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的人不由得停住脚步,眼带艳羡,而更多的人把目光落到不远处的年轻男子身上。
他身着骑马服。
名曰骑马服,料子一般较为耐糟,多粗布纹,不易起皱,且颜色或深或暗。
而这年轻男子,骑马服的款式,衣料却是光滑亮丽,水蓝的色泽,晃一眼,还以为是绸缎,袖口,衣边,皆用浅灰料子做了拼接,仔细看,上面是一道道祥云纹。
走动时,腰间两块玉佩跟着晃动起来。
若是换作其他,本该是一位翩翩公子。
可……这位公子面容不适,他忍不住问身旁的小厮:“你给我看看,我这……我这一身,别扭吗?”
小厮眯着眼:“咱们公子那可是长安城内鼎鼎有名的美男子,无论身着什么服饰,那都是最好看的,再说了,这可是大公子亲自为你挑选的!”
“他?”男子一挑眉,转身往另一侧望去,自言自语低声道:“他说婉儿喜欢这颜色,如果不是……要是坏了我的好事,哼,有他好果子吃!”
刚那么一愣神。
随即,街巷驶来一辆牛车。
男子精神一震,立刻去牵白马,大步往那边走去。
车夫先认出了来人。
停下,车夫下车行礼:“张小公子,万福金安!”
男子没看车夫,稍稍探着身,往车帘子里望:“可是婉儿妹妹?”
隔了几秒。
里面的人语气略显不悦:“小张公子,你我虽幼时交好,如今都已经长大成人,称呼之间,还是要注重些,免得给有心之人听去了,苦我落下个不懂礼数之名。”
“哎呀,都怪我。我在这儿给蓬莱县主赔礼,望你不要气恼。”
“也怪不得小张公子。蓬莱还有事,就……”
男子打断了她的话:“你看你,还是气着了,我是真心实意给你赔罪!”
“我……”
男子再次打断对方的话,大步上前,索性一把掀开了车帘:“婉儿,我知道你近来心情不好,我特地在这儿等你。我同你讲,咱们长安最近出了个好玩儿的东西,跟投壶有些相似,叫作套圈,走,我带你去玩啊!”
“这不合适。”
对方直接拒绝,男子却听不见,招呼车夫跟在他马后:“我同你说,要是跟丢了,当心你的脑袋!”
此时,另一边。
柳微正盯着桌上的坊间地图,这是孙小猴和贾碧云一同画的商业版图,先是每个坊的位置,后面一页页是详细的情况。
她正在研修选址——筹备长兴镖局。
长安这边同样没有“镖局”,需要“南上北下”的商户,多是采用购买奴仆的方式,签生死契,绑定余生,运送货物途中,货物丢失或被抢,那奴仆一般用不着回去了。
也还是那个问题,小型商户,零散商贩,他们没那个钱,或舍不得花那个钱去买奴仆,或者说扩大经营。
镖局的市场潜力巨大,尽管目前难度系数同样高。
镖局暂定一家,选址上比食铺要难。
她准备去现场再看看,好好琢磨下,刚走到怀德坊,一人喊住了她。
“东家!”
这声音说不熟悉,倒也是熟悉。
她抬头看着一脸脏兮兮的满苏:“干啥?”
“我刚见着孙大了!他正带着人去怀远坊,那边有人闹事,他说他亲自带人去解决!”
“他同你说的?”
“大致是这么个意思。”
“然后?”
“这些天,我都吃你们的饭菜,有一说一,真心好吃,以后我也还想吃。所以说,我想着,给你提个醒。先前我就在怀远坊的铺子,那人穿得是人模人样,他要是干些土匪流氓的事情,别大水冲了龙王庙!”
也别问“怎么个人模人样”,满苏的话有道理。
长安跟淮安不同。
在淮安开食铺,遇见不少耍赖的事,“以理服人”的法子,大多是没用的,拉扯着上府衙,或直接喊阿坤带着兄弟来,镇一镇场子,闹事的自己就走了。
而在长安,不能如此。
上次碰见的事情,砸钱,算是解决了,因为对方只是街头混混,换作其他人,稍微有点权势,倒不是一点小钱就能解决。
大腿得抱,那也得等合适的出现。
等她来到怀远坊。
孙大确实是早到了,不过,此时的他,正被人摁在地上,店铺其他人缩在角落,铺子里没有一个客人。
周围有想看热闹的,却不约而同躲得远远的。
隔了一段距离,她看见一匹白马,几个小厮打扮的人,以及一身水蓝色骑马服的年轻男子?
男子正背对着她,一手抓着一把竹圈,一手不停歇的往地上扔圈。
“套着!”
“套不着!”
“套着!”
“套不着!”
突然,男子一把将手里的圈都砸了出去,怒吼:“一个都套不着!那我就把铺子砸了!来人,把这间铺子给我砸了!”
“一个都套不着,只能怪你自己,关人家铺子哪门子的事儿啊?”
耳朵里飘进那么一句话。
男子身子一僵。
他正要抬头,只见一个圈,乖乖套中一个罐头。
又套中一个。
“嘿!我不信这邪!有本事,来,再给小爷套中一个试试!”
男子都没回头。
只见又一个圈飞出,落在地上最后一排正中间的罐头上。
男子不得不回头:“我倒是要看看……”
男子回身往后一看,不由得怔住。
而在他身后的柳微,见着男子的面容,同样是愣住,心里嘀咕着:“确实是……长得人模人样,怎么不干正经事啊?”
她先开口问道:“小公子,就因为套不中圈,你就要砸人家铺子?”
“当然不是!我堂堂张小爷,怎么可能因为套不中个圈,一个破圈,我就……当街砸人铺子?不,我今日没套中圈,那是因为我手不舒服,前几日,我一日可套中了五个圈!”
男子一张手就比划了大大的“五”,脸上颇有几分得意的小样:“你,就你,不过就套中三个而已!嘿,有本事,咱们赌上一把,看看谁套中的多?”
“行啊,不过……”她将他打量着,略带不屑问道:“你确定要跟我赌?”
“呵!”张泽易倒吸一口凉气,从未有人敢用这种质疑的语气跟他说话,而且,她还带着不屑的眼光,像是在看个乳臭未干的孩童,不管他如何折腾,他都逃不出她的手掌心,这种感觉实在是糟糕透了!
怒气一股脑往上蹿,直接抬起手,指着她的鼻子:“我张泽易是谁?话说出口,那就是言必行!来,咱俩一人十个圈,同时套,看谁套得多!”
“没问题。小郎君,你要是输了……”她莞尔一笑:“你跟我差几个圈,你就学几声狗叫,怎么样?”
一听到学狗叫,张泽易的脖子都红了:“你要是输了?”
“你说。”
“你……”
“你”了好几声,他抬着的胳膊都酸了,只好放下,哼哼几声说道:“你要是输了,就给我当一天的奴仆,敢不敢?”
给人当奴仆,那可是会被随意使唤,喊她往东,她不能往西,到时候,他就喊她给他洗脚——一想到这里,张泽易心里头直乐呵,转念一想,他又觉得她肯定不会答应。
谁会答应给人当奴仆?
哪怕是一天。
但又想到要是换作他哥,定然是淡然道:“你能给小爷我当一日的奴仆,那就是前世百年修来的福分。”
张泽易嘴角正上扬,眼神一瞥,不由得怔住。
已经开始啦?
那意味着她同意了。
柳微直接用行动回复了他的赌约——一个竹圈套住最近一个罐子,紧着,她示意他出手。
张泽易转过脸,瞪她一眼,去从一堆竹圈里挑了好几个,一一套在胳膊上,重新站在围栏前,屏气凝神,一个个试准头。
一个竹圈飞出去。
“公子加油啊!”
“公子你最棒!”
他身旁奴仆给他加油打气,他只聚精会神盯着那竹圈,等它落地,不,等它套中罐子然后落地。
“中了!”
周围奴仆纷纷喊着“中了”。
在一片“中了”当中,另一个竹圈套中了稍后一排的罐头。
张泽易再次瞪她一眼,抬手,飞出他的第二个竹圈。
眼见竹圈套中,他朝她一挑眉。
“你可以嘛,既然能套中,干嘛砸人家的摊子?这年头,平民百姓,支个食铺,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我没有砸人家铺子。”
“小郎君,可是这家食铺的饭菜,不合你胃口?”
“我都没吃过,哪里来合不合胃口一说。前几日我路过,瞧见许多人,都在这儿套圈,我瞧着有意思,也来套圈,我可一次套中了五个,店家说我是最厉害的一个!”
“那是?”
“我……我干嘛同你说那么多?你投你的。”
柳微继续投,她继续中,他却不中了。
张泽易不再说话,一双眼,紧紧盯着地面的罐子,不中,不中,依旧没中,只不过她也同样没中。
只超越一个而已。
他暗自呼了一口气。
“你还剩三个圈,要不,这一次,我先投?”
“换你。”
她看也没看,随手就飞出去。
竹圈落地的时候,张泽易忍不住扬起嘴角,摸了摸鼻子,赶紧收起了笑。
她只剩下两个。
他还剩下三个。
最后三个圈,张泽易拿着竹圈,选择最近几个罐头,不管远近,套中才是正事,他可不想学几声狗叫,传出去,那真是没脸在长安街头走了。
对着比划了半天。
倒没人催促他,他却不耐烦起来,索性一把将三个圈同时扔了出去。
“中!”
“中!”
“中!”
嘴里那么喊着……无奈……四周奴仆的沉默,使得他的脸十分难看。
目前为止。
她比他多一个。
而她还有两个圈。
虽说是两个圈,但最后的关键时刻,必然是比较紧张,她不一定能够投中。
怀着这样的心里,张泽易淡然的看着她:“投啊。”
她也学他的模样,扬了扬眉,一抬手,同时扔了两个竹圈出去。
“不中,不中……”张泽易忍不住低声喊道。
远处的惊呼声,打破了他的幻想。
张泽易一甩手,就把围栏掀了,再一抬脚,几个罐子被他踹翻,他快步走到一旁,将那装鱼的盆子踢倒!
盆子一翻,落地的鱼在地上摆尾,四周到处都溅起水来!
“没意思!”张泽易扭头就走。
“玩不起哦?”
轻飘飘那么一句。
张泽易立马站住脚。
他胸口上下起伏,倒回去,走到她面前,怒气腾腾盯着她,却是一张嘴:“汪!汪!汪!”
这倒是换她一愣。
“我没真让你喊。”
“大丈夫,行得正,坐得端,说一不二!”
张泽易转身就走。
她跟上去:“你是个说话算数的。可是哈,你可以只喊给我一人听。”
他突然顿住:“你不早说!”
“那你不早问?”
“你!”张泽易朝她举起了拳头:“你是个女的,我不跟你计较。”
“哟,没看出来啊,你是个小心眼的,先前是你要跟我赌的,我可没拿着刀堵在你脖子上,现在怪我是个女的。”
“别让我看见你!”
呼啦一下转身,大步流星往外走。
柳微望着他的后背,撇了下嘴,这家伙的脾气那就是炸药。
无论如何,好在他今天没砸了铺子。
她也转身往回走,瞅见蹲在对面角落,跟几个乞丐一块待着的满苏,还好他那一句“别大水冲了龙王庙”,瞧这位小公子的打扮,以及出行所带奴仆,怕不是个身份简单的主儿。
正那么想着。
角落的满苏,徒然起身,身子向后去找墙,像是时刻要逃离这个案发现场?
她已经感觉到了——身后有人。
下一秒。
手搁在筒靴上方。
靴侧有一把匕首。
“喂,我……你干嘛?”张泽易撅起-屁-股,跟她一起看着地面:“你干嘛?”
“你干嘛突然跑回来?”
张泽易脸上不见半分的怒气,他咧嘴笑了起来:“你给我说说,你是怎么办到的?好家伙,我感觉你能百发百中!”
“这怎么可能?”
“你被想忽悠我。我感觉你能行,那你一定就是能行!对了,这套圈的耍事,是你想出来的吧?”他对她一阵挤眉弄眼:“你得给我传授秘诀。”
“真没有!”
“绝对有,我给你说,你今日不同我说,我就把这铺子给砸了!不光这间铺子,还有前面那坊的铺子,统统都给砸了!”
柳微挥挥手:“慢慢砸。”
张泽易没好气吩咐其他人:“来人啊,把她给我绑了,带回去!”
半个时辰后。
一家酒楼里。
“酒也吃了,饭菜也吃了,该同我传授秘诀了吧?”
“就这?”她放下筷子:“小郎君,我也是给你几分面子,才夹了几筷子,这儿的饭菜,酒水……那……还不如那孙二哥的食铺。”
张泽易笑了:“怎么可能!”
“不说酒水,光是饭菜,你去那儿吃,要是你说不好吃,我就传授你套圈的秘诀。”
“不好吃。”
她盯着他:“没意思啊。”
“哎呀,你就同我说吧!我这个人脾气不好,再磨叽,那我就真不客气啦!”
“本来就是你把我绑来这里的。小子,我还没同你不客气,你还要对我怎么不客气?”
“我跟你说。你……”刷一下站起来,凑近,他瞪大眼恶狠狠看着她:“你今天让我很难堪!我学那三声狗叫,传出去,大家都得嘲笑我,今后见了其他人,我哪里还能抬得起脸来!”
“其一,我没喊你当着那么多人学狗叫啊,你也可以愿赌不服输嘛,其二,你既然已经学了狗叫,就该回家躲起来,等过个十天半月,自然就被遗忘,到时候,你再上街,爱往哪儿逛就往哪儿逛。”
“话不是这样说的!”
“真的,长安那么大,不会有人记得。”
“你可知道我是谁?”
“不知道。”
“我至少会被人嘲笑半年!”他倒是垂头丧气起来,双手捧着脸,肩膀还一缩一缩的。
“可是……这些跟学不学套圈有什么关系?”
“就是有关系!”
“啥关系?”
“我说了我是个言而有信的人。既然我输了,那么,我就该学狗叫,但是我学狗叫,肯定会被传出去,那几个狗东西必定要嘲笑我,于是,我就会上门去找那几个狗东西,单挑,我到时候跟他们打赌,他们要是输了,就学狗叫,学狗爬,学狗在地上打滚,哈哈,这光是想想就好有意思!”
她点点头:“你这逻辑,很有意思。”
“逻辑是什么?”
“我觉得你说得有理。既然如此,那你就拜师吧,我传授你套圈的秘诀。”
他当即一愣:“还要拜师?”
“三人行,必有我师焉,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无论做什么,总有更厉害的人,向他们讨教更高超的技艺或者学问,这就是潜心研学,莫非,你瞧我是个女子,不愿意向我拜师学艺?”
“我觉得你说得在理。”他转身就去拿桌上的酒杯,双手举过头顶:“师傅,受徒儿一拜!”
他说拜就拜啦?
他咧嘴“嘿嘿”笑,把杯子往前一推:“师傅,现在可以传授我套圈的秘诀了吗?”
“既然你喊了我师傅,那我就指点你一二吧,其一,注意每个竹圈的重量。”
“这是什么意思?”
“同样两个碗,你用同样的力量扔出去,它俩会一样远吗?”
张泽易立即拿起桌上的碗,倒了里面的菜,往外面扔出去:“这差不多啊。”
“差不多。”她看着他:“秘诀给你说了,你自己领悟。其二,扔竹圈,关注你扔的那个动作时的发力点。其三,学精于勤而荒于嬉。差不多了,那我先走了。”
“走,你就走了?师傅,我怎么找你啊?”
“你找我干嘛?”
“请你指点我套圈啊!”
“有缘再会。”
张泽易竟然跟了她一路,实在是没辙:“你要有事,就去怀德坊的孙二哥食铺,给掌柜的说找我。”
“哈!我就知道你跟那铺子掌柜的是一伙的!”
她抬手就搂住他的脖子:“咱俩也是一伙的。”
她赶紧走了。
天都黑了。
只剩下张泽易愣在原地,直到小厮提示他:“小公子,咱们该回府了,不然……”
张泽易望着远处,愣愣说道:“这个人好有意思啊,她似乎比我哥还要厉害,这个有意思的厉害的家伙,哈哈,她现在是我师傅,对,我现在跟她是一伙的啦!”
宣阳坊院子。
芳草见着她长呼一口气:“你可终于是回来了。”
几人打量她,看她是否有缺胳膊少腿。
“我要缺胳膊少腿,那肯定是回不来了。”
“你还能笑出来?”
得知她被绑走了,几人都慌了神,赶到铺子去却根本找不到人,后来还是孙小猴找到了她所在的酒楼。
“你怎么找到的?”
跟其他人相比,孙小猴倒是不急,淡定的用两根手指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有眼线。”
“那你查查那个人是谁。”
她原本打算自己去查,对了,走的时候忘记问人家全名,只知道酒楼老板喊他为“小张公子”,谁知孙小猴还真查出来他是谁。
张小公子,本名,张泽易,张家的孩子。
哪个张家?
哎哟,四大天王之一那个张家。
当年同先帝一起大江山的老兄弟们,如今就剩俩,其中一个就是张家老爷子,不看僧面看佛面,张家在长安的势力自然不用多,怪不得,张泽易说学狗叫会被嘲笑。
除了张老爷子,就是西北郭家的老爷子。
听说,郭家人不在长安任职,只窝在风沙之城而已。
长安城中,张李两家,家族庞大,其后代多任要职,而由于现任皇帝仅一根独苗苗,身体还不好,上一代未解决的矛盾一不小心就扩大,天平总难以平衡。
一个新消息。
关于西北马场。
据说,皇帝做了个梦,梦见太子在马场驰骋,梦醒后巧遇某道长,该道长称——此乃吉兆。
今年盛夏前夕,皇室宣布圈地养马,择最优草场,选最强马种,饲养大量马匹,为此,常年多病的太子亲自去了一趟西北马场。
似乎,太子病情真有好转。
此前朝堂上,劝皇帝三思,切勿挥金如土圈地养马的官员们,纷纷表示祝贺——陛下的梦,实在是大大的好啊!
院门口贴着门框,扒拉着几个小厮,个个嬉笑着往里瞅,一男子背着手,悄悄走近,顺着小厮们所望的地方望出去。
门口有小厮反应过来,立即变了脸,急忙跪下:“请大公子恕罪。”
周围的人跟着跪下,院子里的人也跪了一片,男子没好气瞥一眼说话那人:“真是有罪,扰了我看好戏。”
里面传出声响来:“你要在我身上找什么乐子?自己的弟弟,亲弟弟,还要看我的好戏!”
男子迈过门槛,径直往里面走去,他一边走一边打量院子里一地的竹圈和地上的瓶瓶罐罐:“就因为你是我亲弟弟,这丢人丢到家的事情,你能假装不知道,我还能假装不知道?”
张泽易把手里的竹圈一把扔了出去:“哥,你在说什么绕口令,绕得我头疼!”
男子伸手抓住一个朝他飞来的竹圈,摆弄着,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你学狗叫的事情,整个长安,没有一个人不知道。”
张泽易大步流星走到男子身旁,脚一抬,踩在旁边的石凳上,俯身盯着他,眼睛里能蹿出火来:“愿赌服输罢了,就是那么简单的事儿!男子汉大丈夫,行得正,坐得端,输了就是输了!学几声狗叫,又怎么了?那些个在你耳边嚼舌根子的家伙,有本事,来跟我比划比划!来啊,哥,既然你今日来了,套个圈试试,跟我比划比划!”
“套个圈?”男子低头看着手中的竹圈:“这就是最近火热的那个玩意儿?”
“你还不知道呢?”张泽易咧嘴笑得欢:“也有你不知道的玩意咯,嘿嘿,这玩意儿比投壶有意思多了!”
张泽易让奴仆清理地面,重新摆好地上的瓶罐子。
转眼就是两盏茶的功夫。
男子盯着手中的竹圈,再看了看地面:“不管怎么说,我还是投中了两个。”
“你那是运气好。”
“你不是靠运气?”
“哥,你不得不承认。”张泽易双手抱胸,斜斜看着他,嘴快上扬到耳根子去了:“从小到大,你什么都比我厉害,不过在这套圈上,你可远不如我。你投中了俩,我可投中了七个,我这七个可是实打实的凭技巧,而不是运气。”
“技巧?你要有这技巧,还能输了人学狗叫?”
“嘿!我……我输给我师傅,这一点都不丢人。”
“师傅?”
“技不如人,甘拜下风,我自然是要拜师学艺!”张泽易昂着头,嘴都快咧到后颈脖子去了:“我师傅同我传授了套圈秘籍,经过我这几日的摸索,以及第三招的踏实运用,已经掌握了套圈的精髓所在!”
“第三招是什么?”
张泽易张口就说:“学精于勤,而荒于嬉。意思就是说,要不断的练习,练习,再练习!”
“学精于勤而荒于嬉?”
“对啊,我师傅说的。”
“你哪里来的师傅?”
张泽易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哎呀不是同你说了吗?套圈认识的师傅啊!”
男子耸肩:“你年幼时,去东市吃了一回烧饼,回来闹着要自己做,后来拜那做烧饼的老头子为师。”
“这次的不一样!”
“你的师傅能从东市排到西市。”
“哥!”
“勤能补拙。你继续努力。”
张泽易气呼呼望着男子的后背,直到那背影消失不见。
不多时,有小厮进来:“公子,这是黎家公子送来的帖子。”
“哪个黎公子?”张泽易话那么说,接过帖子的时候边说着:“还能有哪个黎公子,肯定是黎宥谦那个蠢货!”
扫了两眼帖子。
随手,就把揉成一团的扔出去。
恰好扔到其中一个空罐子里去。
身旁小厮问道:“黎大公子约咱们公子小聚?”
第二日。
月朗星稀。
柳微和孙大刚走到自家院门口,原本在门口蹲着的石头,急忙起身跑了过来,手中递过来一封信。
“什么?”
“铺子里送来的,有大半个时辰了。”
展开信。
上面就几个字——师傅,江湖救急,金萧楼!
看见“金萧楼”三个字,第一反应,她不想去。
再看了眼天色,不由得“唉”了一声。
最开始来长安,在宣阳坊溜达的时候,她就注意到了金萧楼,稍一打听,便知金萧楼是长安最为有名的青楼之一,再那么一打听,得知金萧楼的大东家姓金名琅,诶,没错,就是那金琳的大哥。
金琳是谁啊?
就是淮安的金满楼的东家。
金琅和金琳的老家在淮安,金琳留在淮安开了一家金满楼,金琅在长安,则拥有一座更加气派的金萧楼。
提到“金萧楼”,本地人一般叫作“消金窟”。
该青楼的特点,那就是贵,当然,其外观和内里,自然是无比的奢华。
对于那些富贵公子哥,出来玩,当然是要玩个痛快,一点小钱算得了什么?
“张小公子,那么一丁点小钱,算得了什么?”
此话一出,金萧楼里众人笑声连天。
不过,众人视线当中的张小公子,却怎么都笑不出来。
其中一酒桌前,起身一男子,走到中间,拍了拍张泽易的肩膀:“依我看,这事儿就算了。”
张泽易不吭声。
该男子转头看向另一个男子:“只是些小钱罢了,想必黎兄也不会在意,咱们几个都是从小玩大到的,没必要如此较真,是不是?”
一侧,被一众艳娇娘围在中间的男子,黎宥谦,他喂了身旁美人一口酒,才说道:“许老弟,你这话说得,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他。没错,只是一丁点钱而已,我黎宥谦怎么可能在乎?只不过,张小公子,他是一个较真的人,我要说算了,他能说算了?”
“不算!算什么算?”
众人的视线再次回到张泽易身上。
在张泽易身旁的许浪,默不作声叹气:“他今日没带那么多,这样吧,我给他垫上,今日就到这儿了。”
黎宥谦拨开身侧的美人,站起来,指着张泽易:“咱哥几个,谁不是长安城内有头有脸的人物,说垫上,那可就是侮辱人了啊!”
张泽易一挥手:“许兄,你的好意,我心领了!黎宥谦,咱们接着玩,谁怕了,谁就是孙子!”
张泽易淡定坐下,一旁的小厮却急出一身汗来,他在他耳边低声说道:“公子,咱们可输了一百块金了!”
第381章 只是些彩头罢了
在长安找个普通的地方,吃一顿花酒,大概两三百文,像金萧楼这种顶级的场所,五六百文是一个正常的数,舍不得美娇娘们,想要留宿一晚,花费翻倍,吃吃喝喝,美美一觉,人均一千文,也就是一贯钱。若是豪爽一番,几个兄弟一同玩耍,作为东道主,一晚上能扔个几贯钱出去。
而长安的富贵公子哥们,每个月的零花钱,少点几十贯,一二十,也算在几十内,多则近百贯。
虽说一匹突厥宝马得八九十贯,甚至上百贯钱,但没人天天买马玩啊,买马只是个门槛费,后续每月的饲养才是大头。