旁人,尤其不能叫老太太和老爷太太知道。
更不能让姑姑家里知道。
只要有一点风声传过去,这个孩子……只怕难留住了。
温从阳慢慢坐到了李如蕙身旁,抱紧了她。
外面风雪声渐起,燃着灯烛的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人紧紧相依。
李如蕙又忽然感觉到了些许心安。
她把全身都靠在大爷身上,忍着心酸,慢声说道:“能服侍大爷这么多年,能与大爷相伴到今日,能怀上大爷的孩子,都是我的福气。即便最后、最后这个孩子不能落地,我也——”
“别、别说!”温从阳挡住她的嘴。
他自己的心也抖着,却做出一副笃定模样,笑着宽慰她:“姐姐肚子里的也是我的骨肉,我怎会眼睁睁看他不好?有我一日,就护你们一日!”
李如蕙抱他抱得更紧。但怕挤着她的肚子,温从阳却不敢太用力。
自从与遥妹妹的亲事不成,他很久没有这样紧张思索过了。
该怎么保下这个孩子,尤其是……保下如蕙姐姐……
直想了小半个时辰,温从阳才作出第一个决定。
“姐姐每年过年之前,都会去街上逛逛,今年还没出去过呢。”他柔声与李如蕙商议,“明日姐姐只说出去走走,我安排人送姐姐到柴三哥在通宁街上小善巷的别院里,先请个大夫诊清楚到底是不是喜,若是,姐姐将来难免还要调养,总要有人买东西进来——”
柴三哥上有两个亲哥哥,不能承爵,他却是板上钉钉将来会承继理国公府的人。柴三哥不是蠢蛋,绝不会为了讨好老爷太太出卖他,一定会尽力帮他隐瞒。
那要不要把如蕙姐姐送出去养着?
温从阳随即就否决了这个想法。
如蕙姐姐在他身边,他还能时时照看,若送出去被发现,真有意外,等他知道,什么都晚了。
他不能把如蕙姐姐和孩子的全安危托付给旁人。
就做最坏的打算。
若老太太和老爷太太一定不许这个孩子活,最起码,他还能挡在他们前面。
“双喜和双寿都是外头买来的,在这里没有爹娘亲人,不怕不听我令,这差事就叫他们办。”
为了如蕙姐姐和他们的孩子,温从阳对自幼相伴长大的小厮们狠下心。
他咬牙说:“老爷太太能叫他们死,我也能叫他们死!”
“大爷!”
李如蕙终于落下泪,她的眼泪一颗接一颗,全滴在温从阳领子里。
温从阳轻轻蹭着她的脸,不断和她说:“别怕。”
只是很难免地,他又想起了遥妹妹。
与遥妹妹的……道别,一直清晰存在他心里。
那日,遥妹妹问他,她已经定亲十一天了,他身边那么多服侍的人,为什么没有一个人敢告诉他实情?
如蕙姐姐是怕他再伤心伤身,不敢说,那别人呢?!
为什么没有一个人说!!!
现在,他已经明白,他院里的这些人只是伺候他,其实都听命于长辈,并不忠心于他。
而他也要开始培植自己的人,不想再做一个对长辈的任何都决定无能为力的……废物。
但,他也已经不能再告诉遥妹妹,不能把一件简简单单的事拼命说得精彩无比,只为得到她一句夸赞了。
离除夕只剩两日,崔珏终于和钟御史赶回京中。
他二人才至宫门,便即刻被陛下传召至紫微殿。
陛见足有两个时辰。
崔珏再出宫时,便已不再是七品翰林编修,而是正六品翰林侍讲了。
满院正收拾着崔珏带回来的行李土仪,崔瑜高兴得立刻要宴请亲友。
孟安然也随丈夫来了小叔子的书房。
她一面吩咐人归置土仪,一面笑道:“正好过年的东西是齐全的,你就是想今晚请客都来得及预备,只是阿珏快一年不在京里,还得先去拜见他岳父岳母,我也忙着呢,拜帖得你自己写了,还有——”
她颦眉细看一回清单,又看一回院子里,问:“阿珏……这些东西里,哪些是你专送二姑娘的?”
怎么除了别人送他的两个箱子,就全是皮毛、干果……没有一件不同的……像送未婚妻、小姑娘的东西?
崔珏被问得一怔。
大哥已凑到嫂子身边看清单了,嫂子正疑惑看着他。
他便解释:“今次离京是为验看灾区民生,一应买回来的东西都是百姓家中之物——”
嫂子眉头皱得更深。
大哥也抬起头,用自与他和二姑娘定亲后,他便熟悉了的、看呆子的眼神看他。
崔珏改了说法:“定凉贫瘠,并无合适的土仪相送二姑娘。”
“那你怎么不路上买!”崔瑜真是要没话说!!
他大声叹气。
崔珏:“来去皆是赶路,并无空闲。”
他又说:“带回来的东西,当足够相送安国府上。”
崔瑜拍了一下自己脑门,转身不想理他兄弟了。
他当初是因为什么觉得阿珏被美色所惑来着??
孟安然先和丈夫说一句:“阿珏这是还没开窍。”便尝试教小叔子:“虽说你只送这些东西并不算失礼,可若有一两样特别的,专送二姑娘的,不是更好吗?你们毕竟定亲有九个月了——都快一年了,明年就成婚,却还没见几面呢,你出门在外,也连信都没有一封。”
她叹道:“二姑娘那么好,你也该对人家上心些。”
这次虽难弥补了,可还有下次。总不能次次都如此罢。
孟安然又不禁多点了一句:“二姑娘家里还有姊妹,都等着看你送什么给她。安国公府上……你也知道吧?”
二姑娘便心宽不在意,难道他们崔家就要让二姑娘被人背地里说嘴吗?
崔珏垂下眼眸。
他先答一声:“是。”又问:“大哥信中写,嫂子与二姑娘甚是和睦。”
孟安然笑叹:“我可不告诉你。二姑娘是什么人,你还是自己去看吧。”
她便和丈夫说:“时辰差不多了,快让阿珏收拾收拾去岳家。你是今晚就请人,还是明日再请?”
“明日请吧,”崔瑜便同夫人出去,说,“今晚就请太仓促了。”
恰路过崔珏身边,孟安然便笑道:“那阿珏今晚可以不用急着回来,就在安国府上用晚饭吧?”
崔珏一揖相送兄嫂,答道:“是。”
他很快沐浴更衣完毕,重新梳好发髻。
要送给安国公府的土仪已经由嫂子整理清楚,他只需着人带去便可,要同他过去的人也已经在院里恭等了。
但他没有即刻出门。
从专放在他卧房、没被打开的箱子里面,他取出一本书。书里放着一个信封。
信封里是一封只有开头、并未完成的信,还有一张画。
犹豫片刻,他把信抽出,重新夹入书页,只把画和信封放入了胸前衣襟。
这样东西,虽然不能免于二姑娘被人嘲讽……但总算,聊胜于无吧。
崔珏放下书,走出房门。
崔珏回来前,温夫人早与安国公说定,不许他留人在书房谈什么家国大事、经济学问,她要让人和明遥见面说话。
安国公只能应承。
今日晌午,崔家人来报喜,说崔珏升了六品侍讲,温夫人自是高兴无比!
但看安国公比她兴奋了几倍,她只得又叮嘱一遍:“是咱们先嫁女儿过去,他才是咱们的女婿。虽然有只顾攀附岳家,不管妻子的男人,可崔珏不是那样人!老爷不叫孩子和女婿相处,就是舍本逐末了!”
安国公又只好答应。
但崔珏申初三刻到的,他还是在书房和人说到了将近酉时,温夫人派丫鬟来催了三遍,才放人走。
从安国公的书房出来,崔珏轻轻吐出一口气。
要见二姑娘了,且不必再想朝堂政局,太不尊重。
太阳即将坠入山谷,夕阳最后的余晖洒在飞檐上,崔珏迈入正院,一眼就看到了立在廊下等着的二姑娘。
她身量高了一寸。
她似乎过得还算顺心。
因是久别重逢,崔珏没有强让自己避开二姑娘的目光。
再走得近些,崔珏发现她紧紧裹着大红的斗篷,手里似乎抱着手炉,脸已经被冷风吹得有些发红。他便不拘泥于在门外见礼,先道:“此处风大,姑娘请先进去吧。”
纪明遥是被太太早早赶出来等着的,以表迎他远路归来的郑重。
既然他都如此说了,纪明遥也不多客气,笑说一声:“多谢崔翰林。”便先低头回了房中。
真冷啊!
冷得她都没仔细看……他好像……黑了些吗?
崔珏跟在她身后入内,有丫鬟上来替他解披风。
他微微一怔,随即稍向后半步躲开,自己解下披风,递在丫鬟手上。
来服侍的丫鬟是银月。
当着小崔大人,她一本正经,没露一点异色。但接了小崔大人的披风挂上去时,她不禁对二姑娘笑了一笑。
旁的不提,只在这一点上,小崔大人就比温大爷强上十倍!
她们服侍主子自是应当的,可只从选丈夫上看,温大爷见了哪个丫鬟不叫声“好姐姐”,和谁都能说笑几句,自己家里还有那样一个掌着房里大小事、连银钱都管在手里、常日作伴、万事不避的贴心人,哪里如小崔大人这等行事,更让妻子舒心呢。
纪明遥也没想到,崔珏竟然这样……这样……该说是“与众不同”吗?
在国公府生活了十五年,她再不习惯,现在也大概顺应了这里的某些生活方式。
比如,男主人被女仆服侍更衣甚至洗澡,并不属于两性方面的逾矩。
但如果说这是“仆从不算人”,反过来,女主人却是万万不可被男仆触碰衣衫身体的,这属于不守“妇德”、罪孽深重,一般情况下,一经发现,不但可能被休弃回家、名声扫地,甚至连性命都会不保。
所以,自打来这里之后,她就更加讨厌“丫鬟不算人”的说法了。
非要如此形容,也只能说是……“女人不算人”吧。
而她从前的议亲对象,温从阳,又是身边围满了年轻丫鬟服侍的人。
所以她曾经花过很大力气说服自己:既来之、则安之,她要适应,再看不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现在看来,她或许不必强迫自己适应了?
纪明遥突然心情更好了,不但身旁跟随的青霜和白鹭,连与她相隔了几步的崔珏都有所察觉。
二姑娘为什么高兴?
崔珏未敢深思,先入内对姨母问安。
自己一心取中、排除万难求来的女婿终于回来了,温夫人见了他便欢喜,问过寒温便忙让他坐,口中先抱怨安国公:“说好了让你快些过来,老爷倒还是拉着你说了这么久的话。”
崔珏忙答道:“国公爱重,晚辈不敢相辞。”
温夫人也知他不好违拗安国公,说过这一句,便也不提这个扫兴的人。
她仍叫明遥在身旁坐,有心为两个孩子热一热别情,可一别八·九个月,不但崔珏没有一封信过来,明遥也没有一个字、一件东西过去,两个孩子竟在不与对方联络这件事上很有默契。
但看他们从前和现下的情状,对彼此又并非互相厌恶,反而都有些许好感。
若是寻常的年轻男女,即便与对方从未相识,定下婚约后,也至少会有心动、意动,可这两个孩子真是——
到底是都没开窍呢,还是藏得深?
温夫人甚觉无奈。
她不好责备崔珏不给明遥写信,因崔珏没有信来,她也不好劝明遥主动去信……
且想来他在书房说朝廷大事也说够了,温夫人便只说家常闲话:“前儿孟恭人过来,我们说起吃年酒的事,你知道,我们老夫人辈分高、身份重,这家里只我一人方便出门。你们宅上的酒我虽想多吃几杯,又怕别的客不自在。我那日只坐坐就走,你别见怪。倒是要劳你们照看明远了。”
崔瑜崔珏自是出身不凡、前程无量、故交甚众,但两人现官位不高,辈分也低,与亲友往来,都是他们去别家多些,崔家的年酒便只有身份相当的同辈来热闹。
安国公府没有与两人同辈的年轻女眷能到场,只能温夫人亲自带纪明远去。但她亦是国公夫人,身份过重,还与崔家别的亲友不算熟悉,不好久在,纪明远留下却无妨。
崔珏亦深知此理,忙起身道:“姨母能亲身过来,已是看重我们兄弟。明远那日留在崔家,也请姨母放心。”
温夫人便笑道:“我去看看晚饭,你们先说说话。”
这还是留给两个孩子吧。
起身之前,她想问明遥把东西做好了没有……但再一想,明遥一向懒得装相,只怕就是这个性子和崔珏相处的,她也摸不透两个孩子究竟是怎么样,还是别多出主意了,便没多话,走了出去。
温夫人一走,丫鬟也退出了大半,只有青霜和白鹭守在屏风外面。
大半年没见了,趁太太和崔珏说话的功夫,纪明遥已经把崔珏细细打量了一遍。
他的确黑了些,但不明显,或者说,并不减损他清隽的样貌,反而多了风致。
而他眼中似乎已不像初见和“相看”那日一样冷淡。
若这并非她的错觉,那他人在她眼前,她还是可以多吃一碗饭的。
纪二姑娘的打量仍如前次毫不遮掩。
温姨母离开后,崔珏终于可以垂眸避让她的视线,思考该如何开场与她交谈。
窗外风声渐起,日光已经黯淡下来,不再透过窗纸映在二姑娘肩头。
时间不早了。
崔珏从怀中拿出信封,起身向二姑娘靠近了两步。
他声音仍然听不出情绪,说:“这画,送给姑娘略作赏玩。”
没想到是他先有动作,纪明遥忙说一声“多谢”,便伸手去接。
但崔珏站得还是有些远,她要向前倾身才能碰到信封,崔珏见状,忙又向前一步递过去,恰与她指尖相触。
温热的。
有些烫的。
柔软的。
带着薄茧……触感稍有粗糙的。
两人都迅速抽回了手。
信封在纪明遥手上打了个转,还是被她稳稳拿住了。
崔珏忙说:“……抱歉。”
纪明遥只是摇了摇头,片刻后问:“我……能现在打开吗?”
如果这算日常……亲友之间的……小礼物,应是可以当场查看的。
这样她看过了画,就能顺着找出话题来说了。
崔珏握了一下手,回应说:“姑娘请。”
纪明遥便低头打开信封。
看着她洁白纤长的手指拿出画,崔珏忽然后悔,他不该就用信封装过来。
这很容易被看出他想过写信,但他却没有信。
单薄的一页纸也太过简陋。
是他失礼了。
但纪二姑娘已经在认真赏鉴,他今后改正、加勉便是。
崔珏画的是一幅莲池。
接天莲叶仍在,荷花却开得不算繁盛,独有一支高出水面许多,风姿楚楚、清而不妖,灵秀绝尘。
纪明遥便笑问:“原来定凉也有荷花吗?”
她还以为只有高山险水,牛羊成群。
见崔珏仍站在旁侧,她又忙说:“崔翰林,请坐。”
崔珏便先归座原位,方与她详说:“是在定凉下西川县有一处河谷,水名‘桃花河’,气候宜人,水土肥沃,亦能种植水稻。县外四十里远生出此池,当地百姓说,今年花开得比往年更盛,虽我等去时已快过了花期,但独此一支,竟也胜过繁花万千。”
那时将至二姑娘的及笄礼,他本欲以此画相赠,但终究未能将信写完。
今日还是送出来了。
纪明遥笑道:“可见天下之大,各地景象并非我在家中便能知晓。多谢崔翰林送我此景,我会好生保管的。”
她喜欢这个礼物。
画工精妙,意境脱俗,值得每天拿出来欣赏,而且他送得再重些,她会有负担。
这样正正好。
崔珏却说:“此礼过轻了,并非崔某有意轻慢,今后——”
“哪有!”纪明遥忙说,“崔翰林请不要自责,我很喜欢。”
两人都一顿。
“‘千里送鸿毛,礼轻情、情义’——”纪明遥想把方才的话圆一圆。
可这话没能说完,最终还是停下了。
好像……也不对劲……
而且她并不觉得这礼轻啊……
榻下的炭火燃得过旺,让两人面颊都沁出红晕。
纪明遥低着头,慢慢把画折好,放回信封,又把信封放在自己怀里——袖子里塞不下……她从袖中拿出一个荷包。
“我不精于针线,”她起身走过去,说,“以此物相赠崔翰林,请莫见笑。”
“闺阁女子”该学的东西她都学过,根据她喜爱与否和学习的轻松程度,水平或高或低。
女红她是非常不喜欢,而且学起来很麻烦,想学精必要下苦工,所以她技术真的很一般,只能说会做。
但太太一定要她做样东西,哪怕只是一个荷包也行。她便亲身去家里竹林赏景画的花样子,又在绣工大师花影的指导下前前后后做了足有半个月,也算拿得出手了。
走到崔珏面前,纪明遥伸出手,用指尖捏住荷包。
崔珏亦已起身,展开手心。
荷包轻轻掉落在他手上,他们没有再相触。
崔珏收回了手,看小巧的荷包上绣的是一丛绿竹。
他历来不留心衣饰,穿着只要得体合矩便可,对绣样自是无甚了解。但把二姑娘相送的荷包拿在手里,他只觉得枝叶鲜活、配色和谐,处处都好。
他又庆幸,无论如何,幸好把画带了过来。
沉吟再三,他也尝试着说:“多谢姑娘,我很……喜欢。”
他素来沉静淡薄的声音比平常低哑了些许。
说出这样的话,对他来说还是甚不习惯。
这屋子里太热了。
崔珏将荷包放入怀中。
“太太回来了!”
纪明遥顿觉轻松,忙对崔珏点头示意,绕出屏风相迎:“太太!”
见她竟出来,温夫人才有些诧异,又忽笑了。
她看向崔珏说:“老爷和明远在前院等你用饭,去罢。”
“是。姨母、二姑娘,告辞了。”崔珏从丫鬟手里接过披风,自己披上,告辞出去。
温夫人让银月带人相送,便看着明遥笑:“怎么,这回多说了几句话了?”
“崔翰林远路归来,自是有些话要说的。”纪明遥装傻。
“你呀!”嗔她一句,温夫人并不追问,只让叫女孩儿们和明丰都过来吃饭。
冬日衣服厚,不怕搓皱了纸,纪明遥便没把画交给别人,带在怀里吃了晚饭。
平常晚饭后,太太若无事,大家都会多留片刻。但今日饭毕,纪明遥立刻告退:“我先回去了。”
温夫人虽笑让她去,但纪明德早等着晚饭后这个机会,怎肯轻放。
趁纪明遥抱手炉披斗篷的功夫,她笑问:“二姐夫大半年不在,走了几千里路回来,不知都给二姐姐带了什么好东西?”
阿弥陀佛!大姐姐和温表哥过定之后,她终于敢叫崔翰林为“二姐夫”了。
她知道太太三令五申,叫二姐姐给二姐夫做针线,二姐姐磨了这大半年,就只出来一个荷包,衣裳鞋袜一概都无。大姐姐和……二姐夫没退亲的日子,她曾听大姐姐说过一句,二姐夫最是冷漠没心的人,对人毫不热络,二姐姐送他这个,他能送二姐姐什么?
纪明德敢问,也是算准了不但她自己好奇,从太太、大姐姐到四妹妹,满屋里谁不想知道?
纪明遥抬着头,由青霜给系好斗篷,在众人或明或暗的目光下,她对纪明德呲牙一笑:“不告诉你。”
纪明德还是不肯放弃,趁她还没走出去,忙忙又说:“二姐姐也忒小气了,告诉我们也长长见识又怎么样?”
“就不告诉你!”纪明遥转身就走。
她才不要纪明德在背后对崔珏送的礼物评头论足,还把崔珏的礼物和温从阳送过的东西比较——她知道纪明德一定会这样做!然后阴暗地猜测崔珏是对她上心还是不上心呢!
急死她才好!
当着太太、姊妹们和这许多丫鬟婆子,连着被噎回来两次,饶是纪明德做好了心理准备,脸上也颇挂不住。
纪明达便把她叫到身边来坐,和母亲说:“二妹妹的脾气——”
“知道她什么脾气,还去惹她?”
温夫人只看着她一人,笑道:“她都说了不想说,还去追着问,难道你们出门在外,和别家姑娘交往的时候,也是如此吗?我就是这么教女儿的?”
纪明德更抬不起头,且太太不是看着她说的,她又无法解释。
纪明达便又替她说:“二妹妹是自家姐妹——”
“自家姐妹便不需尊重了?”温夫人仍然笑着,“同是一家人,她就得忍让着你们?”
“明明是二妹妹欺负人!”纪明达当真不服了。
三妹妹不过问一句话,二妹妹就那般态度,娘怎么看不出来,都是她们忍让二妹妹,哪里是二妹妹忍让旁人!
自从定了亲,二妹妹在家里是越发横着走了!
温夫人不想再多说,只道:“快过年了,不想生气,你们也去罢。”
纪明达还欲再说,却被纪明德红着眼圈拽住了衣袖。
她只得咽下话,起来说声“太太好歇”,便与妹妹弟弟们都告退出去。
还不算太晚,纪明宜且和纪明丰去张姨娘房里,不与两个姐姐同路。
路上,纪明德用大姐姐递来的手帕擦了泪,笑道:“到底是我多话的缘故。”
“哪里是你不对。”纪明达叹道,“一家姐妹,问一句能怎么样呢?”
没听说谁家连亲姐妹问问旁人送了什么礼都不行的。娘真是娇惯二妹妹。
二妹妹这个性子,在家骄纵惯了,出阁到了别家,还怎么得了?尤其还是和崔珏那样人成婚……
虽说崔家不配安国公府的姑娘折腰屈膝,到底是夫家。娘便宠二妹妹,就不为她想想将来吗?
“娘是……忙糊涂了。”她小声抱怨。
熙和院。
今夜梳洗过后,纪明遥没立刻去睡。
她披着大毛衣服坐在东侧间榻上,小心展平崔珏送的画,准备等放平折痕后,再卷起来收藏,这样保存得更久。
她确实喜欢这幅画。
盯着那朵荷花又看了一会,纪明遥走到书架旁,把自己从前的画拿下几卷,并排展开,也细看一回。
好吧,她画的确实不如崔珏,还差着许多呢。
不知道是不是人身体年龄变小,心理年龄也会随之变化,她现在看她“十岁”左右的画,总觉得笔触稚嫩,灵气却比两年后的更甚。不过不管是哪一年画的,和崔珏画中的风流潇洒气韵都还有很远一段距离。
看得手痒,纪明遥坐到案前,也想即兴画一幅什么。
她拿起了笔,开始选纸。
选纸有些麻烦……她还有点困了。
下次吧。
把几张画收好,纪明遥躺回被窝,准备开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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